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14以命換命
2024-07-22 16:04:48
作者: 九步天涯
夏陽冬雪不敢多過問,只看著崔媽媽疾步離開了暖閣。
崔媽媽離開暖閣之後,找了一個侍衛詢問了謝博在何處,便直奔冷月居的主樓之中。
到了冷月居主樓門口,卻見謝秋守在外面。
謝秋一見崔媽媽來了,也是微微一愣,道:「娘?你怎麼來了。」
崔媽媽道:「我有急事找公子,公子呢?」
謝秋道:「公子在內廳,和各位掌柜的議事呢。」
「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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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還不知道,只是據我估計,還得幾個時辰吧。」因為那三百萬兩賑災銀子的事情,謝家有幾處生意已經開始資金周轉困難,有少部分的鋪子連這個月的夥計工錢都拖了有幾日了,所以今日便聚集在這裡,和謝博一起想辦法處理眼下的銀錢問題。
崔媽媽面色焦急,她的這件事情怎麼可能等上幾個時辰?
謝秋見自己的娘親神色倉皇,忍不住問道:「娘,怎麼了?」
崔媽媽皺著眉頭,道:「你過來,就去跟公子說……」她小聲的告訴了謝秋一些什麼,謝秋呆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吃驚的道:「不會吧?上次不還好好的?」
崔媽媽卻沒說話,只是那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訴謝秋此事的真假,還催促道:「快去吧。」
謝秋便知道母親說的是真的,立即不敢耽誤分秒,直接進了內廳。
「公子,你說如今我們要怎麼辦?謝家自從立足商場以來,從未拖欠過夥計的工錢,如今夥計們隱約都是知道帳上銀錢出了問題,雖然明面上並沒怎麼說,卻私底下早就議論紛紛了,如今搞得也是人心惶惶,根本沒有幾人認真的做事。」
「還有那雲州的定下的冷月石,如今沒有錢填補採石器材,採石的速度太慢,如果再這樣下去,不能按時的交上足量的冷月石,延誤了雲州工期,怕又要賠上大筆銀子。」
「寧都錢莊哪裡也出了問題了,如今百姓們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謝家出了三百萬兩銀子,都怕自己的銀子打了水漂,紛紛拿著存票來兌銀子,接連幾日,寧都錢莊的銀子都被兌換一空,每日還有不少人繼續湧來,錢莊沒了銀子,只能閉門謝客,憤怒的百姓眾說紛紜,都說謝家要倒了,還有些過分的,將寧都錢莊的掌柜和夥計都打的頭破血流,今日寧都那邊又傳了信來,若是再沒有銀子,他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是啊,公子你快想個辦法吧。」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趕在了這個節骨眼上,謝家一時之間所有的產業都出了問題,甚至許多都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解決,而想要解決這些問題,最實在的,就是銀子。
謝博沉默著,一直就沒說話。
一個掌柜的忍不住道:「若非公子心繫百姓,出了三百萬兩賑災,如今謝家也不會這樣四面楚歌,偏生朝廷似乎是沒看到一樣,繳了陸林的財產之後居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決口不提那錢的事情。」
一聽有人這樣說了,便又有人坐不住了,「我怎麼感覺朝廷是故意針對謝家?不然為何姚相沒拿到賑災銀子,而是那什麼勞什子驃騎將軍拿到的?銀子被他們拿了也便罷了,前腳拿走銀子,後腳右相就來給陸林給辦了,這不是存心和謝家過不去嗎?」
誰都知道,謝家和姚相一直就是互通利益,如今姚相受挫,謝家也算跟著受了牽連,怎麼想都覺得是被人給算計了。
謝博淡淡的看著手中的茶碗,茶碗之中還是今年最上好的黃山雲峰,清清淡淡的,透著幾許香氣。
而在這一群人眾說紛紜的時候,他幾乎沒開口,便是開口,也只是淡淡應上一聲,因為他知道,這些人說的,的確不無道理,但以他對姚本清那老狐狸的了解來看,此次謝家出了銀子還要遭逢這等變故,多半是姚本清放出的消息,來試探他到底是站在哪條船上,至於百里玉納蘭羽伍掠雲等人到底又在這件事情之中充當了什麼角色,那還真是有點說不清楚。
而無論怎樣,謝家終歸不會真的出事,只看他願意上誰的船罷了。
所以他才一直沒言語。
「公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但是下面的人,卻早已經急的額頭直冒冷汗,畢竟,有許多事情都是迫在眉睫,可如今卻一兩多餘銀子也拿不出,他們怎麼能不著急?
謝博微抬眼眸,正要開口,卻見謝秋神色凝重的進了內廳,到口邊的話就收了回去。
掌柜們各自小聲議論著,各個都是愁容滿面。
而謝秋很快走到了謝博身邊,衝著謝博耳語了一句。
謝博端著茶碗的手一頓,清淡的視線之中,難得出現了幾縷震驚和不可思議。
他不太確定的看著謝秋。
謝秋卻肯定的點了點頭。
謝博握著茶碗的手緊了緊,很快,當得一聲將茶碗放在了面前小几上,下面坐著的所有掌柜瞬間住了口,視線全部落到了謝博的身上。
謝博淡淡道:「行了,今日就議到這裡,回吧。」
說罷,也沒理會各位掌柜的震驚神色,直接站起身來,就往外離去。
有兩個掌柜很快從震驚之中回神,忙追上去,「那公子,這些事情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對啊,公子,再這樣下去,我們也在鋪子裡待不下去了。」
一身白衣的謝博背影亦是瀟灑出塵,他停住了腳步,卻沒轉身,只是淡淡道:「呆不住,就留下辭呈吧,謝家如今雖然有了困難,但你們的遣散銀子還是發的起的。」話落,直接大步離去。
掌柜的們震驚之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剛才謝博的口氣還是那麼淡然,但大家都從中感覺到了某些不一樣……
謝家遭逢如此重大創傷,謝博都是清清淡淡的,到底謝秋跟謝博說了什麼事情,能讓謝博露出鮮少表露的情緒來?
謝博出了冷月居的主樓,很快就到了暖閣門口。
可是站在暖閣門口的他,卻有些遲疑要不要進去。
足足二十多天,他一直避著不見她,是想不清楚自己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亦是害怕再見只會徒增煩惱,讓自己更生氣更惱怒罷了,卻沒想到,如今再聽到她的消息,居然會是這樣!
他分明有讓人暗中盯著,鴛無雙每日都按時吃飯吃藥,怎麼會……
謝秋小聲道:「公子,你不進去嗎?」
謝博終於是回過神來,方才的遲疑也不過是一瞬間,他直接推開了暖閣的門。
而伺候在暖閣之中的夏陽冬雪一聽到這推門之聲,像是看見救星一樣的看著謝博,幾乎是哭喊出聲,「奴婢該死,是奴婢沒照顧好姑娘,公子你快來看看吧。」
謝博邁開步子,很快到了床邊兒上,卻因為看到床上鴛無雙幾乎不成人形的樣子瞬間眯起了瞳孔。
二十日的時間,她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崔媽媽看著謝博陰晴不定的臉色,低聲道:「姑娘這幾日明顯多半時間都是睡著,今日更是到了傍晚才醒,粥也吃不了幾口,更別說是吃藥了……」她說著說著,視線到了床上鴛無雙的臉上,忽然悲從中來,聲音亦是十分的蕭索。
謝博冷冷道:「為何不早說?」
「……」崔媽媽與夏陽等人都是無語,為何不早說?他們敢說嗎?何況,公子的主樓就在暖閣的隔壁,只需隨便開口一問,黑敢不告訴他?若不是他故意避著不想知道鴛無雙的情況,也不會成了現在的狀況。
而謝博亦是在最快的瞬間也察覺到了這點,瞬間,眼眸越發的深沉複雜,他看著毫無生氣的鴛無雙,見鬼的發現自己素來平靜的心開始有點抽疼,這種抽疼和以前他所認知的疼不一樣,很輕很輕,卻漸漸由淺及深,滲透骨髓,繼而喉頭艱澀,全身僵硬,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他知道,這是無力,更是憤怒,還有一些自己不願意承認但是無法忽視的心疼。
崔媽媽很會看眼色,立即招了屋中的人離開了暖閣。
關門的聲音在謝博的身後響起。
謝博站了良久,終於上前,坐在了床邊的圓凳上。
他僵了好久,才伸出一隻手,探了探鴛無雙的鼻息,那微弱的呼吸噴灑在了他的指尖,讓謝博亦是稍微鬆了口氣。
「鴛無雙?」
他輕輕喚了一聲,每天聽到反應,忍不住微微皺眉,聲音大了些:「鴛無雙,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而回答他的,只有漫長的寂靜。
原本鬆了一口氣的那些期望瞬間被這寂靜打的七零八落,給他希望又瞬間讓他絕望,老天爺這是故意在整他吧?
他瞪著鴛無雙良久,忽然忍不住發狠的握住鴛無雙瘦弱的肩頭,狠狠道:「說話!」
也不知是鴛無雙真的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他粗魯的動作驚到了她,總之,鴛無雙忽然發出一聲輕輕的喟嘆,眼眸無力的動了動。
謝博愣了一下,很快欣喜若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嗯……」鴛無雙無力的點點頭,因為被謝博使勁搖晃而十分的頭暈。
謝博拿過靠枕,墊在了鴛無雙的背後,道:「你感覺怎麼樣?」
「累……困……」
鴛無雙斷斷續續的說著,兩個字,謝博等了許久才聽得清楚。
謝博緊皺眉頭,道:「你等著,我這便請百里玉過來。」他知道,此番甘州以及南麓災區一切事宜,只怕都是百里玉納蘭羽等人暗中斡旋,他們所要等的,無非就是今日,只是卻沒有想到多出了鴛無雙這麼一個意外,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若是此時謝博開口,百里玉絕對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以百里玉的醫術,他相信可以……
他看著鴛無雙,就要起身,鴛無雙卻輕輕嘆了口氣,道:「沒用的……」
謝博渾身僵住。
鴛無雙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知道……我不行了……」
謝博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那些翻滾的情緒,沉聲道:「不試過,又怎麼知道?」
鴛無雙似乎是嘆了口氣,道:「你不要再在我身上……在我身上浪費精力了……這幾日來,我渾渾噩噩的,卻是越發想起許多以前的事情來……我好懷念安羅……我懷念我的父王……從小照顧我長大的奶娘阿莫,還有我最喜歡的那兩個小宮女……」
謝博越聽越是怒氣勃發。
鴛無雙卻是自從被謝博救了之後,首次話多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將這些話告訴這個男人,只覺得如果不說點什麼,可能就真的這樣一睡不醒,然後從此長眠。
「還有九哥……」說到此處,她幽幽苦笑了一聲,「九哥……我那九哥……終究只是為了仇恨,才來接近我的吧……在我被秋家那個老混蛋抓了之後,他甚至連親自見我一面都覺得沒必要,所以才派人傳了一封信來告訴我一切只不過是我異想天開……呵呵,開始是因為仇恨,結束是因為大仇得報……而我……只是一個復仇的工具……一文不值……」
「我那日正被穿了琵琶骨……那錐心的疼痛……卻都比不上看到那一封信帶給我的打擊……我好痛,恨不得就那樣死去,一了百了,乾乾淨淨……可我卻總還有些幻想……他是會來救我的……所以……哪怕是像狗一樣活著,我也在堅持……我在等……可我沒等來任何救援……只等來了圍殺……」
她的臉上,露出了幽幽的笑容,「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想要了我這條命的吧……」
而聽到此處,謝博原本那些勃發的怒氣,卻不知為何竟然消散下去,只剩下濃濃的心疼,他看著這樣的鴛無雙,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鴛無雙輕笑一聲,「我這幾日時常做夢,在夢裡,他們都在向我親切的招手……我知道他們在等我……等我去那邊找他們……其實想想,去那裡也沒什麼不好的……父王母后他們都在那裡……我也不會寂寞,不會像現在這樣,活的這樣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也是在這樣真實的夢裡,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心早在七年前就死了……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好累好累……如今,我真的要解脫了……真的要……」她說著,無力的垂下眼眸,有些虛弱的閉上了眼睛。
謝博靜靜的看著這樣的鴛無雙,忽然感覺從未有過的害怕瀰漫整個身體,連素來冷硬的心,都似乎因為眼前所聽所見而片片龜裂成了碎片。
終於,鴛無雙似乎又聚集了一些力氣,勉強開口道:「你……你是個好人……可我的命,也許早就不是我自己能做主……」
他頓了良久,忽然冷笑道:「是嗎?我素來不是什麼好人,你不想活,我就偏不叫你死……」
鴛無雙無力的耷拉下腦袋,並未將謝博的話當一回事,連那麼多的醫者多束手無策,難道這個男人還真有什麼辦法不成?左不過是繼續說些狠話而已,而到了如今,她亦沒有興趣和他多說些什麼……
她因為重病之際,五感幾乎消失,也不知道謝博在何時離開了床榻邊上,只是等到謝博再次返回的時候,鼻息之間,似乎聞到了一股鐵鏽一般的腥味,那似乎是鮮血的味道?
鴛無雙辨別不清楚,只是皺著眉頭道:「什麼……什麼東西……」
謝博卻是不由分說,直接捏住鴛無雙的下頜,沒有給她半分解釋和反抗的機會,一碗帶著腥味的液體瞬間被灌進了鴛無雙口中,因為那獨特的氣味,鴛無雙幾乎是立刻就知道,那真的是一碗血,分量還不少。
鴛無雙因為極速的吞咽嗆了幾聲,喘著氣道:「你……你瘋了……」
謝博冷冷的看著床上的鴛無雙,沒有開口說半個字,那視線卻深邃而悠遠,像是要在做很艱難的決定,可是當這件事情真正躍上心頭的時候,他又幾乎是沒考慮,便知道,自己一定會救這個女人的性命,哪怕她該死的一點都不把自己看在眼中。
他的視線微微陰沉,卻是直接上前,出手點住了鴛無雙胸前幾處大穴。
「你要做什麼……」鴛無雙奇怪的問著,即便是眼睛看不到,卻還是能感覺得到謝博那勃發的怒氣已經莫名其妙的視線,她似乎總是辨不清楚這個男人的心思,一點也搞不懂。
謝博沒有說話,更不會解釋什麼,直接將鴛無雙抱起,在暖閣床邊忽然開了一道暗門,順著暗門,便消失在暖閣之中。
這道暗格,素來連接冷月居主樓,而主樓之後,有巨大的人工溫泉,他素日來身體疲累,就會道這裡來泡一泡,紓解一點疲勞。
謝博將鴛無雙亦是抱到了這一出溫泉邊上,放在了慣常用來休息的軟榻上。
「你……」鴛無雙虛弱的道。
謝博沒有理會她,而是打開溫泉,讓暖暖的泉水裝滿整個池子,然後才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只著了貼身的衣褲之後,才轉身道鴛無雙的身邊,一言不發,直接為鴛無雙寬衣。
鴛無雙終於又是無奈的開了口:「你……你到底是幹嘛……」而渾身虛弱,有氣無力的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開始有些頭腦發昏。
謝博已經動作迅速的將那些礙眼的衣物全部丟到了一邊上,除去衣物的鴛無雙,瘦的更是讓人心驚,謝博看著面色越發的冷沉,卻是不敢再耽擱,直接抱著鴛無雙,從溫泉台階之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直到暖暖的泉水將二人的身子全部浸透。
謝博將鴛無雙放到了一塊質地光華卻十分溫暖的玉石邊上,讓鴛無雙背靠著坐下,然後自己在鴛無雙面前坐定。
而此時的鴛無雙,早已經昏迷過去,今日所有一切不過迴光返照,在說完那些話之後,她連那一口氣,都要吊不住了。
可是到了此時,謝博卻越發的不願放棄。
他在很小的時候,曾生過一場大病,祖父將秘制的可以起死回生的百草丹讓他吃下,然後配合內力療傷,催動藥效遊走奇經八脈,最終將一隻腳已經跨入鬼門關的他給救了回來,而如今,他雖然沒有百草丹,但百草丹在他體內,他的血液便是最好的藥,而溫泉亦會在療傷的時候起到至關重要的重用,方才他已經餵了鴛無雙整整一碗,如今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用內力催化藥效迅速走遍奇經八脈進行修復,不然那碗血就算是白費了。
他並沒有遲疑,很快就握住了鴛無雙沒有力氣的雙手,慢慢閉上眼睛,運起自己的內勁,將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了鴛無雙的體內。
……
半個時辰之後,謝博收起內力,原本俊逸出塵的臉上,出現一些疲累之感,但看著鴛無雙似乎已經有些好轉的臉色,他終於是鬆了口氣,就知道,這個方法,還是管用的,只是,那百草丹在自己的身體內經年累月,藥力早已大減,要想治好鴛無雙,只怕……
他垂下眼眸,看著自己腕上的傷口,奇蹟般的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後悔的跡象都沒有,即便明知道,治好了鴛無雙,她只怕頃刻間就會離開自己身邊,飛奔去找箭九霄,那也是無所謂的吧?只要她活著,總也是好的。
他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將鴛無雙抱出溫泉,心中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將那兩件濕透的貼身衣物給除下,然後用軟榻上的白狐裘披風將鴛無雙緊緊包裹,自己則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轉出了溫泉所在的房間。
而此時的暖閣之中,早已經炸開了鍋,暖閣內室的暗門,他們一點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謝博帶著鴛無雙去了哪裡,只得在暖閣和冷月居的主樓一直守護,卻沒想到謝博會從自己屋內走出,當真也是讓幾人愣了一愣。
謝秋忙上前道:「公子,你這么半天去哪裡了?無雙姑娘呢?」
謝博淡淡道:「她在泡溫泉,你們都別去打擾。」
謝秋瞪大了眼睛,和崔媽媽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謝博是有點魔怔了,畢竟,那樣重的病,豈是泡溫泉能夠解決的?只是,他們看著謝博的神色,卻是無人敢在多說出些什麼話來。
謝博道:「什麼時辰了?」
謝秋忙道:「快要子時了。」
「寅時叫我一聲。」謝博說罷,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順便道:「勞煩崔媽媽,在寅時三刻的時候,準備些清淡的粥飯送到屋中來。」
崔媽媽應了一聲,看著謝博淡薄的背影,忍不住問道:「公子,你……你沒事吧?」
謝博回眸,微微挑眉,道:「我能有什麼事情?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崔媽媽只得點頭。
謝博走了兩步,又道:「對了,這裡的事情,我不希望別人知道,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謝秋和崔媽媽對看一眼,顯然知道那個別人,幾乎說的就是謝博的母親,曉風師太了。素日來崔媽媽和謝秋也算對謝博十分的忠誠,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忙道:「是,知道了。」
「嗯。」謝博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快邁步入了房間。
崔媽媽看著關上的房門,忍不住皺了皺眉,她覺得公子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可若是將此間事情告訴夫人,豈不是出賣了公子?
那無雙姑娘雖然漂亮,但是明顯江湖味很重,夫人素來喜歡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討厭江湖中人,若是讓夫人知道,公子如今對著姑娘這樣的著緊,不知會怎樣……
而讓崔媽媽更為疑惑的是,謝博居然在此時帶鴛無雙去泡溫泉,溫泉的養生效果的確是極好的,可是卻不能救命,莫非公子有什麼別的辦法不成?
她皺著眉頭看著那緊閉的門扉,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寅時很快就到了,不需要謝秋來喚,謝博自然知道,因為他這一個多時辰幾乎是沒有睡,所以謝秋進門的時候,他便抬眸望去。
謝秋手上端著漆盤,漆盤之中是冒著熱氣的清粥。
謝博淡淡道:「放下吧。」
「是。」謝秋放到了桌上,遲疑的道:「不如我換我母親過來,幫公——」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謝博抬手阻止,「不必了,你們先睡吧,我來就是。」
見謝秋遲疑的看著,謝博又道:「記得過一個半時辰,再來喚我一次就是了。」
話落,也不理會謝秋,直接打開溫泉通道,很快消失在通道之中。
謝秋愣了一下,只得離開。
謝博端著那碗粥到了溫泉居內,放到了軟榻邊上的小几上。
鴛無雙兀自在沉睡,謝博拿起手腕探了探脈,沒什麼情緒的將鴛無雙的手放在了大氅之中。
雖然他並非醫者,但也是習武之人,多少還是懂些醫理的,鴛無雙此時體內症狀比方才要稍微緩解了一些,看來,他這個方法的確有用。
想到此處,他心中才算是松兒一口氣。
他看了看鴛無雙,直接將她抱起靠在自己懷中,然後喝了一口清粥,哺餵到了鴛無雙的口中。
這時的鴛無雙倒也配合,下意識的便吞咽了下去。
如此,謝博一次次哺喂,最終將那一碗清粥全送進了鴛無雙的肚子,才將鴛無雙放回了榻上,自己轉身走到了軟榻邊的小几上。
那裡,擺著一隻碗和一柄看著就很鋒利的匕首。
謝博沒有遲疑拿起匕首,在自己已經有一處傷口的手腕上又劃了一刀,眉目如常,沒有一點變動,直到放了一整碗的血,才胡亂擦了金瘡藥,端著碗到了鴛無雙面前,如第一次一般,將整碗都給鴛無雙灌了進去,然後抱著鴛無雙進了溫泉。
……
如此這般,謝秋又喚了謝博一次之後,謝博便要他回去休息,謝秋也的確是累的有點頂不住了,千恩萬謝的去睡了,雖然還是有點好奇謝博到底在幹嗎,卻始終是睡覺皇帝大。
等他睡醒了,慣常道冷月居伺候的時候,卻見謝博正躺在床上,微微閉著眼睛,似乎還在沉睡。
謝秋有些意外。
要知道,他今天已經是起的晚了,沒想到公子卻還沒起,公子素來是不睡懶覺的,冬冬夏夏,都是固定時間起床,素來習慣極好,今日這是怎麼了?
謝秋走上前去,試探的道:「公子?」
床上的謝博微微睜開了眼睛。
謝秋忙道:「公子,該起了,都快午時了。」
「是嗎?」謝博微微皺了皺眉,翻身坐了起來,不知為何,他的動作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利落,而在他坐起之後,謝秋完全愣住了,「公子你……你莫不是生病了嗎?」
方才躺在床上,床帳的暗影籠罩下,謝博臉上的蒼白並不那麼嚴重,可此時坐起之後,外面的晨光照射進屋中,謝博那張比金紙還要慘白的臉,只嚇得謝秋渾身顫抖,「我這就去叫閔老頭。」
「不用了。」謝博的口氣雖然淡淡,卻很堅定,「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罷了,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再去驚動其他人。」
謝秋張了張嘴,「可是……可是……」公子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是很不好。
謝博又道:「行了,鴛無雙我已經送回暖閣去了,你讓崔媽媽仔細留意吧,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再來喚我,我今日有些累,你讓那些人都回去吧,至於銀錢上的事情,我自有辦法,要他們不必擔心。」
說罷,謝博便直接翻身躺下。
謝秋愣了好一會兒,趕緊轉身出了冷月居的主樓,卻見崔媽媽正巧也是走了進來,忙道:「公子說送了無雙姑娘回去,無雙姑娘如今可還好嗎?」
崔媽媽點了點頭,神情頗有些震驚,「也不知是為何,只過了一個晚上而已,無雙姑娘看起來的確比昨日要好了一些,臉色也沒那麼白了,公子呢?」
「公子說他很累,要休息。」謝秋聽了心中亦是十分的高興,若是這樣,是不是代表公子是有辦法救無雙姑娘的?那無雙姑娘肯定很快就會好的,等她好了之後,公子也會很高興的!
崔媽媽皺了皺眉,道:「說的也是,這一晚都是公子在親自照顧著無雙姑娘,哎……」
謝秋好奇的道:「公子又不是大夫,他是怎麼讓無雙姑娘好的?居然比華佗在世還厲害。」
崔媽媽亦是十分的好奇,隱約之中,有些什麼東西從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逝,她卻並沒抓到,看著天真好奇的謝秋,她只得道:「老太爺素來以醫術武術名聞天下,想來是給公子留了什麼救命的藥或者方子。」
謝秋立即道:「肯定是,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好了?好啦好啦,我不說了,我還要去前廳傳話。」
崔媽媽道:「那你快去吧。」
待謝秋走後,崔媽媽的視線複雜的落在了謝博緊閉的門扉之上,終究沉默半晌,轉身離開了。
謝博這一睡,睡的並不多,午膳時候便起了,只是今日,卻是並不打算出門,只是交代謝秋將一應的公務全部都拿到房間內,他起床來處理。
謝秋自然不疑有他,照著辦了,左右無非是些要銀子的事情,謝博隨意看了看,都放到了一邊兒上。
待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謝博出現在了暖閣之中。
守夜的丫鬟見是他,並沒有過多的想法。
謝博入了暖閣之後,探了探鴛無雙的脈搏,又是如法炮製,以血為藥,為了鴛無雙服下,然後很快坐在床上,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的注入了鴛無雙的體內。
崔媽媽忽然出現在了暖閣的門口,她看著裡面微弱的光亮,道:「公子在裡面?」
夏陽忙道:「是,公子剛進去,吩咐我們不要打擾。」
崔媽媽點了點頭,卻上前,輕輕推開了門,慢慢踱步到了內室之中,眼前所見,讓她驚了一驚。
果然,昨晚發現的那隻帶著血氣的碗並不是莫名其妙就出來的,公子到底想做什麼?
她疾步走到了床邊上,道:「公子,停下來,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雖然是不會武,但是生在謝家,看的見得多了,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謝博這樣,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謝博一邊將自己的內力傳給鴛無雙,一邊道:「還差一點……」
崔媽媽渾身僵硬,又不敢上前去拉扯他,她忽然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將公子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告訴給夫人知道?
是,她的確同情鴛無雙,也可憐她,但是在她心裡,公子永遠是最重要的人,若是救回鴛無雙的命要以犧牲公子為代價,那她怎麼可能樂意?
好在,謝博行功速度不慢,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謝博微微閉上了眼睛,額頭有細汗慢慢冒了出來。
崔媽媽連忙上前,認真的擦拭了那些汗珠,皺著眉頭,心疼的道:「公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小几上帶著血絲的匕首和碗,她簡直可以想像,公子為了救這個女子,到底都做了什麼?
謝博微微笑了笑,笑容難得有些虛弱,「你莫要大驚小怪,這只不過是在療傷而已。」
「你還要騙我?」崔媽媽氣惱的指著小几上的碗:「療傷為什麼要給她喝你自己的血?」
謝博心中一嘆,終是被發現了,卻一點悔意都沒有,只是言辭懇切的道:「我一個大男人而已,流一點血有什麼關係?你別擔心了。」
崔媽媽皺著眉頭道:「那這樣子還要幾天?」她亦是聰明的,知道鴛無雙這樣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狀況,並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好。
謝博道:「約莫還需要幾天吧。」
崔媽媽臉色大變,「絕對不行!」
謝博怔了一下。
崔媽媽道:「你現在就停著,無論請什麼樣的大夫來看都可以,公子你自己切莫在這樣冒險了,否則我就將這件事情告訴夫人,相信若是夫人知道了,必然也會阻止你這樣禍害自己的身子。」
謝博沉默下來,淡淡的看了崔媽媽一眼。
崔媽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過了,忙道:「我……老奴只是,只是太擔心公子了,沒有別的意思,我……老奴……」
「好了。」謝博淡淡道,「這件事情,我不希望我母親知道,你聽明白了嗎?」
「是。」崔媽媽吶吶道。
謝博又看了崔媽媽一眼,道:「你是我的乳母,自小看著我長大,我對你亦是尊敬愛護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是一條心,而不是以為我好為理由,干涉阻止我做任何事情,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嗎?」
「老奴知道了。」
「嗯。」謝博輕輕應了一聲,又道:「她你要好好照顧著,你也不希望,我的血就這麼白流了吧?」
崔媽媽用力點了點頭。
謝博瞧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回了自己的冷月居主樓。
崔媽媽陪在他身邊多年,他亦是知道點崔媽媽的脾性,崔媽媽素來是善解人意又和藹的,本來後面那句,他便是不交代,崔媽媽也會認真的照顧好鴛無雙,可是忍不住的,他還是交代了一聲,因為這樣專門的言說,更顯得自己的態度,而所有人,也便都不會再輕慢這件事情了。
這樣下去的話,再過幾日,她該有好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