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兩隻鵝引發的紛爭
2024-07-27 04:23:43
作者: 雨竹
路上,林詩意得知齊崇光要出城,為的是去京郊看蕾兒,心裡一沉,臉色也扭曲了片刻。
杜氏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讓女兒嫁給齊崇光,要讓女兒將蕾兒壓下去,背後自然下了功夫,言語間已經有意無意將齊逸崢屬意李蕾兒做兒媳的事兒說了,又百般讓她爭口氣,千萬不能被李蕾兒比下去。
且之前還得了個消息,說李蕾兒曾經被齊崇光帶著,去東宮住了一個月,跟齊崇光可謂混得非常熟了。
這個消息,當時將杜氏打擊得目瞪口呆,不時拿出來念叨,導致林詩意早就將蕾兒恨上了。
如今,聽得齊崇光要去瞧蕾兒,林詩意恍然想起,剛才他對著自己時,一直不怎麼耐煩。
她銳察覺到,齊崇光今兒個出來,多半是為了李蕾兒,不過是因為遇著自己和母親了,才不得不轉道去林府走了一趟。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詩意心裡發冷,緩了一緩,才如常微笑道:「佳禾郡主的事兒我聽說過,也知道李家妹妹入了皇上的青眼,得了個郡主封號,卻從沒見過,如今能跟著表哥認識新朋友,我很開心呢。」
看著齊崇光的臉色,又帶著試探,溫婉道:「李妹妹去了京郊,表哥特意去瞧,可見你跟李妹妹感情挺不錯的。」
齊崇光立刻像被人踩了尾巴一般,連連搖頭道:「你說錯了,我跟她能有什麼感情?她一見了我就鬧騰,我心裡很厭惡她。我去見她,是奉了父王的命令,給她送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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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詩意見他回答得很迅速,語氣也不像作假,深深疑惑了。
既然厭惡她,為什麼要去找她呢?真的是為了太子發了話,不得已為之嗎?
她心裡想不明白,不過轉念想,他厭惡那小女孩,總比喜歡她好得多。
林詩意想著,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只平靜的道:「聽表哥的意思,似乎頗有怨念呢,倒不知道平時你們是怎麼相處的,表哥能說一說嗎?」
齊崇光見她追問,卻沉默下來沒有作答。
他跟蕾兒鬧騰之時,蕾兒固然很頑劣淘氣,但他自己的行事作風,也不像個君子。
且,大多數時候,是他吃了虧,蕾兒反而占了上風。
往事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齊崇光覺得礙口,便只含糊的道:「沒什麼好說的,她很頑劣,等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林詩意見他不肯回答,心中煩悶,卻也只得罷了。
一時到了莊子,被下人報到千柔那裡,千柔大驚,只得親自出來迎接、
照了面,寒暄幾句,齊崇光便向千柔介紹了林詩意的身份。
千柔得知眼前這年齒雖小,但長得如含苞花朵一般的小女孩是林旭東的女兒時,登時生出好感來,又見她舉止有度,儼然是個小淑女,忍不住讚嘆道:「你的品格,跟你二姑姑倒有幾分相似,長大了必定會是個才貌雙絕的佳人。」
千柔做姑娘時,在林府住了一段時間,不止跟林夢瑤交好,林家眾人對她都是不錯的。
尤其林旭東,在她出嫁時,帶領一眾公子哥給她添妝,可謂是她的大恩人。
林詩意微笑道:「郡主過獎了。」微微歪著臉,又道:「常聽人提起佳禾郡主的女兒,都贊是個不凡的,想來我是趕不上的。」
千柔愕了一下,才笑道:「春蘭秋菊,各有其美,倒是不必放在一起比較。」
按照尋常人的做法,這時候,她該謙虛回答林詩意,說蕾兒很差勁,根本沒法子跟她相比。千柔知道,這是中國父母約定俗成的做法。哪怕心底愛孩子,覺得自己的孩子好,但不得不謙虛幾句,以此來襯托對旁人家孩子的推崇。
大家都是這麼做的,但千柔不想隨波逐流。
旁人家的孩子再好,那是旁人家的,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再說了,蕾兒活潑機靈,近來表現很好,將弟弟帶得不錯,讓千柔很喜悅安心。
因了這個緣故,她便不肯貶低蕾兒。
林詩意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回答,不免有些吃驚。
不按常理出牌的佳禾郡主,讓她瞪著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齊崇光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千柔愛護短,將蕾兒視若珍寶,他之前就見識過。
但奇怪的是,千柔這麼做,並不讓人反感,反而由衷感嘆,她這個母親做得很不錯。
但凡做孩子的,應該都盼著能有這樣溫柔和氣的母親,護自己安穩吧?
齊崇光默默嫉妒了片刻,才輕咳一聲,問道:「怎麼沒看到李小姐?」
千柔微笑道:「蕾兒正陪弟弟玩耍呢,齊公子有事要尋她嗎?我讓人喚她過來。」說著,就朝一旁的桃枝擺了擺手,又讓人將茶點送上來。
這裡齊崇光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釋道:「我今兒個過來,是父王說了,很久沒見李小姐,很是掛念,讓我給她捎點東西。」說著,便朝身邊的內侍揮手,命他將錦盒送了上來。
千柔倒罷了,雖然齊逸崢送給蕾兒的飾物都挺珍貴的,但千柔心底清楚,自己即便勸,齊逸崢也是聽不進去的。
再者,這些飾物在自家看來不可多得,但於齊逸崢而言,只是毛毛雨罷了。
雖然受之有愧,但推拒不了,只能收下了。
千柔便向齊崇光說了一番感激的話,又道了聲:「還請回稟太子殿下,下不為例。」
齊崇光若無其事點頭,心裡有點得意。原來,自己還有做戲的本事呢,編的話沒人會懷疑。
林詩意卻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
剛才她跟母親親眼看見,這錦盒是齊崇光從金瑜樓買的,轉過頭來,怎麼竟成太子托他轉送的呢?
如此說來,表哥是在做戲吧?至於原因,必定是為了見那李蕾兒一面吧?
林詩意想著,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身為太子的嫡長子,費盡了心思給旁人買首飾,就算被撞見了都不肯送給自己。
他真的如自己口中說的那般,很厭惡李蕾兒嗎?
也許,這內中深意,他自己不知道,但林詩意卻意識到,這個李蕾兒,在表哥心目中地位是很特殊的。
母親最怕表哥被她吸引了去,如今,卻偏偏就成為現實了。
林詩意想著,臉色很不好看起來,下定了決心,待會兒好好瞧一瞧那李蕾兒是怎麼行事的,若能學的話,自己學會了,把齊崇光的目光吸引回來,豈不是好?
不一時,就見丫鬟引著個小女孩過來了。
林詩意暗自品度,見那小女孩穿一身鵝黃色衣裙,髮髻只以一枚珠花束著,皮膚有些黑,眉眼也不怎麼出眾,看上去平平無奇。
齊崇光卻露出笑容來,對著那小女孩道:「李小姐別來無恙?」
蕾兒哼了一聲,給他行了禮,卻慢慢道:「聽不懂。」白了他一眼,又道:「你明知道我還沒上學,跟我說那些酸詞做什麼?」
以她的年紀,有些成語根本沒聽過。她跟齊崇光又是鬧慣了的,一見面就掐很正常。
齊崇光愣了一下,唇邊笑意微深:「我是問你最近好嗎?」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這種一見面就鬧騰的感覺,真的非常……不錯。
林詩意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神采奕奕的齊崇光,咬著唇想,原來表哥喜歡這個調調?莫非自己也要將皮膚弄黑些,說話時一改溫婉,變得任性刁鑽,才能得到表哥的歡心和在意嗎?
林詩意在腦海里想了一想,若自己變成李蕾兒這樣,該是什麼模樣,只覺得畫面太美,想不下去了。
蕾兒這才道:「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非常好。」斜睨著他,旋即將目光落到林詩意身上,疑惑問道:「這是什麼人?」
齊崇光本想逗她多說幾句,不想她卻將注意力轉移了。
沒法子,齊崇光只得給她介紹林詩意的身份。
林詩意忙起身道:「早就聽說李妹妹的大名了,只是無緣相見,今兒個倒是緣分了。」
蕾兒聽說她是齊崇光的表妹,忙跟她見了禮。
千柔一直靜靜看著,等見完禮才將蕾兒叫到身邊,含笑道:「你林姐姐的家人對我有恩,她又是你林姨的侄女,你要跟她好好相處。」
這裡的林姨,自是指的林夢瑤。
自千柔回京來,林夢瑤跟她來往頗多,彼此的情分,差不多都能趕上親姊妹了。
蕾兒點頭應了下來,便走到林詩意跟前坐下,跟她說起女兒家說的話,無非是問林詩意喜歡什麼顏色的衣服,喜歡吃什麼等等。
她們聊上了,齊崇光自是覺得無聊,眼珠子一轉道:「說起來,我還沒來過田莊呢,李小姐,既然你是主人,不如引我們四處逛一逛吧。」
千柔一聽微笑道:「也好,你們年紀差不多,在一起更自在些,我就不奉陪了。」
說著又望向齊崇光,問道:「現在天黑得晚,不如你們用了晚飯再回去,如何?」
齊崇光忙道:「郡主好意本不當推辭,但我們還要回城,怕趕不及,下次我早些來吧。」
千柔只得罷了,吩咐蕾兒好好陪伴他們,自己去照料瀚兒。
一時三人一同出來,齊崇光、林詩意因初次來這裡,自是覺得新奇,東張西望到處看。
蕾兒引著他們走了片刻,迎面有個十來歲的男孩牽著浩兒過來了。
那男孩卻是莊子管事的小兒子,名叫秦墨,長得白淨斯文,脾氣也很好,自小就愛讀書,父母寄予厚望,在他五歲時就將他送進學堂。
蕾兒是個顏控,來了這裡跟莊子的小孩們接觸後,最喜歡的便是這秦墨了。
秦墨得了父母的囑咐,知道她是東家的大小姐,又活潑溫和,倒也願意跟她來往。
蕾兒見他過來,立時笑呵呵的道:「哎呀,秦哥哥從學堂回來了。」
頓了一下,從他手裡接過浩兒自己牽著,又道:「秦哥哥餓不餓?我帶了你最愛吃的點心,你帶回家吃去吧。」說著,果然解下身上帶的荷包,遞了過去。
齊崇光見她沖那男孩笑,臉色就變了,等聽她甜甜喚那男孩「秦哥哥」,又給他遞了個荷包,登時臉扭曲了,心裡五味雜存。
這小妞,從沒喚自己哥哥,只稱呼自己「小公子」,且語氣還陰陽怪調的。
當日,她不肯給自己包子吃,如今,卻特意給這小子備了點心。
自己整天吃苦受累學這學那,這小丫頭倒是逍遙,整天不是跟劉修文玩,就是跟新結識的小子一起耍。
兩相對比,齊小公子恨得咬牙,心裡沒來由生出一股邪火,覺得這野丫頭又蠢又沒眼光,拿魚眼當珍珠,卻將自己拋在了一邊。
那秦墨忙伸手接了,見她身後站了兩個身著華服的少爺、小姐,且那少爺還含怒瞪著自己,不免有些害怕,又有幾分自慚形穢。
他是個有眼色的,不敢打擾貴人們,忙向蕾兒道:「小姐,小人還要回家做功課,就不多留了。」說完,朝齊崇光、林詩意的方向行了一禮,轉身自去了。
蕾兒忙沖他喊了一嗓子:「秦哥哥,等你有空了,再給我做個竹哨子,我們一起玩。」
還沒等秦墨答話,齊崇光便冷笑道:「我還當幾個月沒見,你該有點長進才是,沒想到你還是跟之前一樣,成天只惦記著玩。」
伸手指了指身側的林詩意,轉而又道:「你瞧一瞧我林表妹,只比你大半歲,如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看看人家,你再瞧一瞧你自己,成什麼樣子?」
林詩意聽他言語中皆是讚美自己之意,心中歡喜,忙要謙虛兩句,蕾兒已經哼了一聲,揚著下巴道:「我喜歡這樣,你管得著嗎?」
齊崇光冷笑道:「你怎麼樣我自然管不著,但你是皇祖父親自封的郡主,若是鬧得太不像話,什麼都不會,不但你自己沒臉,還會讓父母蒙羞。」
蕾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默了一會兒才扯著嗓子道:「你別在這裡胡說,我娘親都說了,等過段時間薇薇大些了,玉欣姑姑會在公主府設閨學,到時候我自會去跟薇薇作伴的。」
她瞪了齊崇光兩眼,嘿嘿笑道:「你這次來是做什麼?莫非又是像上次給我送禮?東西擱下就成了,你表妹好,你跟著她玩去,不必在這裡耽誤工夫。」
齊崇光一聽,心裡那個氣呀,立刻想抽身離開,但轉念想到自己是個大忙人,今兒個若是走了,想再跟這小丫頭見面,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氣得咬牙,勉強忍住心裡的氣,寸步不讓的道:「你叫我走,我就得走嗎?我憑什麼聽你的?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得好好招待我才成。」
蕾兒立刻反唇相譏:「我在東宮時,你可沒給我什麼好臉色,如今你怎麼能說出要我好好招待你的話?」說著,便盯著齊崇光,眼眸微微眯起,一副「你臉皮怎麼這麼厚」的模樣。
齊崇光噎了一下,心裡氣得不行,一時卻想不出話來反駁。
林詩意看著他們爭吵,一顆心都涼了。
她算是明白了,這兩人鬧騰起來,眼底只有對方,旁人根本插不進去。
雖然齊崇光一直是憤怒的模樣,沒給蕾兒好臉色,但他在旁人面前,從來都是溫文有禮的模樣,只有這個蕾兒,會讓他改變。
她覺得,他們兩人似乎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旁人根本沒法子走進去。
這時,浩兒揚起頭,看著臉色不好的齊崇光,笑著喚了聲:「哥哥。」
他與齊崇光只見過一次面。那次,齊崇光跟蕾兒廝打了一回,鬧得很不像話。
那時,浩兒只有一歲多,自然不會對齊崇光有什麼印象,但小孩子嘛,天生就喜歡親近比自己大的。
雖然蕾兒一直陪他玩耍,但男孩天生就愛跟男孩玩。
如今瞧著齊崇光,才兩歲的浩兒懵懵懂懂起了親近之心。
齊崇光神色一松,覺得這矮矮胖胖的小子給自己解了圍,又肯喚自己哥哥,倒是比姐姐逗人喜歡多了。
齊崇光便蹲了下來,露出笑容道:「你是浩兒吧?我是你齊哥哥。」
浩兒歪著頭,又喚了一聲「齊哥哥」,便拉住齊崇光的手,一面走一面道:「哥哥,看我騎鵝。」
他年齒小,話說得並不利索,故而齊崇光並沒有聽懂,卻還是依照他的步子,跟他一起往前邁。
走了一會兒,來到前面的院子,忽然兩隻大鵝撲面而來,都是白羽紅嘴,長脖子彎曲有致,嘎嘎嘎叫著,很是可愛。
浩兒便放開齊崇光,伸出小胖手,朝那鵝揮了揮,立時兩隻肥鵝就邁著方步,嘎嘎嘎嘎走了過來。
浩兒歡歡喜喜上去騎了一隻,拍著鵝吆喝讓它向前走,模樣很是神氣,仿佛自己是發號施令的將軍一般。
齊崇光見了,不由得笑起來,向蕾兒道:「你們家的鵝挺有趣的。」
蕾兒一昂下巴,神色很驕傲自得:「那當然,這兩隻鵝是我自小養的,很聰明,也知道規矩,絕不會亂跑亂咬人。」說著眼珠子一轉,走到另一隻沒被浩兒騎著的鵝身邊,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轉首朝齊崇光指了一指。
那鵝果然是有靈性的,立刻朝齊崇光撲來,在他膝蓋上一點一點的蹭蹭,又仰頭對著齊崇光嘎嘎嘎叫了幾聲,一副跟他打招呼的模樣。
蕾兒讓鵝跟齊崇光打招呼,其實有幾分想看笑話的意思。
畢竟,她這鵝很大,齊崇光又是貴公子,必定是沒見識過的。
但齊崇光是大男孩,也見過世面,自然不怕鵝,反而越發興致盎然,瞧著蕾兒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能將鵝訓練得這麼聽話呢。」
蕾兒笑著道:「我訓練的鵝,當然不錯的。你可仔細了,以後我出門必定會帶著它們,你若再欺負我,小心它們咬你。」
齊崇光愣了一下,哼道:「誰怕誰?你敢讓鵝咬我,我就讓人將它們抓起來,燉成湯喝了。」
蕾兒一聽立時變了臉色,忙道:「你可不能亂來,這兩隻鵝是我自小養大的,是我的小夥伴呢。」
齊崇光聽了,立時嘲諷道:「將畜生當成小夥伴,你可真有出息呀。」
蕾兒氣得磨牙:「我怎麼樣,要你管嗎?你管得著嗎?」
兩人鬥著嘴,一旁的林詩意目光一閃,插嘴道:「表哥,祖母生辰快到了,你準備好禮物了沒?」
齊崇光一愣,搖頭道:「這事兒我一直放在心上,正在想呢。」
林詩意抿著唇道:「還有十來天就到了,表哥你可得上點心。」
盯著那兩隻鵝瞧,又道:「說起來,祖母什麼沒見過呢?尋常東西,祖母根本就瞧不上的,眼前卻有樣東西,祖母一定會喜歡,兆頭也好。」
齊崇光越發一頭霧水,順勢問道:「什麼好東西?」
林詩意瞧瞧蕾兒,又瞧瞧齊崇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齊崇光見她這樣,不知怎麼的,心底有些膩歪,竟覺得,從容端莊的小表妹,其實並沒有爽快活潑的蕾兒討喜。
他愣了一下,忙將這怪異的念頭壓下去,笑著道:「有話你就說吧。」
林詩意這才咬著唇,慢慢道:「俗話說得好,仙鶴臨門,必定長命百歲。李家妹妹這一對白鵝乖巧通人性,若表哥將它們送給祖母,讓它們去給祖母拜壽,祖母必定會喜歡的。」
話音剛落,齊崇光還沒開口,蕾兒已經跳起來道:「這怎麼行?這一對鵝是我養大的,是我的寶貝,是我的好朋友,我不願送人的。」
林詩意見她這樣,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委委屈屈的道:「李妹妹捨不得呢,哎,我說了不說的,表哥非要我說,如今鬧了個沒臉。」
嘆了一口氣,又道:「李妹妹剛才對那個身穿布衣的男孩很好,怎麼如今卻不肯割愛,滿足表哥的心愿呢?莫非在李妹妹心裡,我表哥及不上那男孩?若那男孩開口討要,你也不肯給嗎?」
蕾兒愣了一愣,看著林詩意,心底覺得奇怪。
不是在說鵝嗎?怎麼這林姐姐話趕話的,竟轉到齊崇光跟秦墨誰好誰不好這種問題上了呢?
蕾兒凝眸,根本想不明白。
齊崇光見蕾兒皺著眉不言語,卻誤會了,以為她願意將鵝給那男孩,卻不肯給自己。
齊小公子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就開口道:「喂喂,李蕾兒,我對你還是不錯的吧?我父王對你,更是關懷備至。如今難得我瞧上你的鵝,你卻這副模樣,怎麼對得起我和父王?」
蕾兒只覺得自己小腦袋瓜子不夠用,皺著眉道:「這事兒跟齊伯父有什麼關係?」
林詩意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口裡的齊伯父,必定是指齊逸崢。
敢這麼稱呼當今的太子殿下,這李蕾兒膽子夠肥的。
齊崇光卻早習以為常了,一點都沒在意稱呼的問題,只是道:「怎麼沒關係?我是他兒子,我們是一家人。我們父子對你這樣好,你一直沒回報。如今,好不容易我瞧上你的鵝了,你卻不肯給,也太沒良心了吧?還有,之前你將我打傷,還沒賠償我呢,不如這次將鵝給我,前債我們一筆勾銷。」
之前他還無所謂,但林詩意說了那一通話之後,齊崇光心底就生出個念頭來,一定要將鵝帶走,以此證明,自己在李蕾兒心目中的地位,絕不比那秦墨低。
小小的男孩,生出的彆扭心思,旁人懂不了,但於他自己而言,他雖然厭惡蕾兒,但蕾兒應該是屬於他的新鮮玩意兒,旁人最好不要跟蕾兒接觸,更不能占據屬於他的位置,成為她心中特殊的存在。
蕾兒聽了他這番話,立刻就糾結起來。
她雖然年紀小,與齊逸崢接觸得並不多,但心思敏銳,又經歷過齊崇光到齊逸崢跟前告狀,結果,不但狀沒告成,齊逸崢反過來還安慰她的事兒。
還有那什麼林良娣,使計策陷害她,也是齊逸崢出面,百般護著她。
經歷了這些之後,蕾兒就知道了,齊逸崢是真心疼愛自己的。
做人應該知恩圖報,這一點,千柔自是教導過的。
如果自己不給這對鵝,真的是沒良心嗎?是不是會讓齊伯父多心,厭惡自己呢?
蕾兒深深困惑了,歪著頭想了又想,眼巴巴看著齊崇光道:「換別的東西行嗎?這對鵝我從小養到大,真的捨不得。」
齊崇光見她眼巴巴瞧著自己,一雙眼睛滿是祈求之色,愣了一下,也不知怎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
到底還是個小丫頭,何必太為難她呢?
他想著,正要開口說事情作罷,林詩意已經搶先道:「既然李妹妹執意不允,那就算了吧。」
盯著齊崇光,格格一笑又道:「表哥,不如待會兒我們一起去金瑜樓挑個大壽星送給祖母吧?雖說俗氣了些,但寓意好,想必祖母會喜歡的。唔,說到金瑜樓,之前表哥也去過的,還從裡面買了東西,怎麼到頭來又說是……」
齊崇光臉色大變,忙打斷道:「現在在說送禮的事情,你扯旁的事做什麼?」
他生怕林詩意叫破東西是自己買的,齊逸崢並沒有命自己來瞧蕾兒的事情。
若真牽扯出來,自己臉面就丟盡了。
他雖然年紀小,但還是有自尊的,尤其這裡又有死對頭蕾兒,更是不能讓她發現這個中秘密。
心思轉來轉去,不待林詩意說完,他立即就將話頭截住了。
蕾兒聽得稀里糊塗,自然不會去追問,只是道:「說起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她捨不得自己的鵝,便想著,若是能催他們走,那就太好了。
林詩意聽了目光一閃,看著蕾兒道:「李妹妹不喜歡我們呆在這兒嗎?」
蕾兒忙道:「不是的,你們是我家的貴客,我自然希望跟你們多來往,我是怕你們來不及趕回去。」
林詩意微笑道:「放心,我跟表哥心裡有數的。」
說著又瞧著那兩隻鵝,帶著期盼道:「說起來,我真挺喜歡這鵝的,我祖母也會喜歡,妹妹你這麼有本事,能訓練它們規規矩矩的,不如這次就讓我和表哥如了願,將鵝給我們,你再選別的鵝來訓練。只要你肯答應,我和表哥必定有重謝。」
見她執意糾纏著那兩隻鵝不放,蕾兒注視著自己的小夥伴,心底萬分不舍,但父母時常教導她,有好東西要跟人分享,不能小家子氣。
再者,剛才千柔也說了,這林姐姐的家人對她很好,是她的恩人。
至於齊崇光,本身是個惹人厭的,但不可否認,齊伯父對自己真的很好。
為了兩隻鵝鬧騰,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心思轉了又轉,末了她一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好,既然你們想要,送給你們就是了。」
林詩意見她答應了,不由得吃了一驚。
剛才李蕾兒對兩隻鵝的在意喜歡,她是瞧在眼裡的,之所以開口討要,是因為她覺得,以李蕾兒刁鑽的性子,以她對鵝的在乎,必定不會答應將鵝送人的。
再者,小孩子嘛,最是愛護東西的。
自己若執意討要,她必定是不肯給的,這樣就能讓表哥看清,這李蕾兒上不得台面,小氣得令人無法忍受,且根本不將表哥放在心上,不然,怎麼連兩隻鵝都捨不得呢?
卻是沒想到,李蕾兒竟然會答應下來,打亂了她的計劃。
緩了一緩,她忙道:「謝謝李妹妹,你對我真好。」
林詩意說著便走上來拉住蕾兒的手,回頭看一眼齊崇光,又道:「剛才表哥求了又求,李妹妹都不肯給,如今卻肯給我,我真的很高興呢。」
蕾兒雖然答應將鵝送出去,但心裡不好受,再者她年紀小,品不出林詩意言語中的深意,只勉強笑了一笑:「姐姐高興就好。」
齊崇光臉色卻沉鬱下來。
是呀,剛才自己求,她百般不肯答應,如今,才見一面的表妹出面,她就答應了。
自己費盡了心思來瞧她,到頭來,得到的竟是這樣的待遇。
這小丫頭片子,太讓人生氣了。
林詩意又瞧著齊崇光,露出笑容道:「表哥,謝謝你帶我來這裡,帶我認識了李妹妹。」
蕾兒一聽也來氣了。
要不是齊崇光將自家表妹帶來,自己的小夥伴豈會被人盯上呢?
這樣想著,她便將自己失去鵝的原因,全都記在齊崇光身上了。
兩人心底都有怨氣,目光交織在一起,霹靂嘩啦冒著火星。
浩兒在玩耍,自然瞧不懂他們的眉眼官司,林詩意面上若無其事,心底卻樂開了花。
略施伎倆就讓他們生出芥蒂,這種滋味,真是太舒服了。
旋即,蕾兒含淚讓人拿來篾簍子,將兩隻鵝裝了進去,讓丫鬟送到馬車上,仰頭看著林詩意道:「這鵝姐姐帶回去之後,只管放在園子裡養,不必擔心它們會將園子弄髒,吃食上,它們愛吃青菜,蟲子也愛吃……」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都是怎麼養鵝的小知識。
林詩意乃真正的淑女,對這鵝哪裡有什麼興趣,聽她說個不停,心裡早不耐煩了,卻不好打斷,只能含著恬淡的笑容聽著,回道:「妹妹放心,我和表哥會好好照看它們的。」
蕾兒這才略微安心,點頭道:「這就好,等我有空了尋姐姐玩兒,順便瞧瞧它們。」
正說著話,緋紅奉命而來,行了禮道:「夫人說時候不早了,齊公子和林小姐若是要回去的話,現在就該動身了。若是不嫌棄,願意留下來住一晚,奴婢們這就安排。」
齊崇光忙道:「不用了,我們這就走。」
他如今是大忙人,偷得一天空閒,已經極其不容易了,如何能在外面逗留?
林詩意自然也是想走的。
雖然成功令齊崇光、李蕾兒起了衝突,但留下來讓他們多接觸,豈不會橫生枝節?
表兄妹同心,一致說要走,緋紅便命人去給千柔回了話,又親自相送。
路上,齊崇光雖然氣蕾兒不肯給自己鵝,但他出來一趟不容易,忍住氣,一心想跟蕾兒單獨說幾句話。但眾目睽睽之下,難免有些不好意思,蕾兒又是一臉冷漠,便只得罷了。
等到上了馬車,齊崇光向蕾兒道:「近來皇祖父和我父王都挺忙的,應該沒時間接你去玩,但肯定會給你賜東西的,到時候我再給你送來。」
蕾兒立時回嘴道:「不用了,你可是貴公子,又是大忙人,讓旁人跑腿就成了,如何敢要你親自送?」說著便側過頭,不肯再瞧齊崇光。
齊崇光氣得倒仰,臉也冷了下來,直接下令道:「還愣著做什麼?沒見我不受人待見嗎?快走。」
馬夫聽了這話,忙提起鞭子,趕著馬車去遠了。
緋紅見他們又鬧得不歡而散,又好氣又好笑,卻因為蕾兒年紀小,不好多說什麼,只回頭將事情稟報了千柔。
千柔早聽妙音提過蕾兒、齊崇光在東宮相處的種種情形,知道他們最愛鬥嘴,也不以為意,但見蕾兒失去兩個小夥伴,心情沉悶抑鬱,忙好言安慰了一番。
蕾兒年紀小了些,但確實不是小氣的人,失去朋友一般的鵝傷心了幾日,但送都送出去了,就算再難受也沒法子。千柔日日安慰她,又讓人做了風箏帶她玩耍,慢慢的也就好起來了。
至於浩兒,跟兩隻鵝也玩熟了,但他年紀小,見了新鮮事物,很容易就將之前的事物撇下了,倒是不足為慮。
接下來又過了幾天,就到了妙音出嫁的日子。
千柔提前派人回錦繡園,為妙音籌辦婚事,諸事都打點得很妥當。
因為趙四安是跟一大群侍衛住在一塊兒的,妙音嫁過去之後,若是還住在那裡,倒是很不方便。妙音又不願離千柔太遠,就跟趙四安私下商議了,在錦繡園附近尋摸個小院子。
兩人雖然都是奴婢之身,但很得主子重視,得的賞銀不少,買個小院子並不怎麼費力。
等到了正日子,千柔帶著蕾兒,親自參加婚禮,很給妙音面子。
熱鬧了一番,回到錦繡園收拾了些東西,正打算出城,卻有下人來報,說是太子府來了人,要給蕾兒送東西,指明了要千柔親自去接收。
千柔愕了一下,暗自想,這來得太頻繁了,照這樣下去,以後自己根本不用給蕾兒準備嫁妝了。
等到了前頭看時,卻吃了一驚。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卻是齊逸崢。
齊逸崢一身月白色便服,卻不改清貴之氣,見她進來,眸色熠熠發亮,臉上也透出歡喜的神色來。
千柔緩緩步了過去,行了禮道:「殿下日日忙碌,怎麼有空過來?」
齊逸崢抬手做了個虛扶的動作,輕聲道:「我為什麼過來,你不知道嗎?」
他與她,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見面了。
縱然知道與她私下見面不好,但他仍舊管不住自己的心,覺得不跟她見一見,日子簡直沒法過下去。
即便知道見了面,她也許不會給好臉色,但他仍舊想見,想看一看她的眉眼,這樣,接下來的路,才能走得從容一些。
千柔心中微嘆,聲音卻依舊平板:「我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
齊逸崢早料到她不會以笑臉相對,嘆了一口氣也沒計較,只默默注視著她,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皇位落入他手,他終能兌現當初的承諾,護她一世安寧。
悲的是,能做的,始終只是遠遠看著她,不能越雷池半步。
千柔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心中覺得不自在,略微低了頭道:「皇上已經發了話,要傳位殿下,我在這裡恭喜殿下,還望殿下即位後以天下百姓為重,開創太平盛世。」
齊逸崢眉眼一揚,露出笑容道:「我聽過很多人的奉承話,但你的話,最讓我歡喜。」
頓了一下,問道:「難道你沒事求我嗎?」
千柔不由得愣住,摸不著頭腦。
齊逸崢負手而立,眸底閃過一抹壞笑:「你之前百般為李靖行求西席之位,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呢?難道不是等著我即位後,開恩科嗎?」
千柔恍然明白過來。誰都不是傻子。
自己猜到了要開恩科,齊逸崢自然也能想得到,自己跟李靖行變來變去,內中必有蹊蹺。
正想著,齊逸崢摸著下巴道:「其實開不開恩科,全在我一念之間。若今後你肯給我幾分好臉色,每月跟我見一次,倒是無妨,若不肯,那就讓李靖行再等三年吧。」
千柔瞠目結舌,這麼無賴的人,真的是當今的太子殿下嗎?心思轉了又轉,她擰眉道:「開恩科乃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太子豈能因為一個小女子,拿國家大事開玩笑?」
嘆了一口氣,又道:「再者,太子明明知道,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殿下助過我救過我,我心裡一直很感激,但人言可畏,你我的流言本就有些不堪,還是各在天涯,各自安好吧。」
齊逸崢聽了默默不語,看著她心中萬分悵然。
他心底其實明白千柔為什麼冷漠相對,但好不容易見到了,她連笑臉都沒有,他心裡只覺得受不住。
如今聽了她的回答,他心底湧起一抹帶著酸楚的歡喜來。
不能跟她相守,但自己所做的點滴,能被她銘記在心,也就夠了。
見他一直不說話,千柔也默了許久,才瞧著他道:「殿下剛才是開玩笑的吧?恩科你還是會開吧?」
見她默了半日,還是以忐忑的語氣問起開恩科的事情,齊逸崢心裡一陣酸楚。
無論何時,她心裡總是李靖行最重要。
雖然自己如今貴為太子,不久會是大燕之主,但心底情不自禁羨慕起李靖行來。
他運氣真好呀,能得這樣一個女子一心一意相待,反觀自己,縱然能掌天下權又如何?自己期盼的佳人,連見一面都艱難。
他嘆了一口氣,才道:「放心,我只願你安好,怎麼會讓你失望難過呢?恩科必定會如期開的,你讓李靖行好好準備吧。」頓了一下,瞧著千柔道:「只要你開口,即便他落第,我也願意賞他一個功名。」
千柔大吃一驚,連忙擺手道:「這可不成,我雖然盼著他能有成就,但絕不願你徇私。」
抬頭看著齊逸崢,又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想讓他憑真才實學取得成就,並不願他走後門,這樣不光彩,對其他舉子不公平。若這次他中不了,再等三年重頭再來,我們等得起。」
齊逸崢見她神色堅決,也就沒再多言了,只是笑著道:「明白了,你的心意,我總不肯違逆的。」深深看千柔一眼,這才轉過身,緩緩步了出去。
千柔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遠去,心中五味雜存。
不久之後,這個男子會是天下之主,可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卻有幾分落寞。
她知道他因為什麼落寞,卻不能改變。
罷了,她改變不了他的心意,不能讓他將情思放在旁人身上,那就不要再管了,由著他去吧。
說自己狠心也罷,無情也罷,自己有家有夫君有兒女,自己的心,只屬於他們,根本不可能分給旁人。
還是照之前說的,各在天涯,各自安好吧。
這樣想著,千柔漸漸露出笑容來,帶著蕾兒踏上了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