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章高祖帝

  大周天國的王殿中，茂公和李純站在大殿兩側。一重重神力從二人身體上涌動，然後相互激盪，相互爆發，在二人面前形成一道楚漢河界。

  金色龍氣和青色樹影涇渭分明。李純幽幽開口：「你忍了百年，這時候一口氣爆發，所謂列聖就是一場笑話。」

  「列聖之法的確難受，但誰讓我當初留下一縷魂魄呢。」提及這件事，姬令德不由得想到自己的亡妻。若非她在自己死後緊隨而來，用上古秘法進行替換，代替自己被天誅，自己這一縷魂魄未必能化作種子，紮根列聖之後的聖靈之體。

  正是憑藉這一枚真靈種子，姬令德利用聖靈之體作為溫床，吸收大周國的龍氣願力，花了百年時間才總算真正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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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的姬令德擁有五重天的境界，但他具備先天之力。而且擁有斬殺天帝化身這一事跡的他，在復活後反而獲取某種特殊的神通權能，能克制三界一應神聖的特殊力量。

  畢竟是斬殺天帝的一尊化身，相當於斬殺天道的一部分，從今而後姬令德能用自己的力量摧毀天道之下任何一位神靈的權能。哪怕是桑蘿地母，最終也只能賠上自己的一尊化身。

  「……」想到自己當初用列聖之法復活眼前的友人，李純心中很複雜。當年復活後，茂公的靈性以及思維都有些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覺。但是在自己心目中，友人本應該就是這幅姿態，所以大家都沒懷疑。只認為是自己二人感情好，所以「列聖」後的聖靈和真人極為相似。直到五十年前，茂公行事越發不按套路來，李純才漸漸有所懷疑，並開始試探茂公的情況。

  但比起成為我或者皇家的傀儡，這樣的他才是最好的。

  當然，這種話李純絕對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如今因為大周國的未來命運，李純和茂公產生嚴重分歧。

  「真是一群可憐人，被自己的祖神拋棄，只能抓住一根稻草苦苦掙扎。然而這到底是救命的仙草還是一條偽裝的毒蛇呢?」

  的確，如果李純不是親自出面削去成元帝的天命，大周別說再延續數百年，甚至還有跟軒轅國叫板的可能性。因為從一開始，大周就是龍族為了奪取人族天命而扶持的人間王朝。只是茂公從中干擾，打斷龍族的計劃罷了。

  「成元帝被你拉攏到軒轅家，如果朕不出手打斷這股勢頭，未來龍族哪肯罷休？」

  「陛下只要扶持太子繼位就好。畢竟太子更偏向龍族，不是嗎？」

  「偏向？」李純輕蔑道：「李桓太過守成，不過是龍族的吉祥物，放在明面上爭天命的棋子罷了。既然如此，朕又何必選擇陷在這灘爛泥裡頭？」

  李純深深望了茂公一眼：「從始至終，朕的想法一直沒變。倘若時光可以重來，朕多麼希望能夠跟你們這些友人一起仗劍除惡，縱橫江湖。而不是在這朝堂之上用這些權謀之爭跟你們交手。」

  「所以，陛下親自廢去大周天命，一方面將江山交給自己這一系分出來的一個外親。一方面，準備退出天下之爭？」

  「如果這樣做，能保全你們的話。」

  退出天命之爭，茂公、呂侯這些人和龍族的爭執都會消失。至少龍族不會死咬著李純這些人不放。

  「大周退隱，朕放棄王神之路，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計劃。我那不知多少代的外孫潛龍安排在晴隆城。未來，當南周攻破北周皇宮，屠盡北周皇族後。荀家帶著他重立新朝，重新把呂家、楊家都匯聚在身邊。但因為他姓劉，那時候和大周雖然有氣運承接，但已經屬於人道王朝，和龍族關係不大，不會再有天命之爭。而你們這些世家因為扶持新朝，又有千年族運，何樂而不為？」

  按照李純的計劃，最終除卻折損他這一脈的利益外，任何世家到最終都無損於根基。甚至荀家還能再在新朝大展拳腳。

  「然而，朕想不到，最終阻撓朕這計劃的人居然還是你。對你而言，朕的計劃難道不好麼？或許那句話說的沒錯，朕從始至終都沒了解過你。你的心思，實在太難猜。」

  「陛下，您體恤舊臣。在你執掌人間的那段時間，正是世家不斷壯大的時候。雖然後來幾位皇帝對你的作風頗有微詞。認為世家壯大非皇族之利。但我們都清楚，你這做法無非是照顧我們這些人。從始至終，你都不是以帝王的姿態坐在廟堂之上，從來都不會用帝王之心來對我們。」

  他日若掌江山，與你並肩而治。

  這是李純曾經對茂公的承諾。

  若是換一位帝王，或許這僅僅是一個試探之言，也或許在幾十年後帝王本身後悔，反而招來殺身之禍。

  但李純的確對得起他這句話，直到茂公死亡，他都沒有對荀家的發展說一個不字。讓昭帝迎娶茂公之女，也的的確確從另一方面實現這個承諾——江山共掌之。

  在茂公生前的那段時光中，李純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茂公的事。

  「陛下初心不改，的確對得起你的名字。」

  純，純正之心，百世不易。

  也正因為李純的為人，姬令德當初才會在那麼多潛龍中選擇他。

  「但是，陛下莫忘了，李周皇族體內也留著我的血。陛下，你犯不著對你的後裔這麼狠。不然，我這外祖都看不過去了。」

  茂公低頭看向人間。皇后娘娘捧著心臟趕赴成元帝處。李興鴻在後面緊追慢趕，眼看就要把她們一行人追上。

  「快，攔住他們！」皇后不得已，召喚隨行方士阻礙。

  看到那些召喚雷霆、風火的方士，李興鴻冷冷一笑，他拿出自己的賭盅。三枚骰子輕輕一搖，出現三個「三點」。

  「天地人，三三聚，給我開！」

  骰子成三角形浮起，任何攻擊統統被金三角吞噬，然後以十倍之力反噬，將那些方士統統殺死。

  「不愧是天帝製作的骰子。」茂公低聲發笑：「陛下啊陛下，你對這後人可真夠好的。」

  李興鴻當初選擇這件神器，背後有龍相帝的推動，為的就是培養李興鴻成為先天神人。

  「然而，這時候可不能讓這小子搗亂。」茂公清楚，李興鴻這是在救荀易，但是茂公另有打算。復活成元帝是必要條件，絕對不容許讓人妨礙。於是他輕輕一點，從天穹點出一道青光。

  李純抬了抬手，但最終沒有動作，默默看著青光把三枚骰子打落在地，讓皇后娘娘順利帶著心臟回到宮中。

  「你救了朕這不成器的子孫。那麼，你那子孫又怎麼辦？祖宗殘害後裔的壞名聲。朕一個背也就算了，你又何必如此？」

  「我要的，是一個大圓滿的結局。」茂公笑了：「天地是一個大舞台，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舞台之上的演員。悲歡離合，愛恨情仇，都是這場盛大劇目的一環。我們都有著自己的使命，有著自己的戲份。然而，這一齣劇目最終是喜劇還是悲劇，卻由我們自行發揮。比起讓觀眾落淚的悲劇收場，我更喜歡大圓滿的結局。所以，陛下請收手吧。接下來，由我來為一切畫上圓滿的句號。」

  轟隆——

  天國之外，一道雷光突然炸開。

  茂公神色頓了頓，又道：「不過現在，不是你我分歧的時候。這些人在大周上空搗亂，還是趕緊驅逐為妙。而且，你我二人的紛爭，也讓大家擔心很久了。」

  宮外那些世家祖神等候多時，但因為二人不曾發話，沒人敢靠近宮殿，也沒人敢離開大周天國一步。

  「呼——」李純長舒了一口氣，他對外大吼：「調動三軍，準備迎戰！」

  宮門打開，外面呂侯、瑛侯等看到李純和茂公並肩走出，不由鬆了口氣。

  至少兩人沒有打生打死，這就行了。至於其他，不強求。

  茂公慢條斯理說：「天外不從之神闖入三界，軒轅王神雖仗義相助，但我等大周國也需自行防守。」

  李純道：「傳朕旨意，開重天世界，將山河社稷，黎民百姓統統保護在天國之下。」

  帝旨一下，大周頓時發生變化，人間國土下方冒出一層龍氣，漸漸把整個國土升抬，和天空中的天國融合。而幽冥的鬼國和陰陽夾縫中的城隍界也隨之呼應。外加神道領域，構成一方五重神域。

  大陳國和趙國本來在邊疆和大周交手，然而大周國土升抬，所有軍隊也被這方世界收走，徹底避開跟他們的交鋒。

  荀曇和趙瑩坐在一艘天船上，看到這一幕後荀曇忙問：「母后，大周這是要跑麼？」

  「不，他們在迎戰天外不從之神。」隨著一層層國土合成神國，不從之神統統被擠出來，在天穹一側排演軍陣。而軒轅家站在對立一方，也正蓄勢待發。

  「咱們也準備。先對付不從之神。」

  「那哥哥……」

  「沒事，茂公他老人家還在呢！」趙瑩看到天國之巔的茂公，露出思索之色：「一直跟他無法聯繫，看來他是早有準備嗎？」

  原本，天陵王、英華王帶人去搶荀易的魂魄和肉身。但大周大變，二王神齊齊皺眉。

  英華王道：「天陵陛下，你先帶人離開。」

  「那你呢？」天陵王打量融合在一起的重天世界：「在世界中，你我同樣受到壓制。而且，大周宣告主權，貌似不容許你我去搶魂魄與肉身。」

  「咱們拿不到，也意味著龍族拿不到。這是大周國自身宣告主權，反而沒什麼大礙。陛下帶人回去幫襄明王和異神交鋒。本王去見一個老朋友。」

  「他嗎？」天陵王露出瞭然之色：「那麼，代朕向他問好。」

  ……

  當嬴琇趕上來時，李興鴻正率兵包圍成元帝的寢宮。

  「小舅媽？還是讓人逃進去了。」

  嬴琇一抬手，天空有一道流光落在宮檐處打探情況。那是嬴琇的伴生鳳凰，藉助鳳凰靈目觀察宮中之事。

  突然，她臉色變化：「你在門口守著，如果我有什麼意外，直接放火燒宮。」

  「等等，小舅媽你要自己進去？」

  「嗯，放心吧，那人回來了，他不敢殺我。」嬴琇直接去寢宮門前叫陣。

  禁軍統領神色嚴肅，如今寢宮只有三千守兵，哪裡是嬴琇找來的這些宗師武者對手？

  但嬴琇一人孤身而來，他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念頭，正要派人放箭。但宮中馬上有人出來傳令，最終讓他打消念頭：「開門！放人進來。」

  很快，宮門打開，兩個小太監帶著嬴琇走上玉階。

  不過嬴琇並非走旁道，而是直接從玉階中央的雲道而行。

  那兩個小太監似乎知道什麼，不敢說話，默默看她昂首入寢殿。

  走入大殿，在右側看到一位滿臉病容的男子靠在軟塌上，而皇后娘娘正站在一旁隨侍。

  「果然，陛下已經復活了嗎？」嬴琇神色冷淡，更藏著幾分殺意。仿佛在成元帝身上，她能感覺到一點熟悉的氣息。

  「放肆！」旁邊宮人在成元帝復活後，頗有人揚眉吐氣之感：「大膽反賊，見到陛下還不跪拜！」

  「爾等逼宮謀反，還不速速向陛下謝罪！」

  「跪拜？陛下敢讓我跪嗎？」嬴琇反問成元帝：「關於易哥的事，您怎麼看？」

  成元帝露出幾分苦笑，作為王神的他對嬴琇和荀易的人神身份有些了解。以二人身份，跪拜成元帝便是折損天威，是諸神所不能容忍的。

  莫說王朝之主，便是帝朝之主跟二人見面，也僅僅是同坐而論。

  方才，就憑說話之人對嬴琇的衝撞，死後完全可以治一個「瀆神」之罪。

  「這件事，朕對荀家有愧。若是可以，朕可以把心臟還回去。但是你精通醫術，應該能明白吧？」

  成元帝身上的氣息和荀易的心臟完美融合，就仿佛一開始便應該歸為一體。此刻，根本沒辦法拿回心臟。

  嬴琇不需要上前檢查，僅僅望了一下成元帝氣色，便能猜出幾分來。

  眼看心臟拿不回來，嬴琇只好暫時壓下這件事，轉而提及這次奪宮之變。畢竟除卻荀易外，這件事牽扯甚廣，她作為領頭人必須把其他人的未來都安頓好。

  「這次我們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而陛下復活所用的法子亦不能宣揚。所以接下來要怎麼做，陛下應該懂的。」

  成元帝嘴角泛起笑意：「嬴霄之女，果然有他幾分氣魄。而且……你跟你母親很像。」

  他仿佛陷入過往的回憶，良久後才說：「幽冥七日，朕靈智不失，一切事情朕都清楚。紛紛擾擾，最終這一場鬧劇是該謝幕了。」

  「你放心，朕會下令，讓所有人配合你。朕這寢宮的防禦大可卸下，交由你的人看守。」

  聞言，諸宮人臉色一變：「陛下！」

  這豈不是任人宰割嗎？

  成元帝伸手安撫眾人，繼續說：「太子那邊……」他目光閃過幾分悲哀，有點說不下去：「將……將他東宮圍住，你等無須入宮，他是個明白人。」

  明白自己的死亡，李桓為保持最終一份尊嚴，會選擇帶領宮人自殺。

  「到底跟他也算相識一場。這點尊嚴，我會給他留著。但易哥這邊，事情沒完呢！」嬴琇看了看旁邊的皇后。

  皇后看到嬴琇眼眉間的煞氣，諾諾不敢出聲。

  等嬴琇轉身出宮後，皇后娘娘才敢低聲對成元帝說：「陛……陛下……桓兒，桓兒他……」

  「梓潼，朕從來沒說過要讓你們復活朕。」成元帝聲音有些低落，這次復活後他越發顯得蒼老起來：「用李桓和荀易這倆孩子的死亡，換朕苟延幾年，又有什麼用呢？」

  旁邊傳來皇后的低聲啜泣。

  沒錯，太子的死已經註定。從他幫助龍神們做這件事那一刻開始，他就是最後的替罪羔羊。

  而荀易的事，更是無妄之災。曾經他幫成元帝輸血，哪知做好事做到最後，連命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