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終)
2024-07-21 12:49:55
作者: 葉染衣
為國為民辛苦了二十餘載,對於太上皇要去遊山玩水這件事,百官表示沒意見,赫連縉心知這是要跟他母后出去雙宿雙棲了,更沒意見,提早就讓人把該準備的準備好,為了避免走漏消息,連近身保護太上皇的人都換成了他的心腹。
於是,在這蟬鳴鳥唱的初夏,太上皇出遊了,順帶拐走宜清長公主府上的某位小婢女,不過這事兒是秘密進行的,知情人就那麼幾個。
太上皇一走,太皇太后就把主意打到赫連縉身上來。
掌控不了兒子,想掌控孫子。
又豈知,赫連縉與太上皇的性子天差地別,渾起來的時候能要人命,他不掌控別人就算不錯了,旁人還想掌控他?做夢吧!
於是,太皇太后在她孫子這兒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多的冷諷和冷落,不管她做什麼,赫連縉都直接無視,至於百官提議的廣納後宮雨露均沾,赫連縉更是當做耳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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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他重生回來就是為了堂堂正正把菡兒娶到手,能找那麼多女人來給她添堵?
於是,無數朝臣碎了夢,但對於他們家後院的未嫁女兒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榮華富貴誰不想要,可前提是得有命去享啊!這位帝王,少時就是位不好沾惹的主兒,雖然登基以後收斂了許多,但人性天生,誰知道自己去了後宮會不會在某天突然觸發了他想殺人的衝動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拿命做賭這種事,她們還沒那膽子做。
赫連縉不納妃,反而是許菡急躁起來了,「皇上理應為皇家開枝散葉,若是妾身有子嗣也還罷了,可我……」
還沒說完,就被赫連縉一記冷眼打斷,「你很喜歡跟一堆女人爭風吃醋?」
許菡當然不喜歡,可是自己懷不上,又成天受到朝臣的非議,這樣的壓力太大了,她總覺得喘不過氣來。
「納妃是不可能的。」赫連縉直接擺明態度,「除非我死了。」
許菡嚇得臉色慘白,「皇上。」
赫連縉眼神冷鷙,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手遞了把匕首給她,「要不,你殺了我試試?」
大婚這麼久,許菡頭一次看到赫連縉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來,那雙瞳孔里的黑色,已經超出了她所有的認知,就好像一個望不到底的漩渦,隨時都能將她給席捲進去。
其實若是雲初微在,就一定能告訴她,赫連縉此時此刻的表現正處在底線被觸動的邊緣,一個說不準就能黑化的那種。
赫連縉和蘇晏的共同之處就是底線不能被碰到,否則他們容易黑化,赫連縉黑化時的樣子,雲初微聽他自己說起過,除非是得了被幽禁在翊坤宮的許菡一個好臉色,那麼他一整天的心情都能飄上天,見誰就賞,否則在許菡這裡不痛快了,他就喜歡殺人,而實際上,許菡從來沒給過他什么正面的回應,更別提好臉色了,所以赫連縉很多時候都在殺人,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百姓聞之變色的暴君。
許菡當然不敢殺他,也不會殺他,只是害怕,整個人蜷縮著,瑟瑟發抖。
好在赫連縉並沒有蘇晏的反應那麼大,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對方,馬上收斂了周身黑沉沉的氣息,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按照許菡的預想,赫連縉必定會像從前一樣留下來哄她,但是出乎意料的,這次並沒有,他走得很決絕,以至於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都在忙著處理政務,壓根沒來未央宮找她。
這讓許菡自責起來,赫連縉不來,她就去御書房外等著,赫連縉像是一早知道她要來似的,刻意避開了,許菡等了個空。
一次等空,二次還等空,三次…許菡再也忍不住了,到上朝的金殿外候著,終於堵了個正著。
赫連縉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像是根本沒看見她,抬步要走。
「皇上。」許菡大喊一聲,「你準備這麼躲著我到幾時?」
赫連縉充耳不聞,負手朝前走去。
「皇上。」許菡咬了咬唇,「我懷孕了。」
聞言,赫連縉挺直的脊背狠狠僵了一下,慢慢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許菡想到他這些日子一直躲著自己,心下委屈,「我懷孕這麼久你都不知道,也不來看我……」
「菡兒。」
她還沒說完,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箍進了懷裡,「怎麼不讓人來告訴我?」
許菡道:「我親自去找你,可是你避而不見。」
赫連縉皺了皺眉,「知道我為何要躲著你嗎?」
許菡道:「你生我氣了。」
「不是。」赫連縉嘆氣,「我怕自己嚇著你。」
許菡不置可否,那天的事歷歷在目,她的確被嚇著了,不過就算赫連縉再可怕,那也是她夫君,總不會因為這麼件事情就疏遠他的。很明顯地看到了赫連縉眼中的自責,許菡到底是心軟,語氣也軟了下來,「妾身沒有責怪皇上的意思。」
「可是你害怕了。」那樣的許菡,總讓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強迫她的時候,當時的她是那麼怕,那麼恨。
許菡攥緊衣角,「都怪妾身不好,不該提出納妃的。」
這句,總算讓赫連縉緊繃的臉色舒緩了些,「你知道就好。」
「那皇上……」
「天大事也放在一邊,我會儘量抽空陪你。」說完,再一次將她抱緊。
許菡將側臉貼在他胸膛,唇角往上揚了揚,「嗯。」
——
皇后娘娘有孕,自然是弄得天下皆知,而在此時,雲初微也被探出有了身孕。
這一年,蘇昀開和蘇月明兩兄妹滿兩周歲了,哥哥天資聰穎,已經開始學認字念書,妹妹則是個皮性子,愛玩,但不過分,雲初微並沒有拘著她,女孩子活潑一點才可愛。再說,不由著她去,將來怎麼能成女將?現如今懷了身孕,嗜睡,她能管兩個寶寶的時間就越發的少,多數時候要麼吃,要麼睡,肚子裡的小九可也是位了不得的將才呢,自然得好生養著。
范氏來國公府的次數越發的頻繁了,名義上是說探望女兒,實際上雲初微心裡門清,范氏就是想來看看外孫子外孫女找找安慰,去年雲安曜的婚事受到了阻礙,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成,范氏只是嘴上不說,心裡早就盼得不行。
天氣炎熱,雲初微臨窗而坐,墊子下面是蘇晏為她準備的涼玉,坐上去很舒服,屋子裡四角放了冰盆,但是考慮到雲初微有孕在身,不敢放得太多,反而囑咐了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給雲初微打扇。
而桌上,不管是這個季節見得到還是見不到的水果,總而言之堆了滿碟,全都是新鮮的,除了水果之外,還有不少鮮榨果汁,當然,加冰是不可能的,提早讓人封閉好弄到井裡鎮了一下,不算太冰寒,只有一點涼涼的感覺,喝在嘴裡十分的解暑。
身上穿的,是冰蠶絲綢衣,質地柔軟,清爽透氣,穿了幾件都感覺不到累贅和悶熱,反而像只有薄薄的一層輕紗貼在身上。
蘇晏這樣細心周到的安排,對於懼暑的雲初微來說,簡直是種高級享受。
范氏在看到自家女兒屋子裡的各種奢華擺件陳設以後,從兒子那受來的憋屈頃刻間都煙消雲散了。
「娘,你可曾問過哥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雲初微一看范氏那表情,就知道一準又是被兒子堵得不行了。
范氏唉聲嘆氣,「問了也沒用,他不願意,我總不能強迫他吧?」
「那爹怎麼說?」雲初微覺得很奇怪,前年雲沖回來過年的時候還勒令雲安曜一定要在來年過年之前娶親,可是雲安曜的親事沒成,他去年回來以後竟然什麼都沒說?
「你爹啊,哪有閒工夫管這些。」范氏恨恨地道,「依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抱孫子的了。」
雲初微想起當初自己拿著蘇晏給的方子去找雲安曜的時候他那淡漠的反應,又想起蘇晏說有的人,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再聯繫雲安曜不願意去北疆卻又一直沒娶親的舉動,雲初微開始有些相信蘇晏的那句話了,抽空去了東陽侯府找雲安曜。
當提及方柒柒的時候,雲初微細心地發覺雲安曜眼皮顫動了一下。
看來他對那個姑娘不是沒感覺的。
「既然心裡有她,哥哥為什麼不去找?」她道,「當年她染上瘟疫性命垂危的時候,哥哥真的一點感觸都沒有嗎?」
雲安曜晃過神來,臉色依舊冷漠,「你不懂。」
「不是不愛,是不敢愛?我不明白,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阻礙。」
爹娘不可能會阻止這兩人在一起的,再說哥哥家中又沒有妻兒,他到底在顧慮什麼?
「之前在北疆的時候,有兩次我主戰,差點就沒命了。」他終是緩緩說了出來。
雲初微愣住了,她怎麼都沒想到,哥哥顧慮的竟然是這個。
因為隨時都有為國犧牲的可能,所以沒辦法承諾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以及一份完整的感情,怕她以後會痛苦一輩子,所以乾脆不要開始麼?
她頓時想到了九爺,倘若不是老太太和老太爺的死,他不會延長孝期在家陪她這麼久,雖然九爺是戰神,卻也不是百戰百勝的,那一年的西南一戰為了救出駱舒玄,他自己就九死一生了。
短短剎那,雲初微便完全理解了雲安曜心底的那份掙扎,她沒再出言勸說,畢竟戰場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一個不慎就能團滅,哥哥心中有柒柒,甚至可以說,那個女子在他心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可是他不能承諾,所以愛不起,不敢愛。
哥哥選擇了逃避,這是他愛柒柒的另一種方式,哪怕知道柒柒會因此一輩子怨他。
所以其實,只要承認愛了,在不在一起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這麼一件事,讓雲初微想通了很多東西。
回到國公府以後,她問蘇晏,「九爺之所以能猜到我哥哥不敢愛,是因為你也有過同樣的顧慮嗎?」
「你猜。」
「肯定有。」倘若沒有,他當時為什麼能一語道破雲安曜的心思?
「的確,西南戰役重傷昏迷的前一刻,我在想,這輩子都沒辦法實現對你的承諾了,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娶你。」
這句話,雲初微聽得很堵心,眼圈濕潤。
蘇晏笑了一下,替她抹去眼淚,「可是後來我又想啊,除了我自己,把你交給誰我都不放心,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沒辦法給你一輩子的承諾,我也要用血去拼出一個可能來,你真當我百戰百勝嗎?不,我只是不敢死罷了,因為我死了,你會難過,會痛苦,讓自己的女人痛苦,那是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做的事,為了你,我會變得更有本事,更惜命。」
「九爺。」雲初微哭著撲進他懷裡,「我們一定能白頭偕老的。」
「吾三生之幸。」他輕輕摟著她,直到她哭夠了才鬆開。
——
懷一個孩子,自然比懷兩個的時候更輕鬆,而且第二胎基本上沒孕吐,除了有些嗜睡之外,雲初微是吃嘛嘛香,清醒的時候,甚至很多時候都忘了自己是有孕在身的人,這讓韓大姑姑哭笑不得,總提醒她,「姑奶奶,您注意著些,這還懷著身子呢,萬一要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每當這種時候,雲初微才恍然地「哦」一聲,自己是又快要當娘的人了,摸摸小腹,乖乖回去歇著。
十月懷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而言之,就那麼過去了,臨盆在即,整個國公府上下的氣氛都緊繃到了極點。
反觀雲初微這個孕婦,大概是有了雙胎的經驗,越是接近產期就越冷靜,比起一胎的時候,簡直沉穩得像個歷經世事的中年人。
看著婆母緊張,雲初微笑著安慰她,「娘就放心吧,兩個都生過了,莫說這一個,還怕我應付不過來麼?」
太夫人被她這冷靜得不像話的樣子驚了一下,「微丫頭,你一點也不怕?」
「不怕。」雲初微莞爾,「只要想著外面有你們在等著,我就能咬牙挺過來。」
用太夫人的話說,雲初微是個全福之人,雙胎雖然費時,但最終平安出生,而第二胎,所有人看到她那尖尖的肚子都覺得一定會難產,可偏偏,她還是順利生下來了,也同頭胎一樣,沒哭喊過一聲,產後也沒有頭胎那麼虛弱,還能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看一陣。
蘇海生。
這是太夫人親自取的名字,蘇晏和雲初微夫妻自然無異議,不過讓雲初微覺得好笑的一點是,這個小兒子將來還有個外號,小混蛋。
而與此同時,宮裡也傳來消息,皇后娘娘誕下龍子。
所有人都挺高興,唯獨雲初微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天家這位活土匪可比他們家的小混蛋殺傷力更大,小混蛋好歹只是皮了一點,那活土匪何止是一點,簡直是不作會死的典型,所過之處,雞犬不寧。
雲初微默默在心裡給閨蜜掬了把辛酸淚,要把這麼個混成球的兒子養大,不見點血見點淚似乎都不叫盡心盡力。
小九的滿月宴過後,蘇晏就熱孝期滿奉命回了南境。
雲初微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奶娃之路,有了前兩個的經驗,這一個帶起來就輕鬆得多,閒暇之餘便把自己的「帶娃秘訣」寫出來讓人送去宮裡,希望能給皇后一些幫助,然而毫不意外地,許菡還是在回信上抱怨了,說他們家那小祖宗才剛會爬就不消停,只要稍微走點神,他馬上就爬得遠遠的,讓你找都找不到。
雲初微看到回信,笑得前俯後仰,暗搓搓想著這才開始呢,你就受不住了,以後有你頭疼的。
不過回信的時候還是認真而仔細地給許菡分析了寶寶的情況,其實都是些中聽不中用的廢話,對別的孩子可能有點用,但用在那活土匪身上,簡直就是放鴨子上山,錯了地方。
——
若干年後,北疆。
大將軍侯雲沖退役,雲安曜成了主帥。
苜蓿開花的時節,雪山下一片淡紫色。
剛打贏勝仗的大將軍侯雲安曜來牧場遛馬,忽然間聽到遠處有歌聲傳來,他端坐在馬背上循聲望去,見到遠處路過一群羊,羊群後頭,有個戴著頭巾的姑娘,歌聲便是從她嘴巴里傳出來的。
「真好聽。」雲安曜閉上眼睛認真地享受了一下。
旁邊的副將解釋道,「這位呀,是出了名的牧羊姑娘,沒有人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她每天都會經過這個距離咱們軍鎮不遠的牧場,歌聲非常的動聽,經常有士兵為了能聽到她唱歌而提前來這裡等著。」
「是嗎?」雲安曜攥緊了手裡的韁繩,因為那牧羊姑娘已經轉身,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但他感覺得到,她一定對他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好久不見。」他對著那人低喃一聲,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