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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不走尋常路

2024-07-27 04:24:32 作者: 雨竹

  後院裡開了席,千柔也被灌了幾杯酒,頓時有了幾分酒意。

  正有些暈乎,突然有丫鬟進來,走到何夫人身邊,將前面酒桌上發生的事兒學了一遍。

  何夫人眼睛微微一眯,旋即便笑起來,將李靖行不肯跟妓子親近的事兒噼里啪啦講了。

  驟然得了這個消息,眾夫人都面面相覷,簡直無法置信。

  素來男人們應酬,跟清倌妓子親近,逢場作戲是常事。

  就算個中有幾個懼內的,面上功夫卻也會做的,絕不至於不近女色。

  何夫人講完了,露出一臉笑容,遮住了眼底的思量,看著千柔道:「李大人這樣,顯然是一心以郡主為重,郡主好福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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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柔心中,自然樂開了花。

  之前李靖行信誓旦旦,她自然肯相信他的真心,但官場上應酬,很多時候,非自己能控制。

  如今,李靖行能頂住壓力潔身自好,顯然是將她的話放在心坎上了。

  這樣的舉動,取悅了千柔,令千柔心底流轉出刻骨的柔情蜜意來。

  雖然心情舒暢,但她知道,身邊這些夫人家裡都是有妾室的,不敢太高興,怕會拉仇恨,便只淡淡一笑,一副淡定低調的模樣。

  饒是她低調,在場的夫人卻早已經微微變色,心裡五味雜存,滿不是滋味兒。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之前大家都一樣,眾夫人絕不會有什麼想法。

  如今,來了個特立獨行的,顯得打眼了些,讓人覺得刺心。

  尤其宋同知的夫人,更是覺得難受極了。

  宋夫人眯起眼,開口道:「郡主確實有福氣,三個兒女都是嫡出。」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旋即轉了語氣道:「不過,年輕時夫妻情濃,往後走,未必能守得住。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因為宋同知好色的緣故,宋夫人的日子挺憋屈的。

  家裡姨娘妾室多,這就不說了,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宋同知有個二房,乃是前兩年新納的。

  因為那女子是個絕色,又會伺候奉承男人,進了門後,立刻將宋同知原來的愛妾給比了下去,更何況年老色衰的宋夫人。

  一年到頭,宋同知進宋夫人房中歇息的次數,真真一根手指頭能數完。

  偏巧前不久那二房生了個兒子,更是被宋同知寵上天,令宋夫人無比鬱悶。

  世人都有一種恨人有,恨自己無的狹隘心態。

  之前宋夫人的交際圈子裡,接觸的貴夫人,家裡情況都差不多,都在為妾室、庶出子女煩惱,無一例外。

  且一般情況下,都是以她為尊,人人都只捧著她,圍著她打轉。

  如今,來了一個千柔,雖然只是縣令夫人,但卻有郡主封號,身份比她要高貴許多。

  一個庶女,比自己這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地位要高得多,這就足夠宋夫人喝一壺了。

  哪裡想得到,這位郡主命還挺好,嫁的夫婿以她為尊,竟連在官場應酬之時,都能潔身自好。

  可想而知,在家裡時,這郡主必定也是一人獨大,將夫君治得服服帖帖,籠絡得死死的。

  跟宋大人對比,真是天壤之別。

  宋夫人自是覺得不舒服,言語之中,便帶了出來。

  說起來,宋夫人跟宋大人,一個跟千柔過不去,一個開口諷刺李靖行,倒是極其合拍的。

  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便是如此了。

  千柔見這位宋夫人說出這番話,皺起眉頭,心中有些不悅起來。

  雖然宋夫人說的是事實,但她如今跟李靖行相處得好,自是盼著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一輩子順遂喜樂。

  如今,這宋夫人一開口就沒好話,細細品一下,倒是有幾分咒人的意思。

  千柔便皺著眉,淡淡道:「旁人怎麼樣我管不著,但我跟夫君,卻是一定會白頭偕老的。」

  這話不軟不硬,倒算不得失禮。

  宋夫人眯著眼看過來,帶著笑容道:「郡主這模樣,竟十分自信呢。有自信當然好,但有時候,過來人的話,卻不能不聽。」

  她說到這裡,見千柔一副不以為然的淡然模樣,宋夫人心裡不禁來了氣。

  宋夫人眸底便透出冷意,聲音也清淡下來:「難得今兒個與郡主遇上,也算是緣分了,我就托大,說幾句不見外的話好了。於男人而言,有嬌妻美妾才是人間至樂,尤其做了官的男人,娶幾個妾,面上才有光。郡主之前沒當官夫人,不懂內中道理,想偏了也是正常的。」

  千柔仍舊不以為意,淡淡笑道:「是嗎?男人的面子,竟是通過納妾堆砌起來的嗎?」

  宋夫人揚起下巴道:「郡主何必明知故問?這年頭,哪個官員後院沒幾個女人?」

  她說著看向一旁的何夫人,意味深長的道:「說起來,何大人後院不少女人,都被何夫人管得服服帖帖。妻妾和睦,一同輔佐何大人,真是一段佳話。何夫人溫良賢淑,毫無小家子氣,我一向是十分喜歡的。」

  何夫人忙道:「夫人過獎了,夫人相夫教子,對妾室賢淑大氣,對庶子一視同仁,才是咱們學習的典範。」

  在座其他人紛紛附和,將宋夫人贊得天上有地上無,令宋夫人有些飄飄然起來,看向千柔的目光里,漸漸便帶著自得之色。

  千柔見她們互相追捧,差點沒吐出來。

  尼瑪,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她從沒有插手旁人家事的想法,同理,自然也不需要這些人對自己家的家事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她明眸流轉,神色似乎並沒有什麼波動,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綿里藏針之意:「我還以為,做了官的男人,該兢兢業業履職盡責,上對得起皇上聖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面上才有光呢。」

  這番話一出口,眾人都怔住,氣氛似乎凝滯了一般。

  過了一時,卻是胡氏笑著開口,打破了難言的寂靜:「郡主說的是,素聞郡主有大義之名,今日一見,果然見識不凡,名副其實。」

  千柔勾唇淺笑,道:「夫人過獎了。」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流轉,旋即淡淡道:「其實我這個人,真沒有什麼見識,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進退,從不管旁人家的閒事。」

  李靖行初入官場,千柔其實很想跟這些貴夫人好好相處。

  但是,眼前這宋夫人太下賤了,千柔並不想委曲求全。

  擺明了,這宋夫人對自己,一開始就沒什麼好臉色。

  就算自己竭力跟她保持個面上情,也不能讓她對自己改觀,反倒得將自己氣出病來。

  這買賣,真是不划算,千柔做不來。

  說到底,千柔只是個小女子罷了,又被李靖行寵了幾年,獨門獨戶凡事都是自己做主,養成了受不得委屈的性情。

  且她骨子裡,就不是個軟弱的。

  如今,遇上有人挑事兒,她自是不會迴避,反而火力全開。

  宋夫人只覺得這番話仿佛是扇在自己臉上一般,不免尷尬起來,緩了一緩,才咬著牙道:「郡主好利的一張嘴,叫人無話可說了。其實,我真是一片好意,不曾想卻惹得郡主不滿。郡主難道真的沒有想過嗎?這世道,女人得賢淑,才能有個好名聲,才能不被人詬病。若是被人指責是妒婦,一輩子都抬不起頭,連自家女兒都會被牽連,難以嫁出去。」

  她盯著千柔,一字字的道:「不管李大人是因為什麼緣故沒納妾,最終名聲受損的,其實會是郡主自己呢。」

  之前宋夫人開口,純粹是因為心中含酸,這才諷刺了幾句。

  不曾想,千柔不是個善茬,竟然咄咄逼人,令宋夫人很惱火。

  當然,宋夫人並非沒有腦子之人。

  千柔的來歷,宋夫人一清二楚,但她心裡別有看法。

  齊逸崢戀慕千柔一事,當初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宋夫人自不可能不知情。

  但人素來都是健忘的,時過境遷之後,就不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且齊逸崢探望千柔時,都是微服前往,落在旁人眼裡,只覺得他也許的確痴迷過,但一兩年都不跟千柔見一面,那份情能多深呢?

  再者,之前他只是武王,世界圈子不算很大。如今坐擁天下,三宮六院什麼樣的美人佳人都能弄到手,如何還會痴念一個有夫之婦?

  故而,大家私心都覺得,齊逸崢的心思,只怕早就變了。

  宋夫人便是這種看法,趕上千柔不服軟,令她很氣惱,覺得自己顏面都受到影響了。

  故而宋夫人如今言語中,倒是挺鋒利的,並沒有顧忌什麼。

  千柔聽了這番話,登時外焦里嫩,被雷得不輕。

  自己已經將話說得明明白白了,為什麼這宋夫人還要揪著自己不放?

  莫非因為她自己家裡有妾,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看不慣別人過悠閒日子?這也忒奇葩了吧?

  哼,更年期的女人,真是又怪又難伺候。

  千柔從來就不是一個肯委屈自己的人,如今宋夫人屢次挑釁,她心裡的火,自也被挑起來了。

  她目光銳利起來,唇角劃出諷刺的弧度,曼聲道:「名聲受損了又如何?我從來就不是為了名聲而活的。我嫁了人之後,一直以來,都是一心一意對待夫君,如今,他以同樣的心意來回報,公平公正。我覺得,女人能活得悠閒自在,能跟夫君毫無芥蒂,比什麼都強。有的人倒是有個賢淑名聲,實際上,日子只怕比黃連還苦。」

  這番話一說出來,眾人或震驚,或欽佩,或不敢置信。

  古往今來,誰敢當著眾人說,自己不是為名聲活的?誰敢說讓夫君一心一意對待自己,公平公正?

  就是皇家的公主,嫁了駙馬之後,也擋不住駙馬納一兩個侍妾呢。

  只是,眾人在吃驚之餘,大多數女子心底,卻是止不住羨慕起千柔,羨慕她活得恣意,羨慕她的夫君,一心一意對待她,沒有一絲歪念。

  宋夫人目瞪口呆看著千柔。

  她哆嗦道:「郡主,你……你……」

  千柔剛才那番話,不止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看法,還狠狠扇了宋夫人一巴掌,宋夫人自是覺得難以承受,想反駁幾句,一時之間,卻不知該怎麼接話。

  人家狂傲,其實是有資本和底氣的。

  若她的夫君沒做到潔身自好,她自是沒資格,也不敢揚著頭,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到底,女人的面子,其實得靠男人支撐。

  李靖行給了千柔這樣的底氣和勇氣,至於宋夫人,卻沒有這樣的待遇,也沒有這樣的氣勢。

  千柔面上保持笑容,聲音卻暗藏譏諷:「我如何?宋夫人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了一瞬。

  無聲的交鋒中,宋夫人覺得她目光冷厲,竟頗有幾分氣勢,令人不敢直視一般。

  宋夫人氣勢不自覺就矮下來,勉強笑道:「罷了,我也不說閒話討人嫌了,只盼著郡主與李大人能恩愛一輩子。不然,若是李大人中途娶了妾什麼的,郡主只怕受不住。」

  千柔勾唇,笑容卻很冷,欠身道:「各人有各人的圈子,我自己的日子,自己會過,就不勞夫人費心了。」

  言下之意,讓宋夫人將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了,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宋夫人臉色鐵青,但剛才千柔氣勢十足的模樣,卻是讓她萌生了懼意,讓她不敢再糾纏下去了。

  拋開千柔跟皇上之間的事兒不論,千柔自己是郡主,跟玉欣公主交好,自是不能太過分的。

  欺軟怕硬,還是挺有道理的。

  如果千柔一味軟和,宋夫人自是不會相讓,氣勢還會越來越強。

  如今,千柔冷著臉,倒是讓宋夫人頭腦清醒了些,不敢小覷她。

  接下來的宴席,宋夫人一直冷著臉,千柔倒是從容鎮定,各樣菜餚都品了一下,遇上有人來奉承,也笑著回應幾句。

  因為之前她就跟胡氏閒聊過,加上胡氏給她說了話,相處下來,倒是胡氏跟她親昵一些。

  當日回去,夫妻兩人交流起來,得出了一個結論:宋大人和宋夫人是一對奇葩。

  跟宋夫人起了芥蒂,千柔心底的確有些許不安,但她不是肉包子,絕不會被人欺到頭上了,還笑臉相迎,李靖行也不忍心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官夫人之間的交結,她盡力就成了,委曲求全卻是沒必要。

  所以,回去後,言談之中,千柔並沒有向李靖行道歉,說一些不該衝動,影響到他仕途的客氣話。

  她知道李靖行是什麼人,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她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他和兒女,跟在他的身後,緊緊跟從著他的腳步,兩個人並肩同行,風雨來時也一起面對!

  這一次宴席過後,謠言四起,千柔被傳成了河東獅吼的典型,被打上了悍婦、妒婦的烙印。

  就連李靖行,也落了個懼內的名頭。

  雖然流言傳得凶,但當事人都不在意,一點兒都沒受影響。

  倒是妙音談起這些流言,氣得不行,在千柔跟前道:「那個宋同知的夫人,說起來是官夫人,實際上心思不知道多齷蹉。自己家的老爺胡作非為,就看不得別人夫妻恩愛。之前在宴席上胡說八道就算了,如今還到處傳夫人的閒話,簡直讓人恨不得打她一頓。」

  千柔淡淡笑道:「外面的閒話,我從來都是不在乎的,你也別為這些生氣。倒是你們老爺,如今當了官不比從前。雖然他每日都挺認真,但我覺得,只在衙門裡走動,沒什麼用處。這樣,你跟淺綠說一聲,以後你們經常出門走動一下,打探下民間的消息,這卻是比關注那些閒話更有用。」

  民間的聲音才更真實。

  靜安縣離京城只有二十里,按理說,這樣的地界占了地利,應該很快就能繁榮起來。

  實際的情況,是靜安縣十多年來,城鎮沒有怎麼發展,人口也沒有增加多少。

  可以說,這個地方,一點都不繁華。

  千柔如今當了縣令夫人,除了相夫教子之外,自然想多在民生上用些心思,好好輔佐夫君,護一方百姓安寧,在仕途上有所成就。

  且她只會用正途,絕不會去走歪門邪道。

  身為穿越者,她有這樣的底氣。

  至於李靖行,一直以來的追求,根本不是利益,而是想通過自身努力,證明自己能成為一家人的依靠,證明自己能配得上妻子。

  千柔深信,只要夫妻同心,靜安縣一定能在李靖行的治下有所改觀。

  妙音自然明白千柔的心意,連忙答應下來,自去安排不提。

  過了兩天,卻是蕾兒休假的日子。

  雖然蕾兒四五天就回來一次,但千柔仍舊很興奮,一大早起來,就讓人準備好蕾兒愛吃的東西,翹首以待。

  等到蕾兒回來,一家人圍著她轉,很是溫馨。

  只是千柔留心看去,見蕾兒雖然活潑依舊,但時不時就會悄悄瞧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千柔見她這樣,自是有些吃驚,等到用了午飯,便讓奶娘將兩個兒子抱下去休息,單獨拉了蕾兒,母子兩個依偎著一起說話兒。

  千柔注視著漸漸褪去嬰兒肥,開始抽條的女兒,笑得自豪又歡喜。

  如今的蕾兒,已經六歲多了,一張圓臉,繼承了李靖行的臉型,至於眉眼,跟自己很相似,杏眼瓊鼻,櫻桃般的嘴唇惹人喜愛。

  除了膚色有點黑之外,如今的蕾兒,已經像模像樣了,跟昔日江南鄉下的小土妞不可同日而語。

  一個小生命,一點點長大,長成了如今的模樣。

  而這個女孩,是由她帶領著,來到人世的,是她一點點拉扯著長大的,想起來,就覺得甜蜜溫暖。

  幾年來,她最大的成就,就是養大了這三個兒女。

  於女人而言,旁的都是虛的,只有夫君和兒女,值得花費一生的心力。

  蕾兒見母親盯著自己瞧卻不說話,不由得吃了一驚,摸著自己的臉蛋道:「娘親這是做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千柔搖頭,點著她的額頭道:「我只是想好好瞧瞧你罷了。」

  拉過她的手,溫聲問道:「你在玉欣姑姑那裡,過得肯定是不錯的,但看你剛才的模樣,似乎有些話想說,又覺得礙口,是不是?」

  蕾兒吃了一驚:「我還沒開口呢,娘親怎麼就猜出來了?」

  千柔失笑,攬著她道:「傻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的一舉一動,我是最清楚不過的。」

  蕾兒也笑,靠在她懷裡道:「既然娘親看出來了,那我就直接說好了。娘親,近來我心裡一直挺煩惱的。我與薇薇念閨學,上午學琴棋書畫,下午學刺繡針線。之前我沒接觸過刺繡針線,倒還有幾分興致,近來卻是越來越不耐煩了。以我的性子,讓我坐著一兩個時辰不動,就為了繡幾朵花兒,我實在做不到呀。」

  她嘆氣,愁眉苦臉道:「薇薇比我年紀小,在女紅上,卻比我有天賦,也有耐心一些。」

  千柔自己在刺繡上是個渣,且是那種渣得慘不忍睹的類型,每每拿起針就頭暈,花沒繡兩朵,倒會將自己的手扎得慘不忍睹。

  聽了蕾兒這話,千柔不免有些心虛,覺得是因為自己沒天賦,這才帶累了女兒。

  再一想,蕾兒天生就是個活潑好動的,讓她跟針線活打交道,確實是為難她了。

  心思轉了一轉,千柔便露出笑容道:「你有了心事,肯跟娘親分享,娘親很歡喜。其實當初讓你跟薇薇學針線,我就沒指望你達到繡娘的水平,不過是因為大家閨秀都在學這個,不好讓你例外罷了。」

  千柔說的是真心話。

  雖然在這個時代,女紅是必修課,但那又如何呢?千柔是個想得開的人。

  以蕾兒和薇薇的身份,來日怎麼都不可能要她們親自裁衣服做針線,不過是聊作消遣罷了。反正技多了不壓身,多學一樣沒壞處。

  咳咳,這些都是大話,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千柔自己在針線上毫無建樹,對那種坐不住、學不會的苦惱感同身受。

  說來也怪,千柔學習能力並不差,但拿起針線就手忙腳亂,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人生。

  這樣的苦楚,她自己嘗過,故而如今見蕾兒愁眉苦臉,千柔一顆心登時就軟了下來,並不想逼迫蕾兒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再者,人的活法不一樣,自己不會針線,如今並不覺得日子過不下去,反而覺得有滋有味。

  有自己這個先例,千柔相信,蕾兒就算幹不了針線,將來的生活,照舊能陽光燦爛,根本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蕾兒說自己不想學針線刺繡時,心情還是挺忐忑的。

  畢竟,她雖然年紀小,卻早就聽說過了,但凡大家閨秀,除了琴棋書畫之外,女紅也要精通,要不然,就會被人覺得教養不過關。

  蕾兒是個要強的孩子,一點都不想丟父母的臉。

  故而這些天來,她雖然學不進女紅,卻一直強迫自己用功,生怕將來做不好女紅,被人說沒教養。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是需要天賦的。

  她做了努力,卻還是做不好,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在針線活上面,自己確實有所欠缺。

  如今,見千柔笑得溫婉,一副並不勉強她的寬容模樣,蕾兒心中的大石登時落了下來,忙抓住千柔的手道:「娘親,你對我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娘親。」

  千柔嘆息道:「我如果真是最好的娘親,早就該發現你的異常了。」

  看著露出孺慕之色的女兒,千柔心中很有幾分自責。

  說起來,蕾兒去閨學,也大半年了,時間不算短了。

  一直以來,她沒發現蕾兒不對勁之處,蕾兒也沒跟她傾訴。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粗心呢?還是平日她太嚴肅,讓蕾兒不敢暢所欲言?

  無論哪一種緣故,都讓她一顆心酸酸軟軟的,覺得對不住蕾兒。

  蕾兒見她不但沒生氣,反而還露出歉疚的神色,自是感動極了,忙道:「娘親當然是最好的,旁人家的孩子都能好生學針線女紅,我卻做不到,是我不好,跟娘親沒關係。」

  千柔便笑著道:「好了,我們母女也沒必要互相道歉了,你不願學女紅沒關係,我寫封信給你玉欣姑姑,將情況說明就成了。」

  蕾兒歪著頭,咬著唇道:「玉欣姑姑自然不會勉強我,但我不學,薇薇卻挺有興趣的。之前我們的課程,都是定好的,上午學琴棋書畫,下午學針線,自是不好為了我一個,就調整計劃。」

  說著就看著千柔,接著道:「以後下午的時間,我做什麼好呢?總不能天天在府里悶坐著吧,那也忒無聊了。」

  千柔皺眉道:「你這話也有道理,要不,我讓玉欣再給你請個女先生,下午你繼續學琴棋書畫,薇薇學針線,豈不是好?或者,乾脆在家裡給你設個閨學,如何?我們來靜安縣也有一段時間,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以後你若是留在家裡,上半天學,閒了陪娘親和兩個弟弟,倒是極好的。」

  蕾兒搖頭道:「我也想在家裡常住,但我跟薇薇約定好了,要一直跟她作伴,不能言而無信。至於琴棋書畫,我雖然學得挺用功的,但不想浪費太多的心思。我想過了,這些技藝,其實只是聊作消遣,我學得再好再用功,將來至多也不過是博個才女的名聲罷了。」

  她嘆了一口氣,看著千柔很認真的道:「如果一生就學這些東西,忒沒有意義了,我想過得有意義一些,不想跟世間所有女子過一樣的日子。」

  之前她被齊崇光的話刺激了,下定決定要認真學琴棋書畫,當一個出色的大家閨秀,絕不能被林詩意比下去。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卻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挺可笑的。

  這世間的大家閨秀千千萬,她真沒必要與之爭鋒。就算爭贏了,又能怎麼樣呢?只怕也是索然無味。

  她自小在江南鄉下長大,耳濡目染的,並不是只有學會了琴棋書畫,才能有個好前程的教育。

  相反,因為千柔的寬容、李靖行毫無條件的寵溺,蕾兒養成了獨特的性格。

  幾年來,她最願意學的,其實是武藝。

  當然,她心底也明白,女孩子,學點武藝防身可以,但想練成高手,別說家裡人不會答應,便是她自己,也沒有那樣的天賦和毅力。

  故而,這一兩年來,她只學了些舞劍的技藝,聊作消遣,旁的武藝一概沒碰。

  對於琴棋詩畫,她雖然不像女紅那樣厭惡,卻也做不到真正的熱衷。

  做了女子,走科舉行不通,她也學不進去那些玩意兒。

  她想學自己真正嚮往的東西,想活得自由自在一些。

  千柔聽了蕾兒的心聲,瞪圓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之色。

  一個六歲多的孩子,竟然已經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了。

  做女兒的這麼通透,當娘的太沒成就感了!

  心思轉了一轉,她溫柔望著蕾兒,帶著笑容道:「以你的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識,娘親真的很意外,也很驕傲。這樣,你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成嗎?你不願學針線,不想當才女,我不會勉強你。你覺得做什麼有意義?」

  蕾兒一面瞧著她的臉色,一面道:「昨兒個下午,玉欣姑姑帶著我跟薇薇出去玩,路過一家醫館,看見了尹叔叔,我們就去打了招呼。」

  千柔立刻明白過來,知道她說的必定是尹青雲。

  只聽得蕾兒繼續道:「尹叔叔過去,是因為醫館裡有他的弟子,他是去傳授醫術的。因為尹叔叔有事要忙,我們也沒打擾,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她說到這裡,似乎有些羞怯,有幾分不好意思,但在千柔充滿鼓勵的目光下,還是咬著唇道:「我看見有不少人進醫館看病,出去時,都是一臉感激,當時就覺得,當大夫挺好挺有意義的。且我覺得醫館到處都是藥,氣味挺好聞的,旁的東西都趕不上,很想在醫館多呆呢。」

  千柔聽到這裡,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驚,瞪圓了眼睛道:「你想學醫不成?」

  蕾兒點頭,問道:「娘親覺得這想法怎麼樣?我聽說,當初是雪茹姑姑提議開設女子醫館,學醫的女子挺多的呀。雪茹姑姑因為提了這個,還得了個封號。如今京城的醫館,到處都是女大夫,之前玉欣姑姑還特意去找女大夫調養身體呢。由此可見,大家都覺得女子學醫是好事。」

  千柔聽了,左右為難起來。

  平心而論,蕾兒想當個女大夫,她雖然意外,但肯定不會反對。

  雖然在世人眼裡,大家閨秀該守在閨閣里,學些琴棋書畫、針線女紅,閒了做幾道點心什麼的,保持高貴大方的儀態,至於旁的,都是旁門左道,不值一提。

  但以千柔的眼界,思維自然不會局限於小小的閨閣。

  只是,如今這世道,學醫的女子,都是平民出身。蕾兒身份雖然不算高,但身上卻有郡主的封號,一舉一動惹人側目。

  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如今這樣的大事,得她跟李靖行一起拿主意才行。

  再者,蕾兒也只是臨時起意,能不能長久保持熱情,誰都不知道。

  千柔想著,便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等你爹爹回來後,我跟他商量一下。另外,你自己也要考慮清楚才行。如果你真想學醫的話,小打小鬧的話,自然不必花費多少精力。但我聽你的意思,竟是覺得給人看病挺有意義的,應該不是只想學個皮毛。」

  蕾兒忙道:「我想認真學,將來當個女大夫的。」

  千柔頷首道:「有志向挺好的,你放心,我會跟你爹爹認真商量的。」

  蕾兒眼珠子一轉,拉著千柔的手,聲音中帶著撒嬌之意:「娘親,你支持我嗎?」

  見千柔點頭,蕾兒露出歡喜的笑容:「爹爹素來最聽娘親的話,既然娘親支持我,事情必定能成的。」

  滾進千柔懷裡,嬌聲嬌氣的道:「娘親,我看好你哦。」

  自從蕾兒大了之後,很少跟千柔親昵成這樣。

  如今,見她跟自己撒起嬌來,千柔心中自是覺得很受用,摟著她道:「放心好了,只要你一心學好,娘親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的。」

  人生來就有差異,這一點,千柔一直都知道。

  對於幾個孩子,她不是沒有期望。

  說實話,身為父母,在孩子小的時候,可能只盼著孩子健健康康長大,過得快快樂樂就成了。

  隨著孩子一點點長大,當父母的,不可避免就生出期盼來,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變得優秀一些。

  就千柔自己而言,並沒有那種「孩子出息了,自己臉上有光彩」的念頭。但孩子出色些,將來才能被這個世界溫柔對待,才能過得舒適自在一些。

  因了這個緣故,千柔送蕾兒去了閨學,想讓她成為一個大家閨秀,來日不至於落後旁人。

  如今,蕾兒有別的想法,不想走尋常路。

  孩子的出發點是好的,那麼,身為人母,她還是很願意鼓勵孩子去嘗試,去探索適合自己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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