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一死一傷(一更)
2024-07-27 04:25:07
作者: 雨竹
林太太吐血昏迷,林家登時亂成一鍋粥。
等到了晚上,林家父子從外面回來,林太太還沒醒。
林將軍、林旭東、林旭方都回來了,只有林旭天,常年在外地駐守,自然回不來。
謝韻擔心林太太醒來後,在林旭東跟前添油加醋說自己的不是,決議先下手為強,揮退伺候的人,將林太太跟齊崇光談話的內容盡數告知。
當然,她並沒有添油加醋,只是有什麼說什麼。
她雖然跟林太太鬧得不愉快,但為人坦蕩,不屑於做出胡亂掰扯、誣陷誣告的事兒。
饒是這麼著,也夠震撼人心的。
林家父子不等聽完,都臉色蒼白,驚得呆了。
藉口林夢湘託夢,藉此來讓齊崇光厭惡佳禾郡主和李郡主,好掌控左右齊崇光,這樣的事兒,若是被齊逸崢知道了,豈能不翻天?
齊逸崢那是什麼性子,最是有決斷的,豈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被人算計?尤其在齊逸崢心目中,如今將佳禾郡主和李郡主看得如珠似寶,深愛佳禾郡主,對李郡主百般憐惜,豈能容林太太說三道四、挑撥離間?
林將軍心思飛快轉著,越想下去,越覺得林太太在作死,怒聲道:「這樣的攪家精,一天到晚生事,一家人遲早要被連累死。哼,倒不如我先將她休了,一了百了!」
林旭東、林旭方雖然也氣林太太不著調,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娘,哪裡能不顧惜?
見林將軍一張口就要休妻,兩人忙都跪了下來,求林將軍開恩,念在林太太年事已高的份上,饒了林太太這一著。
見兩個兒子都跪下哀求,口口聲聲要代替林太太接受懲罰,林將軍雖然火冒三丈,但到底不忍心,便收回了休棄的話,只命人狠命掐林太太的人中,將林太太弄醒。
等人醒了後,林將軍一頓臭罵,又吩咐謝韻,以後一定要將林太太盯死,絕不能讓她作妖牽連全家。
謝韻自是脆生生應了下來,一舉一動十分恭順,引得林將軍讚嘆,說自己家的女眷中,總算出了個頭腦清楚又會辦事兒的。
林太太本就是被謝韻氣昏的,如今見謝韻得了好,自是氣得倒仰,忍不住指著謝韻的鼻子,胡亂罵了起來,毫無貴婦風範。
才剛出聲,林將軍斥責,林旭東也站在謝韻這邊,說林太太太過分了。
便是林旭方,也覺得林太太不可思議,護在謝韻那邊,為謝韻說話。
這麼一來,將林太太又氣昏過去,鬧騰得不成樣子。
好容易第二日甦醒了,林太太仍舊滿肚子的氣,又不甘心就此放下齊崇光之事。
是,她是折騰了一兩年,一事無成,但那又如何呢?做人若是連一點挫折都經受不起,豈不成了笑話?
哼,都走到這一步了,誰都別想攔著她繼續恨顧氏,誰都別想改變她的打算。
她在屋裡苦思冥想,自己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旋即想起被幽禁的杜氏,倒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之前託夢一事,就是杜氏策劃的。
論起來,杜氏對千柔、李蕾兒的恨,絕不會比自己少。
杜氏心眼兒又多,人也精明聰慧,跟自己一條心,讓她出力,最好不過了。
林太太想到這裡,漸漸振作起來,養了半日後,就吵著要見杜氏。
伺候的人不敢怠慢,只得報到謝韻那裡。
謝韻聽了微微一哂,只是到底要顧念婆媳名分,也就點頭應了,卻打定了主意,不能任由林太太胡來。
她早瞧出來了,杜氏和林太太都是心思不正之輩。林太太雖然算計不了齊崇光,但那副模樣,根本就不像是個肯服輸的。
若是任由林太太和杜氏湊合到一起,嘀嘀咕咕一番,不知會想出什麼狗皮倒灶的主意來。
故而謝韻斟酌一番,命人將林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傳了來,用言語敲打了一番,又派了個機靈的丫鬟,去偷聽林太太跟杜氏談話,好將一切掌控住。
一時都準備好了,謝韻這才命人去杜氏跟前傳了話。
杜氏被關了一年多,除了兒女不時到跟前問安之外,其餘人都沒露過面,過得十分淒涼。
加上近來謝韻得勢,底下的人為了討好謝韻,對杜氏越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通過作踐杜氏來向謝韻表忠心,弄得杜氏整個人憔悴不堪。
如今聽得林太太傳召,杜氏眼睛發亮,十分欣喜,覺得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來了。
正好林詩意也在跟前,聞言也是喜氣洋洋。
母女兩個相攜著,一起進了林太太的住處。
進去後,林太太已經打疊起精神,穿好衣服坐著了。
林太太將伺候的人揮退了,自以為很隱秘,根本不知道隔牆有耳。
林太太心裡滿腹的怨氣,也不等杜氏開口訴說委屈,直接就將齊崇光過府時的場景講了一遍,末了道:「你之前出的那個託夢的主意,一點兒都不好使。你心眼兒挺多的,快給我想個別的法子,不然,我這口氣豈能咽下去?」
杜氏臉色扭曲了,皺著眉道:「不應該呀,百善孝為先,我的主意是極好的,怎麼齊公子竟置之不顧呢?」
林詩意也是瞪大眼睛,滿臉無法置信之色。
林太太咬著牙道:「誰知道那小妖精給崇光灌了什麼迷藥,弄得崇光竟然說世間女子,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只有那姓李的丫頭片子不一樣。你聽一聽他這話,成什麼樣子?照這個勢頭,來日崇光必定會看中她,將她娶了的。」
她嘆了一口氣,又帶著怨毒道:「我真是看不懂了,要說那顧氏,不過中人之姿,怎麼就能令皇上神魂顛倒,只以她為念呢?如今更好了,一個小丫頭片子,臉也毀了,長得也不怎麼的,竟令崇光也中了毒,一心一意覺得她最吸引人。這對母女,也不知從哪裡學來了媚術,專會勾引男人,引得男人們對她們神魂顛倒,下賤至極。」
杜氏滿心憤恨,擰著眉道:「那可不成,無論如何,婆婆你都要阻止齊公子,不能讓李家那小丫頭得勢。」
林詩意咬著牙道:「祖母,你是最厲害的,得想法子呀,不然,任由他們鬧騰,若李家那丫頭真嫁給表哥,豈不要將人急死氣死?」
林太太瞪著眼道:「這話還要你們說嗎?我也想出手,關鍵是我現在無從下手。」
她看向杜氏,語氣漸漸急迫嚴厲:「別廢話了,你快給我想個主意出來,好讓我反敗為勝。」
杜氏聽了皺著眉,陷入苦思中。
一旁的林詩意也暫且壓抑住翻騰的思緒,苦思冥想起來。
過了半晌,杜氏開口道:「照兒媳看,此事婆婆不必太擔心。齊公子嘴上說得好聽,但哪有不以貌取人的?再說了,齊公子是何等身份,娶的妻子自當完美無瑕。李家那丫頭臉既然毀了,有了瑕疵,來日絕不可能當齊公子的正室。」
林太太翻了個白眼,氣極反笑道:「你這蠢貨,你覺得那小丫頭的臉永遠不會好嗎?皇上定然會為她保駕護航,為她尋方覓藥,集合大燕醫力治好她的臉。她臉有瑕疵,都能讓崇光死心塌地,覺得她最好最吸引人,若是臉好了,崇光豈能放下她?」
杜氏臉白了一白,連忙欠身道:「是兒媳說錯話了,婆婆不要見怪。」
她凝神想了一瞬,再開口時,已經胸有成竹了:「齊公子這裡,看來已經很難掌控了,但李家丫頭那邊,卻是能做些功夫的。這樣,婆婆悄悄去尋些人家遞話,說那丫頭臉毀了,佳禾郡主很心急,擔心她將來嫁不出去。」
林太太聽了這話,立刻會意道:「此計大妙,皇上雖然有心接納李家那蹄子為兒媳,卻一直沒有當眾表態,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李家那蹄子有郡主封號,又得皇上的寵,也算是個香餑餑了。若是眾人知道她家裡為婚事憂愁,少不得有人眼紅她得皇上的寵,看中她母親是皇上心坎上的人,想跟著沾光,上門去提親。」杜氏點頭道:「正是這話呢。」
林太太沉吟了一瞬,神色又黯然下來,嘆氣道:「這主意雖然不錯,但顧氏乃是心高氣傲的主兒,皇上也必定在她跟前露了底,說要讓崇光娶她的賤女為妻。眼前能有更好的選擇,有難以想像的榮華富貴,顧氏豈會屈就旁人?少不得熬著日子,等崇光上門提親,好得個無與倫比的貴婿。」
杜氏眸底閃過一抹冷冽,連聲音都似凍住了一般:「婆婆多慮了,顧氏看不中一般人家,這事兒是可能的,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貪心有野心的人。之前李家丫頭年紀還小,大家都沒想到她的婚事上頭。如今看見得有機會從中漁利,大家豈會就此放過?少不得上門提親,若是顧氏不應允,也絕不會就此放棄的。到時候,再從中挑撥幾句,大家必定會各憑本事,弄些花招出來的。」
她勾唇冷笑,接口道:「比如,讓自家兒子跟李丫頭裝偶遇,勾搭那蹄子,或是直接想個法子,調戲那丫頭,來個肌膚之親什麼的。到時候,她名聲盡毀,就算再不甘願,也不得不嫁過去。到時候,齊公子還會在這顆歪脖樹上吊著嗎?」
林太太不由得眼睛一亮,拍手道:「你腦子就是好使,此計大妙。」
林詩意也露出敬佩的神色,雙眼發亮盯著杜氏,只覺得自己的娘親就是厲害,一出手就是殺招,尋常人難以企及。
杜氏接觸到兩人的眼光,心底也是得意的,笑了兩聲,才向林太太央求道:「婆婆,兒媳今天出的主意,你可還滿意?還望婆婆求求大爺,好歹將兒媳放出來,以後兒媳便能常在婆婆跟前伺候了。」
林太太聽了這話,面有難色,咬著唇道:「我也想將你放出來,好歹身邊有個貼心人,但你不知道,如今府里你公公只信任謝氏,只看重那賤人,連我的地位都一降再降。我如今處境也不好,若是跟你公公提放你出來的話,必定不能如願。」
她嘆了一口氣,接著道:「少不得你先忍耐一段時間,等你公公氣消了,我再提,倒是勝算大一些。」
杜氏聽了這話滿心失望,但如今只能指望林太太,自是不敢露出不滿來,只得忍著一包眼淚,欠身道:「還望婆婆多費心,在方便的時候,為兒媳說句話兒。」頓了一下,又忙表態道:「兒媳向來是以婆婆為重的,只要婆婆能就兒媳,兒媳今後必定一如既往孝順婆婆,絕不會如謝氏一般胡作非為。」
林太太點頭,又跟她密議嘀咕了一陣,這才讓她們母女退出去。
因為心底有了指望,林太太精神好了些,又喚了丫鬟來,主動要藥要飯吃,打算養好身子後,早日去外面走動,從李家入手,打破齊崇光、李蕾兒的事兒。
她想得美美的,卻沒有料到,事情的走向,她根本控制不了。
晚上,林家父子回來,正一起用飯,謝韻帶著幾個丫鬟進來了。
行過禮,謝韻便哭道:「婆婆雖然被公爹訓了一頓,卻仍舊不肯安生,執意要算計人,兒媳實在無能為力了,只能來請公爹做主。」
林將軍氣得倒仰,將桌子拍得啪啪響,怒聲道:「她又使了什麼么蛾子?」
謝韻朝身後一指道:「今天婆婆召見杜氏,說了一通話,兒媳派了丫鬟暗中打探。具體情形,公爹一聽就知道了。」
隨著她的聲音,負責打探消息的丫鬟走上前來,行禮稟告。
那丫鬟年紀不大,人卻是極機智的,在外面偷聽一點聲息也沒露。當然,這也全靠謝韻將伺候林太太的丫鬟、婆子都敲打了,這才讓她能肆無忌憚偷聽卻無人管轄。
那丫鬟人聰慧,口齒很伶俐,且是謝韻的得力幹將,自不會隱瞞什麼,把事情條理分明的說了個清楚明白。
林旭東聽得杜氏跟林太太密謀,要另闢蹊徑算計李家的長明郡主,整個人都愣了,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杜氏頭腦簡單,被仇恨迷昏了眼睛和心智,林旭東卻絕不蠢。
當今皇上對長明郡主,真是如珠似寶一般。有傳言說,即便齊崇光跟長明郡主鬧矛盾,皇上也會毫不猶豫站在長明郡主這邊,將齊崇光這個親生又最看重的兒子拋在一邊。
由此事可知,長明郡主在皇上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
算計長明郡主的罪過,難道會比算計齊崇光小嗎?這事兒若是走漏了風聲,以皇上的脾氣,絕不會忌憚什麼的,惹急了他,將天翻過來都是可能的。
林將軍也是目瞪口呆,連呼吸都忘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瞪得像銅鈴般的眼睛動了動,按了按隨身佩戴著的佩劍,三步並兩步,直接起身奔林太太住的院落而去。
進去後,見林太太一掃昨日的頹廢,打扮得齊齊整整,正坐在窗下,眉開眼笑的喝著燕窩粥,桌子上也是滿滿當當擺了十幾個菜,十分豐盛。
瞧她這模樣,神采奕奕的,竟似根本就沒病過一般。
林將軍不看則已,一看心頭的肝火更旺了,直接怒聲喝退伺候的下人,將佩劍取下來,往桌子上一拍,怒聲道:「賤人,你是自己了斷,還是要等本將軍親自動手?」
林太太被他聲色俱厲的模樣嚇得身子一顫,手裡的碗直接掉到地上了,發出刺耳的響聲。
她卻顧不得了,直接問道:「老爺又發什麼邪火?」
林將軍指著她的鼻子,怒聲道:「你裝模作樣做什麼?今日你將杜氏弄來,說了什麼話,莫非忘記了不成?得虧大兒媳機靈,派人聽了動靜,不然,由著你作死,我整個林家都要跟著陪葬。」
林太太一聽又是謝韻告的密,心中怒火滔天。
旋即,她想起這樁婚事是齊逸崢賜婚的,忍不住雙目赤紅,只覺得要嘔出血來。
當初謝韻在閨閣當女孩時,頗有盛名,遲遲未定親的緣故,大家隱約都猜得到,明白謝家打算將她打包送進宮,當個娘娘籠絡齊逸崢。
齊逸崢自個兒瞧不上謝韻,倒是將她推進林家,讓她來禍害自己。
這樣兩面三刀的賤人,怎麼就能越過越好呢?
氣急攻心,林太太忍不住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語言罵謝韻,扯著嗓子喊道:「賤婦,一天到晚什麼事情都不做,專門盯著我這個婆婆。這樣沒有尊卑上下的賤人,老天都看不過去的,沒有降一道雷劈死她,來日也必定會有報應,必定會死於非命,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謝韻和林旭東、林旭方已經趕到了,將這番話都聽在耳里。
謝韻驚得呆了,忍不住淚流滿面,向林旭東道:「大爺,我絕沒有跟婆婆做對之意,我只是想林家安生,想婆婆好好頤養天年,難道我做錯了嗎?」
林旭東見她哭得淚人一般,梨花帶雨的,心中自是十分憐惜,忙安慰道:「你是一片好意,這我是知道的。母親在氣頭上攀扯的話,絕不會成真的,你放心好了。」
謝韻含淚訴苦,也不過是想換得林旭東的憐惜。
如今林旭東出言安慰,謝韻心底很安慰,也就慢慢止住了哭泣,改為悄聲抽泣。
林旭東見她這樣,心中越發覺得她知書達理又擰得清,看向她的目光越發透出溫情,同時心底對林太太的表現,多了幾分失望和厭煩。
明明謝氏一心為林家著想,為什麼母親卻執迷不悟呢?明明謝氏是個好的,為什麼母親偏要去跟杜氏廝混呢?
他這個做兒子的,一心一意想將母親拉回來,無奈母親走火入魔了,一意要往折騰的方向策馬狂奔,拉都拉不住。
這樣無事生非的母親,自己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不提林旭東滿腹愁腸,且說林將軍,冷冷看向林太太,冷笑道:「大兒媳如何,不是你這賤人能詛咒的,你還是先操心自己吧。哼,為了幾個兒女,我不會休你,但絕不會任由你作亂。你痛快些,自己了斷了,保全自己的顏面吧。」
林太太聽了這話,看著林將軍冷厲的眉眼,如遭雷擊一般。
林旭東、林旭方見林將軍臉色都扭曲了,情知這次不能善了,忙都跪下求情。
兩人雖然恨林太太不著調,但到底是親生母親,怎能對她的生死置之不顧?
林將軍卻是鐵了心,指著林太太罵個不停,又走過去,拉住林太太,劈手狠狠打了幾巴掌。
說實在的,他心底,實在要被氣瘋了。
昨天齊崇光過府,得知林太太算計齊崇光一事,林將軍就氣得不行。
今兒個更好了,又來新的么蛾子,控制不了齊崇光,就想從李家入手。
林太太中了邪嗎?為什麼鐵了心,一條路走到黑,非要摻和進齊崇光的事兒中?為什麼見不得長明郡主好?說到底,齊崇光雖然是外孫,但人家是皇家的人,是未來的太子,只能敬著,豈能不知死活操控他?長明郡主是皇上心心念念要疼愛的人,豈是林太太能算計的?
林太太要作死,林家不能跟著一起陪葬。
林將軍算是明白了,林太太已經走火入魔了,自己只訓斥幾句,根本就沒效果,得狠下心來,狠狠教訓一頓才行。
林將軍動怒,動手打起林太太,將林太太弄得鼻青臉腫,林旭東、林旭方趕上來拉扯苦勸,屋裡亂成了一鍋粥。
謝韻雖然也作勢勸解,心中卻是快意的。
昨天她才挨了林太太兩巴掌,被林太太罵,如今,這報應,回到林太太身上了。
這報應來得太快,讓人覺得大快人心。
林太太自與林將軍成婚以來,一直養尊處優,林將軍對她也是不錯的,從沒動過她一下。
如今驟然挨了打,林太太自是不依的,一面哭鬧,喊得撕心裂肺,一面跟林將軍廝打。
林將軍見她竟敢還手,越發惱怒,血往上涌,抓過支窗的木棍,怒聲道:「誰都不許攔著我,不然,今天我必定要弄死她!」
林旭東、林旭方知道他的脾氣,被嚇住了。
林將軍趁機掙脫他們的束縛,衝過去猛抽林太太,邊抽邊罵道:「賤婦,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攪家精,我就不該娶你進門。你這賤人,讓你活在世上,不過是連累我林家滿門罷了。」
林太太一時慌亂不已,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辯解,只得用雙手遮擋著臉連連後退,躲避林將軍發了瘋般的抽打。
林將軍卻越打越起勁,雙目赤紅,還扯過林太太,運足了力氣,狠狠一推。
林太太已經被打懵了,沒有絲毫防備之下,被這麼大力一推,整個人仰面跌到,砰地一聲,竟然撞到了牆上。
室內陡然安靜了一瞬,才響起謝韻的尖叫聲。
一屋子的人,這才慢慢回了神。
謝韻上前去看時,見林太太頭髮凌亂,臉上有一道道血跡,臉色像雪一樣白,悄無聲息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林將軍見狀也不憐惜,冷笑數聲,直接揚長而去。
這裡謝韻少不得掩住心底的思量,跟林家兄弟一道,將林太太從地上弄起來,傳了大夫來給林太太看病。
一時大夫來了,藥也開了,林太太卻一直沒醒。
林旭東情知急也急不來,便嘆了一口氣,讓謝韻好生照應著,自己去了幽禁杜氏的屋子。
杜氏正百無聊賴,獨自躺在床上發呆,聽得林旭東來了,登時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
不想照了面之後,不等她開口,林旭東直接揮手,讓小廝奉上了一個托盤。
杜氏一看之下,見裡面擺著一個酒杯,一根白綾,登時腿肚子都軟了,跌倒在地。
她拼盡全力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沖林旭東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縱然我如今成了二房,但總當過你的妻子。爺何必趕盡殺絕?何況,我給大爺生了一兒一女,爺就算不顧念我,連兒女都不顧惜了嗎?」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林旭東卻不為所動,冷笑道:「我已經格外開恩,給你留全屍了,你不要不知足。」
林太太作妖,林旭東自然也是生氣的,但那是親娘,他沒法子對付林太太,甚至,在林將軍出手時,還得拼盡全力保護林太太。
所有的怨氣,就都衝著杜氏而來了。
雖說今天的事情,是林太太挑起的,但杜氏幫著出主意,說的那些話居心叵測、陰毒無比。
這樣的人,若是留著,來日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為了林府,為了斷林太太的臂膀,林旭東不得不硬起心腸,一了百了。
他是林府未來的當家人,這樣的事情,得他親自來做。
杜氏自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為自己叫起屈來:「妾身近來安分守己,一直被關在這裡,怎麼大爺竟突然起心意要對付妾身?」
她瞳孔一縮,嘿嘿冷笑道:「想必是謝氏挑撥,讓你殺了我,好獨占你吧?說起來,這謝氏還真是厲害呀,竟將你籠絡得死死的,讓你的心比鐵還硬。」
林旭東皺眉道:「你死到臨頭,不但不知悔改,反而還要攀扯謝氏。哼,我實話告訴你,此事是我決定的,與她並沒有關係。」
杜氏哪裡肯信,冷笑道:「如果不是她,以你的心性,你豈會想起我這個人來?如果不是她挑撥,你豈會朝我下手?那個下賤蹄子,先是算計婆婆,如今又給你灌了米湯,哪裡都有人死,怎麼她這賤人卻能活著呢?她……」
「賤婦閉嘴,」林旭東冷笑,直接打斷她的話,「你自己事到臨頭了,你的兒女,將來還得謝氏照應,你卻百般辱罵她,你這心智,真是愚不可及。」
他娶謝韻,只是奉旨而為,但近來謝韻的表現,卻是讓他很滿意,漸漸倒生出了幾分夫妻之情,自是不肯讓謝韻被杜氏辱罵糟蹋。
杜氏見他護著謝韻,心底的怒火越燒越旺,但見林旭東一臉冷漠,杜氏不知怎的,心中覺得膽寒,只得將滿腹的怨氣咽下,跪下道:「妾身不知爺今天怎麼了,但妾身近來安分守己,還望爺念在一雙兒女的份上,給妾身幾分憐惜。」
林旭東負著手,冷厲的道:「也罷,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哼,你今天去見太太,說了什麼話,莫非都忘記了?你之前在慶元公主府鬧騰,丟盡了臉面,惹得皇上發怒,賜了謝氏進門。如今,你又起么蛾子,要算計長明郡主。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死怎麼寫,我卻是知道的。我林家上上下下數百條人的性命、前程,豈能被你這個蠢婦拖累?」
杜氏見他竟然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忍不住身子發顫,心中湧起滔天的驚懼。
這時,林旭東冰冷的聲音,一點點灌進耳中,幾乎要將她逼瘋:「為了一雙兒女的前程,我不休你,你自己了斷了,我讓人說你是病逝。如此一來,兒女前程能保全,你自己也能善終。於你而言,這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杜氏臉色白如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林旭東前所未有的冷厲堅決,卻讓她不得不信,林旭東確實狠得下心腸來。
死亡的恐懼,將她徹底擊潰,她忍不住朝林旭東叩首,哀求道:「求爺開恩,從今往後,妾身一定安分守己吃齋念佛,再不敢肆意妄為胡說八道了。求爺開恩,念在一雙兒女的份上,留妾身一命吧。」
林旭東冷笑:「晚了,你的執迷不悟,令你再無生機。你也怨不得旁人,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他說到這裡,瞥了杜氏一眼,轉而又移開目光,嫌惡的道:「瞧你這貪生怕死的模樣兒,等你自己動手,只怕難以成事,還是讓人送你一程吧。」他說完,直接揮了揮手,自己轉身出去了。
隨著他的手勢動作,立刻有四個身材高壯、腰圓膀肥的婆子走上來,面無表情走向杜氏。
杜氏見勢頭不好,忍不住一面往後退,一面悽厲喊林詩意和兒子林恆的名字,盼著他們能趕來,救自己一命,心中洋溢著無盡的驚懼和不甘。
然而她再害怕,再不甘,也沒法子阻擋住事情的勢頭。
她被關的這個院子,雖然不是與世隔絕,但離林詩意、林恆的住處遠著呢。
林旭東又是有備而來,早讓人去守著林詩意和林恆了,豈會出什麼差錯?
沒多久,四個婆子就將杜氏抓住,直接取過白綾,在她脖子上繞了幾道,手上加大了力氣。
杜氏青筋爆出,雙手死死抓著頸間白綾,雙腿拼命踢蹬著,眼睛越來越鼓,最終手一松,有氣無力垂下,身子軟了下來。
林旭東站在外面,聽得杜氏從拼命掙扎,到漸漸無聲,心中並無半點憐惜。
他在戰場上歷練過,心本就比旁人狠厲些。
雖然杜氏是他的結髮妻子,但杜氏之愚蠢庸俗,令他沒法子對她正眼相看。
罷了,就這樣吧,讓杜氏早點解脫了,林家也能平安無虞,一雙兒女得以保全。
他想到這裡,閉著眼睛嘆了一口氣,心中竟有解脫之意。
這時,領頭的婆子出來,皮笑肉不笑的道:「老身已經探過鼻息,杜氏已經去了。」
林旭東點頭道:「她雖然屢次犯錯,但到底為我生養了一雙兒女,報病喪,再去回了大少夫人,以二房的規格發喪。」
顧念著一雙兒女,他會給杜氏最後一點體面。
婆子點頭,自去打點不提。
林府這場不為人知、驚心動魄的絞殺,林詩意、林恆一直一無所知。
直到次日消息傳來,兩人才知道,原來杜氏已經逝世了。
林詩意、林恆自是驚白了臉,哭成了淚人一般。
等回過神來,林詩意便含著眼淚,要去看杜氏。
她昨兒個才跟杜氏見過面,自然不信杜氏得了急病,突然離世的鬼話。
這裡面,必定是有蹊蹺的。
等到了靈堂,不想杜氏早已經入殮,一大群婆子守著,根本就不讓她近身。
林詩意越發起疑,無奈孤掌難鳴,只得拖著林恆,到林旭東跟前哭訴,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說謝氏心存不良,存心算計杜氏,這才讓杜氏殞命。
林旭東不等聽完,就冷笑數聲,直接說杜氏是犯了錯自盡的,又訓斥林詩意,嚴詞告誡她,讓她忘記昨天在林太太、杜氏那裡聽來的鬼話,以後安分守己,才能有安生日子過。
至於林恆,也沒落著什麼好,被林旭東劈頭蓋臉一陣臭罵。
等林旭東訓完了,林恆倒是乖覺,跪下給林旭東認了錯。
林詩意卻是氣得倒仰,含著淚怒視林旭東,喊道:「你跟謝氏一條心,謝氏害死我親娘,你卻一味包庇她,我恨你們!」
林旭東見她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心中十分煩躁,又見她的容貌跟杜氏如出一轍,越發覺得惱怒難忍,直接擺手,讓人將林詩意帶下去,禁足一段時間再論其他。
不提林詩意回房後如何痛哭,如何咬牙切齒詛咒謝氏和林旭東,只說林太太,被林將軍打了一頓,又推倒撞到牆上,十分悽慘。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次日午後了。
她睜著眼,先是茫然,其後腦海里湧現出昏迷之前的畫面,心中萬分驚怒,想坐起來找林將軍算帳,卻發現無果,張了嘴要說什麼,卻發覺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這時,一直守在跟前的大夫過來,仔細診了脈。
診完脈,看著嘴歪眼斜,口角流涎的林太太,大夫嘆了一口氣,面色沉重地道:「太夫人中風了。」
謝韻吃了一驚,忙看著大夫細問。
等得知林太太頭腦受傷,中了風,不能起身,連話都不能說時,謝韻心中快意,又鬆了一口氣。
杜氏已經死了,林太太又要死不活,就算有再多的陰謀詭計,也使不出來了吧?
今後,林家的風雨,應該能散了吧?
於她而言,於她這個林府未來的當家主母而言,林家的前程,是十分重要的。
杜氏、林太太不知好歹,走火入魔非要算計齊崇光和長明郡主,她謝韻卻不會蠢成那樣。
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無事生非,非要跟風頭正盛的佳禾郡主做對爭個高低,非要算計皇上最看重的兒子、最疼愛的小郡主,這種事兒,得多沒腦子的人才幹得出來呀。
無論如何,齊崇光是林府的外孫,齊逸崢是林府的女婿,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只要安分守己,林府的男人又都是有能力的,哪裡愁沒有好日子過?
若是不知死活,非要跟齊逸崢做對,非要謀算自己掌控不了的人物,就算有再大的風光,也會被自己敗盡的。
她謝韻是知足之人,識時務、知進退,絕非林太太、杜氏之流可比。
她心中釋然,覺得天助我也,這才將林太太匪夷所思的算計悄無聲息化解了,面上卻滴水不漏,只是抹淚道:「還請大夫多多用心,救救我家老太太。」
大夫嘆氣道:「凡是中風之人,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將命保住罷了。何況,太夫人已經有了春秋,想痊癒不啻於痴人說夢。」
他頓了一下,又道:「不過,貴府的女婿尹院正乃杏林高手,醫術高超,興許有法子也說不定。」
謝韻巴不得林太太就此纏綿病榻,不再折騰了,卻不敢露出這意思來,反而一拍腦袋道:「大夫說的是,我一時心急,倒忘記這一茬了,很該讓人給尹姑爺傳訊息,讓他來瞧一瞧才是。」說著,就喚過身邊的丫鬟,吩咐了一番。
一時尹青雲得迅,匆匆趕到,給林太太診了脈,連聲嘆息,說辭跟之前的大夫並沒有什麼差別。
等尹青雲留了藥方,去了後,沒多久,林將軍命人將謝韻喚到跟前,面無表情的道:「你婆婆病成這樣,我心裡也不好受,但這是她的命,誰還能說什麼呢?是藥三分毒,吃多了不好,倒不如靜養著,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這樣,尹女婿開的藥,你讓人減半後,再給你婆婆熬。」
謝韻張大嘴巴愣了一下,才明白林將軍的意思。
看來,不止她一心盼著林太太就此病倒消停,連林將軍也是一樣的心思。
她忍不住帶著幾分嘲諷想著,如林太太這般,做人做到這份上,有什麼趣兒呢?
等回過神來,她垂下眼眸道:「此事公公發了話,兒媳自不敢違逆,但夫君素來尊重婆婆,若是知曉了,必定不肯罷休。」
林將軍揮手道:「旭東那裡,我親自解釋。所有干係,由我一力承擔,你只管照我的意思辦就成了。」
謝韻得了他這幾句話,不由得放下心來,忙點頭應下來,自去打點不提。
自此,林太太躺倒在床榻上,成了活死人一般。
她住的院子,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藥味兒,混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尤其是天氣晴好的時候,更是隔得老遠就聞得到,恨不得遠遠避開才好。
這一直臥床的病人,哪怕有下人精心伺候著,總是有些令人不適作嘔的氣味。
自她病倒後,林將軍再沒露過面。
林旭東、林旭方倒還是孝順的,時不時就到她跟前問安。只是,兩人到底是大男人,伺候的事兒插不上手,不過是陪著說幾句話,就各自散了。
喬氏被關,林旭天娶的妻室陪在身邊了,自此,常到她跟前照應的,就只剩下一個謝韻了。
偏偏謝韻跟她是有過節的,每天走三趟,只打個過場,從不親自伺候她。
這也就罷了,偏偏謝韻看她時,眼神竟漸漸淡到沒有感情,還透出微不可察的嘲諷。
林太太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心思卻越發敏感起來,見了謝韻的神色,只覺得火冒三丈,幾乎氣炸了肺。
她落到這樣的地步,細究起來,都是謝韻害的。
偏偏謝韻不但不愧疚,反而以這種眼神相對,這下賤坯子,怎麼敢這樣對待自己這個婆婆?
可是她再惱,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嘴角一動,甚至口水還順著流了下來。
謝韻見她這樣,忙讓丫鬟給她擦口水,眸底卻帶著笑意。
丫鬟們都贊謝韻孝順細心,只有林太太懂她的惡毒用心。
這個賤人,在看她的笑話呢。
她便怒瞪著謝韻,恨不得用目光將謝韻烤化,咬牙切齒,嘴不停的抖,偏偏說不出話來。
謝韻卻是神色自若,吩咐丫鬟們用心伺候,便面不改色的出去了。
轉過頭,謝韻便讓人在她喝的藥里,多加了幾把黃連。
黃連是吃不死人的,加了後,卻能讓林太太有苦說不出。
自此,林太太的日子,比黃連還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