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談崩

  荒涼的小鎮上。

  李北風與趙盈的身影出現在鎮上，緩緩走過小鎮街道。

  在昭南王爺的盛情邀請之下，留下了二人暫住此處。趙盈沒有拒絕，李北風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至於昭南王爺留下二人的目的是什麼？尚且不知！但在沒有撕破臉皮之前，一切都還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另一邊，昭南王爺隨後便被前方出來的急報喊走。臨離開之前，特地囑咐了下人侍女好好照顧兩人。

  李北風和趙盈在房間內呆了一會兒，決定出來走走。

  周圍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將士巡邏經過，肅殺的氣息籠罩在小鎮之上。這座小鎮一片狼藉，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氣息。

  「這裡我有些印象，以前還挺繁華的……」

  李北風望著眼前的小鎮，輕嘆了口氣。

  

  小鎮距離平安縣不算太遠，李北風已經倒也聽聞過這裡。卻沒想到，這小鎮如今成了這副模樣。

  鎮上有著不少倒塌淪為了廢墟的房子，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街頭上甚至瞧不見幾個人。

  除去巡邏將士經過之外，便再無其他人，四周靜悄悄的，荒涼至極。

  趙盈瞧著這一幕，沉默不語。

  「也不知道平安縣如何了！」

  李北風默聲道。

  平安縣距離這裡不算遠，距離戰火極近，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還有李家村，村民們可還好？！

  這一場戰亂，殃及了太多的老百姓。從中州到南州，李北風來到了前線，也親眼見證了這一樁樁的慘案。

  他的心情很沉重。

  即便他如今身為北齊太子，但依舊不希望看到如此多無辜百姓遭受戰火的摧殘。

  趙盈停下腳步，抬眸看向不遠處，而後，李北風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起風了！」

  趙盈突然輕聲開口。

  李北風一怔，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樹枝搖晃，茂密的森林沙沙作響。

  秋風呼嘯肆虐，在小鎮上不斷侵蝕！

  漫天呼嘯的冷風，在天地間蕩漾，讓這淒涼的小鎮上，多添了幾分慘澹。

  冷風呼嘯著，吹拂趙盈的臉龐，將她的長衣吹的飛揚。

  「是啊！」

  李北風感慨了幾分。

  起風了！

  又一年過去了。

  「天氣冷，我們回去吧！」

  李北風回頭看著她，輕聲開口。

  「嗯。」

  趙盈微微點頭，兩人轉身折返。

  經由回到帳篷時，門外之前的那名士兵當看到與長公主並排的李北風時，臉上的神色終於繃不住，逐漸驚恐不安起來。

  ……

  遠處，戰火聲響起，轟隆隆不斷。

  隱約還有廝殺的聲音響起，新一輪的戰火再次燃起。

  這一次的戰火，持續了半日時分，逐漸停息。

  傍晚時分，昭南王爺的身影疲憊的出現在軍營之中。

  「王爺！」

  一旁的軍師上前，想要說什麼。昭南王爺擺擺手，目光盯著沙盤，沉默許久。

  直到許久後，昭南王爺深深的嘆息了口氣。

  「王爺，再這樣僵持下去，也未必對我們太有利……」

  這時，軍師咬牙開口：「不如就……」

  昭南王爺面無表情，擺擺手，阻止了軍師繼續說下去。

  而後抬眸：「盈兒呢？」

  軍師見狀，深深的嘆息了口氣，這才答道：「已經安頓好了！」

  「準備酒菜，本王要好好跟皇侄女吃上一頓家宴！」

  「……」

  夜幕時分。

  小鎮東側，一處酒樓之中。

  後院大廳中。

  擺放著一桌子琳琅滿目，山珍海味的飯菜！

  桌前，坐著三人。

  昭南王爺，趙盈，以及李北風。

  本應是趙家的家宴，但李北風也被昭南王爺喊了過來。

  顯然，昭南王爺此舉是認同了李北風的身份。雖說還未成婚，但如今趙盈懷了他的孩子，在昭南王爺眼中，李北風已實際上成了趙盈的丈夫。

  席間，李北風並未多言，只是坐在趙盈身旁，默默無聲。

  昭南王爺似敘舊般，跟趙盈聊起了家常，聊起了趙家的家事，神色眉宇間，滿是長輩慈愛的關懷。

  恍惚間，仿佛眼前這位中年男子不是大昭的昭南王爺，不是將大昭拖入了戰爭泥潭的王爺，而是一位慈祥的長輩，跟晚輩聊著家中的家常事。

  偶爾也跟李北風聊起一些事，語氣中話里話外試探著李北風的身份，李北風依舊遊刃有餘，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一頓飯下來，還算愉悅。

  「盈兒，一眨眼，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你也長大了！」

  昭南王爺嘆息：「皇叔也已經老了！」

  「還記得當初跟你父皇一起喝酒射箭的日子，依稀歷歷在目。沒想到一眨眼，過去了這麼久，物是人非了！」

  趙盈眼眸平靜的看了皇叔一眼，沉默片刻，開口道：「皇叔若是想見父皇，倒也還有機會的。」

  有機會？

  讓昭南王爺去京城？

  這不是送上門去麼？

  昭南王爺面不改色，似乎想到什麼：「對了，說起此事，我倒想問一問了……」

  「你父皇，當真起死回生了不成？」

  昭南王爺盯著趙盈，問出了這個他一直很關心的問題。

  起死回生？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荒誕的事情？

  半年多以前，昭帝遇刺身亡，趙敬登基已成定局。但半年多以後，昭帝突然『起死回生』，重新回到大昭朝堂，廢黜趙敬，重登帝位？

  這不是在鬧著玩嗎？

  這不是活生生的一出鬧劇嗎？！

  昭南王爺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直到現在，他依舊不確定此事真假。

  「沒錯！」

  趙盈平靜點頭：「父皇遭趙敬刺殺，但僥倖沒死，活了下來，如今已重回到宮中，身體無恙！」

  「原來，是真的？！」

  昭南王爺臉上露出震驚神色，喃喃自語許久，這才突然苦笑一聲。

  「世事無常，沒想到，這天底下當真有如此神奇之事！」

  昭南王爺眼神十分複雜，許久之後，嘆息了一口氣，這才望著趙盈，突然問起：「那，盈兒，你此次又不遠千里迢迢來找皇叔，莫非是受了你父皇的令？」

  聽到這，一旁的李北風心頭猛然一緊，不經意的瞧了一眼趙盈。

  趙盈面不改色，平靜點頭：「是！」

  「果然如此！」

  昭南王爺恍惚。

  「皇叔，收手吧！」

  趙盈沉默了片刻，美眸落在昭南王爺身上，突然開口：「父皇如今重登皇位，大昭已經不起任何折騰。你若是再執意造反下去，對大昭極為不利。皇叔，放棄吧！」

  「放棄？！」

  昭南王爺臉上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盈兒，你覺得，我還有放棄的機會嗎？」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若是放棄，你父皇他會放過我嗎？」

  趙盈沉聲道：「我會向父皇稟明一切，父皇念在多年兄弟情誼之上，定然不會多為難你。」

  「盈兒，你太天真了！」

  昭南王爺卻是搖了搖頭，嘆息道：「你父皇沒那麼簡單……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會放過我的。十八年前，他設計陷害了我，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你知道嗎？十八年前，他就想殺我，想斬草除根！」

  似乎想到什麼，昭南王爺眼眸微冷：「我放棄了一切，我甘願將我半輩子打下來的一切都放棄，這才讓他沒有生疑，留了我一命……你覺得，這一次他還會放過我嗎？」

  趙盈沉默。

  的確，她了解父皇！

  皇叔此次謀反，已經動了父皇的逆鱗，父皇如何會饒過皇叔？

  「我回不了頭，也沒打算回頭！」

  昭南王爺眯著眼睛，搖頭。

  他不甘心！

  當年他輸了！

  但是這一次，他還沒輸！

  這些年來，他暗地裡一直都在儲蓄力量，他廣招天下能人高手為自己所用，同時暗插無數眼線在大昭內部，拉攏江南地區世家！

  如今的他，有著幾乎整個江南門閥的支持，手握重兵，已經有了與大昭朝廷一較高下的資本！

  他距離當初那原本應該屬於他的皇位，又近了一步。

  如此情況下，他如何會放棄？

  也絕不可能放棄！

  「皇叔，若再如此下去，戰爭只會只會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

  趙盈語氣微沉：「你忍心眼睜睜看著大昭江山毀於一旦？」

  「我沒有選擇了！」

  昭南王爺嘆息，眼眸逐漸微冷：「這是我跟你父皇之間的較量，如今他還活著，我跟他的恩怨遲早要分出一個勝負來！」

  趙盈沉默。

  她很想勸一勸皇叔，讓他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

  但眼下，從皇叔的神色中，她看出了皇叔的堅定。

  也意識到，她勸不了。

  皇叔不會放棄的。

  這已經是死局。

  意識到這一點，趙盈心頭猛然一沉。

  難道，最終還是要走到那一步嗎？

  「盈兒，你是皇叔看著長大的，皇叔也不希望你參與此事之中。」

  昭南王爺眼眸中的冷意逐漸消散，望著趙盈，眼眸中似乎有溺愛神色湧現。

  「如今你懷了身孕，應當好好養胎，將孩子生下來才好。」

  說著，昭南王爺的目光落在一旁李北風的身上，道：「你們二人還未成婚，眼下若是你們二人願意，不如本王做個證婚人，讓你們二人正式成親如何？」

  成親？

  李北風一怔，沒想到昭南王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很快，他隱約從昭南王爺眼眸中察覺到些什麼……

  他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見趙盈輕輕搖頭：「成親此事尚早，還是等……」

  趙盈低頭輕聲道：「等孩子出生以後再說吧。」

  昭南王爺怔了一下，而後點頭：「也好！」

  「既然如此，那盈兒你便安心在這養胎吧。本王給你請最好的接生婆來照顧你，一定讓孩子平平安安降世。」

  「……」

  夜深人靜。

  酒樓之後的客棧里。

  房間內。

  李北風與趙盈靜坐在桌前，桌上的油燈亮著，照亮著兩人的臉龐。

  李北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趙盈注意到他的眼神，平靜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看樣子，你的皇叔不打算讓我們兩個離開了！」

  李北風嘆息道。

  趙盈微微抬眸，而後又緩緩落下。

  沒說話。

  「他想讓我們兩個成親，表面是成親，實際上是想將你我留在這裡……」

  李北風眯著眼睛，他一眼便看穿了昭南王爺的目的和心思：「讓你留在這裡養胎，也不過是為了留下你在這裡，成為他所利用的一枚棋子！」

  趙盈身為大昭長公主，倘若被昭南王爺留在手中，能對大昭造成極大的打擊。

  「我知道！」

  趙盈眼眸平靜，她也早看穿了這一切。

  「不出意外，我們應該是被軟禁了！」

  李北風瞥了一眼客棧門外，靜悄悄的。但能感覺到，客棧的四周有高手包圍看守。

  如今大昭跟叛軍打的難分難解，趙盈在這個時候來找昭南王爺，明眼人都知道不對勁，其中必定有詐！

  但昭南王爺卻還是見了趙盈，要說他沒有目的，自然不可能！

  留下趙盈，或許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只不過，昭南王爺跟趙盈之間還有往日的那一份親情在。因此兩人始終沒有撕破過臉皮，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既然何談不成，那就只有最後一條路可走了！」

  李北風眼眸微凝，神色逐漸凝重認真起來。

  他和趙盈此次前來，最終的目的自然是拿下昭南王爺。

  既然無法勸昭南王爺收手，那就只能按照原本計劃進行了。

  然而，趙盈卻沉默著：「我下不了手。」

  皇叔對她很好，眼下，讓她與皇叔反目成仇，取了皇叔的性命，她辦不到。

  「我知道。」

  李北風嘆息，倘若趙盈真下得了手，他反倒是要懷疑趙盈是不是真的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了。

  連對她這麼好的皇叔都下得去手，該有多冷血無情？

  「你若是不願意殺他，那我們恐怕就只能……」

  李北風想了想，抬頭看向她。

  趙盈對視上李北風的眼睛，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辦吧！」

  李北風點點頭，瞥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打了個哈欠：「時辰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趙盈沒做聲，緩緩起身。

  剛走了兩步，又仿佛意識到什麼，回身，便瞧見李北風跟了上來。

  「今晚你總不能趕我出去吧？」

  李北風指了指門外：「你皇叔的人都看著呢，你要是趕我出去，他會懷疑的。」

  昭南王爺知曉了李北風跟趙盈的關係，自然是將兩人安排在了一個房間。

  眼下若是把李北風趕出去，的確可能會引起懷疑。

  趙盈沉默，沒說話，默然的來到了床榻邊。

  李北風見狀，眼睛猛然一亮。

  沒拒絕？

  默認了？

  有戲！！

  他頓時面露喜色，緊跟著走上前來。

  孩子都有了，人還沒碰過……李北風總有種喜當爹的錯覺。

  眼下他多少是想要補個票的！

  然而，他剛走過來，卻見趙盈將床上的被褥抱起，隨即丟給了李北風，清冷的臉龐瞥了一眼地面。

  「你睡地上！」

  語氣清冷，不容置疑。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