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43

  「不是說要過你的命？」百里玉清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殷解憂輕咳一聲，「嗯……是有這麼一件事情……」

  「唔……既然這樣，就讓他用命來還吧。」

  他說此話時，唇角帶笑，眼眸清淡，看起來沒有半點威懾力，但殷解憂卻一點也不懷疑他話中的意思，一時之間，竟是愣住了。

  「怎麼了？」百里玉坐的靠前了一些，微微傾身，那張完美無比的臉就在殷解憂的面前放大，「不想麼？」

  

  沉默了一會兒，殷解憂才道：「是……」

  百里玉頓了頓。

  殷解憂垂了垂眼眸，道：「我亦曾有過這個想法，但前世最後一刻，少主來了，我雖不知他怎麼了，但他卻真的是來救我的，只是卻被長老會引燃了火藥……我不想報仇，是因為最終要了我性命的人不是少主，也是因為上輩子糟糕至極的經歷，讓我今生不願再與那個人有任何牽扯。」

  百里玉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明，隔了會兒，才道：「既然如此，那我獨自去見他。」

  殷解憂一怔，「你不是說你一人不願去？」

  「我改主意了。」百里玉淡淡說著，站起身來，「玉龍山泉眼那件事情，你和小川一起去做，確保萬無一失。」

  「可是……」殷解憂有些擔心，御千里太狠太卑鄙，她不放心讓百里玉一人前去。

  「怎麼？」看著隨在自己身後的殷解憂，百里玉的眸光深沉無比，「你不相信我嗎？」

  她當然相信，可也在同一瞬間，她忽然有些分辨出百里玉眸中那些深沉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一時之間，倒愣了一下，唇角忽然旋出一個燦爛的笑花來，「你在吃醋吧。」她本想用疑問句，但出口的時候，卻又下意識的成了肯定句。

  御千里對於她的執著，她並非毫無察覺，只是前世本沒那個心思，到死都沒想到那裡去，今生已有百里玉占滿整個心田，對於御千里，自然也是視若無睹，可她不在意，不代表百里玉也不在意。

  「對。」百里玉大方承認，聲音頗有些悶悶，「一想到有一個男人居然惦記了你這麼久，就周身不舒服。」所以那用命來還說的那般平靜，只因本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殷解憂首次見他顯露如此表情，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你說的那麼嚴重，他只是征服欲罷了。」

  「呵，那個男人……」百里玉輕哼了一聲，敢肖想他的女人，夠膽……

  殷解憂自然是拗不過百里玉的，最終只得目送百里玉獨自騎馬出城。

  雖明知他如今早已恢復康健，有足夠能力自保，但還是忍不住擔憂，萬一御千里劍走偏鋒，心狠手辣怎麼辦？

  小川不知何時到了殷解憂身邊，拍著她的肩膀，道：「好啦好啦，只是去見御千里而已，你用得著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麼？當初御千里圍城，納蘭羽叫我走的時候，我都沒你這麼墨跡，那時候可比現在危險多了。」

  她說的豪氣，可沒人知道她當時可比殷解憂沒出息多了，死活抱著納蘭羽的手臂不撒手，鬧得納蘭羽生氣卻無奈，才勉強放了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京城，當然這是後話。

  「走吧。」

  就在這時，殷解憂忽然出口，聲音淺淡而悅耳。

  小川一愣，「去哪？」

  「玉龍山山泉口。」

  兵分兩路，一面牽制御千里在營帳之中，一面炸毀玉龍山山泉口出的阻滯，便是此次的任務。

  城外，御千里王帳。

  守衛如雲，警戒非常，蚊蟲螻蟻有所異動都會被特別注意，所以當百里玉一人一騎，如遊玩一般隨意的出現在衛兵視線內的時候，立刻就被團團包圍，明晃晃的長槍槍尖都指向了百里玉。

  百里玉眸色淡淡，神情平靜，卻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姿態，他淡淡掃了一圈周圍的衛兵，啟唇，「我要見御千里。」

  王帳之中，御千里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到來，甚至以禮相待，請他入帳，香氣裊裊，動作優雅的煮起茶來。

  百里玉隨意的坐在另外一邊，低垂著眼眸，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人同樣一襲墨衣，御千里束著墨玉王冠，百里玉則用一隻簡單的簪子固定長發與頭頂，看似同樣矜淡而平靜，可仔細看時，氣質卻是天差地別，完完全全不一樣。

  百里玉的矜淡，是真的淡漠，平靜，無情無趣，仿佛周遭一切事情都不能入他的眼，亦不甚在意，御千里的淡，卻是沉默，是內斂，是蓄勢待發，只待找准了機會一擊必殺，凌冽無比。

  須臾，墨袍輕擺，琉璃茶碗送到了百里玉的面前，「請。」語罷，又為自己煮了一小碗。

  御千里起手喝茶，百里玉卻沒有動作。御千里似乎也不在意，神色平靜而淡漠，持續優雅的煮著茶。

  竟就這樣沉默著對峙了許久。

  須臾，御千里淡淡笑道：「辰王殿下，不會是來此處看風景的吧？」

  「不行？」百里玉回了冷冷的兩個字。

  御千里到底是什麼人，百里玉豈會看不清明？若非成了心底無法抹去的執念，一個野心大到那般極致的人，會對一個女人如此勢在必得？他知道御千里野心勃勃，或想問鼎皇位，只是這場兵變，這次圍城卻來得太快了，快的不像御千里的行事作風，而那個時候，正是殷解憂和他銷聲匿跡數月的時候，是以他的舉動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純粹直接，怕更多的是想把他和殷解憂給逼出來吧？

  而他和殷解憂，當然不可能對京城勢危坐視不理，所以即便是簡單粗暴，但這個男人還是達到目的了。

  御千里微笑，「這天下之間，還沒有辰王殿下不能去的地方。」

  「可這天下之間，卻有你無法企及的東西。」

  御千裡面色如常，「不知辰王殿下說的是什麼東西，可以讓本王無法企及。」

  「你心中所想，終是泡影。」

  「何以見得？」

  「因為我不會讓你企及。」

  「辰王，我敬你驚才絕艷，世間無雙，但人若是太過自信，便會變得讓人討厭。」御千里看了百里玉好一會兒，即便立場相對，也不得不說，面前的男人的確有和他對立一戰的資本，「你們想以安羅牽制於我，恐怕很難。」

  「哦？」百里玉輕輕低吟了一聲，安羅為南域小國恰與淮陰毗鄰，御千里如今帶了十萬鐵騎來京，淮陰老巢必然空虛，若安羅乘勢發難，的確是個不小的威脅，但御千里早已機關算計，小小淮陰又豈會入他的眼？只要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他得了京師，奪取天下，到時的安羅只怕哭喊求饒還來不及。

  「你沒有機會。」百里玉淡淡吐出這幾個字來。

  這樣簡單，狂傲，囂張的話語，被百里玉這樣平平淡淡的說出來，竟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御千里平靜的面容有所龜裂，劍眉一蹙，眸心閃過一抹陰翳，他本想用菏澤蓮藕牽制與殷解憂，讓她臣服自己，而他自然不會乖乖將菏澤蓮藕奉上，只會送給殷解憂一個催命符，到時他得到了想要的女人，除掉了登高路上的絆腳石，入主京師，成為天下霸主，可怎麼也沒想到，殷解憂居然乘他不備，會帶著神智盡失的百里玉憑空消失，更沒想到，再出現時，百里玉已非原來那個病懨懨隨時要命歸陰曹的重病辰王……

  這個男人，便是重病不出的時候，都極難對付，如今更是難上加難，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是殷解憂心之所系的男人，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怒和些微的妒意溢滿胸懷，他忽然道：「賤奴，即便換了身份，依然是賤奴，本王的賤奴。」仿佛在確定什麼無法去抓住的東西一樣。

  百里玉輕笑了一下，眸子卻忽然微眯，一抹殺氣一閃而逝，「庸才永遠只會是庸才。」

  御千裡面色微變，方才那句話他只是一時氣急衝口而出，說的自然是前世殷解憂為他家族奴僕之事，但百里玉回的卻是耐人尋味，庸才？說誰？前世身為古武世家唯一傳人卻因資質受限，不得不依靠一個女人保護，曾是他生平最大的恥辱，他不清楚百里玉是否知道了些什麼，但這幾句話，竟如被百里玉揭起了傷疤一般難堪而憤怒。

  但他畢竟隱忍多年，方才只不過是因為一時氣急失了常態。

  「百里玉。」御千里慢慢的開口，已經懶得和他虛與委蛇，道：「我定要將淮陰的王旗插在京城的城牆之上，殷解憂，我亦是要定了。」

  「本王的女人，你確定你要的起？」

  御千里冷笑，「即便你如今脫胎換骨，內傷大好，她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既然這樣……那我等著。」

  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轟隆一聲，震的帳內桌面上的杯盤器皿都左右搖晃不已，百里玉面前未動過的茶水濺出些許。

  一個小兵急來稟報：「王爺，是山泉那裡……」看到百里玉，驀然住了口。

  然後，已經夠了。

  御千里神色如常，半點不見意外，揮了揮手，小兵退下。

  「炸開泉眼……這麼低俗的招數，不該是辰王殿下的手筆。」

  「雖然低俗，但有用就好。」

  御千里冷笑，「希望殿下不要後悔自己今日所為。」

  百里玉面色不變，淡淡笑道：「這天下間擅醫之人眾多，你有鬼醫，我們未嘗沒有可以克制鬼醫之人。」語罷，站起身來。

  御千里眸色忽冷，在山泉泉眼之處，他的確做了手腳，因為他早知道山泉阻滯之處會被毀壞，而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炸開那處阻滯，所以他已在阻滯之處埋下了毒引，只要引燃炸藥，原本清冽甘甜的玉龍山山泉立即變成劇毒之物，他當然不以為劇毒的山泉水會對殷解憂和百里玉造成什麼過大的影響，但只要帶著劇毒的水流入京城，開始死人，軍心渙散，已然足夠，若說擅醫之人，百里玉的確不比鬼醫差，但解藥需得在炸開的同時投放，遲一分一秒都沒用……

  可百里玉居然一眼就識破了他的計謀，必然是早有準備……是他的計謀太拙劣，還是這個男人太厲害？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只要有這個男人在一天，他想做的事情就沒有辦法順利完成。

  「來人！」心中一動也不過是剎那間，帳外，立即湧出數百名鐵甲戰士，弓弩搭上冷箭，向百里玉瞄準，這些弓弩與尋常軍隊所配弓弩不同，似乎更為精巧，殺傷力也更大，毫不懷疑，百人齊齊發作，立即會將人射成蜂窩。

  百里玉看著這些人，除了在看到那些弓弩的時候眸心微動，其餘再無任何表情變化，居然還能笑道：「怎麼，瑞王殿下是不打算放我走了麼？」

  御千里沉著臉色，已然無法恢復如初的淡然的和平靜，他就這般看著百里玉，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聲令下，這些弓弩手就會萬箭齊發，可他卻沒有一擊得手的把握，這些經過特殊改良過的弓弩的確十分厲害，但若對手是眼前這個男人的話……

  「退下！」冷聲說罷，鐵甲弓弩手眨眼功夫消失無蹤，御千里看著百里玉，道：「不要以為我殺不了你，今日不動手，只是想讓你親眼看看，我怎麼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百里玉輕笑，「好，我拭目以待。」話落，轉身大步離去，沒有任何人敢攔住他的去路，他一如往常那般跨上駿馬，飛馳而去。

  百里玉一走，御千里立即招來屬下，「速去查探京中情況，不要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是。」

  而百里玉並未回城，而是上了玉龍山，到的山泉泉眼之處。

  今日他去見御千里，當然不是隨意去說些狠話，而是想要看一看，看看營房布置，看看軍備實力，而一切也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絕佳的記憶力讓他只是掃了一眼，便將御千里營帳大概布局印在了腦海之中，軍備實力也躍然於心，至於御千里此來的決心，毋庸置疑，勢在必得。

  百里玉施展輕功，幾個起落，便到了山泉之處，殷解憂與小川以及玄女等人已經將守備之人盡數解決，而御千里亦再沒有派人上來，因他知道，殷解憂等人既然敢炸毀山泉阻滯，必然是有後手。

  此時諸葛宸正微微起身，接過干布擦拭了手上的水漬。

  「如何？」殷解憂率先問道。

  諸葛宸道：「已無事。」

  殷解憂立時鬆了口氣，此次若非諸葛宸，這水中之毒，還真是不好解除，十分棘手。

  小川再次見到這神仙一樣的人，頗為興奮，大叫道：「喂，殷解憂，你這個師傅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不如這樣吧，你幫我引薦一下，讓我也拜在他的門下好了……」

  殷解憂眸色有些怪異。

  諸葛宸頓了一下，倒是不用殷解憂說什麼，便道：「你想拜在我門下？學什麼？」

  小川擺了擺手，「前輩你這麼厲害，會的東西肯定很多，我都要學……」說實在的小川真的是胡言亂語，是看殷解憂的師傅如此厲害心裡有些憋著氣，不服，所以才隨口說了那麼多話，倒不指望真的能拜在諸葛宸門下，是以當諸葛宸淡淡點頭說好的時候，著實把小川愣住了。

  「那什麼……前輩你說什麼？」

  「好。」

  小川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大喜過望，道：「哇，你這麼厲害還這麼好說話，天神下凡也不過如此啊，我決定了，我以後乖乖做你徒弟，把你當親爹一樣伺候照顧著，只求你多教我些厲害的本事就好啦。」小川嘿嘿笑著道。

  殷解憂不甚自在的輕咳了一聲，思忖著是不是要告訴小川，不用把他當親爹伺候著，因為他本來就是親爹呢？

  倒是百里玉神色如常，沒什麼反應。

  諸葛宸眼眸之中閃過一抹異色，卻很快恢復如常，含著幾許長輩慈愛，拍了拍小川肩頭，「你想學什麼我都教你。」

  素來龜毛不喜歡別人像對待小孩子這樣對待她的小川居然沒抗拒，還笑得跟傻瓜一樣。

  殷解憂不由暗忖，莫非這就是父女天性嗎？

  百里玉忽然道：「此地不宜久留。」

  眾人回神，此處距離御千里的王帳也不過一段距離，御千里這時不會派人上來，誰知等會不會派人上來？雖然他們都是當時絕頂高手，即便是千軍萬馬也不會畏懼，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