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妾身由己不由天>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人躲藏?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人躲藏?

2024-07-22 11:56:41 作者: 伊人歸

  蘭公主是寧王的人,這一點晉王很清楚。

  何況現在蘭公主下落不明,他們留在京城不會有好結果,倒不如趁亂與寧王一起離開。

  寧王也是需要他們的。

  需要他們作為路引,帶他去樓蘭。

  寧王點了頭後,一行人從驛館小院的後門出了街,朝著北城門而去。

  為了儘快離開京城,便選擇縱馬而行。

  沈風斕卻怎麼也不肯上馬,只是捂著小腹不斷後退,目光如沉水。

  「不行,蕭太醫說我不能騎馬,我的孩子不能有事。」

  

  她倒退著朝身後走了兩步,沒有人敢阻攔,也沒有人願意阻攔。

  一個胎像不穩的孕婦,跟著他們亡命天涯,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一路上風霜雨雪她承受不住,便是從驛館策馬到北城門短短的距離,她腹中的胎兒都有可能死去。

  「殿下,她說的對。這樣下去母子具亡,反而耽誤了殿下的時間。殿下,咱們快走吧!」

  親近侍衛勸說著寧王。

  幾個樓蘭使臣也急著勸說他,「殿下,快走吧!你要帶著她,就是讓她死啊!」

  在密道之中,他可以抱著沈風斕走,讓她不至於在黑暗中摔倒。

  可在馬上,他如何護得了她周全?

  寧王靜默不語地看著她,空氣仿佛都凝滯了起來,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屬於他和沈風斕的時光,走到這一刻,就真的再也走不下去了。

  沈風斕以手護在身前,沈風翎緊緊地纏著她的手臂,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放手……」

  她安撫似的拍了拍沈風翎的手,而後順著驛館後院的牆,慢慢地坐了下來。

  「我哪都不去。殿下若是非要帶我走,那就帶走我的屍體吧!」

  她從袖中摸出一把金剪,輕輕巧巧地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面上還帶著笑意,眼中卻一片冰冷。

  這把金剪是她在寧王府的小院裡拿到的,藏在袖中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這下果然用到了。

  「我知道,再艱難的境地,你也不會尋死的。」

  寧王看著她手中的剪子,那剪子太過鋒利,抵在她白皙的脖頸上便現出了血痕。

  「是啊。」

  沈風斕彎了嘴角,嗤笑一聲。

  「可我沈風斕這輩子最恨受人威脅,殿下若非要我們母子一屍兩命,隨你死在逃亡的路上。那我不如死在這裡,至少收屍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有人認出我來,送我回晉王府。」

  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寧王的身邊。

  她冷笑的神情仿佛刺痛了他,他雙手握緊成拳,一時進退兩難。

  帶她走,或許會害死她。

  不帶她走……

  他如何甘心?

  占有和愛不能兩全之時,最考驗人的意志。

  「殿下!」

  耳畔依稀傳來喧譁之聲,分不清是盜匪流寇的聲音,還是晉王的人馬。

  侍衛高聲呼喊他,他必須做出最後的決定。

  「沈風翎。」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沈風翎,朝後瑟縮了一下,躲在了沈風斕的身邊。

  寧王面無表情道:「扶她進去,報上身份,驛館的士兵會護你們安全。」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放棄了心中的占有欲。

  像是怕自己會反悔似的,他撂下這話,轉頭便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朝著北城門而去。

  身後一眾使臣和侍衛快馬跟上,揚起了一陣煙塵。

  「咳咳……」

  沈風斕舒了一口氣,卻被煙塵嗆到,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二姐,二姐你沒事吧?」

  沈風翎打量了四周一眼,試圖把沈風斕扶起來。

  「對了,安胎藥,你袖子裡不是有一瓶安胎藥嗎?」

  她把沈風斕扶進驛館的後院,在井台邊上坐了下來,隨後在她衣袖中翻找。

  果然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白瓶。

  她正要打開餵沈風斕吃藥,忽見沈風斕目光怪怪地看著自己。

  「二姐,你怎麼了?是我啊,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

  她當然知道這是沈風翎。

  只是覺得她如今的神態,和從前完全不同了。

  從前她不會摟著自己,更不會對自己這麼關心,更不會叫那一句二姐叫得如此自然……

  沈風斕不禁一笑。

  「我讓你好好待在晉王府,王府中的侍衛我幾乎都沒有調動,只帶走了二十幾個人罷了。寧王他們是如何抓到你的?」

  沈風翎雖不知她為何提起此事,卻十分羞愧。

  若非是為了保護她,沈風斕完全可以把晉王府的侍衛都帶走,嶺南之行或許會更順利一些。

  不至於像如今這般,懷著一個胎像不穩的孩子。

  以她在晉王府的金尊玉貴嬌養,怎麼可能胎像不穩?

  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嶺南受了太多的傷。

  「不是他們進府抓我的,是我自己笨,我蠢,我又蠢又壞!」

  沈風翎提起此事,想到自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道之中那兩個月,整個人幾乎要崩潰大哭。

  她把如何被丫鬟誘騙出府,再如何被那丫鬟用迷藥帶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風斕。

  話說完了,眼淚也落下來了。

  想到沈風斕身子不適,她忙擦乾了眼淚,把小白瓶里的藥丸倒了出來。

  「二姐,你先吃顆藥吧,先別說話了。」

  沈風斕忽然從井台上站了起來。

  「二姐,你……」

  她看起來絲毫不像方才在寧王面前那麼虛弱,反而氣定神閒的,只有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不用吃安胎藥了,我的孩子好得很,方才只是騙他們的。」

  大概是沈風斕底子好,又或者真的是有神佛保佑。

  她懷著雲旗和龍婉的時候,也受盡了波折,孩子卻生得很輕鬆。

  生下來之後,對於雲旗是不是傻子的問題,也折騰了好一番。

  事實證明,孩子不僅平安健康,還早慧異常。

  而現在肚子裡這一胎,就更加穩健了。

  在嶺南跋山涉水,受傷、爬山崖、鑽樹林……

  除了聞見腥氣噁心嘔吐之外,竟再沒有一點不適。

  那瓶藥的確是安胎藥,不過是蕭太醫自己做試驗的,想試試丸藥的安胎藥效果會不會比湯藥好。

  沈風斕順手拿了一瓶,故意在寧王面前說自己胎像不穩。

  防的就是他非要帶自己離開。

  以她對寧王的性情了解,這個人自小生活不安,心中已經埋下了極深的陰影。

  這種陰影,往往讓人偏執。

  她的確想儘自己的一番力平息這場戰事,卻也不能完全不為自己的考慮。

  沒想到她的考慮,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

  沈風翎瞠目結舌。

  「二姐,你方才那個樣子,是……是裝的?」

  沈風翎不敢相信這話。

  她方才見著沈風斕那副模樣,生怕她的剪子一偏,真的會傷到了自己。

  心裡頓時便提了起來,就怕寧王非要帶她走。

  沒想到,她竟然是裝的?

  能騙得過寧王的眼睛,這樣的演技,若是想針對自己,只怕自己早就屍骨無存了……

  念及此,沈風翎忽然後怕了起來。

  她一直以來處處嫉妒攀比,沈風斕不但沒有在意,反而還在關鍵的時刻救她。

  不論是她拒婚那一次,還是這一次。

  「嗯。」

  沈風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忽然聽見前院的聲響嘈雜了起來。

  沈風翎不禁又瑟縮到她身上。

  「你去把後院的門堵死,萬一那些流寇真的闖到驛館來,以免腹背受敵。」

  方才沈風翎扶著她進來的時候,雙手都在她身上,沒能把後門關上。

  只是用身子一頂,虛掩上罷了。

  沈風翎一聽連忙點頭,跑去把後門堵死。

  門剛堵上,便聽到了前頭的腳步聲響,一群士兵涌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人?樓蘭使臣呢?」

  小院裡大大小小几十個樓蘭使臣,還有他們的護衛們,居然全都不見了。

  而這兩個女子分明是陌生面孔,並非樓蘭人。

  沈風斕上前一步道:「我的晉王側妃沈氏,這是家妹太師府三小姐。而今前院的態勢如何?」

  這些士兵還能想到到後院來警戒,想來前院問題不大。

  那為首的士兵一聽這話,雙眼中放出神采。

  「原來是沈側妃娘娘,屬下失禮了。隔著胡同的南侍郎府上受了盜匪侵襲,南侍郎派人來驛館求援。可是咱們驛館之中兵力也只是堪堪夠用,如何能幫得上忙?所以館驛使大人命我們到後院布置兵力,以防那些盜匪翻牆過來。」

  「南侍郎?」

  南姓本不多見,這京中的侍郎,也是兩隻手可以數的過來的。

  沈風斕一聽便知,這說的是南青青姊妹的府上。

  南青青自然是在福王府,可南子衿想必還在南府!

  她不能坐視不理。

  「去把你們館驛使叫來,我親自同他說!」

  沈風斕重又坐回井台上去,雙腿一斂,廣袖一拂,一抬眼氣勢逼人。

  仿佛她坐的不是粗糙的井台,而是一方雕龍畫鳳的金座。

  那士兵見狀一愣,隨後連忙躬身行禮。

  「是,屬下這就去!」

  不一會兒,面白微胖的館驛使氣喘吁吁地跑來,一眼便望見了沈風斕。

  士兵說沈側妃在驛館裡頭,他還不信。

  晉王殿下的側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驛館裡?

  他也沒見過沈風斕,只看那容貌體態和氣勢,便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下官見過沈娘娘,此地危險,請娘娘移步到屋中躲避。」

  他也顧不得問沈風斕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了,只知道沈風斕要是在驛館有個好歹,晉王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這滿京城誰不知道,那是晉王殿下的心肝寶貝?

  「館驛使可曾聽過唇亡齒寒?隔壁的南府正在被盜匪襲擊,一旦盜匪殺盡了南府的護衛,下一個便會到驛館來。倒不如趁著現在,兩府的兵力合一,或許能擊敗盜匪也未可知。」

  那館驛使沒想到,沈風斕不但不顧著自身的安危,反而要讓他派人去南府營救。

  這怎麼可能?

  他忙道:「娘娘,這萬萬不可啊!盜匪劫了南府之後,得到了錢財自然就會離開。而我們驛館之中還有許多位官員,還有娘娘,不能沒人保護啊!」

  沈風斕嚴厲地掃了他一眼。

  「大人是怕我沒人保護,還是怕你自己沒人保護?!」

  這話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他一慌張起來,不知如何應對。

  「你……你到底是不是沈側妃?本官看你或許是個冒牌貨,是盜匪的同夥!」

  他惱羞成怒,指著沈風斕胡言亂語了起來。

  眾士兵看向沈風斕,再看向館驛使,心裡跟明鏡似的。

  不是沈側妃,還能是誰?

  盜匪的同夥若是有這般美貌,這樣的氣度,何必要做盜匪呢?

  京城是天子腳下,這些士兵就算沒見過沈風斕的真面目,也不是沒見過大家小姐是什麼樣子的。

  眼前女子的品貌氣度,與那些貴族小姐相比,絲毫不差。

  沈風斕嗤笑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了一塊九龍佩。

  「你們或許沒見過我,但是晉王殿下的信物,總該認得吧?」

  這是在先前寧王給她扳指的時候,軒轅玦一時吃醋給她的。

  說是有了這個信物,晉王府名下的所有產業隨她取用,所有人手都可以調動。

  隨便用這塊九龍佩,換走了她隨身佩戴的那塊翡翠玉玦。

  沒想到此物竟然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唯有皇室宗族之人能用龍紋裝飾,何況這塊玉佩上頭,整整雕刻了九條龍。

  這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宗親能用得上了。

  有這件信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那館驛使無話可說,只好跪下見禮。

  「娘娘恕罪,下官並非有意冒犯,只是如今是非常時期,唯恐出事罷了。」

  沈風斕朝他笑了笑,打了一個巴掌之後,決定給他一個甜棗。

  畢竟他是館驛使,是這驛館裡頭的主官,這些士兵全都由他調遣。

  「不知者無罪,館驛使大人快快請起吧。其實大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若是我能保證諸位大人的安全,大人是不是就可以派士兵去南府相救?」

  館驛使一愣。

  士兵一共就這麼些,派去南府,守驛館的人就少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

  沈風斕使了一個眼色,沈風翎會意,走到井台邊上把密道的入口掀了起來。

  「諸位大人躲進這個密道,那些盜匪是不會發現的,這樣驛館就不需要那麼多士兵保護了。館驛使大人,你說對嗎?」

  這個密道一掀開,眾人都十分詫異。

  然而眼下不是細問的時候,那館驛使連忙命士兵把幾位官員請來,眾人紛紛鑽進了密道之中。

  館驛使自己正想鑽,忽然看到沈風斕笑吟吟地看著他,這才回過神來。

  「快,你們都去南府幫忙,務必保證南大人的安全!」

  沈風斕忙道:「南府有一位小姐,你們多往閨閣之中查看,若是見到了她便帶她來見我。另外再派一小隊人馬去寧王府找晉王殿下,他自會分派兵馬來此處相助!」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中便有了數。

  今夜京城血流成河,那是晉王與寧王之間的爭鬥。

  而沈風斕卻信誓旦旦,說讓他們去找晉王,他一定會分派兵馬來相助。

  這不就意味著,今夜的戰局,是晉王勝了嗎?

  一瞬間,他們看向沈風斕的目光,又變得不同了。

  先前是看晉王側妃的目光,而今是看未來太子妃的目光,乃至是……

  未來的皇后。

  「還不快去?!」

  她眉梢一挑,不怒自威,一雙美目幽譚般深邃。

  士兵們領命朝著南府而去,沈風翎也攙扶著她,回到了那處密道之中。

  密道的入口蓋上,仿佛只是井台邊上一塊青石,古樸靜謐。

  ……

  此時的寧王府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不但沒有找到寧王,沈風斕也不見蹤影。

  軒轅玦親自在寧王府坐鎮,聽著各方消息來報,臉色越來越黑。

  好,好個寧王。

  他既竟然連逃命都要帶上沈風斕,明知道她身懷有孕,還非要把她帶上。

  這到底是愛她,還是想要她的性命?

  哪怕蕭太醫說她胎像穩固,可她又怎麼經得起策馬顛簸,和晝夜不眠的奔逃?

  他氣得一拳打在了桌上。

  早知道會如此,哪怕沈風斕怪他,他也不會讓她孤身入城。

  「報!殿下,沒有找到沈側妃!」

  「報!沒有找到寧王和沈側妃,屬下抓到了兩個自稱伺候沈側妃的婢女!」

  他聽見前面的話,以為又是毫無音訊,沒想到竟稍有線索。

  「快,帶她們進來!」

  兩個丫鬟躲躲閃閃地被帶了進來,一進來便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本王問你們,沈側妃去哪了?」

  一個丫鬟忙道:「娘娘在東邊的小院裡住的好好的,結果我們進去找的時候,床上就只剩下枕頭了!娘娘一定是自己跑了,寧王殿下都沒能找到她!不關奴婢的事,奴婢是一直好好伺候著娘娘的啊!」

  她們是寧王假裝離開之後便也離開的,所以不知道沈風斕最後,還是被寧王帶走了的事。

  沈風斕自己跑了?

  軒轅玦對這話並不相信,以寧王府的守衛,怎麼可能讓沈風斕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逃離。

  就算寧王找不到她,她也一定是在寧王府的某個角落。

  可士兵們遍尋府中,卻沒能發現她。

  她到底去哪裡了?

  院中忽然響起了喧囂,一隊不知道哪來的士兵,正在和門外的虎騎營將士商量。

  「什麼?借兵?不行,你們快回去好好守著驛館是正經,龍騎營和虎騎營加起來不到兩萬人馬,萬一寧王還留有後手,我們根本應接不暇,哪有兵力能借你們?」

  回話的是虎騎營的一個參將。

  他知道寧王已經敗逃,是沒有後手了。

  可他還是不能借兵。

  如今京城中多方生亂,一處來找他們借兵還使得,萬一處處都學著他們這樣,都來找晉王借兵,那該如何是好?

  他們有再多的兵力也經不起這樣借,只能等寧王府這邊的殘局收拾好,擁護晉王入宮之後,餘下的兵力才能到京城各處平亂。

  這或許很殘忍,卻是無可奈何的事實。

  「可,可是沈側妃讓我們來借兵的,說是晉王殿下一定會借!」

  軒轅玦在屋裡聽見這話,立刻心頭一動,大步邁了出去。

  「你說什麼?誰讓你來向本王借兵的?!」

  那士兵見著他連忙拱手見禮,「回殿下,是沈側妃娘娘。娘娘和她的妹妹在驛館中,命屬下等兵分兩路,一路去隔壁的南侍郎府上幫忙清剿盜匪,一路來寧王府向殿下借兵!」

  聽到沈側妃三個字,四周早就安靜了下來。

  待這士兵說完緣由之後,眾人爭相要求帶兵前去。

  蔣烽和陳墨都要去,詹世城聽見和南家有關,就更想去了。

  連龍騎營的老黑也想去。

  「娘娘是個忠義女子,我老黑服氣得很!晉王殿下,讓我老黑帶兵去吧!」

  軒轅玦卻自己翻身上了馬。

  「不必爭了,本王親自前去!」

  他再也不想把沈風斕的安危,交到別人手上了。

  「老詹,速速帶分派將士們到太師府,及定國公府等各朝廷重臣處,還有福王府、恆王府等皇室宗親府上,務必不能讓他們性命有失!」

  他現在手上的兵力,還不能全都分派到京城各處去平亂。

  所以只能棄卒保帥,先分派一部分兵力出去,保護最重要的人。

  詹世城聽見福王府三個字,恍惚了一下。

  他明白,軒轅玦這是在給他機會,讓他去查看南青青的安危。

  這樣關鍵的時刻,他還能如此心細,顧忌到詹世城的心思。

  他不禁動容。

  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高聲應了一聲,便率領部分虎騎營的士兵,快馬出了寧王府。

  而軒轅玦同樣帶著士兵,朝著北城門方向的驛館狂奔而去……

  驛館的密道之中,陰暗裡點著一支微弱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圍的方寸之地。

  眾官員把最好的位置讓給了沈風斕坐,沈風翎陪在她身旁,其餘的官員們各自散開坐在地上。

  他們側耳細聽著上頭的動靜,唯恐盜匪攻入驛館,發現他們纏身的這個地方。

  而沈風斕擔心的,卻是南府中南子衿的安危。

  希望那些士兵沒有去遲,也希望他們能夠擊退盜匪,更希望——

  援兵快一點到。

  「二姐,晉王殿下真的會派人來嗎?」

  沈風翎雖不知外頭的情形,卻知道今夜是極其兇險的一夜。

  寧王敗逃,沈風斕險些被帶走,京城中盜匪四起……

  這在過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會的。」

  沈風斕低聲安慰她,又略略提高了些聲音,「退一萬步說,就算頂上的士兵被盜匪殺退,就算援兵沒有來,就算這處隱蔽的密道被發現,咱們還可以順著密道,去寧王府中躲避。」

  她知道,周圍的幾個官員,都在聽她的話。

  一聽這話,那些官員又是放鬆,又是猜疑起來。

  驛館之中,樓蘭使臣住的後院,怎麼會有一條通往寧王府的密道?

  聽聞當初樓蘭使臣來送親,這院子就是寧王親自督辦建造的,專門供樓蘭使臣用的……

  再聯想今夜寧王叛逃之事,眾人算是徹底明白了。

  原來寧王逼宮篡位,並非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預謀。

  否則怎麼會早早修建了這密道呢?

  沈風斕只是想讓眾人安心,哪裡想得到他們心中這些彎彎繞繞?

  她緩緩地靠在了密道的石壁上,顧不得髒,只想著休息片刻。

  沈風翎用手墊在她背後,讓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後者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我住的那處屋子倒是有地方歇息,只是這密道太長太遠了,這要是走過去,一路磕磕碰碰反而不好。」

  沈風斕安撫她道:「不妨事,殿下很快就會派人來的。」

  她說的很自信,一旁的幾個官員,心中卻不這樣想。

  黑暗之中,她隱約聽見兩個官員交頭接耳。

  「你說,晉王殿下真的會派援兵來嗎?」

  「難說哦,都說殿下疼愛沈側妃娘娘,可今夜之事事關江山,一個女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唉,我也是這樣想。不過你沒聽她方才說嗎?就算沒人來救咱們,咱們就順著密道摸黑到寧王府去……」

  「你說去就去啊?萬一晉王殿下的人在寧王府,把咱們當成寧王的人一刀殺了,那可怎麼辦?唉……」

  沈風斕有些疲憊,隱約聽見了這些話也不理論,只是靠在石壁上似睡非睡。

  倒是沈風翎聽見這樣說,很是不滿。

  待要同他們爭論一番,又怕打擾了沈風斕休息,只能狠狠地一眼瞪過去。

  可是陰暗之中,誰能看見她瞪眼睛呢?

  她索性從地上摸了一塊石子,朝著聲音的來處丟了過去,石頭髮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那是砸到石壁上發出的聲音。

  「怎麼了?」

  沈風斕被這聲音驚醒,忙問她怎麼回事。

  那兩個險些被石子砸到的官員,聽見她的聲音,便知道這石頭是誰砸的。

  不過沈太師家的三小姐,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得罪的,他們便也不理論了。

  「沒什麼,是我不小心踩到石子,給它踢出去了。」

  沈風翎訕訕地解釋著。

  本不想驚擾她休息,沒想到還是擾著她了。

  沈風斕被這一驚,已經精神了起來,沒法再昏睡。

  索性站了起來,細聽外頭的動靜。

  正好聽見頂上腳步聲山響,幾個官員都慌亂了起來。

  館驛使急道:「這是哪一方的腳步聲?是咱們的人,還是盜匪?」

  大家都在黑暗之中,誰能回答他?

  眾人個個心慌意亂,唯恐這是盜匪的腳步聲,更擔心盜匪會發現這處密道。

  幾個官員已經涌到了密道靠里的位置,似乎一旦盜匪發現此地,他們就會頭也不回朝著密道後方跑去似的。

  唯有沈風斕從容地朝前走了一步,試圖通過入口的縫隙,看到頂上人的身份。

  可惜縫隙太小,她只看得見許多晃動的人影。

  「二姐……」

  沈風翎拉著她的手朝後退,想要退到那幾個官員的身邊。

  人多力量大,要逃一起逃。

  沈風斕朝她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聽外頭的動靜。

  但凡能聽到一兩句完整的話語,或許就能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正當眾人屏息細聽之時,一個喜悅的聲音高亢地響起——

  「就是這,密道在這!」

  幾個官員一聽這話嚇得腿打哆嗦,飛快地朝著密道後方跑去,沒跑幾步卻因為前方太黑暗而摔倒。

  他們正想爬回來拿火把的時候,忽然眼前頓時亮了一片,密道的入口被人打開了!

  沈風斕仍然站在那裡,分明是極纖細的腰肢,極曼妙的身段,卻身形不動穩如泰山。

  她微微抬頭朝上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卻也在意料之中。

  「晉王殿下?」

  她尚未開口,沈風翎已經歡喜地叫了出來。

  密道里其他幾個躲藏的官員,都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

  晉王不但派兵來救援,還親自前來了?

  難道他就不怕此處有什麼陷阱,他就不急著入宮控制朝堂?

  實在是叫人不可思議。

  「來。」

  軒轅玦俯身在上,伸出一隻手來,讓沈風斕抓著自己的手上去。

  密道內太過陰暗,外頭卻是人頭攢簇,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這一明一暗的對比,讓沈風斕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她從這個角度看軒轅玦,可真像神兵天降,一身光芒。

  他輕巧地把沈風斕拉了上去,而後士兵們又把沈風翎和密道中的幾個官員,全都帶了出去。

  「寧王帶著府中親衛和樓蘭使臣,從北城門出去,一路要往樓蘭去。這是他當時說的,未必會真的按照這個路線走。」

  沈風斕知道他們一定在找寧王,所以先把此話說了。

  軒轅玦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放心。外頭先交給老詹和龍駿他們,咱們即刻進宮。」

  沒能親眼看到聖上和蕭貴妃,以及雲旗和龍婉的平安,他總歸不放心。

  沈風斕也是這個意思,又問道:「南府沒事吧?其餘諸位朝廷要臣、公卿大夫之家,可有受到盜匪侵害?」

  「幸而你讓驛館的士兵去南府相助,否則憑藉南府的護衛,如今早就屍橫遍野了。南家人沒有傷亡,你放心吧,其餘各處也都派了兵力去相助,此事交給老詹便可。」

  沈風斕總算放心下來,便要同軒轅玦如同。

  「派幾個人送風翎回太師府吧,風翎——」

  她轉頭看向沈風翎,後者卻緊抓著她的衣袖不放。

  「我若回府去,父親非打死我不可……」

  沈風翎面色慘白,她哪裡還敢回太師府?

  她給沈太師丟了這麼大的臉,不但沒有成為寧王妃,還辜負了沈風斕的好意保護,被囚禁了兩個月。

  換成她是沈太師,也會氣得恨不得打死這個不孝女吧?

  沈風斕無奈地一嘆。

  軒轅玦道:「你回府去,便說是本王的意思,請沈太師不要苛責於你。一切到京中的亂事平定下來之後,再做處置不遲。」

  有他這一句話,沈太師總是要給面子的。

  沈風翎像抓到了保護傘似的,面上總算有了些人色。

  她連忙福下身去,「多謝殿下。」

  軒轅玦扶著沈風斕,慢慢朝門外走去。

  就在沈風翎以為他不會再同自己說話的時候,只聽見了幽幽的一聲,從那個長身玉立的背影身上發出。

  「叫姐夫。」

  ……

  馬車是從晉王府送來的,上頭還帶著明黃徽記。

  一路到了宮門之外,看著禁閉不開的宮門,軒轅玦這才想起——

  宮門已經落鑰了,除非聖上親自下旨,否則御林軍那些人,是絕對不會私自開宮門的。

  可他已經沒法再等到次日一早了。

  「門下何人?」

  御林軍晝夜不眠在宮城上頭巡視,今夜的人數看起來格外多。

  宮門上頭的崗哨,人影幢幢,嚴陣以待。

  想是宮中知道了今夜京城的變故,所以御林軍不眠不休,在此駐守。

  唯恐京城中的亂事殃及到宮中。

  他們是鎮守宮城的御林軍,除非跟從聖上的御駕出巡,否則是不能隨意離開宮城的。

  他們只能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今夜京城四處,烽煙驟起。

  看見火光,看見廝殺。

  而後——

  木然地駐守原地,一動不動。

  「馬車中是晉王殿下和沈側妃,寧王叛亂已經逃出京城,請速速開宮門!」

  龍駿朝著頂上大喝一聲,隨後陷入了寂靜之中。

  那些御林軍似乎在商議什麼,好一會兒,才做出了回應。

  「請晉王殿下和沈側妃露一露金面,否則下官無法確定身份!」

  馬車帘子一掀,一眾護衛把火把高高舉起,照亮了馬車之中。

  軒轅玦探出首來,朗聲道:「本王在此,還不開宮門嗎?」

  他意圖說服這些御林軍,在今夜這個非常時刻,違背一次律例。

  沒想到不必他開口說服,宮門裡頭一響,兩扇高大的銅門已經被推開來。

  「恭迎晉王殿下回宮,聖上有旨,倘若是晉王殿下回宮,無論何時都必須宮門大開!」

  這道旨意意味著什麼,眾人心中都有數。

  寧王不能進,晉王可以進。

  那一道聖旨一道密詔,孰真孰假,便完全可以確定了。

  軒轅玦不禁喜道:「父皇醒了?」

  聖上重病未愈,甚至神志不清,怎麼會對御林軍下了這樣一道旨意?

  若是旁人這樣說也就罷了,可蕭貴妃信中也是這樣說的,想來不會有假。

  沈風斕道:「聖上畢竟是聖上,高瞻遠矚,又有母妃在旁協助。許是一時清醒的時候,下了這道旨意,也未可知。」

  不論聖上是如何下的這道旨意,是真的清醒過來,還是蕭貴妃做了什麼手腳。

  這都不重要。

  只要眼下能進宮城便是了。

  宮中自有御林軍護衛,龍騎營便是等同聖上的親兵,也不能進入宮城之中。

  見軒轅玦夫婦二人順利入了宮,龍駿便帶領龍騎營的士兵,在城中開始平亂。

  兩人一路趕到長生殿,長生殿的宮苑之中燈火通明,卻寂靜無人。

  這種寂靜,令人生出些許恐慌來。

  「母妃信中說,長生殿的後殿有一處密室,他們便是躲藏其中。可這密室我自小也未見過,不知究竟入口何處,又是如何開啟。」

  他不僅不知道這些,連長生殿中有一個密室的事,他也毫不知情。

  想來聖上畢竟是聖上,他對這個兒子再疼愛,也終有些許的保留。

  後殿中空曠無人,沈風斕只能對著一片幽暗的燭火,喊了起來。

  「聖上,母妃?雲旗,龍婉?」

  倘或他們在密室之中,聽見她的聲音,或許會自己出來。

  「父皇,兒臣回來了!」

  軒轅玦朗聲一呼,殿中迴蕩著他的聲音。

  話音剛落,牆角擺的一面大書案底下,忽然有些許動靜。

  軒轅玦將沈風斕護在身後,命幾個親衛上去查看。

  「別,別動手!」

  一個大活人從書案底下鑽了出來,高舉著雙手,做著投降的姿勢。

  這是何人,竟然會躲在聖上寢殿的書案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