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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天意最高,高到無法仰望

2024-07-21 10:41:45 作者: 文笀

  飛雪連天,寒氣逼人。

  「混帳東西,混帳東西!老七,老七!藍知恢,藍知恢,你出來啊!我知道是你乾的,你有種兵變,怎麼沒種出來跟你五哥對峙啊!」

  五王府的門口,五殿下藍知煌被兩個身披盔甲的士兵架著。

  一金領騎將說,

  「五殿下,我們自不會對你做些什麼,還請你安靜些,莫要掙扎,若是磕著碰著,我們這些小官小兵可擔待不起。」

  藍知煌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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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娘的知道你只是個小蝦米啊!敢把我這麼押著,是真的覺得自己活夠了嗎?」

  金領騎將說:

  「抱歉五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只是奉陛下聖旨捉拿控制你而已。」

  說著,他取出一張裱好的明黃錦,攤在藍知煌面前,提起燈照給他看,

  「五殿下,你可看好,這是陛下的聖旨。」

  藍知煌一眼看過去。這張明黃錦章程規制都是對的,但上面的內容到底是不是聖皇陛下親口說出,他心裡明白得很,

  「老七居然囂張到如此地步……是真的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啊,連假傳聖旨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他憤怒地說,

  「你們沒有腦子嗎,想不明白嗎!他藍知恢是不要命了,才做出這種事。你們也不要命了嗎!」

  金領騎將面若冰霜,

  「我只是遵從聖旨而已。還望五殿下不要違抗聖旨。」

  藍知煌心裡一沉。

  他算是明白,老七是把這些軍官上上下下都打通好了。他沒料到,平時里如此低調的老七,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難不成,這幾十年的相處,都落到狗身上去了嗎?

  同時,他也清楚,既然老七敢做到這個地步,就已經放棄了後路,直奔著國祚去的。後頭肯定還有更加兇狠的手段。

  不成,萬不可讓老七真的成了一條不講規矩的鲶魚。這大周曆來沒有這麼個不成體統的即位方式!老七這是要動搖國本啊!

  他沉聲說,

  「你們羈押我可以,但我有個要求。」

  「合乎規矩的要求,都可以。請五殿下明說。」

  「我歷來多病,今夜遭了風寒,恐不慎病入膏肓。我知道老七的打算,的確是要把我們幾個王爺都抓起來,但絕對也說過,不能傷我們分毫。我要是出了事,你一定得掉腦袋。」

  「五殿下不妨說要做些什麼?」

  「在這條街右邊第三個路口,有間藥院,我在那裡有專門的醫師。平時里吃的藥,都放在那邊。我得去吃碗藥湯再走。」

  金領騎將騎皺眉,

  「五殿下為何不把這麼重要的人安排在自己府上?」

  「你管得著?」

  「……希望五殿下不要逾越。」

  「你要是不放心,在我旁邊候著。」

  金領騎將思忖片刻後,招手說:

  「帶五殿下過去。」

  一行人按照藍知煌的指示,到了那間藥院。

  強行開了門,金領騎將迅速按照藍知煌的描述找到醫師。

  醫師見到這幅情況,驚慌不已。

  藍知煌安撫道:

  「柳師不要驚慌,你且聽我說。」

  醫師頷首,繃緊肩膀,

  「五殿下請吩咐。」

  「我體恐驚,本不勝風寒,又遭兵器之鋒利,心裡難安,興許是舊病復發。你且想法子,給我熬碗藥湯。」

  醫師的眼睛,大半都蓋在厚重的眼皮之下,

  「殿下要請哪門子藥?」

  「主藥明廣姜、楠木僵蟲衣,前著一份,後著二份。輔藥常規。熬製致使,需急火、大火猛煮,不使藥罐子頂蓋沸騰而起,待藥液剩半即可。」

  醫師聽完,連連點頭,

  「我這就去備藥。」

  說著,他今了後院。

  金領騎將揮揮手,便有兩人隨同而去。

  藍知煌說,

  「柳師是我心頭醫師,你最好盼著他不會出什麼事,不然……你知道的,我稍微向老七做些讓步,就足以讓他抄你滿門。」

  金領騎將說,

  「只要不是逾越之事,當然不會有事。」

  「哼!」

  猛火之下,藥湯熬得很快。

  藍知煌待到藥湯冷卻後,一口喝下,摔了碗,大步離開。

  金領鐵騎又打量了醫師一番,沒瞧見意外後,才離去。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後,醫師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人監視自己。隨後,他進了一間密室,立馬著手書信,

  很快,命令廣江、南江,兩省的提督和駐防大將加急搬兵護天運國祚的密信寫成。

  隨後,他請出一枚符篆,點著了。

  火正旺時,再將寫好的兩封信扔進去。

  瞬間,火光大放,依稀之間有火鳥展翅掠過。燎了他半邊眉毛。

  做完這一切,他大汗如注,癱倒在地。

  ……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天運城內的每一座宗室王公的府上。

  區別是,有的人能找到辦法去嘗試破解當前的局面,而有的人,遇到這種情況下後,完全無法應對。

  這就是手中籌碼效力的區別。

  有的皇子是民政資源多,碰到這種兵變就毫無辦法,就比如三皇子藍知茂。此刻,他正躲在府里急得焦頭爛額。外面的軍官一聲又一聲催促他主動開門,再不開的話,就要強闖了。

  但藍知茂能怎麼辦?

  他想不到什麼辦法。手裡握著的籌碼倒是多,在朝廷上獲得了不少要員的支持,於政治鬥爭中贏面很大。但奈何,就是在軍政上,遠不如其他弟兄把握得多。

  這也不怪他。誰也沒想到,安穩了快一百年,連外仗都沒怎麼打過的大周,居然會發生這麼猛烈的兵變!

  應對兵變危機的能力,藍知茂可以說為零。

  身邊的門客吵鬧個不停,紛紛向他表示自己的見解。

  藍知茅茂一句都聽不進。他能把握住半個朝廷的民政資源,哪裡不曉得這些門客的見解,在此刻而言,全都是廢話!

  一群拿筆桿子的,吐唾沫星子的,面對拿槍騎馬的精銳鐵騎,就是廢人一個!

  要說這些軍官不懂治國,沒什麼毛病。但關鍵在於,人家就沒想過通過政治的方式完成奪位啊!

  這也正是藍知茂所焦慮的。要真讓老七那個只懂帶兵,不懂治國的傢伙上了位,這大周不得加速衰落啊。

  急,急得肝火都快冒出來了。

  但毫無辦法。

  最終,藍知茂只能看著一列列士兵,強闖了他的王府,將王府里的大大小小全都控制羈押起來。

  大冬天裡,藍知茂莫名覺得很燥熱,

  「能指望誰呢……老六,難不成真的只能靠你嗎……」

  他心裡很不服氣這個結果,但想下來,似乎也只有這些年起了勢的老六,有那個能力了。不過,他仍舊覺得,這種突然的兵變,老六也多半沒反應過來,大概率還是要跟自己落個相同的下場。

  天運帝都里,除了至央城外,幾乎所有的地方都被東西南三大營的軍隊給接管了。

  除了那些恰巧不再帝都的宗室王公外,其餘的基本都被控制。況且,今天是冬至小年夜,也幾乎不會有哪個宗室王公還在外頭滯留。即便是身有政務的,也基本都會特地趕回來過這個小年夜。

  大周的禮儀,在這方面,便是如此。

  連贏面最大的三皇子都是這個下場,其餘的也不需多說。

  至央城外被全部控制,接下來就是對至央城的接管了。

  內城的城門口,早已集結了一大批兵馬。

  為首處,身披明黃色盔甲的七皇子藍知恢,已然用他的一身心頭表明,這不是稱帝的路,便是赴黃泉的路。

  他等候著時機。

  過了一會兒,一個情報兵騎馬疾馳而來,

  「稟報殿下!」

  「說。」

  「在名單列的官員、宗室基本都已控制!」

  「基本?」

  「唯獨六王府那邊,遲遲未傳來消息。差人前去調查,發現……」

  「發現什麼,快說!」

  「發現,負責六王的那批兵馬,不知為何,全都變成了冰雕!而王府內,空無一人,六王不知去向……」

  藍知恢猛地吸了口氣。冬天的冷氣,如一把尖刀,在他的鼻腔內划動,

  「冰雕?」

  「是的,冰雕!所有人,面露驚恐,如同見了大恐怖之物!」

  這詭異的事情,一時間讓藍知恢不知如何消化。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心道,顧不了那麼多了,讓城內的禁衛軍反應過來後,更難辦。

  他猛然抬起頭,下令攻城。

  為了今天,他準備充足。早知曉至央城的大門不是凡兵凡鐵能開,專門養了一批異士。

  只見,三名身著長袍的異士在城門前一番揮舞,竟喚出一頭龐大的公牛虛影。

  這公牛虛影仰頭長哞後,猛然衝撞城門而去。

  轟!

  驚天的聲響,只叫一旁士兵耳膜生痛。

  一次衝撞,讓那沉重的大門向內凹陷不少,旁邊亦有皸裂之跡象。

  三名異士再度操縱公牛虛影發起衝撞。

  第二次衝撞,幾乎把城門撞飛了。

  第三次衝撞,徹徹底底開了城門,連帶著周遭的牆壁都倒塌了幾丈寬。

  「衝鋒!」

  隨著領兵先遣將的一聲令下,精銳重騎引馬衝鋒。

  呼天嘯地之勢,捲起厚重的雪浪。寒風怒號之間,給這批兵馬增添了凶戾之色。

  藍知恢同著第二批兵馬,緊隨在後。

  但前鋒兵馬,衝出不足二百米,忽然遭到一陣烈火的襲擊。

  藍知恢凝目望去,那些忽然湧出的烈火,基本都有個大概的形狀,要麼是兵器,要麼是妖物……

  他頓時知曉,這是禁衛軍的三大營之一的皇刀營。

  皇刀營能成為三大營,就在於他們所學的異術,引火刀技!

  便是能用內功,引火上刀,喚出術法的一種本領。

  但藍知恢專門研究過,引火刀技需要時間準備,所以一般是守技……

  「他們怎麼都引好火了……難不成早已做好了準備等候嗎?不應該啊,今夜至央城內的巡邏、監管體系應該是被攪亂了才對……臨時反應,也不可能這麼快引好火!」

  藍知恢心裡逐漸有些不安。

  但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退縮就是徹底的死路。只能強闖!

  一批批兵馬,前赴後繼,用肉身,去對抗火海術法。

  猛烈的焚燒,迅速讓空氣中瀰漫著焦臭味兒。灼烈的溫度,讓天上大雪,近不得三丈之內。

  這些重騎兵,身穿盔甲,傳熱迅猛,更是飽受焦灼之苦。

  藍知恢一聲聲怒喝,不准退。與此同時,他讓跟隨隊伍的異士們快些想個辦法破掉前面的火海術法。

  這原本不在計劃內,臨時想對策,自然是忙碌得很。

  待到重騎兵基本都喪失了衝鋒能力後,才勉強有了個應對辦法。

  十多名異士,齊心合力,從黃土之下,喚來地下流動之水,向火海噴灑而去。

  但火海術法,本就是皇家術法,高強得很,一時半會兒又無法直接破解。

  藍知恢心裡的急切與不安愈發濃重了。尤其是想到沒有被控制起來的六哥藍知微,心裡更是難耐。

  他對其他兄弟的底細,摸得比較透徹,但是唯獨這六哥的籌碼到底藏得多深,是真每個定數。

  快,

  再快點!

  他又不懂術法,只能不停催促這些異士們。

  好些個異士幾乎是透支力量,在澆灌那火海。

  待到他們都搖搖欲墜,或者乾脆失去意識倒在地上後,火海才勉強熄滅。

  藍知恢一刻不敢耽擱,親自提刀上陣,要突破那些守軍。

  一批批身騎戰馬的精銳騎兵,進了至央城了,橫衝直撞,在藍知恢的命令下,也顧不得什麼「傷及無辜」了,瘋狂地向聖皇所在的天行宮逼近。

  那些個禁衛軍,既然藍知微已經提前告知了兵變之事,但仍舊沒能迅速反應,列兵成陣。

  在藍知恢的隊伍衝擊下,凋零得非常快。

  但再快,也不是一瞬間。

  也正就是耽擱的這會兒時間。藍知恢終於迎來了他心中久久積壓的不安所爆發的噩耗——

  北坡大營,他唯一沒有掌控下來的營部,大軍已至。

  並且,速度非常快,連連攻破之前所設的關卡,直奔至央城而來。

  北坡大軍的速度,超乎了藍知恢的想像。

  他完全預料不到,會快到這個地步。那些騎兵,如同馬蹄之下生了風一樣,速度是一般騎兵的三倍都不止!而且,攔住路口的那些關卡,在他們面前形同虛設。

  他帶著三個大營的兵馬,花了半個晚上的時間,才完成的部署,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北坡大軍破了。

  這完全不是他所了解的北坡大軍。他篤定,一定是有極其強大的異術相助!

  但什麼異術,能強到這個地步?

  到底是什麼異術,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了。

  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率兵包圍天行宮,就已經被北坡大軍從後方追上了。

  絕路。

  從「優勢在我」,到「絕境」,不過短短的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里,有大半的時間,都浪費在皇刀營的火海術法中。

  一步不穩,步步皆倒。

  藍知恢望著氣勢如虹的北坡大軍,深知,自己只剩一條路了——

  挾聖。

  他想到這裡,果斷拋棄兵馬,讓他們充當最後的防線,帶著自己的幾個近衛,向天行宮趕去。

  一路上,藍知恢也徹底沒了理智,但凡是攔他的,不管是什麼身份,全都殺無赦。

  直到他猛然闖進天行宮時,一切卻突然安靜下來。

  他取下頭盔,向前走去,腳步聲很分明。

  幾個近衛,護在他左右。

  前方,只亮著一盞燈。

  燈下,就是皇位,帝座。

  本已病入膏肓的聖皇陛下,此刻卻大有迴光返照之意,一身的帝王威嚴,叫藍知恢心中生出跪拜之意。

  聖皇陛下半邊臉映著燈光,半邊臉藏在黑暗中。

  晦明不定。

  他沉重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這位子,能讓你瘋狂到如此地步嗎?」

  「父皇,沒人不想站在參天閣里,往天上看一看。人間就那麼大,皇權已經到了極致。」

  「你不在乎天意。」

  「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自己。」

  「所以,你才這麼弱小。」

  「弱小?弱小!哈哈哈——」藍知恢狂笑起來,「父皇,我離你只有三丈,一個跨步,就能將刀放在你脖子底下。你好生想想,現在,誰才是弱小。」

  「你不懂得什麼叫天意,也不懂得這皇權至上的根源。你只在乎你自己,所以你是弱小的。」

  「父皇,坐上你的位置後,我自然會知曉。」

  聖皇藍衡廣搖頭,

  「可惜,你坐不上來。」

  「我的刀會說明一切!」

  藍知恢言罷,抽刀而上!

  三丈之遙,不過寸步。

  他之刀,將要劈開這皇權的威嚴。

  但,永遠都只是「將要」。

  最後,他沒看到血濺五步的場景,也沒看到那龐大的帝座。

  只看到一對美麗無雙的桃花眼。

  那眼睛眨動過後,他感到一股冷意,在身體裡淌過。

  然後,一切都歸於虛無。

  大殿裡安靜異常。

  最先響起的是清脆的拍手聲。珺珺拍了拍手裡的冰渣子,笑著說:

  「你看吧,我就說能保護好你嘛,你一開始還懷疑我。」

  稱聖皇為「你」,是大不敬。

  但此刻,再多的「大不敬」,在藍衡廣眼裡,都變得那麼親人與動聽。垂垂老矣的雙目迸發出些許活力,

  「珺珺……你叫珺珺。」

  「嗯,就是珺珺!」

  「你姓什麼呢?」

  珺珺頓了頓,然後笑著說:

  「沒有姓。」

  藍衡廣問,

  「那,你今後要跟我姓嗎?姓藍,藍珺。」

  珺珺愣愣地看著藍衡廣。

  她多想說其實我就是姓藍,其實我還是你的孫女。但這話,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得。起碼,在救出娘親前,在娘親跟藍知微相認前,說不出口。她就只是開懷地大笑: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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