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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逝世

2024-05-03 00:47:38 作者: 沉香灰燼

  錦朝看到顧德昭走出來,便起身迎過去。

  他的神色很平靜:「昨夜你帶著護院在垂花門抓了玉屏?」

  錦朝行了禮說:「女兒只是想把事情問清楚,萬一宋姨娘從中搗鬼,女兒也要防備著些。玉屏現就在東次間好好的,父親要去看看嗎?」

  

  顧德昭擺了擺手,說她一句:「罷了,你畢竟是閨閣女子,可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顧錦朝只是笑著應了,父親的話對她來說一向沒有什麼用,她做這些,顧德昭怎麼能明白。

  她屈身送了父親離開。

  徐媽媽端著一盞黨參枸杞烏雞湯從遊廊走過來,對錦朝道:「大小姐,夫人中午進得少。奴婢便燉了湯來,不如您端給夫人……」錦朝點點頭,接過徐媽媽手裡的湯,跨入西次間內。

  紀氏正靠著槅扇,看著外面草木葳蕤,金烏西沉,橘黃的太陽光落在窗欞上。她消瘦的臉擱在大紅遍地金的大迎枕上,更顯得蠟黃。錦朝端了瓷盅過去,笑著拉母親的手,問她:「您和父親可講好了?話說明白了就好,總歸是沒有什麼的。」

  紀氏笑了笑,她直看著錦朝,目光里有種奇怪的亮。

  她點了點頭,嘴巴張了張,卻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喉嚨像是哽住了一樣。

  錦朝卻沒有注意到,她把湯盛在碗裡,又舀了要餵給紀氏。

  紀氏含笑著一口口喝了,湯進了嘴裡,半點滋味都沒有。但是她一口不停,直喝完了一碗湯。錦朝才舒了心,母親還能喝下湯,應該是和父親說好了吧,看母親的樣子似乎並不氣悶了。

  紀氏緊緊地抓著錦朝的衣角,等到錦朝要起身的時候,才發現母親拉著自己的裙角,不由得笑了笑:「您可是要我在這兒陪著你?」

  紀氏卻搖了搖頭,然後她才聽到自己說話:「你昨夜一夜沒合眼,今兒又陪了我一天……先回去歇息吧。」她的聲音輕飄飄的。

  錦朝也確實累了,她忙了一天一夜沒合眼,頭如鐵打般痛,又十分昏沉。要不是想著父親和母親還沒有說完,她早就支撐不住了。她又看了母親一眼,發現她還淡笑著,便說:「那我先回去,明早就來給您請安。」

  紀氏點了點頭,一直看著錦朝轉身走到了門口。

  她要是出了門,自己就見不到了!

  紀氏突然緊張起來,又叫了一聲:「朝姐兒!」

  錦朝回頭笑笑:「母親還有什麼事嗎?」

  紀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叫住她,卻仔仔細細地將她看了個遍,才最後對她笑笑:「好生休息,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錦朝點點頭,跨出了房門。

  紀氏一直望著錦朝不見了,一直看著,眼睛都疼了。

  徐媽媽從門外面進來,試探著問她:「夫人今兒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至於玉屏和那兩個丫頭……奴婢來處理就好了。」說完叫了墨玉進來服侍紀氏梳洗,又抬她上了榻。

  墨玉給紀氏掖好了被角。紀氏一直沒說話,等徐媽媽過來吹燈的時候,她輕聲和徐媽媽說:「等榮哥兒回來了,你要告訴他,要他聽他長姐的話……」

  徐媽媽笑了笑,握著她的手說:「夫人這話說得,您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大少爺還有一月就要回來了,您當面跟他說,比奴婢的話管用。」

  紀氏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喃喃:「朝姐兒已經如此能幹了……我……卻還要她來照顧著,這事她忙了這麼久,我卻還是無力辯駁……實在是……」

  徐媽媽聽了,覺得有些疑惑:「夫人,究竟怎麼了?可是老爺說了什麼?」

  紀氏卻閉上了眼睛,說:「我乏了,你們先出去吧……」

  徐媽媽見她閉上了眼,卻也不好再說話了。留了內室的一盞燈,帶著墨玉退了出去。

  外面還沒有完全暗下來,紀氏睜開了眼,她看著床頂的雕了相祿壽喜的承塵,緩緩地嘆了口氣。喉嚨又開始發癢,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不想吵了外面的人,她緊緊的用被子捂著嘴,難受得蜷縮成一團。等她順過了氣,卻又開始笑起來,她那是嘲笑自己。

  母親當年不贊成她嫁給顧德昭,她不聽從,生平唯一一次硬了氣嫁過來。

  她慢慢的就老死在內院深處了,什麼都耗盡了。那他呢?今晚又在誰那兒呢?

  宋姨娘還是羅姨娘?

  紀氏其實覺得這些都無所謂,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是忍不下來。但是當兩人的情分已經淡泊到這個地步,顧德昭用了這麼多年來懷疑她害了雲湘,又用了這麼多時間來疑心她害宋姨娘爭寵。

  真的夠了。

  她已經油盡燈枯了,耗不起了,也計較不動了。

  她不想拖累著錦朝一起跟著她受苦,她也不想讓錦榮一直聽信於顧瀾和宋妙華。

  她更不想,活著還要忍受顧德昭的冷漠和猜疑。

  紀氏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抬手把臉上的淚痕擦乾,然後摸索到了床角。

  這個夜晚刮著風,半夜又下起大雨,快天明的時候才漸漸停下來。

  錦朝睡得很沉,一點都沒有被雨聲吵醒,她是被青蒲叫醒的。她睜開眼的時候還很迷糊,只聽到外面偶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槅扇外還黑沉沉的,天都沒有亮。

  錦朝好久才醒過來,睡意朦朧地問青蒲:「……什麼時辰了?」

  青蒲卻急得要哭起來:「大小姐,您快些起來,這真是急事,您起來再說!」外面采芙捧著一件水青色鶴望蘭的襦裙進來,白芸又捧著銅盆。身後是一臉蒼白的墨玉。

  錦朝看到墨玉也來了,有些疑惑:「……怎麼墨玉姑娘來了,是母親要找我嗎?」

  墨玉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大小姐,您快些去斜霄院吧……夫人逝了!」

  天色剛明,還有些模糊不清。

  錦朝帶著幾個丫頭到了斜霄院,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斜霄院廡廊下,徐媽媽正等著顧錦朝過來。

  她的眼眶紅腫,一出聲便是重重的鼻音:「……大小姐,您過來了。」

  錦朝看著她,聽到自己十分冷靜地問:「徐媽媽,母親在哪兒?可是昨晚病亡的?」

  徐媽媽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您先過來看看。」她轉身往內室里走。

  錦朝跟著進了內室,她看到紀氏的屍首之後也愣住了,眼睛睜得老大。

  床頭紀氏的屍首,被一根腰帶勒著脖子吊在雕花的紅漆床柱上,頭歪著,身體扭曲,渾身都是慘白的。

  母親不是病死的,是自縊而死!她竟然是這樣自縊的!

  錦朝覺得自己似乎喘不過氣,胸口被什麼東西憋悶著,難受得她忍不住渾身發抖!

  她張開了嘴要說什麼,卻又茫然下來,她伸了伸手,一把抓住了徐媽媽的衣袖:「徐媽媽,母親死了……她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說。

  徐媽媽從來沒見過顧錦朝這個樣子,眼眶一紅,反手握住她:「大小姐,您……夫人她……」

  剛才來的路上,她心裡還有一種十分不真實的錯覺,母親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呢?她甚至還覺得是不是她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墨玉和自己說母親死了。

  她是真的死了,母親不管她了,也不管錦榮了!她真的活累了,竟然這樣死了!

  錦朝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出來,她像孩子一樣緊緊地揪著徐媽媽的袖子,身子似乎支撐不住般往下坐去,哭得要喘不過氣來。

  母親為什麼要這樣死?她滿心想母親好好活著,她還為母親請了蕭先生,為什麼母親都不等到蕭先生來。為什麼她對母親這麼好,她還是傷心絕望到自縊了!

  母親這樣死了,誰來幫她結好看的絡子。誰來為她打金絲髻頭面,誰來抱著她,疼愛地喊著我的朝姐兒。誰還會無論她做了什麼,都從不說她。

  昨日她拉著自己的裙角,一直看著自己,自己都走了,還要叫自己回頭,她再看看。

  她那個時候,肯定就沒想活了!她那是要最後看看自己!

  自己那個時候怎麼沒有發現!她怎麼不好好握著母親的手,陪她一晚上。

  徐媽媽忙拉住她起來。她身體軟軟的,好像什麼支撐她的東西都沒有了一樣。

  她見著錦朝這樣傷心,忍不住哭著道:「夫人怎麼會這麼想不開……這……這就去了,您怎麼辦,大少爺怎麼辦!她即便是真的對老爺灰心……也不該、不該這樣死!」

  顧錦朝茫然地看著徐媽媽,過了好久似乎才聽懂了徐媽媽的話。

  她抓住徐媽媽的手,問她:「徐媽媽,母親昨晚是不是和您說了什麼?」

  徐媽媽哭得泣不成聲:「昨夜……昨夜夫人跟奴婢說,她和老爺辯駁不成,奴婢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現在想想,定是昨日老爺和夫人說了什麼,才惹得夫人這般……」

  「大小姐,您不知道。老爺這些年一直在疏遠夫人,對她誤解十分深。上次大黃那事,明明是夫人被宋姨娘害了,偏偏老爺覺得是夫人鬧事,說她慣會鬧騰,還要拖著您一起鬧騰。老爺本就一直猜是夫人害了雲湘,這些又有了玉屏的說法,肯定要為了雲湘和夫人撕破臉皮的……夫人遭此侮辱,肯定是覺得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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