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禮堂內依舊是昨晚的樣子，空蕩蕩的排排座椅下，是一個窄小的舞台。舞台後疊著幾層幕布，幕布後方則是一個電影銀幕般的大屏幕。

  拾級而下，昨晚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的事物，現在則清晰地展現在了眼前。

  趙柏邊走邊打量著四周，習慣性地把手往口袋裡一插。

  出乎他意料，原本一直空著的口袋裡居然多出來了一張紙條。

  他揉著口袋裡的紙條，心裡想這又是哪家忘了扔的小票，手上也就順勢把紙條拿了出來，然後用餘光掃了一眼紙條。

  趙柏怔住了。

  紙條上，赫然寫著「海的女兒」與「藍天使劇團」幾個大字。紙條正面印了一隻美人魚，反面則是密密麻麻的幾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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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顯然是一張舞台劇入場票，而這張票，正是昨晚那個演員裝束的小男孩給他的。

  而最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張票的票根，被不知道是誰的人給撕掉了。

  「禮堂後門被撬開，同時通路上也發現了腳印和拖拽的痕跡，一直延伸到我昨晚找到你的那排座椅前。」簡楊獨有的清冽嗓音響起，與之相伴的還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這說明，鄭海在打昏你後，把你從後門拖進了禮堂，放在了椅子下面。」

  「但問題是，他這麼做的意義何在？或者說，那個脅迫他這麼做的人為什麼要多此一舉？」聲音徐徐靠近，一直到自己身旁，「如果只是不想讓你接近藏匿鄭天瑜雜物間，那麼在你昏過去之後，他這個目的就已經……趙柏？」

  「嗯？」聞聲，趙柏猛然回過神來，對上簡楊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他記得簡楊經常會看一些童話和戲劇，於是便按按太陽穴，把手上的票遞到簡楊面前，問道，「我沒事……你知道這是什麼話劇嗎？」

  簡楊眼中泛出一絲疑惑，但還是接過了票，低下頭認真打量，片刻，答道：

  「這是根據《安徒生童話》的其中一篇來改編的話劇。講的是一名人魚公主為了王子而拋棄一切，最終卻化作泡沫的故事。」

  他又把票翻了個面，琢磨了一陣，繼續道：「這是兩周前的票，是你們隊裡的餘興節目？」

  趙柏搖搖頭。水晶吊燈的強光照得他近乎眩暈。他眉頭緊鎖：「你說的『人魚公主』，我昨晚看到了。」

  簡楊詫異的眼神射了過來。

  「就在這裡。」趙柏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舞台，似是入了魔怔，自顧自道，「好像還有一個『海之巫女』。我看的時候『人魚公主』正在喝什麼東西。演戲的都是小孩，我一醒來就看見了，但是你帶我出去的時候卻突然沒了。」

  簡楊沒說話，而是徑直走向趙柏所指的舞台，一步跨上去，俯下身檢查地面，半晌，又仔仔細細地把幕布、講台、堆放的工具都看了一遍。最後，他走下來，緩緩對著趙柏道：

  「舞台近期沒有被使用過。」

  「不可能，」趙柏一笑，語氣強硬，毫不猶豫地反駁，「我記得很清楚，連他們念過的台詞都能背出一兩句。當時我再怎麼迷糊，也不會連幻覺和現實都分不清楚。」

  「趙柏，」趙柏看到簡楊徐步走上台階，站在自己面前，手臂搭上肩膀，深潭般的雙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冷靜。」

  這兩個字仿佛有魔力一般，順著肌膚沁入心底。

  趙柏深呼吸一口，手掌貼上簡楊滑膩的腕子。簡楊卻沒有掙開，反而用另一隻手覆上了趙柏的手背。

  「抱歉，」趙柏鬆開簡楊，合上眼睛，然後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揉了揉眼睛，「有點累。」

  簡楊唇角微微一彎，傾身再度靠近，用手心貼了貼趙柏的臉頰。

  煩躁壓抑的心情剎那間被掃去了一大半，趙柏莞爾，用帶笑的目光描摹著面前人的眉眼。他只覺得他的寶貝就是耐看，不論怎麼看都覺得好看。那雙載著星辰的墨色眼眸中映出的，除了他，還是他。

  於是他雙臂一用力，就把簡楊抱了個滿懷。他把自己埋在懷中人的頸窩裡，貪婪地攫取著對方身上那股似有似無的甜香。那香味就仿佛是初夏第一次雨過天晴後，垂露的薔薇賜予初見之人的甜蜜恩典。

  對方的手臂也在不知不覺中環了上來，搭在趙柏肩膀上，輕輕拍著背部，像是在安慰一個失落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趙柏才深呼吸一口，放開簡楊。

  「謝謝你，」他趁簡楊不注意，偷偷吻了一下對方的耳垂，「我的寶貝。」

  對方則直接給了他充滿愛意的一巴掌，附送一句親熱的話語：「離我遠點。」

  趙柏樂不可支，挑挑眉，舉高雙手以示無辜。他踱著步子，把舞台以及周邊全都逛了一遍，最後，在舞台中央巨大的銀幕前站定。

  「既然人不在舞台上，那麼目前最容易考慮到的可能性就是，我看到的其實是錄像。畢竟昨晚這裡又昏又暗，我精神也很恍惚，看錯也是難免的。」趙柏若有所思地走上前，用戴著手套的手試探性地輕觸了一下白色幕布，「透聲銀幕，塗有無光澤白色顏料，電影院裡用的也是這種。」

  「那麼放映機的位置也應該與電影院相同，在觀眾席後方的機房裡。」簡楊轉身，望了一眼禮堂後方最高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窗口。

  兩人輕易地就找到了到達放映機房的路，幾分鐘後，便一同站在了門口。門是虛掩著的，裡面沒有傳來任何聲音。趙柏直接開了門。

  兩台放映機呈現在眼前。趙柏走近一看，果然，其中一台上面還插著膠捲。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輕輕平放在桌子上。

  膠捲看起來比較新，膠片盤上也未落絲毫灰塵。趙柏把膠捲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最終，將視線鎖定在圓形片盤邊緣處的一行鐫刻的小字上。

  字刻得歪歪扭扭，若不仔細看，只會將其當作小孩子無意義的塗鴉。

  「『海的女兒——藍天使劇團』。」趙柏不自覺地讀出了這行字，喃喃道，「果然。」

  趙柏和簡楊交換了一下目光，而後果斷打了個電話。

  「宋佳，」趙柏邊往外走邊道，「麻煩你查一下『藍天使劇團』的具體情況，包括劇團來歷、成員、最近的演出時間和演出劇目。」

  「查這個幹什麼，你不是在查鄭天瑜的案子嗎？」

  「有點複雜，回去再跟你詳細說。」兩人走出禮堂。陽光直射，讓趙柏不禁眯起了眼睛。

  「行，那你等會，我連下資料庫。」

  電話掛斷。趙柏瞥了一眼腕錶，見時間還早，便揮揮手對簡楊道：

  「先去一趟保衛處查監控，了解一下整體情況，方便確定下一步調查方向。」

  簡楊點點頭，默默跟了上來。兩人剛邁出一步，趙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趙隊。」小王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洗手間我們取證完了。雜物間內的腳印經對比，與鄭天瑜相符。裡面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毛髮等痕跡，我們推測嫌疑人應該是戴了手套和帽子。另外，洗手間內的地板、隔板上分別殘留了大量不同的腳印和指紋，大部分應該是屬於遊客的，目前我們無法從中提取出嫌疑人相關線索。」

  「知道了。」趙柏應道，「辛苦你們再去一趟禮堂，對從禮堂後門到前排座椅這段路上的鞋印做取證，之後再把放映機房桌子上那盤膠捲裝袋貼條帶回去。」

  「好，馬上去。」

  打完電話，趙柏便和簡楊並肩往保衛處走，不一會就到了目的地。兩人敲門進去，說明了來意，又順便問出了監控室的位置，而就在趙柏抬手準備敲監控室的門時，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

  趙柏只得掏出手機接電話。他在看見屏幕上「宋佳」兩個字的時候，心裡還奇怪她今天怎麼辦事這麼迅速，手上就順便按下了接通鍵。

  「趙隊，你什麼運氣啊，一查就查到大新聞了！」

  趙柏皺眉：「你查到什麼了？」

  「你仔細聽著，這事有點複雜。」話筒另一邊的人似是呷了一口水，然後繼續道，「首先，『藍天使劇團』的所有成員，都於兩周前——也就是12月11日，在興湖區北山的公路上，意外墜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