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受封太子
2024-07-27 04:23:09
作者: 雨竹
驕傲的齊小公子正等著對頭在自己跟前跪下,好扳回一城,不想卻迎來她的當頭一撞。
齊崇光猝不及防,被撞得往後急退,然後,身子又悲催的撞上了樹,越發痛得厲害,齜牙咧嘴起來。
其實在他們兩人說上話時,妙音和武王府的人已經聽到響動,都跑了過來,在不遠處看著。
大家都覺得,孩子們嘛,想怎麼說話由著他們,不必摻合進去。
武王府的人,更是提前得了吩咐,不敢過去打擾。
哪裡想得到,稍一放任,竟然會出這樣的事兒。
兩邊的人都大驚,忙都往近前奔。
齊崇光卻已經咬著牙直起身來,揮手不讓旁人靠近,瞪著蕾兒,眸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一般,厲聲道:「你這小丫頭片子,發什麼瘋?」
先是拿手挑他的下巴,朝自己笑,轉眼間又來衝撞自己,滿面怒容,變臉比翻書還快,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蕾兒哼了一聲,仰著頭道:「我可沒發瘋呢,昨兒個來的那武王,害了我爹爹,你既然是他的兒子,自然不是好東西。父債子償,我撞不倒他,撞倒你也是一樣的。」
說著,抬起手刮臉,笑眯眯的道:「哎呦,你一個大男人,竟然被我撞倒了,還衝我發火,真有出息。」
李府這邊的人,見慣蕾兒古靈精怪的場景,如今見她又折騰出新花樣來,嘴巴齊齊抽了一下,想笑又不敢,憋得十分辛苦。
武王府的人倒是心疼小主子,但對方比自己家公子還小,又是女孩,他們還真不好出頭。
再者,武王一直在齊崇光跟前提蕾兒,不乏溢美之詞。能混到主子身邊近身伺候的,都是人精兒,暗自猜出武王有跟佳禾郡主聯姻的意思,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見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笑容燦爛得晃人眼睛,齊崇光額頭青筋直跳,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發熱,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想狠狠欺負回來,出一口惡氣。他這樣想著,就回頭瞧自己帶來的隨從,大聲道:「還愣著做什麼?沒見你家主子被人撞了嗎?你們……」
話未說完,就被那小魔女打斷,嘲笑道:「哎呦,小公子受了欺辱,要找人為自己出頭,真有出息。」哼了一聲,也肅聲道:「你不想想自己在誰的地盤上,也該想想自己這麼幹,還有沒有面子。不過你找人我也不怕,我也有人嘞。」
齊崇光七竅生煙,立刻大聲回嘴道:「用不著旁人出手,我自己就能將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回頭看著隨從,立刻就換了語氣,厲聲道:「今兒個是爺與這小丫頭片子的較量,誰也不許插手,誰敢輕舉妄動,回頭爺必定要罰板子。」
眼見得一向脾氣還算不錯的小主子暴跳如雷,眾人吃驚又疑惑,又根本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便都靜靜站在觀望。至於李府這邊的人,也是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大眼瞪小眼之際,齊崇光已經冷笑一聲,朝蕾兒走了過去。
蕾兒見他臉色發沉,心中不知怎的,有了一絲慌亂,忙大聲說著話,給自己壯膽:「哎呦,你想幹什麼?你還想打小爺?小爺可不怕,只管放馬過來。」說著話兒,她骨子裡那無法無天的性子又回來了,立時挺起小胸膛,小腰杆挺得直直的,勇敢迎上齊崇光。
接下來的場面,只能用「不忍直視」四字來形容。
兩個毛沒長齊的小孩,在眾目睽睽之下,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論年紀和力氣,自然是齊崇光占了上風,但他動了手之後,突然醒過神來,自己若將這小丫頭片子打傷了,回頭父王不可能給自己好果子吃。
再者,自己年紀比她大四歲,這麼鬧,就算贏了,能有什麼光彩?若是輸了,那就更不用見人了。
想到武王,想到自己跟她年紀的差距,他氣勢就矮下來,本想抽身罷手,但蕾兒已經拼死纏上來,倒令他無暇分身了。
接下來,齊崇光又擔心被武王懲罰,又要顧忌書本上「好男不跟女斗」的教誨,倒是被蕾兒逼得手忙腳亂,只想著自保,很少還手。
蕾兒卻是無所顧忌,往他身上躥,直接使上了抓、掐、撓、摳、擰、扯,還動用了咬。
她氣勢比齊崇光足,又因為長在鄉下,回京還不到一個月,根本不知道武王的地位有多高,只將之當成一個稱呼罷了。
如今動起手來氣勢十足、花樣百出,不但沒落下風,反而將齊崇光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圍觀的人哪裡料到他們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都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是浩兒,當他們在玩耍打鬧,樂得拍手笑了起來。
至於芳儀,反應也快一些,哭喊道:「小姐,小公子,別打了……」大人們聽得這一聲,才醒悟過來,紛紛叫嚷著:「別打了,別打了!」可惜兩個嬌貴主子打得正歡,滾做一團,哪裡聽得進去。
拉架的人因為他們年紀小,不敢使大力,怕傷了哪個都不好交待,又分屬不同主子,自然各為其主。
折騰了好半天,大人們急得跳腳,出了一身汗,才將兩人分開。
分開了之後,兩個小祖宗各有損傷,衣服揉得像鹹菜一般,被自家下人抱著扯著,喘著氣,兀自怒目相向,似乎還想較量一番。
妙音額頭汗水淋淋,快要急瘋了,見狀忙讓奶娘們將蕾兒拖走,自己沖齊崇光跪下,賠罪道:「蕾兒小姐莽撞,衝撞了貴客,還望公子念在她年紀小的份上,不要跟她計較了。」
齊崇光冷哼一聲,俊秀的臉龐上還有蕾兒抓出來的道道傷痕,沒回答,直接往外面走去。
妙音無奈,只得親自給他領路,與幾個丫鬟一道將他送出府去,方才返身回來,到千柔跟前稟報。
不成想進了屋子,卻見蕾兒已經換了衣裳,頭髮也梳好了。
與齊崇光不同的是,蕾兒臉上光滑如初,一點印子都沒有。
這是有緣故的。
齊崇光一動手,就想起這小丫頭片子背後有父王加持,登時氣勢就消了大半,不敢朝她臉上招呼。
蕾兒卻無所顧忌,甚至專門往他臉上招呼,覺得將他撓得滿臉開花,才算解氣。
此刻,做了大事的蕾兒,卻如沒事人一般在李靖行床榻前撒嬌賣乖,又幫著端茶倒水,逗得李靖行大笑,千柔也是抿唇微笑,覺得女兒甚是貼心。
因這兩天她一直在李靖行身上花費心思,睡眠又少,精神不濟,倒是忘記問齊崇光給她送東西的事兒了。
妙音躊躇片刻,到底因為事情重大,不敢隱瞞,只得走到千柔跟前,扯了扯千柔的衣袖。千柔情知有異,忙跟著她走到一邊,得知蕾兒竟跟齊崇光打了一架,不等聽完,臉就黑了。
她顧不得訓斥蕾兒,先問齊崇光道:「齊公子如今在哪裡?傷勢重嗎?」
妙音生怕她責罰過嚴,蕾兒承受不住,忙描補道:「齊公子已經走了,臉上略有點傷,並沒有大礙,倒是小小姐年紀小,跟齊公子對上只有吃虧的份,很該瞧瞧她身上,看是否有暗傷。」
千柔聞言反而被氣笑了:「她先動的手,就算吃虧也該受著,你給她求什麼情?」說著抽身回來,要尋蕾兒狠狠教訓一頓。
早在妙音進來時,蕾兒就知道情況不妙,忙湊到李靖行跟前訴說自己的委屈,讓父親為自己說話。
故而千柔這一轉身,還沒開口訓斥,李靖行便先板著臉,朝蕾兒道:「你這小丫頭,一天到晚就知道折騰,還不給你娘親跪下認錯?」
蕾兒忙依言跪下,抱住千柔的大腿道:「娘親,這次是蕾兒莽撞了,蕾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既然躲不過,她倒是願意認錯,好歹懲罰能輕點。
千柔臉色鐵青,彎下腰要將她的手扒開,不想蕾兒抱得死緊,根本就不放,口中喊道:「娘親,我雖然有錯,但我是在為爹爹報仇,你不能打我。何況我只是撞了他一下,後來打架,是他先動手的。」
千柔冷哼道:「放心,我不會打你的,你不是挺厲害嗎?把你圈禁在房裡關十天半個月,每天給你發幾個饅頭,看你是不是還有力氣到處蹦躂。」打孩子不是個好習慣,她雖惱蕾兒,但怎麼也不會體罰孩子。
不體罰,那就只能給她講一講道理,再關起來懲罰一下了。
蕾兒眼珠子一轉,嚎了一嗓子:「娘親別呀,你只給我饅頭,不是要我的命嗎?我寧願你打我一頓。」
又轉頭看向李靖行,帶著哭腔道:「爹爹,你最乖巧最可愛的女兒要被人欺負,你怎麼還不出頭?」
李靖行見女兒哭出來,一顆心登時就軟了,忙求情道:「論起來,咱們女兒與齊小公子都有錯,女兒被人打已經夠慘了,怎麼能罰她吃饅頭呢?她年紀又小,傷著身子了你不心疼嗎?照我說,你訓她幾句,將她關在屋裡幾天,也就夠了。」
千柔瞪著眼道:「你就知道和稀泥,偏著她,一點兒沒想過她的舉止有多不合適。論起來,她是主人,齊公子是客人,她就該讓著;論尊卑,那是武王嫡長子,走到哪兒大家都是恭恭敬敬的,偏她出格,做出這樣沒規矩的事兒來。這次若縱容她,往後她變本加厲,必定會惹出大禍來。」
李靖行忙道:「我也知道她錯了,但我如今傷著,你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若將她悶出病來,你豈不更沒法子分身?算了,你給她講講道理,以後再讓她好生學規矩,也就是了。」
千柔擺手道:「你身體不舒服,這些事兒就別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見李靖行張嘴,一副還要繼續求情的模樣,她咬著唇道:「夫君,你不疼我了嗎?你不是說了,兒女的事兒,允許我做主嗎?」
見她婉聲撒嬌,李靖行哪裡受得住,加上心中清楚,她絕不會虐待蕾兒,便只得道:「好,你自己處理就是,我不多嘴了。」
千柔這才露出笑容,甜甜的道:「我就知道,夫君對我最好了。」吩咐妙音好生照顧李靖行,自己橫了蕾兒兩眼,肅聲道:「你跟我出來。」
蕾兒眼巴巴指望著父親大人為自己出頭,沒想到最後,父親大人也被娘親擺平了,心中煩躁不已,只得垂頭喪氣跟著千柔出來了。
路上,千柔一直沒說話,一則想震懾蕾兒一下,讓她知道自己這次確實大錯特錯了,二則,她一向拿蕾兒當大人看待。
蕾兒再不好,自己也要維護孩子的尊嚴,不能當著下人的面訓斥她,免得底下的人看輕孩子。
等到了蕾兒的住處,千柔便讓丫鬟拿來藥膏,之後就揮退伺候的人,只她們母女呆著。
等屋裡安靜下來,千柔便讓蕾兒到床上躺著,自己給她查看身子,瞧一瞧是否要上藥。
雖心底想訓導這小丫頭,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慈母心腸占了上風。
等蕾兒解開衣衫,千柔細細一瞧時,還好,身上只有幾塊青印子,有的有碗口大小,有的如核桃一般,顏色也不算深。
千柔便給她擦藥膏,硬起心腸並不理會她的呼痛聲,只重複自己手上的動作,手勢放輕柔了些。
待妥當後,她板著臉道:「已經好了,起來吧。」
蕾兒眼珠子一轉,想賴在床上,更想躲過懲罰,便道:「娘親,我身上痛得很,又沒力氣,起不來。」
千柔哪裡肯理會她的小把戲,哼道:「起不來嗎?那我叫人來扶你,再將你綁起來,試一試你是否有力氣掙扎。」說著便站起身來,一副要出聲喊人的模樣。
蕾兒嚇了一跳,只得道:「剛才難受得很,現在似乎好了些。」說著訕訕起了床,自己穿了衣服。
千柔這才罷了,移步到窗下坐了,招手讓蕾兒也在對面坐下,彎下腰平視她,問道:「剛才娘親說的話,你都聽清了,你自己說一說,到底哪兒錯了。」
李靖行沒事了,蕾兒身上也沒什麼大礙,她自然就有心情教育孩子了。
之前對於蕾兒,她雖然也不時管教,但總念著孩子還小,不忍心泯滅孩子的天性。
不曾想,放任的後果,是鬧成這樣的局面。
事已至此,追悔也沒用,只能以後多多用心了。
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孩子收斂一些,再不能放任孩子為所欲為了。
當然,也不能矯枉過正,將孩子的天性扼殺了。
對於孩子,她只要求面上光,在外人面前從容自如、進退有禮就成了。
至於回到家關起門來,活潑一些無可厚非,父母也會更歡喜的。
蕾兒聽得娘親問,本想梗著脖子分辯,其後眼珠子一轉,想到娘親最不願自己辯來辯去,辯也是白辯,只會耽擱時間,再多聽半個時辰嘮叨而已。
她心思機敏,想到這裡,便忙道:「娘親說的話,蕾兒都記下了,娘親說的都對,蕾兒以後一定改過。」
千柔見她這樣,如何猜不到她是敷衍,皺著眉道:「你嘴裡說得好聽罷了,那你跟娘親說一說,今後你打算如何行事?」
蕾兒愁眉苦臉想了一會兒,張著嘴回道:「我照娘親的意思,守規矩就是了,絕不敢任性。」
千柔繼續問:「什麼叫規矩,怎麼守規矩,你知道嗎?」
蕾兒繼續苦思,吶吶道:「我真不知道,總之,以後娘親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不敢惹娘親生氣。」
千柔又好氣又好笑。嘆息道:「傻孩子,你要長大的,怎麼能時時圍著娘親呢?娘親不可能時時守著你,你自己得學會面對,學會跟人交往,結識朋友。」
她拍了拍蕾兒的肩膀,鄭重其事的道:「孩子,你的路,得你自己走,娘親只能引導,不能代替你走,也不能為你做主。」
對於母親這個角色該起什麼作用,她有自己的見解。前世,千柔是很愛讀書的,常愛摘錄一些自己喜歡的句子抄下來。
她愛極了龍應台先生寫的一段話: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當初讀到這段話時,她先覺得尋常,但再讀一遍,卻是覺得,這段話將父母與孩子的關係詮釋得精準貼切,這份見識,是旁人無法企及的。
她當了母親之後,時不時就會在心裡默念這段話,告誡自己,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自己只能遠遠引導,不能強迫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長大。
蕾兒聽了千柔的話,一臉懵懂似懂非懂,但態度很不錯,朝千柔道:「請娘親引導我。」
千柔見她肯聽教,心中覺得安慰,便細細教導她,說之前住在鄉下,她年紀又小,胡鬧就算了,如今回京來,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得從現在開始,慢慢學著當個大家閨秀,這樣才不會惹人閒話,才逗人喜歡。
所謂大家閨秀,就是要性格溫順、品性純良,要堅忍不拔、待人有禮,絕不能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就算與人起了衝突,面上也要笑,從從容容面對。像今天這般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是自降身份,不是大家閨秀該為的。總而言之,就是要以德報怨,委曲求全。
她儘量用蕾兒能聽懂的語言,娓娓講了一遍。
等講完了,才端起茶喝了兩口歇息,讓蕾兒自己領會。
蕾兒聽得頭暈,瞠目結舌了半天,忍不住道:「照娘親這些話,今後跟人來往時,豈不得帶個假面具?這多累呀。」
千柔被她的話逗笑了,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挺對的,頷首道:「在人前,無論心裡怎麼想的,都得守規矩,不然,就會被人詬病,於名聲有礙。女兒家,無論年紀多大,都得有個好名聲。」
咳了一聲,看著愁眉苦臉的蕾兒,又道:「娘親只要求你在外人面前擺足姿態就成了,至於在自家人面前,及至親的親眷,比如你雪茹姑姑面前,只要你不出格,娘親都是允許的。」
蕾兒眼睛一亮,暗自想,一年到頭自己也出不了多少門,也不會有多少客人上門。
這麼說,以後除了特殊情況得小心點之外,其餘的時候,自己還是能逍遙的。
她越想越歡喜,咧嘴道:「還是娘親疼我,謝謝娘親。」
千柔板著臉道:「先別謝得太早,我們先說好,以後你若在外面、外人面前失禮,我絕不輕饒。」
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你的規矩,也該學起來了。過幾天我就讓人教習嬤嬤。念在你年紀小,我也不想太約束你,這樣,十天上一回學,讓那嬤嬤好好教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教你怎麼樣才能當一個大家閨秀。」
蕾兒聽了起先不情願,但見千柔臉色鄭重,知道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再者,十天學一次規矩,也勉強能夠接受。
她便點了頭,瞧著千柔道:「娘親說的,蕾兒都答應,今兒個的事,娘親不生氣好不好?」
千柔點了點她的額頭,哼道:「不管我生不生氣,剛才我說的懲罰,你是躲不掉的。念在你還肯聽教的份上,只關你三天算了,但吃食不能變,還是照之前說的那般,每天只許吃饅頭、稀飯。」
蕾兒有些貪嘴,忙扯著她的衣袖,想要求情,千柔卻板著臉,直接回了一句:「若再攀扯,懲罰加倍,得關六天。」
蕾兒癟著嘴,不敢再言語了。
千柔訓完她,讓人將幾個奶娘傳來,訓誡了一番,每人罰三個月的月錢。另外又告知蕾兒身邊的人,自己已經決議懲罰蕾兒三天,若有人敢陽奉陰違包庇蕾兒,悄悄給蕾兒送別的吃食,一經發現,立刻攆出去。
千柔待下人一向寬厚,月錢按時發,活計也沒多少,時不時還有賞錢,可以說,算是不錯的主人了。
見她真生了氣,眾人忙都諾諾應了,生怕犯了她的忌諱,失去安身立命的地盤。
千柔這才放下心來,讓蕾兒好生待著,起身自去了。
蕾兒恭恭敬敬送她出去,待背過身來,卻立刻就變了臉色,咬牙切齒想,今兒個的事,全是那好看男孩的錯,自己不過是被連累了罷了。
唔,方才他說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叫什麼齊崇光。
這名字,這個人,自己記下了。
長得好看又如何?給自己帶來磨難的,都是壞人。
來日在旁人面前,自己可以照娘親說的,當個進退有禮的大家閨秀,但是,若是遇上這小子,自己絕不會退讓的,一定要死磕到底!
千柔訓完蕾兒,去瞧了浩兒,方才轉回李靖行那裡。
一進去,正躺著養神的李靖行忙看了過來,問道:「你還是要罰蕾兒嗎?」
千柔橫他一眼道:「叫你別操心,你偏聽不進去。」雖抱怨了一句,但到底不忍讓他揪著心,便將剛才訓導的情況講了一遍。
李靖行聽她只罰蕾兒三天,這才放下心來。
今兒個這場架,誰對誰錯先不論,但那一頭乃是武王嫡長子,身份貴重,不罰蕾兒真說不過去。
李靖行明白這道理,便沒再求情,笑著道:「希望蕾兒經歷這件事後,性子能收斂一些。」
說著瞧著千柔,忍不住調侃道:「你教導蕾兒的話,細品起來,挺有意思的。你竟然只讓她做到面上光,卻沒想過讓她成為大家閨秀中的典範,為你爭得榮耀。」
千柔抬手抿了抿頭髮,笑著道:「我這樣是有緣故的,我不願讓她在人前失禮,被人指指點點,又不肯委屈孩子日日活在冰冷的規矩中。」
頓了一下,揚起頭道:「我的孩子,就該這麼過日子才行。」李靖行笑容微深:「說的是,我們的孩子,只要過得好就成了,不必讓他承擔太多。」
千柔卻沒點頭,立刻就道:「蕾兒是女孩兒,鬆散一些說得過去,我不會強求她當個刻板的閨秀,但浩兒將來卻得承擔家族責任,自是該從小就好好培養,讓他當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望子成龍之心,每個人都會有的,千柔自然也有這種想法。
她很誠實,並不忌諱這一點,願意說出來。
當然,雖然對浩兒給予厚望,但將來她願意讓浩兒選自己的人生路。無論他想讀書還是習武,甚至是經商,她都肯答應。
無論他做什麼都沒關係,她只盼著他能獨當一面,能頂天立地,那就足夠了。
李靖行聽了她的話,愣了一下才道:「原來你心裡,對兩個孩子的期望完全不一樣呀。」
千柔起身給他斟溫開水,笑著道:「我會給他們同樣多的愛,衣食方面也會公平對待,但期望確實是不一樣的。」說著,便走到床榻前,將李靖行扶起,親自餵他喝水。
李靖行享受著妻子貼心的照顧,喝完了水,才注視著千柔道:「你無論做什麼,我都覺得有道理,你不止是個好妻子,也會是一個很好很成功的母親。」
千柔帶笑瞧著他,溫聲道:「十幾年後,我還會是一個很慈祥可親的祖母、外祖母。」
李靖行頷首,也溫聲道:「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的,我陪著你,也當一個慈祥可親的祖父、外祖父。」
窗外陽光明媚,屋內時光靜好,情意綿綿。
齊崇光灰頭土臉回府後,遇上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那時,武王正在試穿冊封太子典禮上要穿的衣衫,聽得齊崇光回來了,立刻雙眼放光,忙命人將他帶進來。
本想聽一聽小兒女在一起溫馨相對的趣事,沒成想,齊崇光進來後一直垂著頭不說話,管事戰戰兢兢,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武王驚得立刻就跳了起來,扯著管事問道:「怎麼樣?蕾兒受傷了嗎?」
管事見他不關心齊崇光,卻先問旁人家的孩子,嘴抽了一下,才賠笑道:「小孩子們打鬧罷了,公子又是個有分寸的,李小姐豈會受傷?」
「那就好,」武王鬆了一口氣,鎮定坐了下來,「沒事就好。」
見父王沒關心自己,齊崇光心底委屈至極,忙揚起頭來,讓他看清自己臉上的傷痕,癟著嘴道:「父王,我受傷了。」
武王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的道:「你一個男子漢,受點皮肉傷算什麼?這也值得拿出來說嗎?」
齊崇光臉上一紅,無言以對。
武王瞥著他,又道:「你沒讓著妹妹,這一點父王先不計較了,父王只問你,跟個比你小的女孩打架,打得臉上掛了彩,很光榮是不是?你還有臉說自己受傷了,我若是你,我早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齊崇光:「……」
他早就知道,父王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卻沒有想到,父王不憐憫自己就算了,還往自己心口插刀子。
一旁的管事將父子這場對峙瞧在眼裡,嘴抽得厲害,暗自想,旁人都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到了王爺這裡,卻是有了兒媳忘了兒子。
不,那蕾兒小姐還算不上是他兒媳呢,就護成這樣了,若蕾兒真嫁了,這家裡,還有小公子立足之地嗎?
想到這裡,管事眼中便有了悲憫,看著齊崇光,心說,你自求多福吧。
正想著,聽得武王吩咐道,「去庫房選一對珍貴些的如意,送去給蕾兒小姐壓驚,再向佳禾郡主致意,說崇光胡鬧,我定會好好懲罰的,讓她放心。」
管事忙應了,諾諾去了。
這裡武王便將目光投到齊崇光身上,眯著眼道:「你犯了這麼大的錯,有什麼解釋嗎?」
齊崇光沉默半晌,才道:「蕾兒妹妹今天舉止有異,孩兒一時頭腦發熱,這才動了手……」
見武王臉色有變黑的趨勢,他只得轉口道:「無論孩兒有多少理由,孩兒都知道,今兒個確實做錯了。」
武王哼道:「你口服心不服,你當我瞧不出來嗎?蕾兒與其他女孩相比,的確活潑了些,但她很機靈,有一顆赤子之心,又有佳禾郡主教導,來日必定會是小一輩中最出色的女孩……」
齊崇光低著頭,嘴抽了一下,又來了。
每次提起蕾兒,父王必定都是這些稱讚的話,他早聽得耳朵要起繭了,真是越聽越反感,幾乎要吐出來了。
武王對他的心思一無所覺,將蕾兒誇讚了一遍,便道:「你出去做客卻鬧出這樣的事兒來,本當讓你親自去道歉,但蕾兒現在必定不想看到你。算了,你就不去了,在王府禁足三個月,好好學習規矩。」
武王發了話,向來是說一不二,齊崇光低著頭應了,行禮退了出去。
走出來,看到的是明媚的陽光,他卻覺得,自己的生活被陰霾籠罩著。而這陰霾,全是李蕾兒那小丫頭片子帶來的。
之前就不說了,如今,自己竟然被她激得理智全失,跟個小屁孩動起了手,里子面子都丟光了。
他嘆息,旋即握拳,李蕾兒,今生今世,我跟你勢不兩立!
再聚首的蕾兒和齊崇光,鬧了一場之後,相看兩厭,那也不需提。
且說武王府的人攜了東西到錦繡園,緋紅出面招待了,告知千柔已經懲罰了蕾兒。武王府的管事忙說王爺也要懲罰齊崇光,又請她代向千柔表達歉意。雙方都自承是自己的錯,倒是都很有誠意。客套一番後,這才散了。
過了一會兒,定國侯府的人派了幾位大丫鬟過來,送上府中眾人準備的慰問品。算起來,各房的人都命人帶了東西,唯獨李靖行的親生父親李明卿什麼都沒給。
千柔得知這些後,一笑置之,並沒有放在心上。
到了下午,眼見得李靖行的情況穩定下來,尹青雲留了幾副藥,告辭而去。
次日起來,千柔瞧了他的傷口,雖然好得慢,但看得出在慢慢癒合,心中放下大石。
尹青雲鑽研縫合術得一段時間,李靖行這傷口肯定趕不上了,只能多弄些促進傷口癒合的吃食,才能使他好得快些。
千柔一面思量著,一面讓人打來水,親自伺候他洗臉擦手。
李靖行眼巴巴看著她,問道:「柔兒,今天我能起來嗎?」
因怕他起來走動繃著傷口,千柔照尹青雲的吩咐,要求他儘量在床上躺著,不許起來。
一連躺了兩天,他自然受不住,想起來消遣一下。
千柔搖頭:「今兒個不行,明天吧,明天一定讓你起來幾個時辰。」
拉住他的手,軟語勸道:「這傷口得好好養著,不然好得很慢,我會心疼的。」
李靖行聽她這樣說,心登時就軟了,只得道:「既如此,我躺著就是了。」
千柔露出笑容:「這才乖。」
正膩歪著,突然丫鬟來報,說安王世子伴著李雪茹過來探訪。
千柔忙命快請,親自出來迎接。
照了面,大家見了禮,李雪茹先進屋瞧了李靖行,見他雖躺在床上,但人精神還好,這才放下心來。
李雪茹便含淚道:「你們遇襲的事兒,合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子也知道,唯獨瞞著我,直到今兒個才告訴我,氣得我恨不得打他幾下。」
齊融忙解釋道:「因著她有孕,我怕她知道了憂心,這才做主免責,等聽說哥哥情況穩定了,立刻就攜她來探望。此事是我一力主張的,還望哥哥、嫂子不要見怪。」
千柔、李靖行都搖頭,表示自己絕不會介意。
千柔拉住李雪茹的手,笑著道:「你待我們的心意,我與你哥哥是知道的。妹婿為你還才瞞著,你可不能跟他使性子,不然我可不依的。」
李雪茹便橫齊融一眼道:「嫂子為你求情,這次就算了,不跟你計較了。」
齊融鬆了一口氣,咧嘴道:「你不生氣就好。」又轉身朝千柔欠身,笑著道:「多謝嫂子體諒。」
千柔微笑,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流轉,見齊融的目光不時落在李雪茹身上,顯然對她一往情深,心中很為李雪茹歡喜。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人生在世,於女子而言,能得到夫君發自內心的真愛,是終生之幸。
自己與李雪茹,都是這世上的幸運兒。
來日,自己要引導蕾兒,也收穫獨一無二的幸福才好。
當日,李雪茹留了一整天,才在齊融的催促下告辭著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千柔一直伴著李靖行養傷。
蕾兒禁足期滿,千柔果然照之前說的,讓人尋了個教規矩的嬤嬤來。
那嬤嬤姓肖,五十出頭,在京城有幾分名氣。
千柔親自出馬考察覺得脾氣性格不錯,人也不古板,便拍板聘了下來。
肖嬤嬤聽了千柔的要求,得知她十天才給孩子安排一次課,很是震驚,忙勸道,時間間隔太長,效果就不好了。
她倒是認真負責,但千柔心底,並不打算將蕾兒養成眾人眼中完美的大家閨秀,便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讓她只管照自己的意思教導蕾兒就成了。
肖嬤嬤無可奈何,只得將自己的思量掩住,應了下來。
時間過得很快,不久就到武王受封太子的日子。躊躇滿志的武王齊逸崢,一步一步走上祭壇,眼角餘光瞥到肅立兩旁的文武百官、勛貴宗室。
他受封太子,最上方站著的,唯有身著天子禮服的顯榮帝。
這樣重大的時刻,皇室眾人都來了,唯有秦王,被顯榮帝下旨以辜負皇恩、不孝不悌為由,已經被圈禁了。
武王在眾人面前時神色向來冷清,但在今天這樣的時刻,臉色肅穆之餘,唇角的弧度平和了很多。
他穩步走向最高處,然後腰背挺直,跪在了顯榮帝身前。皇帝頭戴旒冕,看他一眼,然後轉身背對眾人,展開祭天的文書朗聲誦了起來。駢四儷六的文章做得相當華麗,想來是翰林院眾人的結晶。
齊逸崢卻沒怎麼聽進去,只覺得那些文字,說的似乎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一般。
整個儀式在禮樂聲中顯得冗長而繁複,等到結束時,已經是午時了。
齊逸崢在顯榮帝的注視下,走下高台,接受朝臣的跪拜恭賀。
如水般的讚美涌了過來,齊逸崢唇邊湧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心中卻有一絲酸楚。
旁人不清楚內情,但他心裡明白,自己能獲得今日的局面,有她一份功勞。
那麼出色聰慧的女子,最該立在他身側,與他一起指點大燕江山。
可是,她偏偏不屬於他,歸了另一個才貌都不出眾的男子。
古往今來,最成功的帝王,應該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天下權會被他握在手心,但他期盼的美人,卻只能在夢中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