第三百零四章 在終點等你4
2024-05-03 02:34:56
作者: 三小胖兒
她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夏安然住的那間窗戶,塑料布被刮開了。
聽得到她拿小釘子,斧子在用力地鑿窗戶框的聲音。
夏安然心一沉,不能再讓陳校長頂雨出去了,雨這麼大,別說是訂窗戶,就是出去,外面離山那麼近,發生山體滑坡怎麼辦?
一個箭步衝出去,剛一推門,陳校長冒著瓢潑大雨,側身從門裡擠過來。
「你出去幹什麼!」陳校長甩甩帽子上面的水,「外面雨那麼大。」
「去幫你!」
陳校長一擺擺手,「哎呀,沒事兒!」大方的笑笑。
針落可聞的屋子聽外邊的雨聲嘩嘩嘩的就跟擰著水龍頭忘記關了似的,「你趕快去裡屋拿毛巾擦擦,別著涼!」
陳校長脫掉雨衣,轉身看看窗外,從半夜開始下,已經到凌晨了,越來越大。
夏安然看著窗外面的雨,不顧自己,就去裡屋拿來醫藥箱。
匆匆的跑來陳校長的屋子,「你腿受傷了,我給你處理一下!」
陳校長這女人,平時不大愛說話,儘管來了這麼多天也是孩子們在的時候,她才笑的燦爛,平時跟安然獨處,她話挺少的。
可能看著夏安然忙前忙後,她也不再倔強,沉聲「嗯」了一聲。
拿來了酒精和棉簽棒,陳校長坐在土炕上,披著毯子,挽起的褲腳往上推了推,那傷口,劃了一個大口子,小一塊肉翻了出來,看得夏安然觸目驚心。
她只能讓自己的動作小心小心再小心,碘酒的力量還是讓一向不苟言笑的陳校長,瑟縮了一下,她看著眼前的女孩蹲下來,靜靜的給她處理傷口。
同樣都是女人,剛開始來的時候,對她還帶著一絲芥蒂。
「疼嗎?」
安然輕輕的問,想要處理好感染的腿,裡面的土和血並不容易。
碘酒的作用,陳校長「嘶」地一聲,咬著牙,搖了搖頭。
疼就說出來吧,沒關係。
她是怕在自己面前丟人?
還是真的就天生一副女孩子的樣子。
昏暗的煤油點的燈光,陳校長才比自己大了兩三歲而已,齊耳短髮上面就有淡淡的白雪的痕跡,夾在耳鬢處。
她的聲音柔柔的,捋了一把正在滴答滴答淌水的頭髮,跟陳校長,閒話家常,「小時候,我就特別淘氣,經常摔破腿,我爸就給我這樣上藥。」
「我小時候也跟你差不多,可淘氣了。」陳校長笑了,跟第一次見她的笑容頭不一樣,這次看的見一排整齊的貝齒。
卻也看見她手上的,無名指滲出來的血,不由得心一緊,「你不也受傷了?」
「哎,我這沒事兒。」她嘻嘻的笑著。
看來她也想和自己親近?
對嗎?
「陳校長,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嬌氣呀。」夏安然笑著,這也是她一直想問的,始終盤旋在嘴邊,一直沒敢問的。
陳校長,沒有說話,眼睛盯著那棉簽在膝蓋上面來回擦拭的迴路,尖銳的疼痛感挑撥著她的神經。
半晌,她慢慢態度堅決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就這麼沉默了一小小會兒,棉簽棒在土炕沿兒上,殺氣騰騰。
擺了整整一排。
安靜的屋子聞得到煤油的香氣,天氣這麼冷,要不是不靠火炕取暖,否則真的要凍死了。
抱著肩膀,瑟縮一下,無比的寒冷,唯有緊緊的裹住毯,子才能抵禦這刺骨的寒冷。
陳校長站起來,目光幽邃的,帶著幾分嚮往的望向窗外,慢慢悠悠的開口,「我沒覺得你嬌氣,怎麼說呢,就是……」努力搜索著詞彙,抓過來毯子披在安然身上,「這裡的人,並不像新聞報導里的那樣,那麼需要關愛。」
夏安然不明白,窗外的雨小了一些,聽聞陳校長的聲音,分外的清晰,動聽。
她垂下眼眸,拍打已經潮濕褲子上面的灰塵,「你們來,其實是一種打擾。」
「你們?還有許多志願來這裡嗎?」屋子裡冷的夠嗆,毯子明明披在身上,仍舊異常的冰冷。
「我剛開始的支教去過很多地方,也遇到過和你一樣的支教夥伴,可是這裡太苦了,比你想像的要苦的太多太多,沒幾個人真正的留下來。」
陳校長的語調放慢了,青春白領的年紀的眼睛帶著風霜。
然而,這「風霜」卻是和蘇媚的「滄桑」截然不同的。
蘇媚深諳世事而滄桑。
陳校長看透現實而風霜。
她不會像蘇媚明槍暗箭的傷人,只是有很多事情,很多壓抑自己心裡的事情,很難或者不想跟別人分享而風霜了。
她在小桌子上面盲摸了一會兒,摸到火柴,可能潮濕了,劃了好幾下,才勉強化開,打開煤油燈,湊近了燭火光亮,陳校長的臉倒映著柔和的光亮。
又一盞燈被點亮了。
「來支教的都是些年輕人,和我們一樣,剛開始還興師動眾的捐東西,傳授知識,告訴我們的孩子外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可後來呢?」
跳動的一絲光亮,照應陳校長的嘴唇,晦暗的翕動一下,又慢慢的閉合,似是悲涼又多了幾分諷刺,「那些人走了之後,留給孩子們的只是無盡的煎熬和擾亂。」
「是像我一樣的人打亂了這裡的平靜嗎?那我向他們道歉。」想起小綠芽不願意跟自己親近,大概也是看慣了「城市人」給她們的嘴臉,不管假意真心,都真的已經擾亂了他們平靜的生活,正常的生活。
陳校長溫暖的笑笑,答非所問,「你也看到了,人在哪裡都是生活,也許他們面朝黃土,跟他們的祖輩一樣,死在莊稼地里,也是一種生活。」她搖搖頭,在屋子裡踱著步子。「可我看過外面的世界,我想讓孩子們,創造無限突破自己的可能……」
「但你又不忍心告訴外面世界的精彩,怕傷到他們對嗎?」
「我只是想,讓孩子們突破自己,就像我突破自己,來到這裡一樣,我不想破壞他們骨子裡的那種純粹和向上的張力。那,才是一個人的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