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二)
2024-07-27 14:52:08
作者: 笑無語
我的劫難?且這劫難還是由一個人引起的。
我忽然有些好奇了。
我已經變得如此冷漠,還有誰能撼動我的心?
由於白天出不了門,見不得日光,於是,我只能選擇在夜間趕路,子時過後,我便啟程離開了這個我生活多年的山谷。
不過,我不是一個人離開的。
師父派給我一個手下使喚,是個女子,名喚綠蘿,算不得天機門弟子,只不過是師傅偶然間下山撿的一個孤兒,她與我們的命運不同,她還可以選擇自由的生活,這女子在天機門內學得了一身武藝卻不願意離開,說是要留下報答師父大恩,師父便讓她給我做手下,聽從我的命令。
師父讓她跟著我,還有一個原因,聽得我想笑。
「綠蘿機靈而貌美,有這樣一個手下在你身邊,照顧你起居,對你也是一種考驗,與綠蘿相處久了,你便不至於被塵世間的美女所誘惑。」
師父說的有點兒道理。
綠蘿武藝高強、頭腦靈活、相貌也絕佳,如果連綠蘿都不能讓我動半點兒心,那麼我便能抵禦這世間美女。
進了皇宮,我便住進了歷任國師的居所——謫仙殿,而我也有了一個代號:帝無憂。
歷任國師的代號都是帝無憂,顧名思義,盼帝王無憂。
做國師倒也不忙,甚至清閒得很,只要皇帝沒病沒災的,國師便樂得自在。
進宮不到半個月,我便差不多將宮裡的人都認識了。不過,我不能見日光的事並沒有告訴任何人,若是說了,只怕會惹來非議,謠言四起,於是白日裡我都以閉關為由呆在殿內不外出,到了夜裡才出現。
我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宮裡,果真是魚龍混雜。
人們都說皇族的女子最是貌美動人,金枝玉葉儀態非凡,可當我入宮之後,我卻發現那些金枝玉葉也不過如此。
那一個個趾高氣揚的公主們,或是有美貌,或是有才華,但脾性卻令人不敢恭維,要麼就是飛揚跋扈太過自以為是,要麼就是表面溫婉內心陰暗,要麼就是活潑頑皮太過幼稚,偶有個別儀態非凡知書達理的,卻也沒什麼腦子。
金枝玉葉並非真的人間極品,只是她們所處的地位令人仰慕,天子之女,就算再怎麼不完美,在世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
在我看來,無論是金枝玉葉還是名門貴女,都沒一個比綠蘿看得順眼。
對待綠蘿,我也持平常心態,不過說句實話,綠蘿若是能生為金枝玉葉,這能文能武又機靈謹慎的,必定能在皇女們當中脫穎而出。
世間出色的女子不少,只是有的身份低微,被埋沒在茫茫人海中,不為人知。
金枝玉葉中也有敗類,只是外表過於光鮮亮麗,以至於被人們吹捧,難以發現自己身上的不足之處。
金枝玉葉們點評完了,再看看看那些天之驕子。
世人眼中出類拔萃的王爺們,似乎也沒有坊間傳聞那麼出色。
人們總會把地位崇高的人夸上天,拋開這些人與生俱來的榮耀與地位,其實他們……也並沒有出色到哪裡去。
至少配不上『人中龍鳳』這幾個字。
太子賀蘭陌,心胸狹隘,多疑寡恩,凡事最愛猜忌,這一點真是隨了皇帝,太戀權勢,以致於身邊少有能得他信任的人,身邊屬下縱然鞠躬盡瘁多年,犯錯之時,他也未必念舊情。
一個絲毫不會體諒他人,自私到了極致的男子。
四皇子賀蘭平,風流不羈,看似玩世不恭瀟灑自在,實則暗藏野心不為人知,心機叵測,但偶爾優柔寡斷,多愁善感。
為何多愁善感,這可能與他心裡藏著的人有關,敢愛而不敢說,也是個辛苦人。
八皇子賀蘭燁,空有一腔抱負,頭腦卻不靈活,個性懦弱,看似倔強,遇困難險阻即慫,不成氣候,皇子中的草包。
十皇子賀蘭堯……
這一位……我竟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才好。
從外形上看,乃眾皇子中最柔弱無害一人,也是相貌最為標緻俊美的一位,看似病弱蒼白如瓷娃娃般脆弱易碎,但一舉一動皆賞心悅目,喜著白衣,行走之間宛如九天仙人下凡塵,一個淺笑便讓萬千少女為之癲狂,坊間稱『出雲國第一美男』。
不過世人眼中這位殿下太嬌氣太蒼白,說得不好聽點,那就是絕色花瓶,空有仙人般的外表,無其他過人之處。
但那只是外人這麼天真地以為罷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玫瑰多刺,罌粟有毒。
愈是美好的東西,可能愈是危險。
就如同這位殿下,我看他第一眼就覺得不順眼。
我的預感向來很強,若是我看不順眼的人,那必定是將來會與我作對的人。
且,這人必須有能力,若只是草包,根本無法激起我的半點兒興趣,作為人們口中會測天機的神棍,我自以為知道得比誰都多,如果一個人不夠聰明,真的難以讓我多看一眼。因為,對待草包,我不需要卜卦,也能知道該怎麼對付。
可對待聰明人時,我若是不去卜卦,那可就應付不過來了。
賀蘭堯便是一個善於用外表欺騙世人的人。
真正的他,應該是:笑裡藏刀陰險狠毒卑鄙無恥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小人一個。
也是目前我所見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一個。
不過我必須承認,撇開他陰暗的內心不說,他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人。
他是至陰至毒之人,也是至情至孝之人。
對敵人,毫不心慈手軟,一旦落入他手,便是趕盡殺絕不留後路。
對愛人,他能傾其所有,不顧性命安危,若是有本事在他心裡駐紮,那就是他一個人的公主,無人能比。
對母親與祖母,給予他生命與恩惠的人,他也盡心盡力保護、遷就,哪怕被誤解被責罵,也不惱恨。
他是惡人,但又不全是。
其實,哪有絕對的善與惡呢?
我也不知為何第一眼見他覺得不順眼,但後來,我終於是明白了。
原來,很多事冥冥之中是註定的,註定我與他是情敵關係,也註定了他會是勝者。
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到,我一向毫無波瀾的人生,會隨著一個女子的出現,而有了波瀾起伏。
我與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亂葬崗。
說來也有緣,那一夜我去帝都城南的亂葬崗周圍,原本是為了尋找一味藥材,只因我平日都呆在謫仙殿裡,甚是無聊,於是有了一個愛好:調香製藥。當晚我在亂葬崗周邊的樹林裡晃悠了一圈,要離開之時,一個轉身,我便看見亂葬崗里爬出一人,當時有些訝異,原來在那屍體成堆的地方還有活人,且還是個姑娘。
我見她手指纖細,衣裳料子也算好,便猜測興許是個大家小姐,而當她抬起臉的時候,無需卜卦,我光用腦子想都能確定了她的身份了。
她的臉上有一塊醜陋的胎記,覆蓋了整個臉頰的三成,著實難看,若是沒有這胎記,定是個絕色美女。
放眼帝都眾多權貴之家,右臉上帶著大塊胎記的,只有蘇相長女蘇驚羽,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人是鬼?是人你扶我起來,是鬼你給我滾開。
我望進她的眼中,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驚訝、疑惑、警惕、冰冷……這樣複雜而又有些銳利的眼神,讓我意識到這個女子不簡單。
丞相之女,怎麼就出現在亂葬崗這種地方?
且,一個名門貴女,為何身上會有這種複雜的氣質,她看上去不像一個大家小姐,反倒像極了江湖俠女,她的眉眼間,有一種名為英氣的東西。
我立即開始卜算她的命格,結果卻讓我大吃一驚。
這個蘇驚羽……不是原來的蘇驚羽。
簡單來說,軀體是同一個,魂卻換了。
借屍還魂。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心口忽然抽動了一下。
我一怔。
師門有訓,心口連續出現異樣,是劫難的警示。
在離宮之前,我的心口就抽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之後再無異常,我並沒有太在意,就算是劫難快來了,我也不會多麼慌張,我早就心如止水,師父說,只要我的心湖能一直平靜下去,不忘記他的訓示,就算是劫難將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算她命格的這一瞬間,我的心口竟然又抽動了。
這個女子,莫非會是我的劫?
那這劫來得也太快了……
這個女子的魂魄,正是這一夜才依附在蘇驚羽身上的。
從今以後,她就是蘇驚羽,而原本的蘇驚羽,是因為貌丑而遭人嘲笑數年,終於有一日想不開去投了湖,被一名漁夫打撈到屍首時已經咽氣,漁夫去衙門報了案,官差為了忙裡偷閒,不想管這檔子事,便將屍首找了處亂葬崗丟棄了。
如今的這個蘇驚羽,她的命格,有大福,也有大禍。
我忽然對她起了興趣。
因為我實在太無聊,哪怕我無欲無求,我也得找點兒事打發時間。
我算不到自己的未來會如何,這個蘇驚羽是我的劫難,那麼,我最終是否能避開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