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收留
2024-07-25 11:40:07
作者: 琴律
徐若瑾翌日天未大亮就起了身。
洗漱過後用了早飯,她又將自己學過、練過的東西粗略看上一遍。
今日要見那位教習媽媽,聊起曾經學過什麼,她起碼也得能應答幾句才行。
春草今日也頗為緊張,徐若瑾用心看書,她則將書箱打開整理了好幾遍,一樣一樣的數著,生怕再落下什麼物件。
教習媽媽進了門,便有小丫鬟跑過來知喚一聲。
徐若瑾立即整理好衣裝到門口相迎,遠遠的就看到楊氏滿臉含笑的陪著一位媽媽朝自己走來。
「方媽媽,這便是我的寶貝女兒若瑾。」楊氏笑著介紹著,「若瑾,還不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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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方媽媽請安,母親安。」
徐若瑾微微屈膝行禮,隨後束手站在一旁。
方媽媽髮鬢已白,年紀不小,但她的和煦沉穩,端莊得體,讓人看去便心生好感。
「徐夫人請放心,梁夫人發了話,我自當會盡心教好若瑾姑娘,您就請回吧。」
方媽媽已經發了話攆人,楊氏本有心多絮叨幾句,卻也張不開嘴。
「若是這個丫頭不聽話,您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訓她的,只請您不要生氣。」
楊氏的話說完,方媽媽仍舊淡笑著等她走,除此之外什麼表情都未有。
徐若瑾在心底忍不住笑,看著楊氏一肚子奉承巴結的話愣是說不出來,那副尷尬的勁兒著實可笑。
又叨咕了徐若瑾幾句,楊氏便只能自尋台階離開了此地。
不過臨走時,楊氏吩咐身邊的丫鬟柳翠留下來伺候,明擺著也是派人看著徐若瑾。
將方媽媽請進屋,徐若瑾剛要拿出自己曾學過、寫過的東西給方媽媽看。
方媽媽搖搖頭,示意她把東西放下,「咱們今兒只坐下聊聊天。」
徐若瑾一怔,隨後親自倒了茶遞上,坐在小杌子上認真聽方媽媽說話。
「……女人這一輩子其實過的挺難的。」
方媽媽慢悠悠的抿著茶,開場第一句話便讓徐若瑾眼前一亮。
沒提三從四德,沒提女人應守的訓誡,好似推心置腹的老婦人,一點兒都不像是嚴苛的教習媽媽。
優雅端莊的氣度讓徐若瑾眼眸中的期待更濃,這還是她睜開眼來見到的第一位和善的女眷……
「生下來就被圈在閨房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過了七歲就要學習織繡書畫,識字算術,及笄之前更是要學女訓女戒,德言容功,嫁人之後晨昏定省侍候婆婆,隨即便一門心思要為夫家誕子嗣傳香火。」
「大院子小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要管著,家中各房的帳目也要算計著,小門小戶還倒罷了,若是夫家是當官的,還要幫襯著男人出外應酬,是送禮巴結的,是收禮寒暄的也都要明眼識人,否則就容易落下個不賢無德的壞名聲。」
「幫著男人操勞,還要再管教孩子,孩子管好了那是賢妻良母,管不好就都是包庇縱容惹下的禍,這一輩子就是操勞的命,只盼著當了婆婆子嗣孝敬,能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可那時一張臉早已經老的全是褶子,又要開始掛念著攢棺材本。」
方媽媽說到此不由自嘲一樂,「所以說,能樂呵呵的過一天是一天,自我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再沒有生過一次氣。」
徐若瑾沒想到方媽媽上來就把女人一輩子的苦處都給講了通透。
按照她想像中的教習,不應該是教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一切都聽男人指令的?
徐若瑾滿臉都是吃驚好奇,方媽媽的笑容也更濃郁了些:
「其實說到底,男人要求女人,女人也沒有一日不是在要求男人,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但凡是家事不合的人家,男人也不見得會有多大出息,即便是盛極一時也總有衰落的一日。」
「我要教給你的,就是如何高高興興的把日子過好,這是用心過日子,那些整日學計謀、學算計的,根本不屑一提,心不正,再聰明走的也是歪道,總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
方媽媽拉過徐若瑾的手,「能學成什麼樣子,就看你自己的了!」
徐若瑾當即起身給方媽媽行了一個大禮,「都請方媽媽教我!」
「我既然答應了來教你,定要交出個模樣來,囫圇糊弄的事,我不屑於做,起來吧,今兒咱們不講別的,就說說故事。」
方媽媽的笑容透著一股慧眼識人的精明,徐若瑾也收斂了心思認認真真的聽。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
兩個人也都忘記了時間。
柳翠琢磨著是不是到了應當用飯的時辰,可見春草什麼反應都沒有,上前問著:「這位媽媽要教多久?」
春草搖頭:「不知道。」
「已經到了用飯的時辰,是咱們去取、還是陳婆子送來?」
春草仍舊搖頭,「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柳翠只覺得與春草沒了對話的心思,春草咬著嘴唇,回答道:「我昨兒去問了,被陳婆子頂了回來,說都要聽夫人的吩咐。」
柳翠眉頭微蹙,「那你再去問問?」
「我?」春草指著自己的鼻子,沒有回答,倒是反問:「柳翠姐姐,你是要一直留在這裡伺候二小姐嗎?」
柳翠被戳中心事,臉色一紅,「我也不知道。」
她昨兒被老爺多看了兩眼,今兒就被夫人點名在二小姐院子伺候……
「還是我去吧。」春草站起身,走兩步轉回頭,「其實能跟著二小姐更好,只用一心的做事,不用提心弔膽的害怕,你自個兒琢磨吧。」
春草出了門,柳翠坐在石階上呆了半晌。
她這輩子,到底求的是什麼?
方媽媽講累了才把課停下,與徐若瑾一同用過簡便的飯菜,便離開徐家回了梁府,只道明日再來。
柳翠送走方媽媽便回了主院向楊氏回稟。
徐若瑾滿心愉悅,嘴裡嚼著一根素黃瓜都能笑的很開心。
王教諭講的是人文地誌,歷史風貌,方媽媽所講的人、事更貼近生活,實實在在的扎到了徐若瑾的骨子裡。
那股深入骨髓的滿足,讓她能將頹廢的苦逼日子徹底拋擲腦後,好似方媽媽的話語是魔咒,潛移默化的便驅散了她心底的焦慮和不忿怨懟,也更認定了自己這個身份。
她就是這個徐若瑾,她要踏踏實實的過好日子……
不管是不是那個冷麵男的原因,方媽媽才來教習自己,自己都記得他這個人情了。
下晌小歇片刻,徐若瑾便起身開始繼續練字。
明日要給方媽媽看她學過的所有東西的名目,既然是寫,不妨就認認真真的練。
一舉兩得,更有效果。
院子裡突然有了聲響,徐若瑾聽到是春草在與什麼人說話,未過一會兒便夾雜了哭聲。
撂下筆,徐若瑾連忙跑到門口,生怕是春草受了什麼欺負。
可定睛一看,那不是柳翠?
柳翠的髮髻凌亂,臉上印著被巴掌抽打的紅腫,懷裡摟著一個包袱,抽泣著跪在徐若瑾面前,「二小姐,求二小姐收留奴婢吧,不然奴婢無處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