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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喜憂參半

2024-07-27 04:26:38 作者: 雨竹

  齊崇光被齊逸崢取笑了一番之後,辯無可辯,只能咳嗽一聲,掩飾住狼狽和尷尬。

  他靜了一下,才看著齊逸崢道:「之前兒臣遇刺後,曾經讓人給父皇傳訊。當時那些刺客,有幾個逃走了,無莫雖派人去追查,但一直杳無音信。父皇,你可查到什麼了?」

  見他轉入正題,齊逸崢也就沒再調侃,只是沉聲道:「凡事只要做了,就不能毫無痕跡,何況貴州朕並非毫無耳目。你當日一番分析,也是十分有道理的。事發後,朕讓貴州的人四處打探,已然獲得回信,此事乃是東平王妃派人做下的。」

  他嘆一口氣,接著道:「可惜的是,消息雖然探出來了,但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齊崇光一聽立刻皺著眉,十分不滿的道:「沒有證據?父皇打算將這事兒輕飄飄揭過去嗎?」

  齊逸崢冷然道:「當然不會,在朕心目中,蕾兒跟你的地位是一樣的。雖然他們的目標是蕾兒,但朕豈會放過?東平王一脈,之前倒還算安分,最近幾十年來,卻是大不如前,蠢蠢欲動十分可惡。」

  齊崇光無比震驚:「父皇的意思是,他們竟還有謀權篡位之心?這未免也忒大膽了。」

  齊逸崢眸中儘是淡漠之色,冷笑道:「有天大的利益在前面呢,誰能抵擋呢?既然他們想拿雞蛋碰石頭,朕自是不會阻攔的,且看著他們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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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崇光看著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問道:「父皇打算怎麼做呢?」

  齊逸崢緩緩道:「他們現在只是起了念頭,並沒有露出狐狸尾巴,倒是不好貿然先動手,免得惹來閒話。朕會派心腹到貴州附近的州縣布防,一旦他們起勢,自然就能從容應對了。」

  他自然是有這個底氣的。

  太上皇在位時,一直都勤政愛民,從未懈怠,更沒有半點驕奢淫逸之氣。

  等到他繼位之後,勵精圖治、愛民如子、鞏固君權,大燕的局勢算得上極其不錯了。

  尤其他以軍功名顯,深知兵權的重要性。除了幾處封地之外,大燕其他地方的兵權,如今皆是由他的心腹掌控。

  毫不誇張的說,若一朝風雲起,他很快就能做出應對,贏得最終的勝利。

  齊崇光沉吟道:「兒臣倒是有個愚見,父皇姑且一聽。」

  見齊逸崢點頭,他這才道:「東平王一脈,之前子嗣艱難,這才能一直緊握權利沒有分散。到了如今,光東平王妃嫡出的兒子,就有四個之多。雖然世子人選已經定了,是東平王的嫡長子,但其他兒子定然是不服氣的。且一直以來,東平王妃都最鍾愛幼子,自然是願意扶持幼子上位的。這樣,派人多挑撥一下,讓他們窩裡鬥,等鬧得不可開交之時,父皇可下旨,命東平王推行施恩令,將貴州的封地瓜分了。如此一來,一場戰事,只怕就能消弭於無形,百姓也能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了。」

  齊逸崢聽了這番話,詫異了一瞬,舒展了臉色道:「這法子迂迴了些,但並非不可行。」

  他看著齊崇光,露出一絲笑容道:「你出去一段時間,不但增加了見識,還真真切切有了以百姓為先之念。這番領悟,比什麼都重要,不錯。」

  齊崇光甚少被他稱讚,興奮了一瞬,連忙道:「兒臣能有這番感悟,多虧了李妹妹。」

  他露出追憶的神色,旋即道:「李妹妹帶兒臣去西灣村,讓兒臣親自下地下田,經歷了在太陽底下暴曬,流汗出力氣,對百姓疾苦感同身受。此一生,兒臣都不會忘記這段經歷,會時刻拿來警醒、鞭策自己。」

  齊逸崢微笑道:「蕾兒是佳禾之女,自然是樣樣出色,堪為太子妃的。」

  齊崇光連忙又說了蕾兒不少好話,最後遲疑了一瞬。

  蕾兒身體有瑕疵一事,他反覆思量過,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齊逸崢。

  若是直接說了,齊逸崢不可能毫無芥蒂。

  但若是不說,未必瞞得過去。

  然而,齊逸崢果然是知情的。

  在他停止誇讚之後,齊逸崢嘆氣道:「蕾兒有多好,朕是知道的,你也不必多說了。只是如今,到底該如何是好呢?她中了那一箭,子嗣艱難,你仍舊願意娶她當正室嗎?」

  齊崇光聽他果然深知內情,也不能矢口否認,只是堅決的道:「那當然,李妹妹是兒臣的摯愛,且身體有瑕只是一家之言罷了。如今回了京城,多探訪名醫,調理一番,自然是能好的。」

  他跪了下來,轉而道:「李妹妹受傷,全是兒臣連累的。對於她,兒臣心底只有憐惜、愛慕、珍惜。父皇,你不也一直中意她當太子妃嗎?不如你儘量下旨確認此事,如此,兒臣與李妹妹才能心安。何況,這麼一來,能讓李妹妹心情舒暢,身體也就越發好得快了。」

  齊逸崢微微皺眉道:「朕的確屬意她當太子妃,但如今形勢起了變化,不能不考慮周全一些。」

  他盯著齊崇光,目光中帶著銳利之色,一字字的道:「蕾兒樣樣都是極好的,如果……朕是說如果,畢竟凡事都有萬一,將來她真的不能生下子嗣,那該如何是好?佳禾一直都說,蕾兒當不了賢婦,這話朕不能視若罔聞,你也不能當做耳邊風。你若非要娶她,就得好好待她,絕不許親近旁的女人。一生一世只守著她一個,且她未必能生育,這樣難道你也願意嗎?」

  齊崇光想也不想,便道:「父皇放心,兒臣在五年前就跟她承諾,只以她為念,如今自然是不改初心的。至於子嗣,若是能有,是上天賜予的福氣。若是不能有,兒臣從兄弟所出的子嗣中,挑選聰明伶俐的好好栽培,也是一樣的。」

  他看著齊逸崢,賠笑道:「算起來,即便過繼,也都是父皇的孫子,父皇不該介懷才是。」

  齊逸崢聽了,看著他遲疑未答。

  因為佳禾的緣故,他十分喜歡蕾兒,也看重蕾兒。

  蕾兒的身體出了問題,若是無法生育,嚴格說來,他肯定會有一些介意的。但論起來,當事人不是自己,是蕾兒和齊崇光。

  齊崇光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在意蕾兒是不是能生,倒是有一副赤子心腸。

  當然,此刻這少年的真心,齊逸崢並不懷疑。

  只是,齊崇光到底年紀小了些,此刻又正跟蕾兒情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人的一生何其漫長,處境變幻人心易變,乃是亘古不變之理。誰能保證他這份心腸,能一直保持下去呢?

  太過容易得到的,從來都不會珍惜。

  之前他處心積慮,想讓齊崇光求娶佳人之時,多一些波折,這樣才能將蕾兒視若珍寶。

  如今,齊崇光與蕾兒已然心許,但又出了新的意外。

  若自己輕易鬆了口,讓齊崇光得到他想要的,將來他變了心,蕾兒的處境,必定是十分淒涼的。

  齊逸崢權衡了一番之後,便沒有答應,只是問道:「此事蕾兒是什麼想法?」

  齊崇光聞言愁容滿面,嘆息道:「她十分介意這件事,非要先治好自己的身體再論其他。」

  齊逸崢聽了勾唇道:「蕾兒這樣想,可見她雖然比你年紀小,但見識不比你差。既如此,大家就等一等好了。」

  齊崇光滿心焦慮,皺著眉道:「這怎麼成?兒臣既得了她的清白,如何能不負責?再說了,兒臣的確戀慕她,想儘快將她娶進門來。」

  齊逸崢擺手道:「罷了,此事朕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且等著吧。好在她如今年紀小,拖延一兩年也不妨礙什麼。」

  見齊崇光還要再說,他皺起眉道:「莫非你對蕾兒的感情是假的?不然,為何不肯等她呢?」

  齊崇光忙道:「兒臣之心天地可鑑,絕無虛假。」

  齊逸崢便道:「既如此,你且等著吧。蕾兒是佳禾之女,自身也心懷大義,確有國母之風。朕深信,她雖然經歷坎坷,但上天不會薄待她,最終她必定福澤綿長。」

  齊崇光見他態度堅決,心中悻悻不已,只得道:「既如此,就照父皇和李妹妹的意思,再等一兩年,但兒臣此心,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

  齊逸崢淡淡笑道:「你若能說到做到,是蕾兒的福氣,也是你自己的福氣。」

  即便位高權重之人,能得一摯愛相伴左右,也是人生幸事。

  蕾兒回京雖沒提前傳消息,但家裡給她的住處卻早已經備好了,千柔日日命人灑掃,倒是不必費什麼事兒。

  當日晚上李靖行、浩兒、瀚兒都回來了,一家人團聚,自是喜不自勝。

  次日一早,玉欣便攜了劉薇薇,到李家來探望。

  雖然分別五年,但蕾兒跟劉薇薇很快就熟悉起來,聚在一塊兒嘀嘀咕咕,又相攜著到閨房裡閒話去了。

  這裡玉欣便看著千柔,笑著道:「太子為了蕾兒,特意去奉州之事,我已經盡知了。之前你一直覺得太子非良婿,但如今看來,蕾兒妥妥會是太子妃。」

  千柔嘆了一口氣,沒有言語。

  見她這樣,玉欣詫異道:「怎麼了?莫非到了如今,你仍舊不願讓蕾兒嫁給太子?這兩人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從小時候一直糾纏到現在。就算你不情願,只怕也攔不住。」

  千柔皺著眉道:「我也沒想攔著他們,但這裡面還有件事兒,是姐姐不知道的。」她嘆了一口氣,鬱郁將蕾兒身受箭傷傷了身體的事兒,齊崇光的反應,及蕾兒自己的打算告知。

  玉欣果然大吃一驚,許久才回神,嘆息道:「如此說來,蕾兒的運氣,實在差了些。不過這樣倒也能這一對小兒女的感情確實好,情比金堅。如今他們多經歷一些,來日成婚時,必定會倍加珍惜彼此的。」

  千柔嘆息道:「但願能如姐姐所言。」

  一直以來,千柔就不是個會強迫兒女的母親,在兒女婚事上,也早下定了決心,要尊重兒女們的意見,絕不當棒打鴛鴦的惡母親。對於齊崇光,之前千柔一直覺得他不錯,但從未將他當做女婿看待。

  如今,蕾兒卻非他不嫁,他又肯對蕾兒好,千柔只得就此認了。

  至於李靖行,向來都很尊重千柔的意見,又疼愛蕾兒,自然也是一樣的意見。

  故而如今,唯一煩惱憂慮的,便只剩下蕾兒的身體狀況了。千柔想到這裡,嘆了一口氣,慢慢平復了心情,轉而跟玉欣議論起給蕾兒延醫尋藥的事情來。

  蕾兒閨房,薇薇跟蕾兒靠在一起,先是談論了一番分別後彼此的境況,追憶了之前小時候的情分。

  因為兩人一直有書信來往,脾氣性格相合,談話之時格外默契和諧。兩人絮絮談了半天,薇薇也說起齊崇光親自去迎接蕾兒的事兒,調侃道:「小時候我就覺得,太子哥哥對你不一般,如今果然證實了。青梅竹馬的情分成真,來日必定是佳話。」

  蕾兒聽了雙頰暈紅,自然也沒提自己如今的擔憂煩惱,只是低著頭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妹妹別取笑了。」

  薇薇笑吟吟的道:「怎麼是取笑呢?太子哥哥人才出眾,深得滿京城閨秀的傾慕。就我所知,京中最出色的閨秀,如威遠侯景家、長平侯陳家、國公韓家的女兒這幾位,都有意嫁給太子哥哥。但太子哥哥為人正派,從不近女色,只時常與我來往,弄得她們沒有絲毫機會。也就是錦繡郡主,不顧臉面算計太子哥哥,這才能得個良娣之名。」

  她說到這裡,見蕾兒神色轉為黯然,意識到自己提及錦繡不合適,忙尷尬笑了一下,轉了話題道:「姐姐定然不知道,因為太子哥哥,我挨了多少排擠。幸虧有近親不能聯姻的定律在那裡守著,不然,我的處境必定更艱難。且太子哥哥每次與我碰面,不是問你有沒有書信,就是跟我談你的事兒。可見,我是為你擔了虛名兒。」說著輕輕掐著蕾兒的手臂,當然並沒有怎麼用力,只是帶幾分嬌嗔罷了。

  蕾兒一聽十分愧疚,連忙道:「如此說來,確實是我對不住你。」

  薇薇擺手道:「沒事兒,我也只是提一兩句罷了,我們感情這麼好,這根本不叫事兒。」

  她反過來安慰了蕾兒幾句,這才帶著笑意問道:「你跟太子哥哥的事兒,什麼時候定下來?我什麼時候能叫你太子妃娘娘?」蕾兒面紅赤耳,沉默了一瞬才道:「等時候到了,自然就會定下來的。」她不願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便轉而道:「我們幾年不見,妹妹看上起長大了很多,很有玉欣姑姑的品格,來日必定十分美麗。」

  薇薇上下打量著她,笑著道:「你小時候跟佳禾姑姑長得很像,如今大了,倒是越發像你姑姑安王世子妃了。尤其你這皮膚,滑如凝脂,真真嬌嫩無比,太子哥哥必定愛極了。快快,給我講一講,你是怎麼保養的?」

  蕾兒紅著臉啐了她一口,這才跟她聊起女容方面的心得體會,又問起京城如今時新的衣飾、裝扮什麼的。

  她如今回了京城,雖然會將主要心思放在保養自己的身體上,但如今年紀大了,女兒家總要在世人面前多露露面。若是有人邀約,自然也要挑選一番赴約去。

  而薇薇,自然是最好的引領者。

  兩個女孩聊了大半天,已然難捨難分了。玉欣跟千柔處得好,自然也有聊不完的話題。

  直到日暮時分,玉欣母女才告辭離開。

  再過一日,齊逸崢命人來宣旨,召千柔攜蕾兒進宮。

  等去了之後,齊逸崢因跟蕾兒幾年未見,自是仔細打量了一番,方才含笑道:「果然是女大十八變,蕾兒如今的容貌,竟然隱約有絕色之意,只是年齒尚小了些。若再大一兩歲,必定更出色。」

  如此這般誇讚了一番,見蕾兒羞紅了臉,他這才道:「蕾兒不但長得好,還有佳禾之風,帶著太子到鄉野之地走了一圈。其實剛開始聞訊時,朕並不知道蕾兒的用意,後來才慢慢想明白過來。之前朕就覺得你好,如今瞧著,你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太子妃。」

  之前,齊逸崢選定了蕾兒當兒媳,只是愛屋及烏罷了。

  但如今,這個女孩做得出乎意料的好,又能讓齊崇光死心塌地的愛上,齊逸崢倒是真心覺得,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屬。

  能得到心上人家人的認可,任憑是哪個女孩,都會覺得歡喜的。

  蕾兒又喜又羞,又有幾分痛楚,連忙跪下道:「多謝皇伯父厚愛,但蕾兒如今乃是不祥之身,難配太子。」低下眼眸,將自己的遭遇如實說了,也將三年之約提了出來。

  千柔忙也趁機央求道:「子嗣之事,關乎終生。蕾兒這番見識,可能稚嫩了些,卻是最佳的解決辦法。還望皇上細細思量,不要讓小女有太大的壓力。」

  齊逸崢聽了這番話,深深看了千柔一眼,這才命蕾兒起來,沉吟道:「照太子之意,是巴不得即刻迎你進門的,朕也覺得宜早不宜遲。但你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佳禾也贊同,朕倒是不好反駁。」

  蕾兒見他肯鬆口,連忙道:「皇伯父,蕾兒剛才說的話全出自真心,求你開恩答允蕾兒,蕾兒感激不盡。」

  見她軟語相求,千柔也殷切看了過來,齊逸崢一顆心都軟了,徐徐點頭道:「既然是你的心意,朕總不肯違逆的。」

  有時候,和美的未來,是要經歷時間的洗滌和考驗,才能得到的。

  齊崇光跟蕾兒,如今已然情根深種,但若是能再多一些歷練,未嘗不是好事。

  見他點頭應了,蕾兒連忙跪下謝了恩。

  齊逸崢連忙讓她起來,嘆息道:「蕾兒何必多禮?你甚是聰慧,應該猜得出你之所以遭受意外,都是被太子連累的。你不但沒怪罪他,反而百般以他為先,足見你對他到底多真心。旁的話朕也不多說了,只向你許諾,若你們真成婚了,太子對你好,自是皆大歡喜,若是敢欺負你,朕一定站在你這邊。」

  蕾兒冰雪聰明,聽了之後雖然感動,卻不敢拿這番話當做依憑。

  雖然小時候,齊逸崢對她更好一些,但到底,齊崇光是齊逸崢的親生兒子,無論如何,齊逸崢都不可能將自己看得比齊崇光還重要。

  若將來自己身體康復,有幸嫁給齊崇光,兒媳跟兒子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這原本是理所當然之事,誰都不可能有半分意見。但齊逸崢肯這麼說,證明他真心看重自己,希望自己能當他的兒媳。

  無論如何,這總是讓人欣喜的。

  一時,千柔看向齊逸崢,欠身道:「婚事暫且不論,蕾兒如今,還是身體為要。論起來,太醫院的太醫,都是大燕杏林界的翹楚。還望皇上下旨,傳幾個精通婦科的太醫過來,給蕾兒瞧一瞧,調理一番才好。」

  齊逸崢連忙道:「你放心,此事朕自不會袖手旁觀。」頓了一下,又道:「太醫院裡,醫術最高超的,自然是尹院首無疑。只可惜,他於婦科一道並無涉獵,如今,只能傳秦太醫來了。」

  他說著喚過內侍,做了個手勢,這才看著千柔,解釋道:「這秦太醫專攻婦科,後宮那些女人最愛請他,他為人也十分有分寸,醫德甚好。朕只要下令的話,秦太醫必定會守口如瓶,絕不會泄露半分。」

  若論起來,齊逸崢平時自然不會在這上面留心,但這一次不同,事涉蕾兒,齊逸崢自然早就命人將宮中太醫的情況摸了一遍。

  如此,才能讓蕾兒儘快好起來,大家都安心一些。

  當然,對於這秦太醫,他自不會只吩咐一兩句這麼簡單,還會用別的法子,恩威並施,令秦太醫不敢胡說八道,將蕾兒的情況泄露出去。

  ——蕾兒身體有瑕,這樁事兒可大可小。若是宣揚出去,蕾兒將來必定會被人閒話議論的。

  齊逸崢愛屋及烏,百般疼愛蕾兒,自然不肯讓蕾兒身陷困境。

  千柔聽了這番話,很快反應過來,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由得感激不盡。

  只是,她心裡清楚,齊逸崢做這些是自己心甘情願的,自己若是屢次致謝,齊逸崢不但不會高興,反而會覺得自己將他當成外人。

  心思轉了一轉,她便沒有道謝,只是看了齊逸崢一眼就罷了,眸底隱約閃過一抹水光。

  果然如她所料,她沒道謝,齊逸崢反而覺得她沒拿自己當外人,十分欣喜。過了一會兒,秦太醫應詔而來,卻是個五十來歲的男子,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齊逸崢也沒跟他廢話,直接讓他給蕾兒把脈,又命他謹慎一些,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絕不能泄露出去。

  秦太醫自是恭恭敬敬應下來,給蕾兒行了禮告了罪,這才搭上那纖細皓白的手腕,診了會兒,沉吟了一會兒,才向齊逸崢道:「觀李郡主這脈象,之前底子倒是不錯,但近來受過一次嚴重的損傷。旁的都罷了,但若是成親了,子嗣上或許會有一絲影響。」

  見他的說法跟尹瑤草的相似,蕾兒連忙道:「太醫手段高明,診斷得分毫不差,請問可有解救之法?」

  她雖然也學醫,但醫者不自醫,乃是亘古不變之理。

  何況,尹瑤草都束手無策,她只是尹瑤草的弟子,對於這情況,更是無能為力了。

  如今,秦太醫一出手,就將她的身體狀況說得清清楚楚,由此可知,確實是有真本事的。

  這樣的人物,往往技藝也是十分高超的。

  她平時尚且能夠淡定,但到底此事干係她終生,自是無法保持從容之態,臉上滿是期盼和激動之色,聲音也有一絲不穩。

  千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忙也看向秦太醫,目露期盼之色。

  至於齊逸崢,自然也隨著看了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尤其齊逸崢神色肅然,秦太醫自然壓力山大,定一定神才沉吟道:「此事李郡主是否要迴避一下?」

  蕾兒哪裡肯,咬著唇道:「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是我自己的事,哪裡用得著迴避?遮遮掩掩反而讓我更不安。」朝秦太醫欠身為禮,竭力擠出一抹笑容道:「還望太醫直言,我感激不盡。」

  齊逸崢擺手道:「李郡主說的是,秦卿,你但說無妨。」

  蕾兒雖然年紀小,但經歷的事情不算少,心性又好,根本不必瞞著她。

  再說了,蕾兒說得也有道理,遮遮掩掩,反而會壞事。

  比較之下,倒不如什麼都說清楚了,反而大家能更從容一些。

  秦太醫見齊逸崢都發話了,自是不敢再推脫,肅容道:「但凡女子,調理身體都是十分重要的。李郡主這情況,微臣沒有十分的把握,但好在李郡主底子好,如今又年齒小,若再有妙藥調理,更能多幾分把握。另外,女子生育的年紀,實際上不宜太早。郡主如今未滿十四歲,若是能多調養兩年再嫁人,等到十八歲左右再孕育,倒是更好一些。」

  眾人一聽,竟然是有指望的,登時都相視而笑,萬分欣喜。

  蕾兒也鬆了一口氣,眉眼都舒展開來。

  齊逸崢連忙道:「藥材不必管,你要什麼只管說出來,但凡宮裡有的,你只管取用。若是宮裡尋不著,你吱一聲,朕自會讓人給你辦妥的。另外,朕會給尹院首傳口諭,旁的人你都不必管了,今後一心一意照顧李郡主就是了。」

  秦太醫連忙道:「皇上放心,臣自會竭盡所能,全力以赴的。」頓了一頓,又遲疑著道:「旁的都罷了,李郡主畢竟是傷了底子,等調養好了,成了親自是能順利懷孕的,只將來生產時,可能會比旁人要艱難幾分。」

  這番話一出來,眾人臉色不由得都是一變。

  秦太醫見狀,明白他們的心思,連忙又道:「這只是臣的猜測罷了,臣其實不能下定論。另外,即便將來艱難些,也並非沒有法子可想。尹院首見識獨特,於幾年前就想出了法子,首創剖宮產,救了無數難產的女子。若將來李郡主難產,旁的法子都無法起作用的話,剖宮產倒是能用上,試一試的。」

  蕾兒細細咀嚼著他的話,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秦太醫果然有幾把刷子,竟然說能幫她調理好身體,讓她將來成親之後,不至於當個無孕的廢人。

  憂的是,雖然有機會孕育,但要承擔風險,要拿自己的命來搏,到底還是美中不足。

  千柔聽了這番話,卻是不由得愣住了。

  她記性並不差,自然記得這剖宮產的想法,還是之前自己跟尹青雲提的。

  沒想到,有朝一日,竟可能用在蕾兒身上。

  由此可知,很多事,冥冥之中,其實自也是有因果的。

  尹青雲確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醫學奇才,僅憑著她當日的指點,就一步一步摸索出了竅門。

  經過這幾年的經營,這剖宮產已經挽救了不少難產女子的性命,避免了不少一屍兩命的慘劇。

  只是,這到底是樣樣落後的大燕,比不得現代醫術的高明先進。

  每逢緊要關頭,不得不使上剖宮產時,嬰兒的性命倒是大都能保住的,但母體卻很有可能會因為出血不止、手術後護理不當、大夫技藝太差等原因慘死。

  統計之下,這手術能讓母子平安的概率,只在五成左右。

  所以,尹青雲早定了規矩,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用剖宮術。

  另外,精通這技藝的人,並不是很多。

  心思轉了一轉,千柔的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秦太醫這番話,已經十分明白了。

  也就是說,來日蕾兒若是想生育的話,自身存活的機率,大約只有五成而已。

  當然,若蕾兒真成了太子妃,樣樣待遇,都會是最好的。

  會有醫術最高超的大夫坐鎮,會有最好的藥物,護理條件,也必定會是最好的。

  但是,若是細論起來,手術成功的概率,至多也只有七成罷了。

  危險,竟然是無法避免的。

  千柔最期盼的,是蕾兒能恢復到與常人無異。

  如今瞧著,竟然是不可能的了。

  心思轉來轉去,千柔不由自主落下淚來,看向蕾兒的目光充滿了痛惜之色。

  身為女子,豈能不孕育子嗣呢?

  這個女兒,多好多乖巧呀,為什麼上天要對她這麼殘忍?為什麼有機會,卻不能讓她全好?為什麼要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如果可以的話,千柔寧願是自己中箭,寧願短壽,也不想讓蕾兒經受這樣的磨難。

  齊逸崢在眾人面前,雖然總是竭力保持從容淡定,但眼角餘光,卻是時常不由自主就落到千柔身上了。

  見千柔傷心落淚,他立刻就明白了千柔的心思,忍不住看向秦太醫,皺著眉頭有些不滿。

  這些個太醫,遇上事兒了,總是將話說得模稜兩可,將情況往最嚴重的方向說。

  這樣一來,若是被他們言中了,他們就能推卸責任,不必承擔後果。

  若是事情沒發生,他們自然也是坦然的,甚至可能說,都是因為有他們出手,才能將頹勢逆轉。

  太醫院向來是這樣的作風,百年來,從未變過。

  即便尹青雲醫術高超,勝過前人,在給貴人們看病的時候,也不敢將話說滿了,都要砌詞推諉幾分的。

  之前齊逸崢是無所謂的,今兒個卻是覺得,這群人太可惡了。

  本來嘛,有時候明明沒有那麼嚴重,他們非要胡說八道誇誇其談,忒自私了些。

  偏偏他們手裡,掌控著病人的生死大權,當事人不能視若罔聞。

  當然,也有可能,蕾兒的情況的確不太妙。

  雖是不甘願,但這種可能性,卻是不能忽略的。

  秦太醫在宮廷走動,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學得十分到家,見齊逸崢面露不滿,不由自主心顫了一下。

  說起來,他心裡也委屈著呢。

  素來他給貴人們看病,都得將各種情況都說清楚說透,不然到頭來出了岔子,必定要自己承擔的。

  眼前這李郡主,雖然只是佳禾之女,但誰不知道佳禾是皇上的心頭肉呢?連帶的,這李郡主自然也是被皇上重視之人。

  且太子離京之時倒還好,沒什麼風聲,如今回來了,大家都曉得了,他是特意去奉州接李郡主的。至於為了什麼,除了對李郡主有意之外,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

  這種情況下,李郡主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甚至比之前他照顧的那些後宮妃嬪,要重要得多。

  他自然也盼著自己一出手,就能將李郡主治好,但那傷並不輕,他實在不能將話說滿。

  當事人身份越高貴,越要謹小慎微小心翼翼,這原是太醫院約定成俗的規矩。

  如今,他將種種情況都說了,卻也只是實話實話罷了,算不得什麼的。

  故而秦太醫只忐忑了一瞬,便擠出笑容道:「情況微臣已經說明了,但李郡主也不必過於擔心。畢竟,人的身體,是最難下定論的。說不定將來郡主調理得當,能恢復得跟常人無異。再或者,就算情況略差一些,也許生產之時,能福澤綿長,一切順利。」

  蕾兒聽了這番話,沉默了一瞬,壓住心中的滾滾思緒,這才道:「太醫的意思,小女子已經明白了,多謝太醫指點迷津。」

  她說著走到千柔身邊,扶住千柔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娘親別傷心,鎮定一些,如今這情況,並不算糟糕。」

  千柔哪裡聽得進去,恨不得抱著她痛哭一場,但到底是在人前,又想著蕾兒如今必定更煩惱更難過,卻還要強顏歡笑來安慰自己。

  這種情況下,自己又如何忍心,給她帶來困擾呢?

  她想到這裡,只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慢慢止住了淚水,看向秦太醫,行禮道:「太醫,我求求你,你能想點別的法子嗎?你水平甚高,可謂婦科聖手。我女兒的終生幸福,都在你手上了,求你多多費心才好。」

  秦太醫連忙還禮道:「佳禾郡主,此事在下不敢不盡力,但情況在下也不能不說明。在下自會竭盡生平所學,助李郡主康復,這一點還請佳禾郡主放心。」

  聽了這番話,千柔還沒開口,蕾兒已經回道:「醫者父母心,更何況,秦太醫是皇伯父指定的人,我自然是十分相信的。還望太醫今後多多費心,幫我調理身體,我感激不盡。」

  秦太醫連聲稱不敢,又做了保證,說自己一定會盡力的。

  等他表完了忠心,齊逸崢嘆了一口氣,這才道:「秦太醫,你跪安吧。」喚過內侍小靈子,低聲說了幾句,讓小靈子引著秦太醫出去了。

  等離得略遠一些,小靈子便看著秦太醫,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太醫,你在宮中多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底自是有一桿秤的。咱家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直接告訴你,今兒個這李郡主的種種,你若是敢泄露半分,到頭來,自己自是逃不過一死,還會連累家中老小。嘖嘖,若真為了一時嘴快,落到身首異處的地步,牽連了家人,想一想就覺得十分淒涼呢。」

  秦太醫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魂飛魄散,哪裡不知道這小靈子說這番話敲打自己,是齊逸崢吩咐的。

  他駭得不行,連忙跪了下來,向小靈子道:「公公,在下一向謹小慎微,如今涉及的又是李郡主,在下絕不敢胡說八道,絕不敢讓李郡主的聲譽受損。若有違背,在下妻離子散,不得好死!」小靈子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露出笑容道:「咱家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如何行事。行了,你也不必跪了,皇上向來賞罰分明,你乖乖聽話,皇上自然不會虧待你的。唔,皇上聽說你家中嫡幼子不錯,武藝甚是出眾,素來又最得你的心,倒是有幾分喜愛。若你願意的話,不如送進宮來,當個從六品侍衛,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事情就是這樣,不知秦太醫意下如何?」

  小靈子這番話,是十分客氣的,甚至帶著幾分商量的語氣。

  但秦太醫卻哪裡敢托大,連連點頭,以驚喜的語氣道:「君恩深厚,皇恩浩蕩,臣感激不盡。臣回去之後,立刻就讓人給犬子收拾行裝,另外,還請轉告皇上,臣得蒙厚賜,感激之餘,也有幾分慚愧。犬子向來嬌生慣養,沒吃什麼苦頭,若犬子有不到之處,還望公公多照應才是。」

  皇上讓他將嫡幼子送進宮裡,既是示好,也有拿之當人質之意。

  雖然將皇上的用意看得很明透,但他能如何呢?君要臣死,臣豈能不死?

  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不得不沿著皇上設定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了。

  如小靈子所言,他一直都挺聰明的,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因為李郡主身份特殊的關係,他一早就下定了決心,此事自己知道就成了,連家人都不能告訴。

  若是不知死活,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自己必定落不著什麼好的。

  如今,小靈子又親自出面來指點,表達的,都是齊逸崢的意思。

  有了這一出,秦太醫意外之餘,同時真真切切再次下定決心,今後一定要竭盡全力,幫李郡主調養好身體,至於閒話什麼的,一個字都不能說,不然,自己死翹翹不說,家人也會落入悲慘境地。

  好奇多舌,雖然是不少人的通病,但秦太醫心中有丘壑,自然是不會為所欲為、胡作非為的。

  見他如此上道,小靈子露出笑容道:「很好,你能這麼想,倒是沒有辜負皇上的心。」說著親自去扶秦太醫起身,轉而又道:「皇上既然屬意你,你可得留意一些,好好花些心思,將李郡主治好,來日你的前程,自然無可限量,你家裡的人,自然也會跟著沾光的。」

  秦太醫聽了這番話,忙繼續表了一番忠心。

  如此折騰了一番,小靈子才緩和了臉色,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已然恩威並施了,秦太醫若是還敢泄密,就真的是害人害己,蠢到了極致。

  而這樣的蠢人,他真是沒眼睛看的,也不可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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