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臣以君為綱

2024-07-22 23:50:54 作者: 春酒寄冬

  晶瑩剔透的琉璃窗下,一座蓮花座香爐,安神的沉香靜燃。

  初夏午後的日頭直射在窗邊的美人榻上,喚醒了榻上沉睡的人。

  謝珽剛從被人扼住脖頸的噩夢中驚醒,額角上微汗。

  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尚還安好的脖子,入手沒有夢裡的窒息感,只是有點熱。

  順著落在身上的陽光,謝珽注意到了窗外明晃晃的日頭。

  這約莫是因為自己睡得不安穩,被曬醒了。

  她還是沒有習慣住在這種裝著琉璃窗的金貴屋子裡。

  和尋常用絹制的窗子不同,這天價的琉璃不但純淨地遮不住日光,還能照出人的影子來。

  只是現今這窗子裡映著的人長得已經和她之前大不一樣了。

  不得不承認,劉令派來伺候她的人手藝很好。

  

  近來從窗前經過時,她自己都恍惚覺得裡頭那個梳著髮髻,黛眉朱唇,一身華裙,配著滿滿金玉頭面的女子看著真像一個正經的得寵宮妃。

  「謝大人,您可要起身?」

  說話的是守在裡間格柵外的宮婢。

  難為這個宮婢還記得是喚她謝大人,而不是娘娘。

  謝珽午睡時拆了一早宮婢辛辛苦苦給她在頭上安的釵環。

  這會醒來,薄毯下的衣衫已經凌亂,墨發散了一身。

  她如今身體每況愈下,大多時間都懶得動彈,起臥也習慣了借別人的力。

  謝珽握著宮婢的手,一用力,撐著慢慢站起了身。

  只是還未等她站直,心口襲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

  突然地陣痛讓她的手直接脫了力,整個人跌坐回了美人榻上。

  雙手捧在心口,謝珽蜷縮著上身,死死咬著唇瓣。

  被日頭蒸出來的汗意還沒有散去,她的額角又因為疼痛,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謝大人!」宮婢見狀驚呼道。

  她正要急匆匆地出門喚太醫,被謝珽拽住了一角衣袖。

  謝珽在熟悉了心口的疼痛後意識到,一定是劉令出事了。

  這個疼出自他。

  天子受傷是一等一的要事,太醫署怕是要忙亂好一陣了。

  近些年一直都是她生病,牽連劉令不舒服。他今天這下是一口氣都給她還了回來了。

  在這樣的時候,謝珽還有閒心想著這些與她無關的事情。

  「不必……去……」

  她話還未說完,眼前便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謝珽睡得很不安穩。

  她的耳邊很清淨,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走路的動靜。安靜地和她夢裡的英國公府一樣,全是空蕩蕩地死寂。

  獨自努力了無數次,她勉強睜開眼睛。

  她的身邊睡了一個人。

  偏頭看過去,意料之中。

  那人是劉令。

  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還有濃濃地膏藥味。

  劉令果然受傷了。

  這是謝珽的第一個念頭。

  只她還沒來得及有第二個念頭,就對上了劉令睜開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轉瞬的戒備和審視。看清是謝珽後,劉令變成了吃驚和喜悅。

  謝珽一點沒有被發現自己偷看他的心虛,轉正了自己的脖子,對著入目的一片紅色幔帳,語氣平靜又輕鬆地問道:」看來我又替你抵了一命?」

  這個受傷的男人沉默不言,只是手肘抵床,翻身靠近謝珽,一口咬在了她的頸側。

  「啊——」

  剛開始他咬得用力,謝珽猛地吃疼,唇間發出了一聲輕呼。

  感受到謝珽一瞬間的肌肉緊繃後,男人大發慈悲地鬆了力道,換成舌尖在她的頸側最敏感的地方輕輕地來回掃著,激得她後腰一酸,瞬間塌軟了下來。

  劉令再次感受到謝珽身體對他的舉動產了最真實的反應後,心安且愉悅地埋首在她的氣息里,發出了劫後餘生般的感嘆道:」你睡了四天,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廷玉,幸好你還在。」

  男人雙臂撐起的陰影籠罩著自己,謝珽一動沒動,任由他對著自己又咬又舔。

  在他的氣息里,她依舊目視著床頂,不咸不淡地問道:」我一直有個好奇的事情。大監說我是你的龍骨所化,能為你擋病消災。那我若真的死了,你會怎麼樣?」

  話音剛落,謝珽的脖子就被劉令的手掌用力扼住。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臉頰上,力氣大得她臉都變了形。

  「謝廷玉,孤說過,你若敢拿命賭氣,孤就要你父母兄弟為你陪葬!」方才還表情慶幸的劉令瞬間翻臉,惡狠狠地警告道。

  「陛下看錯微臣了。這麼多年,陛下何時見過微臣拿命賭氣?」謝珽被捏疼了也不說,也不掙扎,只動著自己的嘴皮子,自顧自地說,」只是微臣確實時日不多了而已。」

  她又開始夜夜做噩夢了。

  夢裡有時候是漆黑一片,寂寥無聲地讓人無助害怕,有時候擠擠攘攘,吵得人不得安眠。

  她逝去的家人們會在夢裡爭先恐後地要接她回去,獨獨最疼愛她的哥哥只有一個遠去的背影。

  但她有預感,哥哥很快就會來接她了。

  等那天一到,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握住哥哥伸來的手,投入他的懷抱,和小時候一樣。

  無趣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她現在真的很累了。

  「臣和先帝想得不一樣。臣以為,龍骨轉生一逝,定會還骨真龍,而不是一損俱損。」現在的謝珽一點也不怕劉令的威脅,無所顧忌地說著她想說的話。

  謝珽和劉令相處了這麼多年,本能地對劉令的情緒很敏感,也很知道對他的冒犯該到什麼程度。

  「不許再說了!」劉令對謝珽很惱怒。

  以這樣的方式刺激了劉令後,謝珽又換了個方式給他的傷口上撒鹽。

  「陛下這麼離不開臣嗎?那陛下會為臣殉情嗎?」

  他當然不會願意的。

  他可是天子。

  她話說出口就知道了答案。

  聽到謝珽的胡言亂語,劉令冷著臉扯開了她的領口,唇齒下移,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肩頭。

  謝珽的腰被他捏在了掌心揉搓,不帶一點溫柔。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吃進肚子裡。」

  他的表情非常真摯,幽深的瞳孔里寫著冷靜和理智,仿佛在說一件真的可以做到的事情。

  對著這樣表情的劉令,謝珽笑了。

  他們貼得這樣近,親密地做了所有夫妻間的事,卻連對話也做不到,只顧各自說著各自的,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傷害著對方,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劉令的傷應該是在胸口。因為她身上已經沾上了他胸口洇出來的血跡。

  可他不在乎自己的傷。

  而她不在乎他。

  只是劉令的力氣越來越大,謝珽有些吃不消了。

  這是他在懲罰她,懲罰她的僭越和冒犯。

  終於,一直隨著劉令折騰的謝珽疼得受不住了,主動地伸手撫上了劉令的臉頰。

  趁著他順勢抬頭的動作,她親了上去,討好似的輕啄了兩下劉令的唇。

  臣以君綱。

  像她這種做臣子的,在天子面前示弱服軟,是理所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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