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季遠的私心
2024-07-26 07:34:26
作者: 七分釀酒
對於謀士來說,不至窮途末路都不應該透露出「無計可施」的意思。
但沈季遠此言,言下之意便是說他已經沒有辦法救郁家。
晏琮神色更加陰鬱,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鳳經文多看了沈季遠幾眼,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沈季遠躬身作揖,「三殿下,明日早朝時無論情形如何您都不能替郁家求情,必須和郁家撇清關係。」
晏琮煩躁的揉著眉心,「本殿知道了。」
「時候不早了,三殿下早些休息,臣先告辭。」
晏琮腦子裡正是一團亂麻,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沈季遠眸色微動,躬身退了出去。
他走後,鳳經文在晏琮身旁的錦榻坐下,看著空蕩蕩的門口若有所思道:「表哥,沈先生歸於你門下多久了?」
鳳家是晏琮的外家,晏琮與鳳經文又年齡相仿,往來多了關係也十分親密,私下裡亦是以表兄弟相稱。
「三年。」晏琮隨口答了聲,「這三年沈季遠替本殿出了不少主意,讓本殿得利頗多,若沒有沈先生,朝堂上恐怕沒有那麼多朝臣暗中倒戈本殿。」
父皇膝下一共四個兒子,四皇子晏珏生母出身卑微,母家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京官,而六皇子晏年的母妃雖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母家也還算強盛,但晏年本人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是四位皇子中最庸碌無為的一個。
是以他從不將這兩個皇弟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他的對手只有皇后嫡子二皇子晏晁。
皇后楚氏母家強盛,晏晁又占著嫡出的身份,是他爭儲路上最強勁的對手。
若非這三年來沈季遠幫著他暗中拉攏朝臣,他恐怕未必能與晏晁勢均力敵的爭儲。
鳳經文思索著他話中的意思,「看來表哥很信任沈先生。」
晏琮微微蹙了下眉,看向鳳經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且本殿對沈季遠有恩,他是個知恩圖報的,本殿相信他絕對不會背叛本殿。」
「那便好。」鳳經文點點頭,「幸而今夜沈先生將表哥攔了下來,否則若表哥你真的提劍衝到長公主面前,到時候被長公主倒打一耙,誣陷你與郁家貪墨有關,到時候便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幸虧有沈先生在。」再提起先前衝動晏琮也是心有餘悸,「往日裡沈先生便言本殿性子太過急躁衝動,往後本殿非得好好收收性子了。」
見他聽得進諫言,鳳經文心裡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郁家完了,等同於晏琮失去了強有力的一臂,可爭儲之路如何會沒有犧牲?
若晏琮只因此變得急躁衝動失了分寸,那這條路他決計走不遠。
……
濃稠夜色中,沈季遠孤身一人出了太傅府。
早在三年前他投入三皇子門下之時,三皇子便替他在上三城裡置辦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可惜那麼大的宅子,卻只住了他一個人。
上三城攏共那麼大,往哪走不超過半個時辰。
因此沈季遠沒有坐馬車,打發了車夫先回去,一個人走在昏暗的巷道中。
郁家父子貪墨銀兩數額巨大,要想脫罪絕無可能,可若只想保住郁家人性命,有很多方法。
但沈季遠不願意說。
從郁家抄出來的幾百萬兩金銀都是從哪裡來的?
送往各地的賑災銀、百姓上交的賦稅、軍隊下發的軍餉,郁家被查抄的幾百萬兩金銀哪一兩不是從這些地方來的。
郁家人貪墨這些銀錢的時候是否有想過這些銀錢興許就是百姓的救命錢?可曾知曉尋常百姓為了上交賦稅又是如何勒緊了褲腰帶,一天只食一碗連米粒子都瞧不見的清水粥?
所以郁家人該死。
他雖為三皇子幕僚,應該一心為三皇子籌謀,但錯就是錯,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
因著今夜郁家之事,各家府宅都被驚動了,路過一處宅院時,沈季遠的步子不由得一頓。
這座宅子燈火通明,隔著院牆都能聽見府里的喧鬧。
下人的輕語,孩童的吵鬧,父母的斥責,一點點鑽入耳中。
沈季遠神色漠然的抬了抬頭,冷冽的風吹開袍角也不在意,他兀自低頭撣了撣肩頭的雪花,掩下眼底的落寞之色,快步走遠。
形單影隻的背影沒入黑暗之中,更顯得孤寂。
……
親眼看著郁家一乾等人都被押走後,晏姝命張陵和風鳴留下來善後,她則帶著謝斂上了馬車宮外的長公主府而去。
依照景國的規矩禮制,公主出閣後,皇帝才會賜下府邸,許其出宮別住。未出閣前,公主只能住在宮裡,不得寵的公主甚至只能與后妃同住一宮。
唯有晏姝不一樣。
她及笄禮之後父皇便在宮外給她置辦的府邸,准她隨時出宮居住,只是這些年她甚少歇在宮外的長公主府。
眼下獨孤尤守在宮門口,雖然心裡清楚父皇口中的「任何人」中不包括她,但晏姝不想多添是非,是以才想起去長公主府歇上一晚。
長公主府也在上三城內,且離郁府不遠,一路上晏姝闔眸靠在軟墊上,不發一語。
謝斂坐在她斜側,雙手緊緊攥緊了衣袍,心中的忐忑也發濃重。
好半晌,謝斂小心翼翼地開口,「長公主殿下……」
晏姝眼皮微微一顫,嗓音帶著一絲啞,「別說話,讓本宮靜一靜。」
謝斂頓時不敢言語。
閉著眼,眼前一片漆黑,可謝斂那張俊美如畫的臉龐卻一直在腦海中迴蕩,晏姝輕輕吸了口氣,心中微亂。
今夜郁府之行,一是為了從郁子安手裡拿回雙鳳玉佩,順便問清他與謝斂之間到底發生過何事,二是設計查抄郁府,這兩件事都在她的計劃之內。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在郁子安那得知五年前秋獵意外的真相。
郁子安冒名頂替,謝斂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郁子安偷盜剽竊,將謝斂的詩作占為已有。
這兩樁事都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倒也不是她不能接受,只是知曉她喜愛的那些詩作都出自謝斂之手後,晏姝心裡多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先前她能很淡然的面對謝斂喜歡她這件事,可眼下心裡卻總有幾分彆扭,這股情緒似欣喜、似緊張,讓她有些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