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敬佩

  為了拉攏白易這個同窗，讓其成為自己在朝堂之中的盟友，廖熙范甚至不惜將這些年所學所思，一一向對方屠戮出來。一來，向對方證明自己的實力，並非只是在軍略上有所長，其實在其他方面，同樣也有不俗的造詣；二來，他希望白易能夠打破儒家文化的偏見，真正去思考學習洪朝不同的文化，如此方能在官場上走得更遠。

  廖熙范看得出，白易本人不是沒有能力，但似乎他本人的思考方式依舊還多以儒學的眼光來看待洪朝發生的種種變化。

  「大學課本里，有一本陛下所著的《階級論》，裡面有這麼一段話：想要保障一個王朝根基穩固，其首先需要一個龐大穩定的中產階級，而在華夏，從古至今最大的中產階級，便是農民。」

  「當農民這一個階級大部分失去土地時，便意味著這一個王朝的根基已然腐敗，那些以為依靠所謂文人、貴族能夠統治王國的，最後都被從中產淪為底層的農民給打倒，然後新一輪的王朝制度重新構築，新一代的中產階級重新出現，如是反覆。」

  「我們洪朝想要脫離兩百年一王朝的華夏文明詛咒，那麼必須從根兒上開始有所改變，陛下這些年的種種舉措，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在咱們的王國之中出現了幾個新興的中產階級，那便是脫離了土地掣肘的商人階級和工人階級，他們沒有土地但是通過出賣商品或者勞動力，換取生活的所需，甚至還能積攢下一份傳家的家業。」

  「甚至我朝的農民階層，也不再局限故鄉的舊土，開始走向華夏之地外，南洋、琉球、乃至遙遠的美洲，都有我們的同胞在片陌生之地，開拓出一片片肥沃的土地，並在哪裡繁衍生息。」

  「往小了看，農民在異域開闢耕地莊園，種植各種作物或囤積養家，或出售給商人們。商人又拿著這些原材料，僱傭大批的工人生產成一樣樣新奇特意的商品，售賣給西洋人、倭人，獲得高昂的利益。商人們賺取大量銀錢之後，大多會將其運回到洪朝，置辦產業花銷日用，這便讓我朝成為財富匯聚之地，未來不知多久我朝百姓或許家家戶戶便是金銀滿倉。」

  「如是種種，一環緊扣一環，便能夠產生數量不可估計得中產階級，且這種平衡非是像土地這樣單一，更不容易被破壞，因此會讓我朝的統治時間更長久，打破兩百年的魔咒不是妄想。」

  

  白易彷如聽了一回天書一般，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同窗，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名武夫給教育。廖熙范說的這些知識，會是一個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武人能夠想明白的嗎？白易自認還算見識不錯，理解力也還行，可在廖熙范這一番言論中，好些地方都沒想明白呢，故而他反而更相信對方的認知遠比自己更遠。

  「這些、這些都是你想到的嗎？」

  白易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

  「這些很多都是我從陛下的《階級論》里學到的，我自小其實對數學、經濟一道有些興趣，畢竟小時候聽老人說苦日子的故事給感染到了，又不想做那一天天只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勞作的農民，若非後來被軍隊給徵召了，說不定現在的我會是一名行走四方的商人呢。但是這些年有空閒的時候，也會收集一些有關方面的書籍，或是去大學裡旁聽一些有關的課程。」

  廖熙范自嘲地一笑，說不出是遺憾還是緬懷地回答道。

  「看來，我這些年實在是懈怠了啊！！」

  白易再不好意思拿高人一等的心態面對同窗，而是帶著幾分敬佩的眼神與之相對，同時還不忘繼續兩人的交流。

  「照廖兄之前的言辭，陛下此番邀請西洋人，威懾對方的墓地，其實是為這幾年我朝出海令政打基礎，給予我朝出海民眾更大的支持了哦。」

  「正是，我朝雖然海軍強盛，四海之內無人敢於挑戰，但是這些年我朝用於兵伐的投入實在太多，男丁人數已然處於歷年來最低點，所以恐怕未來等到我朝將西南殘明剿滅之後，將會進入一個漫長的修養期，輕易不會再大動干戈了。」

  廖熙范點點頭，說出自己的判斷。

  「廖兄何以如此判斷，我人在朝堂上所知民生之事怕是比廖兄更多，雖知如今我朝徵兵之舉已多被內閣駁回，可也沒有證明說我朝成年男丁基數有多少問題。」

  白易越是對廖熙范敬佩幾分，越是想要看看這位同窗還能給自己幾分驚喜。

  「我雖無法得知民生民計之事，但是與軍旅補充等事上比白兄更敏銳幾分。恐怕白兄不知道吧？最近補充我軍部陸軍之戰士中，很多都是從海軍中抽調過來的，按理說陸海兩軍軍中不同，武備科教理中從不認為海軍成熟將士拉到陸戰來，比之新丁強上多少，可偏偏軍部如此安排，其背後原因何在，自然值得深思。反正按照我的想法，朝廷已經開始為後續治理王國開始謀算了，對我軍部百萬大軍也有了其他想法。」

  「呵呵，聽廖兄一番高見，直叫小弟甘拜下風。」

  雖無從驗證廖熙范言辭正確與否，但是對方這一番談論確實讓白易所獲頗豐，足以讓白易結交這麼一位良友了。

  「若是日後廖兄回京述職，在下一定再登府拜訪。」

  「或許這一天，不會太遠哦。」

  廖熙范話中有深意，抬手與白易告辭，原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是從北城步行走到了內城府台衙門所在，這裡早已被軍部清理出來，作為臨時安置各路使節的住所。白易此來，不過是提前踩下場地做好安排，再過一會兒便會有人護送著使節們從北城下來，到這裡安頓。

  「再會。」

  白易看著廖熙范姍姍而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陳雜，隨後又重新振奮起來，充滿鬥志地想著，等到下一回與對方見面時，必然會讓見到另外一個不一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