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大結局(下)
2024-07-27 14:51:58
作者: 笑無語
這驟然發生的變化,讓賀蘭堯也怔住了。
花輕盈的神智分明是受人控制,那一刀落下來,原本應該刺的是他,怎麼就變成了刺皇帝?
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這一局面。
而就在下一刻,空氣中忽然有了異響,賀蘭堯抬眸去看,只見四面八方湧出了無數綠衣人,全都是從竹林邊上的峭壁冒出來的,原來這些人竟一直埋伏在附近。
這些人手持弓弩,清一色的綠衣,與樹葉的顏色相近,在這山林間自然是很好隱藏。
綠衣人的數量大概有半百,落地之後,自然而然地將皇帝帶來的暗衛全部包圍。
於是乎,這一刻的局面就很怪異了。
他被皇帝的人包圍著,而這包圍圈之外,又是另一股勢力。
皇帝的暗衛們震驚,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而皇帝的身影,也緩緩倒下,一雙鷹眸望著花輕盈,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怎麼可能……
為什麼她的刀,刺的是他?
「我,我在幹什麼?」花輕盈此時望著自己的雙手,面上一片驚愕。
此刻的她,已經恢復了神智。
她的記憶停留在木屋裡,她與皇帝爭吵之後,月圓進了屋,在她身上扎了一針,之後的事,就迷迷糊糊了……
清醒的一瞬間,她卻發現自己手上握著匕首,那匕首,正刺入皇帝的腹部。
到底發生了什麼?
賀蘭堯望著她的反應,似乎猜到了什麼。
她已經恢復正常了,也就是說,迷魂術已經失效了,所以,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以置信。
正常情況下的她,是不會主動傷人的。
「這是怎麼回事?」遠處的蘇驚羽望著竹林里的情形,有些無法理解。
當她看見花輕盈對賀蘭堯舉起匕首時就已經心急如焚,可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花輕盈那一刀就捅在了皇帝身上。
這轉折太突兀了,幾乎沒有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父皇……」賀蘭平從震驚中回過了神,當即從山石上躍下,奔向竹林。
「四哥,等等我!」蘇驚羽也追了上去。
竹林之內,皇帝癱倒在地上,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對著花輕盈笑,「想不到,最後還在栽在你手裡,你之前的順從都是裝的嗎?你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殺朕?」
「不是,我沒有……」花輕盈下意識否認,「我不是來殺你的……」
她這輩子都沒有殺過人。
別說殺人了,連一隻雞都沒殺過。
她從來不想沾染一絲血腥,也從來不會想著要用殺戮來解決問題。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對皇帝動手。
皇帝看著她眉眼間的迷茫,很顯然,她沒有說謊。
望了一眼周圍的情形,此刻他也處於另一股勢力的包圍圈內,而他腹部的疼痛在提醒著他,今日,他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這個節骨眼,花輕盈沒有必要再說謊。
仔細想想,她一直就是個不太會耍心機的人,也許,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那會是誰?
皇帝腦海中驀然想起一個人,轉頭朝著不遠處的木屋望去!
此刻周圍的人太多,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那木屋裡的人,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憤怒。
「帝無憂,一定是你……竟然是你……」
他真是錯信了人。
他曾經懷疑過國師的忠誠,但他真沒想到,國師會置他於死地。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賀蘭堯聽著皇帝的低喃聲,下意識朝著那木屋看去。
兩道白影正從屋子裡踏出,正是月光和月圓兩人。
賀蘭堯忽然就明白了。
這一切,或許就是月光安排的。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月光會坑害皇帝。
他是出雲國的國師,帝王的守護者,庇佑皇帝是他的職責,可現在,他卻設了一個局,來害皇帝。
這麼做,豈不是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月光踏著輕緩的步子而來,他的衣抉被清風揚起,行走之間,像是隨時就要羽化成仙。
走近了包圍圈,那些綠衣人恭敬地為他讓了道。
「陛下,能否讓你的暗衛們退到一旁?」他開口,語氣清涼,「此刻的情形很明顯,若是陛下不配合,只怕要引起一場血雨腥風,你帶來的這二三十人,如今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皇帝冷笑一聲,道:「所有人聽著,退到一旁。」
眾暗衛心知形勢不利,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去。
「帝無憂,朕當真以為你是為朕解決煩惱的。」皇帝冷眼看他,「你敢害朕,你知道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麼?歷任國師不敢不忠於帝王,你簡直是天機門的恥辱。」
「微臣當然知道代價,但,微臣就是要這麼做,至於微臣的下場,就不勞陛下過問了。」月光不疾不徐道,「陛下還有什麼話,快些說吧,這匕首是淬了毒的,毒素這會兒想必已經侵入了五臟六腑,回天無力了。」
「你……咳!」皇帝怒極,目光如鋒刃一般凌遲著他。
「父皇!」
耳畔響起熟悉的嗓音,皇帝循聲望去,便見賀蘭平狂奔而來,到了他身側,將他扶著坐起。
而蘇驚羽也奔到了賀蘭堯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腕,「阿堯。」
「放心,我沒事。」賀蘭堯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中了些迷藥,你怎麼跑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呆著麼?」
「不放心你,就跟過來了。」蘇驚羽說著,轉頭望了皇帝一眼,「他是不是沒救了?」
賀蘭堯點頭,「嗯。」
「老四,朕現在這樣,對你而言,應該算是好事吧?」皇帝沖賀蘭平虛弱一笑,「以後,你就再也不用擔心朕要殺賀蘭堯了,從明日開始,你就是天子了,這以後,全是你說了算……」
「父皇,兒臣從沒想過要對你不利,只是希望你與小十之間能互不相犯,兒臣不想你出事……」賀蘭平望著他,目光漸漸濕潤。
這是他的父親啊,平日裡待他不薄。就算要幫著小十,他也不會對父親下手。
他希望小十與父皇都不要有事,可是天不遂人願,他們之間的矛盾是無休止的,甚至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為何,一定要有一方死,才能平息?
他不想失去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
「老四,父皇對你沒什麼其他的要求了,你就好好打理這片江山吧。」皇帝心知自己撐不了多久,這一刻,並不想再責怪賀蘭平什麼。
跟賀蘭平說完了話,他便轉頭望向了花輕盈。
他的時間所剩不多,那麼,他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謾罵國師與賀蘭堯身上。
生命的最後時光,還是想與花輕盈交流。
「花輕盈,我真的……很憎恨你。」這一刻,他不再以『朕』自稱,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說話。
放下了皇帝的架子,他便覺得自己與她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都說帝王恩澤是雨露均沾,可是弱水三千,我卻只想取你這一瓢。」他頗為認真地望著花輕盈,說話之時,唇角已經有黑血溢出,「你討厭我的強勢與冷酷,可是,很多時候,在你面前我並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是你看不出來,或者說,你不在意,你真的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子,所有人都說你純良,但有幾個人知道,你的心比石頭還要硬,怎麼捂都捂不熱……」
花輕盈怔怔地望著他,沒有回答。
「我總是期盼著有一天能打動你,即使你依舊那麼冷淡,我也不生你的氣,只要你還一直停留在我身邊,我想,總有一日,你會有所感動,當初你說你要出家,我當真捨不得,可那期間,正是我出雲國與異國的戰役時期,我實在太忙碌了,宮裡太多勾心鬥角,我看在眼裡,我擔心你總有一日要被奸人所害,而我忙得無暇顧及你,母后說,就讓你去雲間寺清修也好,這麼一來,所有人只當你失勢了,就不會有人想要對付你這個被皇帝遺棄的嬪妃。」
這一刻的竹林太過安逸,只有他一個人的說話聲。
蘇驚羽聽著這些,有些不可思議。
當真看不出來,這個喪心病狂的皇帝也有為人著想的時候。
「盈盈,你離宮之後,我一直都很掛念你,常常派人去打探你的情況,甚至親自去看望過你,不過,並沒有出現在你面前,因為你在寺廟裡似乎過得比宮裡還開心,我就知道,你喜歡跟僧人們相處,因為僧人們是最純良的,在寺廟裡,又清淨又安全……」
「朝堂之上,後宮之內,每日都有爭鬥,其中勢力錯綜複雜,的確不適合你這個單純的人遊走,很多次想要將你接回來,都忍住了這個衝動,我時常想,讓太子學著監國,等他會打理江山了,我可以把這江山交給他,就去找你,但後面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常常忙得走不開,不願意丟下政務,江山與你,我的確更愛前者,但是,我心中除了江山社稷,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後來,出現了一個女子,很像你,是個小宮女,叫寧若水,天真可愛,眼神與你一樣有靈氣,現在是德妃了……我對她很好,常常把她當成你,她很賢惠,但我有時分不清她是真的還是裝的,宮裡戴著面具的人太多,若她是裝的,那就算她厲害,因為像你一樣水靈,我也就不多想,不願深入探查,我怕真的查探下去,真相會讓我失望,只有你,我一眼就看出你的純真,而其他人,我卻看不出她們是否戴了面具,終究沒人比得上你。」
花輕盈低垂著眼,一句話也沒說。
皇帝的聲線變得微弱,卻還在繼續。
「我不知道為什麼,很不喜歡賀蘭堯,不僅僅因為他頂著不祥之人的頭銜,世間謠傳他是禍害,天降異象是實打實的,為了你,我可以不殺這個孩子,我甚至想過,對他好些,可是,每當我接近他,還是十分牴觸,我心中也納悶著,為什麼如此不喜歡他,難道就因為他出生的徵兆不好?於是我就不再想去親近他,把你們母子棄在永寧宮,雖然讓你們吃了苦,但那個地方,其實也算安全,與冷宮差不多,冷宮裡的人,通常不會有人費心思去加害。」
「盈盈,我對你是存著幾分愧疚的,可是,當我得知真相的時候,那一刻當真是絕望的,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你犯什麼錯誤不好,為何要犯那種無法彌補的錯誤?我第一次對你起了殺心,因為我發現,我對你那麼多的好都是徒勞的,都是白費力氣,你的心思一點兒都不在我身上……我氣得想立即找到你,殺了你,也殺了賀蘭堯。」
「可當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發現還是低估了對你的情意,我一隻手可以輕易了結你的性命,卻還是下不了死手,我仍舊期盼著你能對我有情,從我年輕,到如今我中年,我從來都放不下你……」
「我想讓你殺了賀蘭堯,這樣我心裡會好受,就當是你犯錯付出的代價,他是我們之間的阻礙,他沒了,我想,我們是不是還有機會破鏡重圓?」
「從你我相識到如今,你一直在拒絕我,沒給我幾回好臉色,你甚至不願意欺騙我說你心裡是有我的,哪怕是騙我,讓我高興個一時半刻都沒有,你真的是鐵石心腸……」
花輕盈不回話,皇帝便一直說著話,口中湧出的黑血愈來愈多。
「你別說了!」花輕盈忽然出了聲,「你留點兒力氣喘息吧,別說了!」
「盈盈,我要死了……讓我說完吧……」皇帝沖她虛弱一笑,「如你所言,我是個卑鄙狠辣的人,我不是個正人君子,但是,我賀蘭興,真的喜歡你花輕盈,人如果有下輩子,我願意做你喜歡的那種正人君子,心懷仁義,那時候,你能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與我共結連理麼……」
說著,他朝花輕盈吃力地伸出手,「回答我,好麼?」
皇帝身側的賀蘭平望著花輕盈,目光中帶著一絲祈求。
「您答應他吧,他都快不行了,在他臨終前,你能不能讓他高興一刻?」
花輕盈望著半空中那隻手,思索著賀蘭平的話,伸出了手。
這只是出於她的仁善罷了。
然而,就在她的手離那隻手僅僅只有一寸的距離時,那隻手從半空中,垂下。
手的主人,出雲國的帝王,已經閉上了眼。
臨終之時,也沒能聽見花輕盈說一句『好』。
「父皇!」賀蘭平低吼一聲,將頭埋在了皇帝頸間。
「他……他死了嗎?」花輕盈望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皇帝,唇有些發顫。
是她殺了他?
她真的……殺人了。
「他已經咽氣了。」蘇驚羽望著花輕盈的反應,心知她肯定接受不了殺人的事實,便勸慰道,「母親,您別太往心裡去,這不是你的錯。」
從月光出現的那一刻,她已經將真相猜了個七八分。
花輕盈為何會對阿堯出手,為何會舉起匕首,又為何最後會捅在皇帝身上……這些事,其實都不是出自於她的本意。
看她此刻茫然的神態就知道,她顯然無法接受。
這一切,都是月光的計策罷了。
除了月光,誰能能設下這樣一個局。
原先就猜測著,花輕盈躲在杏林這事只有自己人知道,皇帝怎麼可能會得到消息,阿堯不願相信自己人會背叛,於是便懷疑了天機門的人,沒有懷疑到月光頭上,而是懷疑了月圓。
月光和月圓,前者是值得信任的,而後者……跟他們不熟,沒有理由相信她。
但此刻的事實說明了,花輕盈的行蹤,的確是月光泄露給皇帝的。
將皇帝引到此處見花輕盈,也設計害了皇帝的性命。
他這樣做……簡直是在自我毀滅。
作為帝王的守護者,利用自己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殺死帝王,直接影響到了他的性命安危。
這就是卦師常說的:逆天改命。
蘇驚羽望向月光,眸中含著些許悲涼。
「我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寧靜的空氣中,花輕盈的聲線在顫抖,「我怎麼能殺人,不可能,不應該……我從來不殺人的,我不殺人……」
花輕盈望著自己的雙手,連手都在顫抖。
她這雙乾淨的手,竟然有一天也沾了血腥。
她是佛門中人,怎麼能殺生?
她連雞都沒有殺過,今天卻殺了人?
還是殺了一國的君王。
這簡直……
不敢想像。
「母親,你冷靜點。」賀蘭堯握住她的手腕,道,「他不是你殺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月光殺的才對。
花輕盈在這個局裡,是一枚最單純的棋子。
她根本不知曉來龍去脈。
因為只有她最能讓人放下戒心,皇帝這一生多疑謹慎,只有面對她的時候,難得不會去多想,因為她始終是那麼純真。
誰能想到,她的手有一天能沾上血腥呢。
月光借她的手來殺人,當真令人意想不到。
也許,這件事也就只有她來做最合適。
皇帝即使恨她入骨,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提防。
所以,她殺皇帝,輕而易舉。
但她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絕對不願意殺人,所以,月光才要控制她的心神,能讓她按著他的計劃走……
「我不可能殺他,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花輕盈忽然大喊一聲,轉身迅速跑開。
她少有情緒如此失控的時候。
她曾在佛祖面前立誓,一輩子與人為善,不殺生不害人,可是今日,她卻鑄成了大錯。
她心裡不是不恨皇帝,但是從沒想過要害他,她能感受到他的情是真的,她也知道他是一個勵精圖治的君王,給出雲國百姓帶來無數福澤。
這個她眼中的惡人,百姓眼中的天神,今天死在她的手裡。
她有什麼臉面面對出雲國萬千子民?
出雲國子民必定會聲討她,唾罵她,她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禍國紅顏。
「母親!」賀蘭堯見她跑開,心中有些擔心,將要去追,卻沒有力氣。
他身上的迷藥還沒解開。
「阿堯,你在這兒休息,我去追。」蘇驚羽說著,去追趕花輕盈。
花輕盈才跑出了一段路,便被蘇驚羽攔住了。
「母親,你去哪裡?」
「我殺了皇帝,我是罪人……」花輕盈低喃著道,「我應該贖罪,對,贖罪。」
說著,她抬目掃了一眼四周,看見身後一堆茂盛粗壯的竹子,猛然甩開了蘇驚羽的手,衝到那堆竹子前,一頭撞上!
「不要!」蘇驚羽要上前去阻攔,卻驀然覺得腹中一陣痙攣,讓她有些站不穩,急忙扶上了旁邊的一棵竹子。
或許是她跑得太急促,有些動胎氣了。
懷孕的人原本就不應該蹦躂,她原本以為自己吃了那麼多安胎藥不要緊,可是……想像的終歸與現實不一樣。
來時雖然是搭著馬車,且坐著厚厚的狐裘,但依然還是有顛簸的力度。
「母親!」耳畔響起賀蘭堯的聲音,下一刻,餘光瞥見白影一閃,賀蘭堯已經到了花輕盈身旁。
就在剛才,月光給了他解藥,讓他恢復了力氣。
他還來不及趕來,便看到花輕盈一頭撞上了竹子,此刻頭上溢血,躺在了地上。
「阿堯,她怎麼樣?」蘇驚羽連忙道,「我剛才想去攔著她,但是,腹部抽搐了一下……」
「她昏厥了,還好,不是特別嚴重,這竹子雖然茁壯,但並不算紮實,撞上去難免要晃動,撞不死人。」賀蘭堯將花輕盈平放好之後,連忙到了蘇驚羽身旁,伸手環住她的腰身,「肚子不舒服嗎?」
蘇驚羽搖了搖頭,「現在還好。」
此刻,她別的都不擔心,倒是擔心……月光。
她朝著不遠處那一抹修長的白影望去。
他依舊站得筆挺,衣抉隨風輕揚,就算隔著面具,她也能想像到他的雲淡風輕。
與此同時,賀蘭平將皇帝的身軀輕輕放平在地上。
下一刻,他驀然起了身,從身後一名暗衛手中抽出佩劍,直指月光。
蘇驚羽微微一驚。
對了,皇帝一死,四哥不會放過月光的。
皇帝對他而言,也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至少皇帝是真的器重他,厚待他。
所以,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蘇驚羽正想著,賀蘭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今日所發生的事,都是在月光的意料之中的,他們會處理好這一切,這種時刻,我們靜默就好,就算插手也於事無補,反而可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讓賀蘭平寬恕月光?
這不可能。
賀蘭平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以月光的性格,應該會給出一個解釋。
「太子殿下,要對我動手麼?」面對著冰冷的劍鋒,月光的語氣依舊毫無波瀾。
「你這神棍,設計害了父皇的性命,你覺得本宮能饒恕你?」賀蘭平目光如利劍一般冰冷,「你必須為父皇的死付出代價,身為國師,謀害帝王,罪無可赦。」
「微臣自然是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也沒想過請求饒恕。」月光的面具下傳出一聲輕笑,「太子殿下,不勞煩你出手,我也沒有活路了。」
賀蘭平擰眉,「什麼意思!」
「國師與帝王之間的利害關係,殿下應該也知道一點吧?天機門弟子歷代保衛出雲國帝王,除帝王之外的人或事,不可用自身能力去干涉,這與生俱來的能力,也不能拿來隨便害人,這是算卦人與正常人之間必須遵循的規則,否則這世道就亂了。」
「你也知道有這規則,為何還要違反!仗著自己有特殊的能力,竟這樣算計殺害一國君主,簡直天理不容!」賀蘭平厲聲道,「只要本宮活著,就不會饒恕你,你是不是也要把本宮一起弄死?」
「殿下言重了。」月光輕描淡寫道,「殿下,若是不介意,請隨我入木屋,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且,也會讓殿下看到一個滿意的結果,殿下不需要有什麼疑慮,說句難聽的,我若是要害殿下,殿下你也沒有還手之力,撇開我的能力,殿下以為,在武功方面,自己是我的對手嗎?」
「你!」賀蘭平面有怒色,隨即冷笑一聲,「好,且聽聽你想說什麼。」
言罷,將劍扔下,便隨著月光進了那木屋。
……
片刻之後,賀蘭平從木屋內出來,面上已經一片平靜,不見怒色。
走到了皇帝的屍首旁,他道:「所有暗衛聽令,閉上眼,接受國師的針灸,誰若違抗,格殺勿論。」
眾暗衛聞言,齊齊閉上了眼。
他們是天子的暗衛。
而賀蘭平,將會是新一任的天子。
天子之令,自當聽從。
同一時,月光也朝著最外圍的那圈綠衣人道:「諸位來此之時,你們樓主想必說了,讓你們聽從我的命令,剛才諸位所見的一切都不能記下,請你們配合接受針灸,我們會將你們剛才那段記憶抹去,之後,你們便可以回去了。」
極樂樓的眾人們聞言,並未有人說話,默認為接受他的提議。
目睹一國君王的古怪死法,這位國師自然是不會讓任何人將真相外傳。
有些事情,的確不該知道,不記得,也好。
月光走到了月圓的身後,道:「師妹,勞煩你給他們施針。」
他讓月圓使用的法子,正是尹清羅曾經給君清夜使用的,消除記憶的法子。
用特定的針灸手法刺激玉枕穴,便能將最近的半個時辰或一個時辰內的記憶消除。
皇帝的真正死因不能外傳,所以,這些目睹過程的外人們,全都要抹去了記憶才行。
只有將真相掩埋,才不會壞了天機門的聲譽。
至於,該給滿朝文武怎樣的說法,那就是賀蘭平的事了。
「多謝太子殿下的配合。」月光沖賀蘭平道,「微臣感激不盡。」
賀蘭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面對月光這樣的人,是該憎恨,還是該同情?
……
元興三十年十一月初五,出雲國元興帝賀蘭興逝,享年四十八歲。
十一月初六,太子賀蘭平登基為帝,改帝號為元平。新帝悲傷不已,下令全國齋戒三日不得殺生。
坊間傳聞,先帝死於惡疾,逝世當日,在帝都城外山裡的竹林之內踏青,突發惡疾,無藥可醫。
國師帝無憂言,先帝氣數已盡,是國家易主之時。
新帝攜滿朝文武身著素衣白服舉行登基大典,以示哀悼。
……
「四哥,登基的第二天就不上朝,有些不大合適吧?」
綢緞莊的梅園之內,賀蘭堯倚靠著茁壯的梅樹枝幹,輕描淡寫道。
「無妨。」賀蘭平倚在另一棵樹旁,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還沒有任何準備,就成了新帝。
這麼快就坐在了天子的位置上,他沒感覺到一丁點兒喜悅。
「我也覺得有些不真實呢。」賀蘭堯道,「你心中記恨著神棍吧?昨天你都拿劍指著他了,後來跟他去了木屋裡,出來之後就平靜了,為何?他跟你說了什麼?」
賀蘭平道:「他說……」
話音還未落下,就被一陣嬉笑聲打斷。
「小十,我要吃糖葫蘆!」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響起,下一刻,一道杏色身影奔到了身前。
來人眉若柳黛,眼眸清澈,瓊鼻櫻唇,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樣。
賀蘭平望著她,怔了怔。
這嬌俏少女一樣的年輕女子,與賀蘭堯極為相似,正是他母親花輕盈。
此刻,她正揪著自己的衣袖,哭喪著臉,「小十,我看到他們在吃糖葫蘆,我也想吃,你給我買好不好?」
賀蘭平眼角一跳,「我不是小十,您認錯了。」
「啊?你不是?」面前的女子似乎很驚訝,忽然湊近了些,看了看,道,「還真的不是,小十長得比你好看。」
賀蘭平無奈一笑,轉頭望了一眼賀蘭堯,「這才是小十。」
「喔!」花輕盈點了點頭,奔到了賀蘭堯面前,「對,這才是小十,小十,我要吃糖葫蘆,還有,還有杏仁糖片,還有……」
「母親,總這麼吃,牙要壞了。」賀蘭堯望著眼前的女子,語氣哄騙般地道,「牙壞了,就什麼甜食也吃不了了,平時這些不能吃太多的。」
「啊?不行,牙不能壞。」花輕盈捂住了嘴巴,「那怎麼辦?」
「一天只許吃一次。」賀蘭堯道,「你今天已經吃過糖人了。」
「這……好吧。」花輕盈低下了頭,「那就不吃了,對了,為什麼他們都說你是我兒子?我們看起來明明差不多大啊,我怎麼可能有一個你這麼大的兒子?一定是他們在騙我,你到底是我哥哥呢,還是我弟弟?」
賀蘭堯道:「我是你兒子。」
「不可能!我又不老,怎麼能有你這麼大的兒子?你一定是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你說,你今年幾歲了?」
「再過兩個月,就二十一了。」
「那我呢?我幾歲?」
「你三十九。」
「什麼?我這麼老?不可能!我怎麼可能三十九?我明明是十九,你又騙我!」
賀蘭堯望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嘆息一聲,「我沒騙你。」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你們當然可以胡說。」花輕盈哼了一聲,「這麼明顯的謊話,你當我是五歲小孩嗎?」
賀蘭堯道:「你說對了,你現在的心智的確只有五歲。」
「那你剛才還說我三十九歲,現在又說我五歲,我到底幾歲!」
「……你高興幾歲就幾歲吧。」
「我……我也不知道了。」花輕盈撫著自己的臉,道,「我早上照了鏡子呢,我覺得,我應該像二十幾歲吧?我想想,我原來明明是個小孩啊,為什麼睡一覺醒來,我長這麼大了?他們說我失去了很多記憶,說我是你母親……」
「他們說得都沒錯。」賀蘭堯耐心道,「您是我的母親,至於為何如此年輕,可能是因為天生麗質吧。」
「那你爹是誰?」
「死了。」
「什麼!」
「母親,您若是不認我,以後就再也沒有糖葫蘆吃了。」賀蘭堯故作嚴肅道,「你要是認了,以後天天有好吃的呢,保證你吃得開心。」
「真的嗎?」一說到吃,花輕盈似乎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好啊!那我們晚上吃什麼?」
「你好好想想要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但是,甜食一天一次,吃完要記得漱口,不然牙要壞的,明白麼?」
「嗯!晚上我想吃肉!雞鴨魚牛,都要。」
「好。」
「乖兒子!」
「……」
「我去玩嘍,哈哈哈……」
望著那跑得歡脫的身影,賀蘭平感慨道:「其實這樣……也不錯。」
在他看來,現在的花輕盈,好過從前的花輕盈。
那一日,她捅了皇帝,受了刺激,一時衝動竟要去撞竹子自盡,可竹子並不是紋絲不動的,被她撞擊也會導致晃動,因此,殺傷力倒也不大。
她撞破了頭,昏迷了半天,醒來之後,竟不認得所有的人。
她的心智回到了五六歲的時候,整個人變得憨傻,所有人在她眼裡都是陌生人。
不過,小孩是最好騙的。
花個一天半天的,也就讓她適應了環境。
花未安說,她是受了刺激,再加上腦部受到創傷,才變得如今這樣。
這樣對腦部形成的雙重刺激,通常是難以恢復的。
不過,並沒有人因此傷感。
原來的花輕盈,才是真正的容易讓人發愁。
現在的花輕盈,卻比誰都好說話了,天真爛漫地活著,也好過像從前那樣鬱鬱寡歡,多愁善感。
「現在這樣,挺好。」賀蘭堯淡淡一笑,「總算不會再牴觸我們任何人。」
這是神棍給她安排的最好結局麼?
想到月光,賀蘭堯的目光一沉。
月光……還有多少時間?
他做的事情,簡直是——找死。
這麼做,是為了小羽毛吧?
他們與皇帝幾乎是不死不休的矛盾,而月光作為國師,使命是保衛君王。
他不願意幫著皇帝消滅他們,於是就選擇了幫著他們滅了皇帝。
逆天而行,能有什麼好結果?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做。
他可以來直接告訴他們:你們去殺皇帝吧,我不攔著,也不幫著。
也許那樣,他能遭受的懲罰會更少一些。
月光啊月光。
為何……
要這麼決絕呢。
賀蘭堯抬起眼,轉頭望向遠處的一個八角小亭。
那小亭建在鯉魚池旁邊,小亭之內,有兩道人影,一白一藍。
是月光和蘇驚羽。
現在是白天,月光來的時候,撐著一把很大的黑色油紙傘,將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包裹住了,他就那樣緩緩地走到小亭里。
他說,請求與蘇驚羽單獨呆上片刻。
賀蘭堯垂下了眼。
所有的情敵里,最感激的是月光。
最想打的也是月光。
月光用那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他,在小羽毛心中留下深刻的記憶。
他們應該永遠會記得,有一個叫月光的人。
為了他們,甘願自我犧牲。
最偉大的……情敵。
……
「月光,你為何要這麼做呢?」小亭之內,蘇驚羽頗為憤慨,「你這樣做,會面臨多糟糕的後果?你若真的那麼想幫我們,大可過來跟我們說,讓我們自個兒去搞死皇帝,你不需要泄露任何天機,也不需要幫我們做什麼,你好好呆在你的謫仙殿裡就行了,只要你不參與,你也就不用面臨任何後果,你為什麼要參與此事?」
他不僅參與了,他還是主謀。
他利用他與生俱來的能力,搞死了一個他本應該保護的人。
「驚羽,你不要生氣,小心動胎氣。」月光坐著倒茶,依舊氣定神閒,「皇帝可不是那麼好殺的,你們雖聰明,但要殺他,絕不會比我容易,我若是想殺一個人,那人肯定躲不了。」
「可是,你這麼做……」
「驚羽。」月光打斷她的話,「保衛皇帝是每一個國師的使命,若是明知他有危難,我無動於衷,依舊是違背了師門原則的,我們天機門與出雲國皇室的淵源,是從數百年前便開始維繫,天機門的創建人,我們的祖師,與出雲國開國帝王有道不清的曖昧,前輩們的事情自然輪不到我們來說,但師門的規定很清楚,我不幫皇帝就是錯,害死他也是錯,既然怎樣都錯,為何不一錯到底,能讓你們少走一些彎路。」
蘇驚羽擰眉。
「我們這些與生俱來就帶著特殊能力的人,原本就活不了太久,驚羽,不要為我覺得難過。」月光的語氣無喜無悲,「上天總是很公平,我們知道得太多了,泄露天機,很可能會影響到無數人的命運,而一旦有了朋友、戀人,就更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當你得知他們有危險,你就很難袖手旁觀。」
師門教誨弟子們拋開七情六慾,也是為了讓他們人生中不會有心痛的體會。
不心動,就不會心痛。
很多時候他希望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做一個正常人多好,他想要的,只不過是隨心所欲。
高高在上的日子,一點兒都沒有意思。
若是能有選擇人生的機會,他寧可做最平凡的人,粗茶淡飯,也樂得自在。
「月光,你……」蘇驚羽頓了頓,嘆息一聲,「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設那個局的?」
「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月光悠然道,「雖然我能看透人的命運,但我卻不能干涉人的思想,就算是迷魂術也就只能暫時控制人的意志力而已,隨著時間久了也就失去作用了,我並不能做到真正完全控制某個人,所以,我便只能想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皇帝的安危,也關係著我的安危,因此,護衛他是我的職責,我若是要做一個稱職的國師,就得幫著他滅了你們。歷任國師與帝王之間像是簽訂了契約一樣,我若是對他不忠,那也就等於是違反了契約規定,而他若是不信任我,或是對我起了殺心,那麼,他自己也不會好過,簡單來說,想要兩個人都好過,那就是,他給予我信任,而我給予他忠誠。」
「可惜,我與他,他不太信我,我也不太忠誠,他對我只是半信半疑,更多是利用,一直以來,我也不太介意他的心態,畢竟身為君主,多疑謹慎也是應該的。但是,真正讓我為難的事還是發生了,你們夫妻二人與他之間的矛盾太深刻,幾乎是不死不休,而我無法選擇袖手旁觀,因為我算到你將來有一大劫,而這一劫與皇帝有直接關係,我必須儘快做出選擇,於是,我選擇背叛他。」
蘇驚羽聽著月光的話,垂下了眼,「月圓說得果然不錯,是我間接害了你。」
「驚羽,別這麼想。」月光淡淡一笑,「沒有人能害我,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是我自己的事。」
蘇驚羽抬頭看他,「你策劃此事,皇帝都沒有對你起疑麼?」
「我告訴皇帝,我能幫他找到賢妃,賢妃在他心中占據一個重要的地位,他一聽我能幫他,便開始信任我,我找到了賢妃,皇帝便對我更加滿意,也難得更信任了幾分,之後,我又巧言勸說了他一番,告訴他,還能幫他除掉賀蘭堯這個眼中釘,他自然高興,一切隨我安排,師妹對賢妃使用了迷魂術,可以暫時控制賢妃的心神,促使賢妃對皇帝產生好感,皇帝頗為喜悅,以為賢妃開始服從。」
「但其實,早在這之前,賢妃已經被師妹催眠了一回,中了迷魂術的人會聽命於施術者,師妹給賢妃下達的指令是,以鐘聲為信號,一旦聽到鐘聲,便持刀去刺皇帝,所以,我會把地點選在竹林,離那兒不遠處就是青山寺,僧人敲鐘的聲音可以聽得很清晰,在酉時的鐘聲響起的那一刻,賢妃會瞬間想起自己之前接受的指令,大腦在那一刻迅速做出反應,便會毫不猶豫地對皇帝出手了。」
「驚羽,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要你記著我的人情,而是給你解惑,與其你在那兒費勁心思地猜,倒不如我直接告訴你整個過程。」
月光面上依舊掛著優雅的笑容,「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與負擔,否則,我會心裡不安。」
蘇驚羽道:「我……」
「你不是說過,人生在世,要任性一回麼?」月光打斷她的話,「若是一輩子都不懂任性一次,那人活著未免有些沒意思。所以,這一次我任性了,我希望你們都能尊重我的選擇,當然了,我必須為我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一切,都很公平,不需要有所抱怨。」
他已經看得很開了。
他自己決定的事,他不想接受任何批判。
因為他會付出代價,所以……一切都很公平。
跟蘇驚羽說的這些話,他在竹林里的木屋內也跟賀蘭平說過。
他知道賀蘭平是在意皇帝的,也在意賀蘭堯,因此,常常會覺得為難。
他告訴賀蘭平,他會為此贖罪,給賀蘭平一個滿意的結果。
賀蘭平原本十分憤怒,聽他說完後,竟漸漸地沒了怒氣。
或許,賀蘭平自己也在茫然。
如果,他必須在他的父皇和十弟之間選擇一個,他會做出怎樣的一個選擇呢?
好在,他不需要面臨選擇。
皇帝的死與他無關,而賀蘭堯也不用再面臨無休止的殺機,所以,他心中根本不需要承擔任何壓力,登基之後,坐好他的皇位就是了。
事後,花輕盈也崩潰了,自殺沒成,醒後失去了記憶,心智回到了五六歲,從此,就可以像個孩童般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月光。」蘇驚羽猶豫了許久,才問出一個問題,「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她心裡十分清楚,月光……應該沒剩多少時間了。
「驚羽,這個時候,不要問這麼嚴肅的問題。」月光笑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在你出現之前,我真的是個薄情之人,心如死水,在師父的教導之下,活得像一尊沒有感情的木偶,雖然這樣可以長壽,但是,我並不開心,你出現之後,給我的日子帶來了不少的歡樂。」
蘇驚羽道:「是我該感謝你才對,你當真幫了我不少,可在感情方面,我當真是個反應遲鈍的人,一直以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都是清心寡欲似和尚,不近女色,無欲無求,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對誰有情。」
「別跟我道謝,也莫要跟我道歉。」月光輕挑眉梢,「驚羽,說句實話,一開始,我的確是在利用你,你也知道我的毛病,不能在白天出門,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優秀的替身,各方面都讓我覺得滿意,於是,我選你做白天的國師,來掩飾我的秘密。」
「關於此事,我不怪你。」蘇驚羽的目光中浮現些許追憶,「你我剛認識那會兒,算是各取所需吧,我做你的替身,你幫我緩解美人煞的毒發,各自謀取利益,沒有誰對不起誰,而且,當國師的感覺確實挺美妙,高高在上,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優越感,很過癮,很滿足人的虛榮心,跟你比起來,我還是俗不可耐。」
「雖然是各取所需,但因為你我之間始終維持著那種利益關係,也就導致了你不會對我動心。」月光說到這兒,笑了笑,「你只把我當成一個合作夥伴,對我始終存在著提防,你對待感情的要求較為嚴謹,需要的是那種不含一絲利益的情愫,這就是我輸給賀蘭堯的地方,喜歡你的人不少,始終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你。」
月光此話一出,蘇驚羽竟不知該怎麼接話了。
而就在下一刻,餘光倏然間瞥見不遠處有兩道身影走來,她轉頭去看,是月圓,還有……尹殤骨。
也不知尹殤骨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她已經把藏寶圖拿到手了,卻還停留在這齣雲國,遲遲不行動,莫非是因為捨不得月光?
也就只有這個解釋說得通了。
她與尹殤骨,從好友變成如今的形同陌路,真是……造化弄人。
她不怪尹殤骨,尹殤骨即使怨恨她,也沒做對不起她的事,算是仁至義盡了。
「月光!」尹殤骨奔到月光身前,「你……」
月圓已經告訴她所有的事情了。
月圓來找她,告訴她,看在她也一心喜歡著月光的份上,帶她再來看月光一眼。
月光……竟然設計害死了出雲國皇帝。
「公主如果是來指責我的,那就不必說了。」月光望著尹殤骨,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我決定了的事,一向沒有人能改變,公主對我的情意,我只能辜負了,希望公主不要責怪任何人,希望公主你,可以忘了我。」
「我不是來指責你的。」尹殤骨平復著情緒,開口的語氣卻仍然有些許顫抖,「你就告訴我,你還能活多久?你還剩下多少時間?在你最後的這一段日子裡,我想……陪著你。」
「公主,你還有大事要做。」月光斂起了笑意,「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樂意,誰也管不著,你就讓我陪著你吧。」尹殤骨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龐,「我出生到如今,還沒有經歷過情,難得喜歡一個人,卻沒有任何結果,我也不求太多,只想陪你到你離開就好,然後,我再去完成我的大業,以後我或許不會再輕易喜歡一個人,這樣也好,拋棄了兒女情長,我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身居高位者,狠心薄情,便不容易被人拿捏把柄,便可以長久居於高位。
她一直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從喜歡月光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忘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喜歡一個神棍。
這段註定沒有任何結果的緣分,讓她感到無奈,卻並不後悔。
月光沒有甩開她的手,只是淡淡道:「公主……」
「別叫我公主。」尹殤骨道,「太生分了。」
「好吧,殤骨。」月光迎視著她,「你還記得你我剛見面那會兒,我透露給你的玄機麼?」
尹殤骨道:「記得。你對我說,我要走的是一條不平坦的路,希望我的本質不會改變太多,否則,一步偏離,滿盤輸。」
她到此刻依舊不明白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一步偏離,滿盤輸?
怎麼才算偏離?
「我如今可以給你解開這個玄機了。」月光輕描淡寫道,「我讓你維持你的本質,這一點,你做到了,不過,你差一點兒就偏離了。還記得你當初為了我,想要去殺了驚羽的事麼?若是你真的動手了,你的本質就改變了,幸好,你最終還是沒動手。」
尹殤骨微驚,「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最終動手了,也就影響到了我的大業?」
「不錯,你以為驚羽是那麼好殺的?她對你有提防,只不過,沒拆穿你,想看看你會怎麼做,若是你真的動手,你們之間的關係也就會徹底崩了,賀蘭堯絕不會姑息你,他一向會毫不手軟地報復任何企圖傷害驚羽的人,你覺得對上賀蘭堯,你能有幾分勝算?你應該感謝驚羽,沒把你要殺她這事兒說給賀蘭堯聽,賀蘭堯至今都不知道。」
尹殤骨靜默。
原來,她企圖殺蘇驚羽那一次,是她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步。
她最終沒動手,也就沒有偏離本質。
若是動手了……就真的像月光說的,一步偏離,滿盤輸。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想對蘇驚羽下手,只是……
她以為殺了蘇驚羽,月光就能安然無恙。
終究她沒能昧著良心下手。
「殤骨,你一向是個講道理的人。」月光的聲音再次響起,毫無起伏,「我喜歡驚羽,又不是驚羽的錯,若是真的要追溯起原因,你應該怪我,我若不喜歡驚羽,就不至於讓你煩惱了,對麼?」
「別說這種話了。」尹殤骨撇開頭,「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做傷害她的事了。」
月光聞言,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尹殤骨,明辨是非。」
「別忙著誇我了。」尹殤骨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到底還剩多少時間?告訴我好麼?賀蘭平應該不會逼著你回宮吧?你現在是否能走得開?我想帶你去一趟鸞鳳國,那兒的山水很美,鸞鳳國夜裡的星空也很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尹殤骨身後,月圓聽著這話,垂下了眼,掩蓋眸中的朦朧霧氣。
聽起來很美好。
但是……
來不及了。
「殤骨,謝謝你。」月光沖尹殤骨溫潤一笑,「但是,可能……來不及……」
話音落下,他的唇角忽然溢出一絲血跡。
這一情形,讓尹殤骨與蘇驚羽皆是一驚。
「月光?!」
月圓似乎料到了,面上並沒有多驚訝,只是神色低落。
「月光,你怎麼了?」尹殤骨神色慌張,擦拭著他唇角的血液,「你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到後頭,她的語氣中已然帶上了一絲哭腔。
她心裡明白,看大夫這種話,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月光自己就是個高明的大夫。
他現在的情況,很顯然,就是所謂的『天罰』。
再高明的大夫也醫治不了他。
但是,她不想承認,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蘇驚羽的眼眶也漸漸濕潤。
他竟然……活不過今天。
「沒事的,都別哭了,我見不得女子落淚,尤其是這麼多美人都為我一人落淚,這要是傳出去,世間男子都得羨慕死我呢。」月光半開玩笑地說著,站起了身,去拿亭子角落的那把黑色油紙傘。
身後,三名女子在為他哭泣。
一個他喜歡的人,兩個喜歡他的人。
不要緊,時間會沖淡一切悲傷。
他抬眼望著亭子外那明媚的日光,撐著那把黑色油紙傘走了出去。
身後的三人,沒有人阻攔他。
她們都知道,他想在最後的時光里,感受日光。
那對他來說,最奢侈的東西。
「驚羽,好好過日子,有孕在身,不宜情緒過激。」
「殤骨,你是成大事者,深謀遠慮,前景光明,定會有一番作為。」
「師妹,忘了我,好好輔佐新帝,無聊的時候,養一些動物,不要將感情投注在活人身上,你必定不會有煩惱。」
他的聲線清潤如風,拂過每一個人的心田。
他的腳步輕緩,已經走到了日光之下。
他的力氣,似乎被一點一點地抽離。
他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衰竭。
先帝,微臣很快就來陪伴你了,黃泉路上,你應該不會寂寞了罷?
餘光瞥見兩道修長的身影走近,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賀蘭堯與賀蘭平。
「賀蘭堯,你是個很出色的人,不過,我不覺得自己比你差勁多少,你是快到當爹的人了,你那古怪的脾氣,能收斂就收斂一點吧,別教壞了小孩兒。」
賀蘭堯聽著他那狀若玩笑般的語氣,道:「神棍,我有點兒捨不得你。」
「我也挺捨不得你啊,畢竟這世間口才比我好的人不多,我去了極樂世界後,不知能不能碰上吵架的對手。」
說完之後,他笑了笑,轉頭望向賀蘭平,「陛下,微臣要去陪伴先帝了,陛下珍重。」
話音落下,他將手中撐著的油紙傘放下,任由天際降下的日光照耀在他身上。
「真暖啊。」他感慨般地道了一句,而後緩緩地閉上眼,「諸位,永別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修長的身軀朝後仰倒。
「月光!」
尹殤骨飛快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軀體。
「月光、月光……」
懷中的月光緊閉著雙眼,容顏靜謐而安詳。
他已經聽不見任何一聲呼喚。
尹殤骨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滴落在他臉龐上,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身後,月圓無聲落淚。
身前,賀蘭平轉過了頭,這一刻,對月光的憎恨也煙消雲散了。
賀蘭堯走到泣不成聲的蘇驚羽身前,抱住了她,輕撫著她的背部。
月光。
他也會永遠記住這個名字。
春蠶不應老,
晝夜常懷絲。
何惜微軀盡,
纏綿自有時。
月光神棍……
若有來世,盼你能隨心所欲,不受任何束縛。
……
三年後。
「母親,阿凝還小,不要給她吃糖。」
梨花樹下,蘇驚羽無奈地望著眼前的情形。
阿凝是她和阿堯的女兒,賀蘭凝。
原本花輕盈是在吃著糖葫蘆的,可阿凝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糖葫蘆,於是,花輕盈便試探般地將糖葫蘆湊到阿凝嘴邊,阿凝果真也舔了一下,兩眼大放異彩。
阿凝原本就長得粉雕玉琢,兩眼放光時,更透出幾分俏皮。
「祖母,我還要!」阿凝嚷嚷著,沖眼前的女子伸出了小手。
「不行啊,你娘說了不能吃。」花輕盈搖晃著手中的糖葫蘆,道,「山楂太大了喔,你可能會噎到,我幫你吃就好了啊。慕容最近天天都給我買糖葫蘆,嘿嘿。」
她口中的慕容,是一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怪大叔,叫慕容岩。
那個怪大叔長得勉強還可以,還總喜歡給她買甜點吃。
她想,如果對方年輕一些就好了呢,總覺得他年紀大了自己好多,不太想接受唉。
聽說那傢伙大了她整整二十歲,果然是怪大叔。
花輕盈啃著糖葫蘆,看得對面的阿凝砸吧著嘴。
「母妃。」阿凝轉過頭,望著蘇驚羽,目光中帶著祈求,「阿凝要吃糖葫蘆。」
「你啊,這一點真是遺傳了你父王。」蘇驚羽點了一下阿凝的額頭,「從小就喜歡甜食,牙都沒長齊就想吃糖葫蘆?不准。」
「那等阿凝牙長齊了,是不是就能吃了?」
「等你牙長齊了再說吧。」
「有沒有那種不需要牙長齊就能吃的糖啊?」
「沒有!」
「真的嗎?」
「真的!」
「好吧……」阿凝癟了癟嘴,「父王呢?」
「父王去宮裡看望你太奶奶了。」蘇驚羽道,「太奶奶對父王母妃都很好,阿凝長大後也要去多陪陪太奶奶,懂了麼?」
「阿凝知道了。」阿凝眨巴著眼睛,道,「母妃,我想找妍表妹玩。」
蘇驚羽挑眉,「妍兒跟著舅舅和舅母出門去了,明晚才會回來,不如母妃帶你去宮裡找你凌皇叔玩?」
「才不要!」阿凝當即拒絕,「他不也是個小破孩,憑什麼我要叫他叔叔!」
阿凝口中的妍表妹,是蘇折菊與古月西柚的女兒,蘇子妍。
而這所謂的凌皇叔麼,就是寧若水的兒子,當今陛下的弟弟,賀蘭凌。
兩人都是三歲,輩分卻差了一輩。
阿凝不願意喊賀蘭凌皇叔。
「阿凝,你聽母妃說,寧太妃與母妃雖然是好友,但寧太妃的輩分卻比母妃高了一輩,她的孩兒年紀雖然與你差不多,但是論輩分,你真要喊一聲皇叔。」蘇驚羽解釋道,「賀蘭凌那小子和母妃我可是平輩呢,要叫我一聲皇嫂。他可是陛下的皇弟,你可不能太放肆了喔。」
「陛下說我可以放肆。」阿凝冷哼一聲,「昨天陛下抱著我去御花園玩,他說,只要阿凝高興,想怎麼樣都行,不想管賀蘭凌那小子叫叔叔,那就可以不叫,寧太妃也說了,可以直接喊他名字,不喊叔叔。」
「沒禮貌。」蘇驚羽伸手輕彈阿凝的額頭,「叔叔就是叔叔,怎麼能喊名字,不能因為陛下和太妃寵著你,你就能無法無天了。」
「母妃,無法無天有什麼不好?」阿凝眨巴著大眼,「父王說,人就是要狂妄,才會有人尊敬你。」
蘇驚羽:「……」
阿堯這都教的什麼啊。
好好的小女孩,非要教育成大魔王。
蘇驚羽正感慨著,身後響起烏啼的聲音,「驚羽姐姐,極樂樓的人來了,說是君樓主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塊比碗口還要大的明珠,要送給小郡主。」
「碗口那麼大?」蘇驚羽眼角一抽。
拳頭大小的已經屬於稀有,君祁攸那傢伙能找到碗口那麼大的?
算他有本事。
還要送給阿凝……
真是大方啊。
不過話說回來,君祁攸自從洗髓換骨成功歸來後,對他們這一家子可謂極其大方。
哦不對,應該是對她和阿凝極為大方,每個月幾乎都有好東西送來,就是從來不送阿堯。
即便是送給阿堯,阿堯估計也是不稀罕吧……
「明珠?」蘇驚羽懷中的阿凝眼睛一亮,「是那種晶瑩剔透的,很值錢的珠子?母妃,我們去看看吧!」
蘇驚羽笑道:「阿凝很喜歡明珠?」
「明珠很值錢,阿凝多收藏一些,以後就是富豪啦,有吃不完的糖,阿凝要像君叔叔一樣有錢!」
蘇驚羽有些無言,「……」
阿凝這小腦袋瓜子裡想得還真多。
君祁攸該不會一直在教她怎麼賺錢吧?
想想也是,他最大的閃光點就是有錢。
阿凝跟著君祁攸這個奸商混,往後必定也是奸詐得很。
「好吧,母妃就帶你去看看那碗口大的明珠。」
蘇驚羽說著,便要抱起阿凝。
「不准去。」身後驀然響起一道幽涼的嗓音,「那姓君的送的東西有那麼好?這麼迫不及待要去看?」
蘇驚羽一聽這聲音,撇了撇嘴。
好吧,某位仁兄又不樂意了。
「父王。」阿凝轉頭望了一眼來人,道,「一起去看看嗎?」
「看什麼看。」賀蘭堯不咸不淡道,「父王又不是沒錢,你為何總要接受外人的東西?」
阿凝小臉上寫著疑惑,「君叔叔難道不是父王的朋友嗎?」
「誰跟他是朋友?」賀蘭堯語氣清涼,「父王不與那種滿身銅臭的商人為友。」
「可是父王,有錢不是壞事啊。」阿凝忽然笑了起來,「君叔叔送我的東西愈多愈好,沒準哪一天,我比他有錢了,這帝都首富的位置,就是我賀蘭凝的了。」
賀蘭堯:「……」
蘇驚羽:「……」
阿凝小小年紀,竟有問鼎帝都首富的志向。
「父王,你就跟我去看看吧。」賀蘭凝又道,「父王不高興嗎?那等我長大後,想個法子,把極樂樓給搬空了,裡面什麼好東西都是父王你的了,這樣父王高興了麼?」
賀蘭堯微一挑眉,「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呢。」
「那父王就是同意我接受君叔叔的東西了?」
「從他那兒拿東西倒是可以,但你要牢記,不可聽他的話,商人最是會騙人,不管他跟你說了什麼,回來都要告訴父王,父王會教你怎麼做,明白了麼?」
「明白了!」
「很好。」
蘇驚羽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唇角微抽。
她覺得,阿凝以後也會跟阿堯一樣腹黑。
小小年紀就想著如何斂財……
正感慨著,餘光瞥見一道人影走近,蘇驚羽轉頭一看,是月落。
「殿下,驚羽姐姐,方才在莊子外收了個禮品,送禮的人並未說這禮品是誰送的,放下便走了。」
月落說著,將一個錦盒遞給了蘇驚羽。
「神秘禮物?」蘇驚羽有些好奇,接了過來,擱在了桌子上,打開了錦盒的扣子。
揭開錦盒蓋子的那一刻,蘇驚羽頓時一怔。
回過神來,便是一喜,「阿堯,你看!」
賀蘭堯上前一步,看清了盒子裡的東西,也是微微一怔。
冰山青蓮。
三年前,他將僅有的一顆美人煞交給花未安,花未安琢磨了好幾日,說,美人煞之毒,除了青蓮之外,當真找不到其他解法。
不過有個好消息,就是……她終於找到了一種栽培青蓮的法子,只要能有一株青蓮,她就能試著栽培多株,美人煞也就不會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藥。
任何極品毒藥,只要解藥多了,那都不至於太糟糕。美人煞最可怕的地方在於解藥難尋,青蓮少得可憐。
「竟然有人送這個……」蘇驚羽笑道,「這下好了,那喪心病狂的美人煞,有克星了。」
美人煞當真是給她留下了不少陰影,有生之年,再也不希望身邊的人有誰被這毒藥所害。
「小羽毛,錦盒底下似乎有字。」
賀蘭堯眼尖地瞥見了盒底的字跡,便將青蓮挪開。
那幾個字赫然是:尹殤骨贈。
「殤骨?」蘇驚羽微怔,「三年沒看見她了……」
說到尹殤骨,她如今已是鸞鳳國現任女帝。
三年前,尹殤骨的表哥尹默玄為她找到了十六鳳圖上標記的寶藏,那是一個地下寶庫,藏寶無數,粗略一算,是極樂樓的幾倍都數不清。
這些錢用來招兵買馬簡直綽綽有餘。
再說鸞鳳國的朝臣,有太多不服當時的太子邵年,尹殤骨便找到那些與邵年不對盤的臣子,逐個擊破,說服半數以上的大臣成為她的黨羽,使得邵年的勢力範圍日漸縮小。
恰逢女帝大病的那一段時日,尹殤骨直接聯合七成以上的大臣奏請廢太子,這一舉動,直接逼出了楊絕頂。
女帝勃然大怒,幾乎要與尹殤骨翻臉,而尹殤骨對楊絕頂也頗為懷恨,二人直接就在女帝的寢宮內動手。
楊絕頂不敵,險些死於尹殤骨劍下,千鈞一髮之際,卻是女帝為他擋了一劍。
不過,那一劍沒有刺中要害。
尹殤骨最終放過楊絕頂父子二人,將二人逐出皇宮。
她說,她曾經答應過一個人,成功之日,不取邵年性命。
這些事,都是邵年飛鷹傳信來說明的。
邵年一敗塗地後,便也想開了許多,與楊絕頂離開了帝都。
而女帝傷好之後,也從皇宮裡消失了,留下一封傳位詔書,傳帝位於三公主尹殤骨。
三日之後,尹殤骨登基,為新一任女帝。
世子尹默玄,封為攝政王。
至於原來的女帝傷好之後去了哪裡……應該也不難猜了。
除了去追那父子二人,還會有其他去處麼?
「殤骨曾說,要與我決裂,如今看來,她似乎已經放下了對我的怨恨。」蘇驚羽頓了頓,道,「這株青蓮,該不會是寶藏地宮裡找到的吧?」
「管它是哪兒來的,收著就是了,回頭拿去給姨母栽植。」賀蘭堯笑道,「夫人,我們陪閨女去看看那姓君的送來的明珠吧。」
「好。」
……
是夜。
極樂樓內燈火通明。
「二弟,我今天又去看望阿凝了,別看阿凝現在才三歲,人可精著呢,她已經在盤算著如何掙大錢打敗我這個帝都第一首富了。」
君祁攸坐在榻前,望著榻上依舊在沉睡的紅衣男子,輕嘆一聲,「三年了,二弟,你還是沒有醒過來。」
「我洗髓換骨成功了呢,那感覺真是生不如死啊,每一刻都是煎熬,像是被無數馬車從身上碾過,又像是被無數冰錐扎在身上,我好幾回想一死了之,但我咬牙堅持下來了,我想活著,活著回來,沒準有一天能見到你醒來。」
「我的武功差不多都練回來了,洗髓換骨的過程雖痛苦,但活著從藥池子爬出來的那一刻,當真是一身輕鬆,我原本應該殘廢的雙腿又找回了知覺,那一刻,我很驚喜,我又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你沉睡的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呢。」
「我經常這樣說給你聽,也不知你能不能聽見。」
「阿凝說,你若是醒了,她就要認你做義父,她聽說你從前很囂張,她也想長大之後在帝都內橫行霸道,你說這個小丫頭,以後會不會是個魔頭?」
「二弟,時間不早了,我回屋睡了,明日再來陪你聊天。」
君祁攸的話音落下,便起了身。
轉身的那一刻,他沒有看見,躺在榻上的人,指尖動了動。
……
另一邊。
雅致的房屋內,暗香襲襲。
男子的喘息夾帶著女子的低吟,一室旖旎。
「阿堯,我好累,要休息。」
翻雲覆雨之後,蘇驚羽倚靠在賀蘭堯的臂彎里,轉過身側對著他,「明日要帶阿凝去祭拜月光,你可別讓我走不動路。」
「無妨,你若是走不動,我背你去。」
身後的人聲線幽柔,「小羽毛,轉過來。」
「不……」蘇驚羽才開口,就被賀蘭堯扳過了身,未說完的抗議聲陣亡在賀蘭堯的唇間。
……
第二日。
日光明媚,暖陽高照。
帝都城外三里的竹林之內,停靠著一輛馬車。
距離馬車兩丈之外的地上,佇立著一座墓碑。
「月光叔叔,阿凝來看你了。」小小的人兒坐在石頭上,手捧雙頰,道,「好想看看月光叔叔長什麼樣子。」
「想看他的模樣?這還不簡單麼,父王回去後就畫給你看。」賀蘭堯立於墓碑前,祭上了一杯酒。
「神棍,真懷念從前跟你吵架的日子。」賀蘭堯望著墓碑,道,「你那麼能說會道,在極樂世界裡,恐怕也沒人罵得過你吧?」
「月光,如你所願,我如今過得很好。」賀蘭堯身側,蘇驚羽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今天我本來帶了你愛吃的桂花糕來,卻被阿凝那個貪吃鬼偷吃了幾塊,你應該是不介意的吧?」
「月光叔叔才不會跟我計較呢。」身後響起一道嘀咕聲,「都怪那糕點太香了,父王也有偷吃一塊。」
「胡說,分明是你拿了一塊塞給我吃,吃完之後你才告訴為父那是你母妃做來祭拜的。」
「可你畢竟還是吃了啊,你敢說你沒吃嗎?」
「是你沒說清楚。」
「可你還是吃了,如果母妃要罰我,你也得陪著我受罰才行。」
「休想。」
「你們兩個,給我住口!」蘇驚羽低斥,「再有下次,你們兩禁甜食一個月!」
她的話音落下,空氣都寂靜了。
耳畔只聽得見樹葉被風抖動的颯颯響聲。
……
祭拜完月光之後,三人便回去了。
「父王母妃,說好了回來後要帶我去黑市逛逛的,不能耍賴。」
「好好好,帶你去。」
走在街道之上,阿凝四處東張西望,用眼神掃視著街道兩側的商販。
糖炒栗子、糖葫蘆、杏仁糖片……
好多美味可口的甜食。
忽的聞到一陣甜甜的香味,她的目光停在某一處,忽然就甩開了蘇驚羽的手跑了過去。
「阿凝!」
蘇驚羽蹙眉。
這個破孩子,別看她才三歲,跑起來靈活得很。
她跑的地方是——糖人攤。
「糖人!」阿凝奔到了攤子前,因為太興奮,腳下不穩險些摔倒。
身後不遠處響起蘇驚羽擔憂的聲音:「阿凝!」
但是阿凝並沒有摔倒,而是急忙揪住了身旁一個人的衣裳,這才站穩了。
「不好意思喔,借我扶一下。」
阿凝頗為有禮地說著。
「沒關係。」頭頂響起一道頗為好聽的男子嗓音,「看在你是個小美人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阿凝一怔,抬頭。
說話的,是個很俊美的男子。
如同刀削斧刻般的容顏,五官俊俏又柔和。兩眼如星,眸黑如墨,朱唇上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阿凝回過神,道:「這位大哥,你長得挺帥。」
美男一聽,朗聲一笑,似乎心情頗好,「小丫頭真有眼光,你叫什麼名字?」
身後,走近的蘇驚羽一聽這聲音,腳下一頓。
這聲音是……
「君清夜!」
紅衣美男聞聲,回過了頭。
身後,一白一藍兩道身影站立,男子美若謫仙,女子顏若舜華。
三人對望,有微風輕揚起三人的衣抉,仿若一副美好的畫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