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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城上城下的對峙(請看題外)

2024-07-22 11:56:24 作者: 伊人歸

  方才還赤日炎炎的天空,忽然滾起厚厚的烏雲。

  遠山壓下深深墨色,濃郁得仿佛要滲下水來。

  高大的城牆上,站著無數英武挺拔的龍騎營士兵,甲冑齊開,刀鋒錚亮。

  那背脊挺直,臉色卻比天色更要沉重,烏壓壓的人群沒有半點聲音。

  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站在城牆上要做什麼。

  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他們要做什麼。

  這番嚴陣以待的模樣,沒有出現在邊關,反倒出現在大周腹地的京城。

  委實諷刺。

  遠遠傳來嘚嘚馬蹄聲。

  一瞬間,眾人的呼吸聲都繃斷了弦,目光齊齊盯著遠處。

  

  他們都盼望,也都不希望,看見晉王的身影出現。

  馬蹄聲越來越近,只見一人一馬,從遠處慢慢踱來。

  馬上的男子烏髮如墨,鬆鬆地繫著一條髮帶,色如蒼藍的天空。

  他一身寬袖長袍獵獵飛揚,風中衣袂流連著髮絲,美若謫仙。

  那一雙桃花眼縱情恣意,仿佛不是策馬在重兵把守的城池下,而是在縱馬踏春似的。

  高高的城樓上,有人一眼認了出來,馬上之人正是晉王。

  除了他,京城之中,還有哪一個如此風流雋逸的翩翩公子?

  所有的皇子之中,獨獨他有這一份灑脫之感。

  這樣的人和景致,看得人不禁輕鬆了起來。

  就在有人不自覺握鬆了刀劍,露出淡淡笑意之時,那笑意忽然凝滯在了嘴角——

  在那悠閒的一人一馬身後,竟是烏壓壓的兵士,手中的兵器鋒芒銳利。

  馬蹄的步伐整整齊齊,充分展現著訓練有素的精氣神。

  為首的人身姿高大筆挺,端正地坐在馬上,一臉正色地朝城門處看來。

  「那是詹大人,那他身後……虎騎營!」

  城牆之上,有人高喊了一聲,餘下之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詹世城奉聖旨,率領虎騎營趕往嶺南,營救被刺客暗殺的晉王。

  而今他們都平安回來了。

  可……

  龍騎營的將士,有幾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咬住了唇——

  可他們關緊了城門,還在這裡兵戈相待,迎接自己的兄弟軍。

  這種感覺,讓每個曾經上過戰場,流過血汗的士兵,都感到十分不齒。

  龍威站在城樓上巡視,見狀便高聲道:「晉王帶著虎騎營回來,瞧瞧這是什麼陣仗?一看就是想造反!」

  有人心中開始不忿。

  什麼叫晉王帶著虎騎營回來,這陣仗有何不對?

  是聖上親自下旨,讓虎騎營前去營救晉王,而今救了人回來,憑什麼說他們想造反?!

  龍威在城樓上慢慢踱步,繼續他那一套誇張的說辭。

  「這副陣仗,不像是回京,倒像是來打仗的!你們可把城門守好了,千萬別讓晉王進來!」

  這話引起了更多人心中的不忿。

  晉王是堂堂皇子,就算犯錯也得送到京中聖上面前處置,他一個龍騎營將領,憑什麼不讓晉王進來?

  還只是一個區區副將,頂替了龍駿的職位罷了。

  將士們不禁想起了龍駿。

  如果龍駿在,他一定不會做出這等事,不會幫著寧王不讓晉王入京。

  這樣想來,怎麼偏偏這麼巧,昨夜大亂之中,龍駿就被大火燒得昏迷不醒了?

  難道……

  龍威打量著眾將士的面色,嘴角微翹,又強行抑制住。

  這樣在旁人看來,便顯得皮笑肉不笑的。

  有人在心底偷偷罵他:呸,狐假虎威!

  城門底下終於傳來了聲音。

  軒轅玦懶懶道:「本王回來了,還不快開城門麼?」

  所有人都看見他回來了,可……

  「晉王殿下,你為何帶著著眾多士兵回京,是何用意?!」

  龍威毫不客氣地朝下方大吼一聲,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軒轅玦施施然抬頭看他。

  「這些士兵是虎騎營的人,虎騎營首官詹大人也在這裡,想必你們龍騎營的人也是識得的。與本王何干?」

  他可是一人一騎,單獨走在前頭的。

  後頭詹世城率領的士兵,的確不與他相干。

  龍威見他撇得乾乾淨淨,不由嗤笑一聲。

  「既然殿下和他們沒關係,那就請殿下單獨進城吧!」

  這話說得古怪,軒轅玦尚未開口,後頭詹世城一聲怒吼已經傳來。

  「你什麼意思?!我虎騎營進京城,用得著你龍騎營批准?龍駿在哪,叫他出來!」

  詹世城論年紀論資歷,都不及龍駿,龍騎營聖上親兵的地位,也比虎騎營要高出不少。

  可兩營原本就是兄弟關係,不單名字像,連營房都是在一處的。

  故而詹世城和龍駿兩個,一向交好。

  他是被龍威氣壞了,所以直呼龍駿大名,一點禮數也不顧。

  城頭上的士兵聽見這話,面色都古怪了起來。

  他們想著詹世城剛剛從嶺南回來,自然不知道昨夜京城的事,更不知道龍駿昏迷不醒。

  龍威嘿嘿一笑,故作得意。

  「我大哥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昨夜府中大火,他現在已經昏迷不醒,龍騎營如今是我當家了。」

  說著朝底下的詹世城擠了擠眼睛,也不管他隔著那麼遠,能不能看得見。

  詹世城雖沒看見他擠不擠眼,卻感受到了他的陰陽怪氣。

  「去你娘的,你大哥的名諱我怎麼叫不得?他昏迷了你就當龍騎營的家,你算老幾?龍騎營是你們龍家的私兵麼,沒有聖上批准你憑什麼私自調動,還把城門關了?」

  他這一連串的質問,正是龍騎營的士兵們想問的。

  而今見詹世城一股腦說了出來,他們只覺得神清氣爽。

  怪道聽聞這位詹大人,是最耿直忠正的臣子,今日一見所言不虛。

  龍威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炮轟,只覺得腦子都懵了。

  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聖上重病不起,如今京中只以寧王殿下號令為是。是寧王殿下讓我接替大哥的位置,代掌龍騎營的,你有何不服?」

  軒轅玦聽了這話,忽地眉梢一抬。

  「寧王號令?父皇重病,本王要回宮探看,你竟然阻擾本王的路?父皇是封了寧王太子還是監國,你要聽他號令,來攔阻本王?」

  他不在京城,以寧王號令為尊,無可厚非。

  可他如今回來了,便不該如此。

  「你如何知道,父皇未曾冊封本王呢?」

  一道冷淡中含著笑意的聲音,從城頭上傳來。

  寧王款步走上前來,手中握著一卷明黃捲軸,看起來像是聖旨。

  他慢慢走到正中,看著城樓下的軒轅玦,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

  「晉王,接旨。」

  軒轅玦坐在馬上,笑得氣定神閒,並沒有翻身下馬的動作。

  眾人看著他,不自覺地捏了一把汗。

  即便是寧王關了城門在先,可他若是抗旨不接,這可是大罪啊!

  雖然抗旨不接這種事,對晉王而言,早就不是頭一遭了……

  「哦?本王如何知道,這聖旨是真是假?煩請三哥讓我們進城辨認,再接旨不遲。」

  寧王眸子微眯,冷聲道:「眼下父皇暴病,你帶兵入城,未免有逼宮篡位之嫌。為防此等事發生,只能委屈四弟在城外駐守了。」

  「本王帶兵進城,便有逼宮篡位之嫌。那三哥自作主張關閉了城門,還私自調動龍騎營,豈不是坐實逼宮篡位?」

  寧王抬了抬手,那捲軸明黃之色,格外顯眼。

  「等本王宣旨之後,所謂逼宮篡位的言論,便有分曉了。」

  軒轅玦冷笑一聲,「你要宣可以,我是不會接的。假傳聖旨這一招,實在太過拙劣。讓本王猜猜,你那道假聖旨,不會寫著父皇要冊封你為儲君吧?哈哈哈。」

  他笑得放肆,絲毫沒有懷疑那道聖旨,會是真的。

  寧王的神情瞬間一僵,而後很快恢復了常態。

  「你一貫是如此放肆,父皇在的時候容忍過你一回,你以為我為兄還會容忍你嗎?」

  「自然不會。」

  軒轅玦笑著看他,「三哥巴不得用抗旨不尊的罪名,將我射殺在此處,是不是?只是不知道你這聖旨仿造得像不像,這個罪名坐不坐得實?」

  寧王不再理會他的話,只是將聖旨遞給了身旁的元魁。

  元魁接過來後,略一愣神,又交給了自己身旁的護衛。

  他只有一隻手,不能恭敬地宣旨。

  「聖旨到!」

  那護衛沒有讓他失望,高聲一呼,城樓上龍騎營的士兵都跪了下去。

  而底下自軒轅玦起,到虎騎營的每一個士兵,都沒有要下跪接旨的意思。

  因為軒轅玦說那是假聖旨,那便是假聖旨。

  那宣旨的護衛頓了頓,不禁看向寧王,後者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高聲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病勢纏綿,恐壽數不永。而國無太子,江山社稷無可寄。皇三子寧王孝悌仁愛,秉承朕之風範,堪為太子。故今冊立,於朕之後世,繼大周宗廟,欽此!」

  如軒轅玦所料,是一道冊封寧王為太子的聖旨。

  龍騎營的將士面面相覷。

  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智慧,能看清寧王與晉王之間的局勢。

  聽了這道聖旨之後,已經有人對寧王改了態度。

  就算他關閉城門是做錯了,可他是聖上冊立的太子,憑著這一條——

  那他做什麼都是對的。

  可是……

  眾人不禁猶疑了起來。

  方才晉王殿下可說,那聖旨是假的……

  當著城上城下幾萬士兵的面,軒轅玦自然不能叫破寧王的身世。

  他只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而後越笑越放肆,大有他少年時的狂放。

  可若仔細看,不難看出那狂放之中,隱藏的從容鎮定。

  「你可有孝悌仁愛,可有父皇的風範,你心裡清楚。慢說父皇早就已經有了口諭,要冊立本王為太子。即便父皇要冊立的是你,你又為何如此心虛,阻攔我與虎騎營的將士?難道父皇重病,我連看都不能看了麼?」

  心虛。

  有人聽進去了這話,恍然大悟。

  怪不得寧王要封閉城門,不讓晉王進京。

  聽聞昨夜兵馬調動的時候,寧王的親兵還射殺了沿街的百姓,只因為他們想探出窗戶看一眼。

  這樣暴戾的行為,除了用心虛來解釋,還能怎麼說呢?

  「本王已經說過了,父皇病危,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既然父皇將大周托給了本王,那本王就不得不防範於未然。」

  寧王冷冷地說著,兄弟兩個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竟半點兄弟之間的仁愛都沒有。

  反倒像是兩個陌生人。

  他的氣息已經不穩,而軒轅玦仍是輕笑。

  「那麼三哥打算,讓我在這等到什麼時候?等到你憑藉假聖旨登基的時候,再讓本王入城給父皇送殯麼?!」

  這話說到最後,叫人不寒而慄。

  寧王一拂袖,不再同他爭論。

  「聖旨是真是假,滿朝文武自有評說,不勞四弟操心!」

  說罷大步邁下了城牆,只留給眾人一個略顯倉促的背影。

  他就這樣走了。

  軒轅玦變了一副正經面孔,朝上首高聲呼喊。

  「龍騎營的將士們!且聽本王一言。本王的身後,只有八千虎騎營的士兵,和本王離開京城的儀杖。本王為何不能回京探望父皇,這些人為何要被迫背井離鄉?」

  「倘或是你們!你們出城執行了一番任務,凱旋而歸之時,卻被阻攔在城門外,有家不能回,你們是何感受?!本王一人不足惜,可我大周的士兵,保家衛國,都是拋頭顱灑熱血的錚錚漢子,豈能受這等委屈?」

  守城的士兵們變了臉色,看向底下的虎騎營士兵,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晉王說的不錯。

  皇子之間爭權奪位,為何讓他們這些無辜的士兵受牽連……

  「你們也有父母兄弟,倘若是你們的父親病重,尚不知是死是活,你們不想見他最後一面嗎?本王只想見父皇最後一面,卻被污名為意圖逼宮篡位!本王若真要逼宮篡位,就不會孑然一身站在這裡!」

  他的身上沒有甲冑,沒有兵器,只有一襲寬鬆單薄的夏裳。

  何況憑藉著虎騎營的八千人,想在重病把守的京城謀反,那也不是件易事。

  他的字字句句,都刺入士兵們的心頭。

  聯想到從前他在京中之時,聖上還是更寵愛他一些,要封晉王為太子的消息也一直沒斷過。

  這樣想來,那道聖旨……

  軒轅玦忽然長舒了一口氣,抬起手來抹了抹眼角。

  城上的士兵尚未看清,他已經調轉了馬頭。

  「罷了……你們好好想清楚,該當如何選擇,本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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