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 結局篇：小祖宗

  臣子大婚，帝後親臨。

  本應是天大的榮耀，如今明眼人都知道，這天下的榮耀更伴隨著天下的危險。本是年節十分，家家戶戶喜氣洋洋，更有權臣聯姻，京城內喜氣愈發濃了。

  感覺敏銳的人卻察覺了到了一絲異常。

  當然，除了感覺敏銳的人還有一種人也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那就是知曉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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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府內，季爲生（青衣）修整了一夜，眉宇間的疲倦幾乎盡消。

  「義父。」今日沐休，清晨季爲生便來書房請安，書房布置讓他有回到昔日侯府感覺，回想過往，恍如隔世。

  「嗯。」張懿放下手中的公文，透過季爲生臉頰散落的長髮，隱約可見傷痕，張懿心一疼，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分開近三年來不知吃了多少苦，「待容昀大婚後，我帶你進宮，好好醫治醫治你的臉。」

  看著張懿眼底的疼惜，季爲生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義父，孩兒已經在用藥了。」離開燕都時，九兒便強制他用藥，如今這張臉較往日好了不少。

  「那就好。」張懿心底鬆了一口氣，暗想，靈女果然不會虧待身邊人，不由得一陣欣慰，隨後繼續道，「近日吏部事務繁多，各處官員調動頻繁，你便留在府中，與我一同處理公務。」

  「好。」季爲生倒也沒拒絕，兩人的模式似又回到了昔日的侯府。

  看著季爲生處理公務的模樣，張懿深深嘆息一聲，昔日季家受君王忌憚，隨後沒落，季爲生早該入朝為官才是。

  「眼看天下就要一統，你可有入朝為官的打算。」

  季爲生微微沉默片刻，「義父，我想走科舉的路子。」憑他的身份，隨時都可以入朝為官，人脈身後還有義父，似想到什麼，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張懿淡笑點頭，「不錯，走科舉的路子才能成就，目清心明。」

  「義父，聽聞今科狀元極得陛下厚愛，此人如何？」剛回京，對朝中事一無所知，既決定參加科舉，今科狀元便是他最好的例子。

  「出自武林，才學、見識、膽量均不凡。」

  季爲生頗為詫異，目光從公文上移開，「義父給的評價很高。」

  「若你日後入朝為官，自會印證我今日的話，倒是你的目標也很高。」張懿如何不明白，季爲生問及今科狀元，他不過是想做明年的狀元。

  「全力而為。」

  「好，義父看好你。」張懿暗想，蒼月國正是繁忙之時，入朝為官後，方知做一個好官的不易，若他義子真能以狀元入官場，再過幾年他也該辭官做一個自由人了。

  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張懿微嘆一聲。

  與此同時，九兒一大早起床後並未直接給蘭溶月請安，而是去暗室中查看情報，了解今日京城動向，剛從暗室中走出來，便從靈宓口中得知蘭溶月和晏蒼嵐打算帶小無雙明日去參加容昀大婚，急匆匆又找上了顏卿。

  「主子要帶小公主去容家，你怎麼不阻止？」九兒語氣中帶著兩分嚴厲。

  顏卿無奈一笑，「主子的決定我們何時阻止得了。」兩人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

  「確實。」

  「主子將良辰派到了小公主身邊，美景則派去了林公公身邊，主子身邊就數你功夫最好，小公主又是你一手帶大，不如你去向主子請命，明日伺候在小公主身側。」小公主身邊雖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顏卿覺得再多一重保護是最好的。

  「良辰？」九兒微微沉默，昔日住在鎮國將軍府時，她似從蘭溶月口中聽到過對良辰的讚許，「大智若愚嗎？」再回想蘭溶月讚許的四個字，細想，或許當初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大智若愚...你何時看出來的。」若非是到了明面上，她都不知道良辰是這般不容小覷的角色。

  「我沒看出來，是昔日在將軍府時主子看出來的。」良辰心思之深，讓人膽寒，反之這樣的人若真覺得效忠一人，定能成為最好的助力，「我先去見見主子，看主子如何安排。」

  「你去吧。」九兒轉身，顏卿微微張開嘴，口中的話猶豫再三，卻沒有說出口，化作眸中一點祝福。

  九兒昨夜歸來時蘭溶月便已知曉，冬日天寒，今晨便也沒有急著召見。

  燕國之事已了，季爲生已歸，任務圓滿。

  「可休息好了。」蘭溶月放下手中書，看向九兒，神色中未見疲憊，眼下還留著一點烏青。

  「心安，疲憊盡消。」九兒淺笑，隨即拱手請罪，「九兒辦事不利，讓阿籮逃了。」

  在燕都時，擊殺司清，卻不想前一日阿籮就讓提審代替了自己，悄無聲息的逃離燕都，擊殺冒牌貨後，她親自細查，發現阿籮的失蹤中竟有歐陽毅的影子。

  歐陽毅離開南曜國，趕回燕國，終慢了一步。

  同樣她也確定，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歐陽家早已投靠燕國，成為燕國遠離朝政，安排在江湖上的一枚棋子。

  「無礙，司清死於你和季爲生的手，你二人歸來，季爲生的身份也隨之暴露出來，你提醒他一下，城內暫且無冥殿和歐陽毅的消息，不出意外，他們應隱藏在京郊，靜待明日動手。」

  「今日清晨，初晨傳來消息，入城的人突入增加了，大臣回京述職都是拖家帶口的，還有一少部分是來圍觀容、崔兩家聯姻的，明日京城內人數定是空前，娘娘一定要帶小公主去參加將軍府的婚宴嗎？」若真大開殺戒，九兒心中反而不擔心了。

  入京的人數陡然增多，各種緣由，一應俱全，晏蒼嵐登基後，在京城創建國學，引來全國各地大批讀書人入京參加明年年國學的入學式，這幾日入京的學子都是弄錯了入學式日期的。

  這其中是誰的手筆，一看便知。

  大部分學子都來自於蒼月國的各大世家，甚至有東陵、蒼暝、南曜等地方的人，這些人身後多多少少背景都深厚，又不能將這些人統統關進牢里，因此明日定是困難重重。

  「敵人想要將我們一家三口一網打盡，我若留手了，敵人也會留手，九兒，你跟隨我多年，當知我做事，一旦決定了，就絕不留後手，況且我與陛下，意見統一。」

  小無雙雖年幼，卻是蒼月國未來的儲君。

  世界本就對女子頗有偏見，小無雙雖是年幼，可若他此時躲了起來，多年之後，朝堂上那些官員會不會拿今天的事情說事就難說了。

  見無法改變蘭溶月的決定，又得陛下同意，九兒也沒再勸說，「娘娘，屬下明日想護衛在小公主身邊。」既無法改變決定，唯有迎難而上。

  蘭溶月沉默片刻後，輕輕搖頭，「你在我身邊多年，太過於顯眼，小無雙的安全我已交給良辰，又讓南宮默暗中保護，當無慮。」她一直將小無雙保護起來，朝中見過小無雙的人並不多。

  良辰是容太夫人的人，知曉她身懷絕學的人屈指可數，小無雙身邊只有良辰一人，反倒是更加安全。

  同樣，她也在賭，賭樓浩然的多疑，賭他不知道真正的良辰。

  九兒也當即明白過來，「奴婢明白。」

  「明日，你、顏卿、靈宓三人伺候在我身側，若今夜零露能歸來，便讓她留在宮中，好好守著攬月殿。」零露的本事在冬日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同樣她們明日離宮後，攬月殿也需要一個主心骨。

  「娘娘，容家那邊可需提前安排。」九兒心中清明，自容太夫人過世後，容家其他人對於蘭溶月干涉容家家務事心有不願，眼下禍水引東，明日大婚勢必不平靜。

  「娘娘...娘娘...」兩聲輕喚讓蘭溶月回神，九兒心底明白了，大概......明日之後，和容家也僅有君臣關係了吧。

  輕輕一嘆，淺笑搖頭，「不用了，昨日鎮國將軍和崔太傅一起求見陛下，想必早有安排，倒是你...日後如何打算。」九兒與季爲生的關係，同生共死後，彼此已默認。

  「我......」愣了一下，到嘴邊的話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你和季爲生啊，琴無憂和零露，靈宓和落花，兩對人可都是等著年後我親自為他們主持婚禮，你呢？可想過一起。」九兒能重新打開心結是她意外之喜，背叛、失去、生死一線、五年禁言，她曾以她一輩子會留在她身邊終老，如今還有一人能走進她心間，哪怕不深，但能讓九兒打開心房，足以讓她欣喜。

  九兒沉默，眼底帶著幾分迷茫，許久，「我也不知道......」她沒想到會和季爲生變成如今的關係，卻也不可否認季爲生讓她心安，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她都沒有前進一步的勇氣，「主子，我害怕......」失去過，害怕前進步等於失去，邁不開腿。

  九兒的矛盾與猶豫，盡數落入蘭溶月眼底，「那就不急，這一步讓他來走，若他走不出這一步，於你，便是不值得。」兩人的心中，都曾被另一個人占有一席之地。

  若季爲生放下了，這一步自然應該由他來邁。

  若季爲生放不下，這一步即便是九兒來邁，兩人的未來，也未必會幸福。

  她是真希望季爲生將心底的那個救命恩人放下。

  「嗯，我聽主子的。」蘭溶月的話讓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慢慢走，不急。」雖這麼說，但蘭溶月還是打算在零露和靈宓大婚時，旁敲側擊一下張懿，張懿這個做義父的開口最為合適。

  公與私閒聊，不知不覺已近午時，晏蒼嵐抱著小無雙回攬月殿用午膳，小無雙看著九兒，許是莫名的有幾分熟悉，漆黑透亮的眸子滿是探究。

  「九兒拜見陛下，拜見小主子。」

  「九......」小無雙仰著頭，似是在思索寫什麼，「你是九...九姑姑...」小無雙說出後，還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的小公主記性不錯。」

  蘭溶月的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小無雙很受用，拍了拍晏蒼嵐的手臂，示意晏蒼嵐將她放下來，邁著小腿走到九兒身邊，「九姑姑，歡迎回來。」

  九兒蹲下身子，臉上揚起柔和又慈愛的笑容，聲音帶著些許哽咽，「奴婢回來了。」小無雙出生後，她丟失的心漸漸有了寄託，又一點一點被填滿，那句歡迎回家讓她的心瞬間有了歸屬。

  「九姑姑......」小無雙抬起手，摸了摸九兒的臉龐，眼中還帶著兩分迷茫，微微哽咽的聲音落在她耳中，成了她現在還理解不了的感情。

  兩人大眼盯小眼定了一會兒，蘭溶月才開口，「讓你九姑姑帶你去園中堆雪人。」

  小無雙宛若琉璃的眸子瞬間亮了，「可以嗎？」

  「去吧。」

  九兒抱起小無雙，行禮道，「奴婢告退。」

  晏蒼嵐含笑帶著幾許無奈搖頭，「怎麼突然同意小公主去堆雪人了。」他可記得昨日小公主吵著要去，蘭溶月這個嚴母可是竭力反對的。

  「提前投資。」

  「哦？」晏蒼嵐微沉，思慮些許，「莫非季爲生打算如官場。」

  噗嗤...一笑，「你啊，怎麼牽扯到感情就是個直......」本想說直男，但想到某人最近某些方面渴的厲害，轉而道，「呆子，九兒一直將小丫頭當成情感的寄託，雖克制的極好，如今又有些許緩解，小丫頭是她一手照料長大的，比我這個母親可盡心多了，分別許久，讓她們單獨相處一會兒不過分，再說馬上就要傳膳了，能玩多久。」

  為蒼月國江山未來計，晏蒼嵐這個父親大部分都扮做嚴厲的模樣，實際上他可是個標準的慈父，對小無雙的這份從骨子裡發出的寵愛藏都藏不住，反觀她卻是個實打實的嚴母。

  小無雙作為蒼月國的皇太女，她可以嚴厲，卻不能抹殺小無雙自己的想法，以免因她打著為小無雙好的話，抹殺了小無雙堅持自己的本性。

  「夫人英明。」他卻是跟不上蘭溶月的思路，認輸——心甘情願。

  蘭溶月淺笑中帶著兩分無奈，輕輕搖頭，「我計劃在京城中設立私塾，專門針對小孩子教學，你意下如何？」這段時間她思慮了許多，崔太傅卻是不錯，但小無雙太小，若直接讓小無雙跟著崔太傅，性子中恐多了幾分老學究，不如在城中設立一個幼兒所，讓小丫頭在普通人中一段時光，將責任刻印到小丫頭骨子裡。

  翻閱摺子，摺子中書寫詳細，「幼兒所，不錯，城中設立十所，是不是多了些，朝中太傅一時間排不開。」

  「我不打算動用朝中太傅，而是民間聘請讀書人擔任老師。」

  「這......合適嗎？」晏蒼嵐心中有些擔心，暗想，這幼兒所若沒了表面上的背景，是否有人願意將孩子送到幼兒所中讀書。畢竟蘭溶月的這份提議可謂是史無前例。

  「宮中的四方天，很小。」

  聞言，晏蒼嵐微微一愣，心中卻贊同蘭溶月的話，為君者，若不親眼見證百姓的生活，便算不得是個明君。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晏蒼嵐心有隱憂，若入學的都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會不會讓小無雙長大多了幾分匪氣，畢竟小人兒現在就心眼多，又有些固執己見。

  「不是我要考慮一下，是你要考慮一下。」看著晏蒼嵐一副捨不得孩子吃苦的模樣，這不是所有家長的模樣嗎？

  小無雙這個皇太女的未來，她真擔心。

  看來這一輩子她都只能是個嚴母了。

  「好吧。」

  眼神中有著幾分無奈，看著晏蒼嵐的模樣，她卻不想安慰，直接轉移話題，「如今朝中人才缺口甚大，你可有什麼計劃。」

  「季爲生不是回來了嗎？燕國的事情他辦得漂亮，可有入朝為官的心。」論對東陵的了解，張懿居首，其次是季爲生，至於收編的官員，短時間內他是信不過，可用卻不可信。

  「這個問題你該問吏部的張大人。」

  「夫人說的是。」張懿確實是最合適的人，也能給出答案。

  「那戶部那邊，琴無憂可有考慮入官場。」如今天下除了樓蘭王都外，已全納入蒼月國領土，官員稀缺，能力強又信得過的人更少，沒辦法只能來蘭溶月這邊搶人了。

  「夫君這注意打的真好，挖牆腳挖到我這裡來了。」給了一個季爲生，再賠上一個琴無憂，再下去是不是該輪到風無邪了。

  「誰讓我家夫人厲害呢？」晏蒼嵐一點都不心虛。

  「可即便是我將手中的人全給你，朝堂上依舊不夠用吧。」腦海中一個想法成型，目光微沉，沉默些許，「不如我給你出一個注意。」

  「願聞其詳。」

  「夫君可召見昔日諸國近三年參與過考試的舉子，開年後舉行春試，同時給詔安的官員出一份試卷進行考核，，對全部官員進行考核，當著這份考核不是自己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由臨近的州府官員回答另一個州府官員的問題，以此類推，從南向北，同時可再增加一個下級對上級的考核，全方面交叉考核後選出可用之人，暫且穩住對朝中官員的空虛，同時朝中再設立一個官員的審核機構，這些人可以從科舉中選出，沒有太大的利益關係，儘可能避免考核有虛假結果，如何？」朝中官員加起來有數萬人，其實官員是夠用的，但投靠蒼月國的官員中有大批需要清理，可趁機清理一番，同時安插科舉選出的人才。

  一場春試選出的人才有限，同時又避免了一場科舉選出人太多，日後無法遏制。

  朝中官員的俸祿均來自於賦稅，應儘量避免朝中官員過剩的情況，免得如前世某個朝代一樣，官員的俸祿拖垮了一個國家。

  「夫人英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最近官員選拔一事在朝堂上爭論的不可開交，這麼多大臣誰夠沒給出一個合適的方案，真是加起來都不如蘭溶月一人。

  語落便有了幾分去意，「不用午膳了？」

  見蘭溶月漆黑的眸子中多了幾分危險，心中去意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召見官員，不急於一時，冬日天寒，他不想睡書房。

  「來人，傳膳。」

  庭院中，小無雙看著還未堆好的雪人，猶豫的看了看殿內，眉心中帶著幾分糾結，摸了摸已經有些餓的小肚子，瞬間做出了選擇，「九姑姑，抱我。」

  九兒抱起小無雙走進殿內，為小無雙換掉外衣後放在桌邊小無雙專用的小椅子上。

  「不用布菜了，都下去吧。」

  「是。」

  走出門的小無雙正好遇到回來用膳的央央，「見過九姑姑。」

  「央央長大了。」九兒摸了摸央央的頭，眼底儘是疼愛。

  「九姑姑，央央午後可以去找你嗎？」

  「可以。」

  兩人說了兩句話便分開了，央央剛走進門就迎上小無雙期待又焦急的雙眸，「我等你好久了。」

  蘭溶月開著小無雙有些急切的模樣，想來是跑了一趟御書房，消耗有些大，餓了。

  「坐下用膳吧。」晏蒼嵐可捨不得小公主餓著。

  央央坐在小無雙下首，主動給小無雙夾菜。

  看著央央寵著小無雙的模樣，蘭溶月真擔心央央這是給自己養了一個祖宗。

  殊不知今日的預見，央央日後還真奪了一個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