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守護(五)
2024-05-03 02:27:13
作者: 三小胖兒
什麼是奇蹟呢?
奇蹟大概是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感覺吧,不矯揉造作也不隨波逐流,樂思桀不相信奇蹟,也不相信感同身受。
他深信沒有徹頭徹尾受傷過的人才會在大家製造的煙霧彈里沉醉假意幸福,他稱作那種人類共有的東西叫,「幻覺」。
是的,比如,此時此刻他看見了「幻覺」,他的兄弟們得知樂思桀勒令退學的消息,臉上出現的整齊劃一的惆悵,和此起彼伏的哀嘆聲。
「沒事兒,老大,就算你不在三中了,我們照樣跟著你,你去哪,我們就去哪。」
「對,老大,如果你不念了,我們呆在這也沒什麼意思,兄弟們跟著你一起走!」
「對對對!桀哥!我們跟著你一起走!」
「夏安然就是我們的大嫂,桀哥不用擔心,你不念了,照樣有人罩著她!」
樂思桀一邊低頭收拾書包,一邊看著他的兄弟們把自己團團包圍住,像董存瑞要炸碉堡一樣,挨個的說著「豪言壯語」,勢必有那種榮辱與共的義氣。
其實書桌裡面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他借住那空空的書桌走個形式罷了,樂思桀平靜如波,對這一切似乎早在預料之中。
「我當初干那小子的時候,就沒打算活著回來,」他重整那空空的書包,拉上拉鏈,「可咱們還未成年,我想著兄弟們你們跟我不一樣,我孤家寡人,你們的父母還指望你們呢……」
「老大!你別這麼說,你還有我們。我們就是你的家人。」一個小個子兄弟在人群里哼哼唧唧的說,聽那動靜要再說幾句,就要哭出來似的。
這種「災難」般的氣息很快地蔓延到整個兄弟堆兒里,大家都跟送荊軻見秦王似的,好像眼前的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差點一度淚崩。
唉,這就是樂思桀討厭的那個叫「幻覺」的東西,因為此情此景他要應和著大家作出一副難捨難離的樣子,好像從此以後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他感激兄弟們的情誼,也捨不得他們,但還不至於要到了「訣別」這個地步,自從他父母死後就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奇蹟」的東西,它可以毫無預兆的來,讓自己鼓起勇氣直面慘澹的人生,像個勇士。
一直沒有,一切皆為陳舊的重複的日常磨平了所謂相信和所謂激動,所謂所有人類的情感。
所以,他才會看上去面如冰霜,冷酷到底。
「行了,別整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好好念書。」隨後,他轉身跨著單件書包要走,準備去她的班級見最後一面。
在擁擠的走廊,樂思桀出現在夏安然的班級門口,剛一出現夏安然的班級里的女生一頓驚訝,尖叫。
夏安然在一陣女聲花痴尖叫中恬靜地走來。
「找我有事?」安然銅鈴般的聲音響起。
「嗯。」樂思桀深沉地吭了一聲。
他側目,「學校讓我退學,過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夏安然看著他,目光平靜,他有點驚訝,然後,她笑笑,「那,後會有期?」依依不捨的等待他的下文。
隨後,樂思桀說,「嗯,後會有期,但願不是後會無期。」隨後,他擠出個笑。
接著,話音未落,顧西爵走來了,他展開溫文爾雅的笑,對樂思桀說學校的決定不開除他了。
樂思桀聽完一愣,顧西爵含糊編了個理由,他沒多想就相信了,然後兄弟們聽見,歡呼著。
整個悠長的走廊變得格外熱鬧,他們狂歡,他們跳躍,都沒顧得上巡視老師的責罵。
在喧鬧的人群中他也看見夏安然笑了,笑得那麼自然仿佛她預料到會是這結局。顧西爵也看見了夏安然對樂思桀笑了。
隨後,樂思桀和顧西爵以及兄弟們他們準備了慶祝宴,慶祝樂思桀轉危為安,
那個小小的包間,成了兄弟們歡聲笑語的主場,沒有人喝醉。
顧西爵要負責全場滴酒為沾,從容溫文爾雅,三巡酒後,他們轉戰去了KTV,樂思桀還心情大好的把頭伸出車窗外。
唱完歌以後,樂思桀有點醉了,包間裡只剩下顧西爵和他。
顧西爵啟開一瓶雞尾酒,無所顧忌的要喝,手握麥克風的樂思桀一把攔住了他,「你可不能喝,咱兄弟里得有個人保持清醒。」
顧西爵淡漠的眉眼微微一亮,又晦暗下去。
「怎麼,有心事?」樂思桀焦急地問,一把搶過他的酒瓶。
「你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特別的女孩嗎?」他放下酒瓶,有意無意地撥弄桌子上的煙,「其實,」他頓了頓,思考了一下,繼續說,「其實,我一直都在找一個時機,我想和你說那天我聽到了安然和孟雨晴在學校後院的對話,並且,我知道夏安然是為了幫孟雨晴才惹上的安啟明。」
他雲淡風輕的開口,腦海里回想起那天自己在窗台上像往常一樣值日,擦窗戶,其實自己沒有偷聽的習慣,那天純屬無意。
至於那桶水是怎麼澆到安啟明頭上,當然是他刻意為之,但沒想到身旁的雪碧瓶也一起滾落下去。
他甚至覺得那瓶小小的雪碧就是他和那個仗義女孩的聯繫,但是,他沒有想到,樂思桀要找的那個「水也」妹妹竟和「你好,雪碧」是同一個人。
更沒有想到自己的感情也在悄然發出質變,儘管他願意注意她也闖進他的生活了。
為朋友兩肋插刀,喝酒喝到吐的是她,被朋友設計需要人保護的也是她,渾然天成展現一種慢條斯理的文靜的那個人,也是她,見到他會害羞的也是她。
天啊,顧西爵都無法相信怎麼在這一刻,他在心裡悄悄積攢了這麼多的她。
「所以,你早就注意到她了,所以,你對她一見鍾情,所以,你喜歡夏安然。」
樂思桀像推列數學公式那樣硬邦邦的把這句話念出來,他輕舔嘴唇,然後沉默的飲了一口酒。
等待的否定的回答沒有出現,反而是顧西爵的沉默,讓樂思桀更加篤定。
他和他最好的哥們兒,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不過那時候的樂思桀還不確定自己喜歡夏安然,在他那裡,有愛江山不愛美人的規矩。
他安慰自己只是對夏安然一時好奇,三分鐘熱度,他不敢反覆像考古學家鑑定每一個愛與不愛的真偽,那樣會讓他發瘋。
於是,他沉默了一會,聽到顧西爵再次開口,「我並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就是夏安然。」
樂思桀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然後他用力的大笑起來,拍了拍顧西爵的肩膀,要多輕鬆有多輕鬆滿不在乎地說:「就這事兒?我也沒說我喜歡她呀,女人如衣服嘛,你桀哥什麼時候在乎過女人,你喜歡你儘管追好咯。」
聽到「女人如衣服」,顧西爵的心裡不是滋味,他眉頭微蹙,然後一本正經地問「你認真的?」
樂思桀不停的點頭,然後裝作不耐煩,顧西爵很掃興的樣子,「今兒出來就是盡興的,來來來,唱歌,唱歌。」他搖晃這走到點歌器那裡,故意把音量放的老大,重金屬搖滾猛然響徹,震的心臟都跟著跳。
以至於他給自己催眠,一定是音樂聲太大了,他才沒有聽見顧西爵臨出門之前丟下的話。
「不管你怎麼想,我要誠實的告訴你,我喜歡夏安然,如果你不愛,請讓我來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