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蕭游
2024-05-03 00:54:56
作者: 沉香灰燼
「他那天和你說了什麼?」他啞聲在她耳邊問。
「是俞晚雪託付我的事,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我就答應下來了。卻沒想到七少爺突然發難……不想讓人看到誤會了去,雨竹才關了房門。繡渠在外面不明白,有驚慌之態是正常的。」顧錦朝回答道。
「避重就輕,你和他說了什麼?」他輕輕說,「你再不好好回答,我就懲罰你了。」
她嘆了口氣:「我沒說什麼,是陳玄青……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那些。」
陳彥允又笑了,「我再說一次,不准避重就輕,他說了什麼話。為什麼握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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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不輕不重地打了她的臀一下,像在懲罰不聽話的小孩子。
顧錦朝羞得滿臉通紅,沒有辦法,只能把大致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可他的動作仍然在繼續,顧錦朝身子一顫,怒道:「我都說清楚了!」
他俯下身親她,低聲道:「這又不是懲罰。」
……
燭火在半刻鐘後才亮起來,顧錦朝就癱軟在他懷裡,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顧錦朝才覺得陳彥允平時和她溫存,果然是忍耐多了。陳彥允很少有忍不住的時候,一旦有那種時候,就比較失常。「你來說吧。」陳彥允讓她靠著自己的,「我問的問完了,讓你說。」
顧錦朝翻身攔住他的腰,發現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目光里已經滿是柔和。
剛才兩人也真是過了,她生氣的時候,連陳彥允都喊出來了。他好像也沒有客氣,還嘲諷她。
顧錦朝先笑了笑,也覺得心裡很平和:「尋常百姓家裡,厲害的女人就和男人吵架,連名帶姓地叫。有的男人還因此怕老婆……一點都不相敬如賓。」
陳彥允想起剛才她喊的那聲陳彥允,不由親了親她:「你人後可以這麼叫我。不過我可不會怕你的。妻以夫為綱,你要聽我的。」
顧錦朝別開臉不要他親了,認真地道:「……我來跟您說原來的事吧。」
陳彥允嗯了一聲。
兩人相擁著,互相偎依。燭火昏黃。
顧錦朝好像也真的回到了那個年少的時候,想起自己荒唐的過去。
「我是在三舅的書房裡看到他的,以為他是登徒子,咬了他一口。陳玄青左手上有道疤,那就是我咬的……我那時候年紀小,只是覺得還有幾分喜歡他。何況他又不喜歡我。」
「您也知道,人總是喜歡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越對我不理睬,我好像就越喜歡他一樣。他原來還羞辱我,那時候我是真不知羞,膽子也大。」
她把頭靠著他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以為他靜靜地聽自己說,卻沒有應承。
顧錦朝抬頭想看他,卻被他按住頭:「你說就是,我聽著。」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怕嚇到她。
因為胸口翻騰的妒忌吧。
這些事他聽著不舒服,卻一定要聽她說完。
顧錦朝就繼續說:「後來我母親生病了,那一年我成熟了許多,也懂事了。就不再糾纏於他了。母親死後我傷心欲絕,隨著父親去大興回了祖家。再後來遇到了您……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你。」顧錦朝笑了笑,她是真的這麼想。
「您是東閣大學士,我卻是個小家族的喪母長女。您來提親的時候,我很吃驚。而且那時候還有和陳玄青的事在前,我也十分猶豫。直到我嫁過來……我想和陳玄青劃清的,平時也很少見他。只是沒想到陳玄青會……其實也不全是他的錯,他只是有點固執。」
顧錦朝也想過陳玄青的行為,她覺得陳玄青不過是不甘心而已。本來巴著你的東西突然不要你了,心裡肯定會不舒服。需要有個人來開導他。
久久沒有聽到陳彥允回話,顧錦朝抬起頭:「三爺,您不想聽嗎?」
沉默片刻,陳彥允才把她的頭髮整理到一邊:「我聽著呢。我都知道了,我來處理這事就好,你不用管了。」
說著他就起身穿衣了,顧錦朝忙拉住他:「這麼晚,您要去哪兒?」
他無奈地笑笑。
「你總不會覺得,我帶這麼多人回來是要玩的?這幾天我本來就忙,昨夜沒回來也是在做事。今晚本來是要和幕僚商議事情的,想忙完再和你說……結果你非拉著我不放。」
想到剛才的事,顧錦朝有些羞惱。哦了一聲把手縮回去。剛才纏著他不放,她還真是豁出去了。
……她哪裡知道,陳彥允是有事情要做。還以為他就是不肯見她了!
*
江嚴等人候在書房外面,端了個炭盆來向火。
不一會兒雪紛紛揚揚的下起來了,幾個人把炭盆抬上了廡廊,小聲的說話。
馮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顧錦朝,覺得很驚奇:「那便是咱們三夫人?」
陳三爺這幾年信佛養生,不怎麼近女色。能接近他的女子必然就是三夫人了。不過陳三爺對誰都是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怎麼對夫人反倒冷著臉……
江嚴點頭應了,另一個戴檀色綸巾的年輕人說:「馮先生前不久去了貴州,想必是沒見過三夫人……說起來三爺派您去貴州走訪,調查蕭游的住處。您問到當時蕭游的藏身處了嗎?這東西老奸巨猾的,藏身處里好東西肯定不少。」
馮雋在火盆上搓著手暖和,笑說:「你都知道他是老奸巨猾的,哪裡那麼容易找到!我找了當地苗寨裡頭的老人隨我入山去尋,從苗嶺一直找到川黔要隘婁山關,就只捉了幾隻稀罕的紅腹錦雞。後來是帶著一隊行兵進武陵山才找到他的住處。那裡連個窩棚都沒有,這老東西就住在山洞裡。」
書硯從大廚房裡捧了一些芋頭過來,給幾位烤著吃驅寒。
江嚴把芋頭埋進炭盆里,邊說:「蕭游這種人,言行謹慎的,既然是準備出來反長興候的,山洞裡肯定什麼都沒有。你們敗興而歸吧?」
馮雋搖了搖頭:「裡面確實幹乾淨淨的,就留下些孩子的玩意兒。不過他走得匆忙,很多東西來不及銷毀,便就地埋在一棵松樹底下了。要不是苗寨老人帶著條狗去聞,我們還找不到……你們這邊呢?」
「趙寅池要致仕了,大事。昨晚陳三爺和張大人談了一夜,究竟該推舉誰最好。」江嚴繼續道,「兵部尚書雖是文職,但沒有行兵布陣的經歷,一般的進士可不能任。張大人手下倒是有幾個可用之才,只是行兵經驗不足,不堪大任。」
火盆里的芋頭就烤好了。眾人拿了烤好的芋頭剝開吃。正吃著芋頭,陳三爺穿好直裰,從書房裡出來。
江嚴和馮雋才放下手頭的東西,跟著他進了次間。
陳三爺坐下喝了口熱茶,先讓馮雋上來回話:「你們在武陵山發現的,都有些什麼?」
馮雋恭敬地拱手:「……詩詞書畫、時下的制藝文章,還有一些和別人相通的書信。睿親王和老長興候的書信少,和張大人、長興候世子的書信比較多。」他讓人抬了箱子上來。
「屬下選了些重要的出來,不過他留下的書信都已經是處理過的。您懷疑睿親王宮變有異樣,書信里看不出來。大多是他和長興候世子討論兵器或者是機弩,和張大人的書信就比較奇怪些,談的是詩詞和畫……」馮雋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您的詩詞和畫。他那些沒毀的也是您早年的文章」
陳彥允面色一凝。「拿過來我看。」
蕭游才不會閒著沒事讀他的文章。就算他和張居廉討論詩詞制藝,也不應該討論到他的頭上。
當年蕭游勾結睿親王暗害長興候,算是他們這邊的暗棋。策劃長興候謀反一事,張居廉費了很大力氣,而他當時剛任戶部尚書,還顧不上這邊,只是偶爾幫著出謀劃策。結果這次宮變不僅敗得莫名其妙,蕭游死的也莫名其妙。葉限是怎麼發現蕭游叛變的?就算他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個少年。
陳三爺一直想找到其中的關鍵。
睿親王死的時候,張居廉大驚。連夜找了他去商量,那時候王玄范也還在。他們先認為可能是蕭游有問題,蕭游當葉限的師父那麼多年,難道真的沒有惻隱之心?如果他臨頭反悔,很有可能和葉限說清楚。
但是蕭游最後死了,這就說不過去了。如果蕭游最後說清楚了,葉限應該不會殺他才是。只不過沒人看到過他的屍首,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死。
如果蕭游沒有問題,那麼只有一個可能。葉限背後還有個很厲害的人,幫他出謀劃策。那這個人必定絕頂聰明,對朝堂的事了如指掌,運籌帷幄。對他們也是危害極大。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陳三爺因此派了馮雋去找蕭游的舊居,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原因。
他仔細把蕭游和其他人的信都看了。
蕭游和老長興候、葉限的信都是說些瑣碎的事,和睿親王的信很少,多半是交接兵器,或者部署兵力的判斷。和張居廉的信是分析他的詩詞,也說過行兵打仗的事。
陳三爺看完了信,往後靠在椅背上,臉色平靜。
「這個蕭游——當年是個天縱之才。如果沒有長興候的驍勇善戰,成親王有他相助,應該是能篡位成功的。他奇到什麼地步你們可知道?一堆銅錢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銅錢的數目。行兵時算成五更走完,就絕對走不到五更一刻。一看作畫人運筆的走向,就知道作畫人是誰。」
書房裡沉靜得很,陳三爺說話的時候,他們自然只有聽著的份。
蕭游雖然是個人物,但畢竟傳奇已經時過境遷了,誰知道他還這麼厲害過?
兩人面面相看,不知道陳三爺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張居廉讓他看我的詩詞字畫,你們猜是看什麼的?」陳三爺問道。
總不會是看他寫得好不好……
馮雋似乎有些領會過來,心中一緊。
陳三爺反倒是笑了:「我雖防備他,卻也不至於猜疑……難怪要用王玄范來牽制我。」蕭游寫給張居廉的信里提了,陳彥允意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張居廉想讓蕭游看他的野心和氣魄,而蕭游覺得他是個很具有威脅的人。張居廉哪裡是忌憚他,這是早就開始猜忌他了啊。
沒查到長興候宮變後面的那個人,反倒是弄出這麼堆東西。
書房中一時沉寂,江嚴過了會兒才問:「那您如何打算?」
陳三爺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廊下的燈籠,沉默了片刻。
他不喜歡有威脅懸在頭頂。只是張居廉畢竟是他老師,原來幫過他許多。況且張居廉只是猜忌他,還沒有真的做什麼。他如今為官之道,還是張居廉教導他的……
「把這些東西先毀了,別讓張居廉知道我查過。」陳三爺輕聲說。
……一直到深夜,談話才結束。
陳三爺回到書房裡,顧錦朝早就睡著了。
陳三爺站著看了她一會兒,才伸手摸她的臉,佛珠上的吉祥結擦過她的臉頰。她可能覺得有點癢,翻身朝裡面睡了。陳三爺不由笑了笑,坐在床沿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顧錦朝覺得被褥里太冷,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坐在床沿沒睡。房裡的蠟燭早就滅了,突然看到一個黑影坐著,顧錦朝反而被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來!
陳三爺翻身壓住她,安慰道:「別怕,是我。」
錦朝才聞到陳三爺身上的檀香味。不由得說,「您怎麼還不睡?我還以為真是什麼鬼怪魍魎的。」
陳三爺卻問她:「你怎麼醒了,可是我吵到你了?」
他一點聲音都沒有,怎麼會吵到她。顧錦朝搖搖頭,「我就是覺得有些冷……」這屋子裡沒有地龍,火盆熄滅了就冷了下來。
他剛才不睡,是因為睡不著嗎?難道還在想她和陳玄青的事?
顧錦朝不能不這麼想。就算陳三爺知道她對陳玄青沒有私情,相信了她。但是陳玄青畢竟是他的嫡長子,他不可能不在意嫡長子做出這種荒唐的事。
陳三爺伸手探進被子裡,發現裡面還沒有他的手暖和。他嘆了口氣,脫了外衣也上了床。
顧錦朝是被冷醒的,她本來就有些怕冷。她怔怔地看著陳三爺……這是想通了?
「你不是冷嗎?」陳彥允問她。
顧錦朝平日看著挺聰明的,就是睡醒的時候有點犯傻。這時候和她說話,她反應總要慢一些。
顧錦朝才明白他的意思,哦了一聲。這是要給自己取暖啊!
她的手腳很快就纏上去了,陳彥允果然很暖和。
顧錦朝乖乖鑽到他懷裡,陳彥允也伸手摟住她,她身上果然怪冷的。早知道剛才應該讓她回去睡。他有事情要處理,還忘了書房這裡是沒有地龍的。陳彥允低頭和她說話:「錦朝,要是你再惹我生氣,就要躲遠些。知道嗎?」他不經常生氣,但要真是發怒起來也挺嚇人的。
好像平時慣是壓抑的人,爆發出來就越可怕。
顧錦朝臉埋在他胸膛里笑了笑,心中卻酸澀起來。生她的氣都怕傷到她……那他該怎麼辦?
如果她今天沒有來找他呢?
顧錦朝很慶幸是自己過來了,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您快睡吧。」
陳彥允也不再說話。摸到她冰冷的手,又拿過來放在他的腰間。這麼來就睡不冷不熱,顧錦朝睡得十分舒服,覺得其實不要地龍火炕也無所謂,就把陳三爺當成暖爐就好了。
心裡有再多的事,陳三爺抱著顧錦朝也漸漸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