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未來的路（一）

  「你這說的……好像我是個掃把星似的。」

  燕鵬飛在電話里嘟噥道：「放心的，這次沒什麼事找你，就是想找你聊聊天，畢竟我朋友不多，而我們倆，也算老朋友不是？」

  「看樣子，你回長陵了！」蘇越沉吟了片刻，說道，「行，我知道你在哪了！」

  「你知道？」燕鵬飛有些驚訝。

  

  蘇越呵呵笑道：「就像你朋友不多一樣，你在長陵，能待的地方，也不多。」

  說完，蘇越掛了電話。

  然後，便讓秦雷將車來到了長陵商業廣場'依雲咖啡館'的位置。

  蘇越走進這家已經重新裝修過的老店，果然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上，看見了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看上去依然落寞的燕鵬飛。

  「還是你了解我！」燕鵬飛看見蘇越到來，沒有什麼意外，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又盯著蘇越身後的秦雷，說道，「雷子，你也坐吧，咱們倆也算老熟人了，不用客氣。」

  秦雷看了看蘇越，見蘇越微微點頭，也就順勢坐了下來。

  蘇越向服務員要了兩杯咖啡，然後盯著燕鵬飛，才問道：「怎麼？趙局長終於看不下去你的兒女情長，覺得你不適合再執行任務，把你踢出隊伍了？」

  「不是老趙踢我走，是我自己主動提出來的。」燕鵬飛強調道，「是我不要他，不是他不要我，這區別……可不要搞錯了。」

  「所以……你是真的退役了？」蘇越盯著燕鵬飛仔細瞧了瞧，「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我也以為，我這輩子，除非死了，不然不會退出國安。」燕鵬飛說道，「可人總會變的……」

  他說著，揚了揚自己的右手，笑著道：「看著還正常吧？實際上這隻手廢了，握不了槍，拿雙筷子，現在也吃力，不過……以前的仇，總算是報了。心裡沒了遺憾，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回來了。」

  蘇越看著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經歷的一切，輕輕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能說啥。

  「回來也好！」秦雷坐在旁邊，輕輕開口，「握不了槍，還可以握酒杯，以後兄弟們聚一塊，又可以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了。」

  「你呀……還是改不了一開口，就離不開吃的性子。」燕鵬飛呵呵笑了一聲，卻又忍不住低頭咳嗽，「真是一點都……都沒變，還跟以前一樣。」

  「趙局攆你回來，不是因為你握不了槍的原因吧？」蘇越看出他好像不止手上有問題，輕輕說道。

  燕鵬飛繼續咳嗽了兩聲，說道：「還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執行任務中，我中了一槍，肺葉被打穿了，後來……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我這身體，是沒法再待在裡面了，老趙倒是心疼，畢竟我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回來也好！」

  蘇越沉默了半天，說了跟秦雷一樣的話：「繼續待下去，你肯定會死在裡面。」

  「以後……閒來無事，就到我公司里，當個安保顧問吧！」蘇越頓了頓，又說道，「到時候，也可以繼續跟你這幫兄弟，談天說地的，反正我解決老趙扔過來的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不差你這一個飯碗。」

  「多謝！」燕鵬飛輕輕說道，「不過我現在，已經形同廢人，恐怕忙不了你太多了。」

  蘇越認真地道：「只要人活著，腦子還能轉，那就不算廢人，你現在看上去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不要想太多了。」

  人生，有些磨難，總得經歷。

  蘇越覺得，這樣的結果，對於燕鵬飛來說，不算壞。

  「對的，燕隊……」秦雷說道，「就像蘇總說的，以後你來了，你還領導我們，幹事有兄弟們，你只管動動嘴，吩咐就行了。」

  「這些事，以後再說吧！」燕鵬飛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盯著蘇越，從身邊的包里，掏出一物，遞給他，繼續說道，「阿越，我這次回來，是想給你這個，你托我調查的事，我調查清楚了，提交了一些證據，可以證明周明華當年是誤判，關於他的紅色通緝令，已經從內部正式取消了，還有一些國家賠償，也會給到他父母的手上，這是內部的正式文件。」

  「你可以把這文件內容，發給你那位朋友……」

  燕鵬飛說道：「十二年了……我知道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回的苦楚。」

  蘇越看了眼手裡的文件內容，很是欣喜，他可以想見對方看見這份文件內容，那份內心的激動和感動。

  「走到這一步，他一輩子的心結，應該可以放開了。」蘇越輕輕說道，「也只有走到這一步，他妻女的在天之靈，才能真正安息吧！老燕……真的謝謝你了，我知道，十二年前的事，就算知道真相，要拿出證據，否定當年的一切，很不容易。」

  當初，他親自找趙擎蒼，也不過是取得了從國安內部不追究、不追捕的條件。

  關於恢復對方名譽，正式公開的取消紅色通緝令，那是一點妥協都沒有，而如今……算是一切都圓滿了。

  「總算沒有辜負你的囑託吧！」燕鵬飛微笑地道，「這也讓我這一身傷，沒有白挨。」

  「哦……對了，你回來……見過田依雲小姐沒有？」蘇越說道，「現在的依雲咖啡館，可不是當年我們坐在這裡，只有這小小一家店面的小咖啡館了。」

  「前不久，我聽項目經理匯報……」

  「說依雲咖啡館，現在已經擴張到七個省區，60多座城市了，直營模式的全國戰略，走得很好，也很受消費者喜歡。」

  「等到規模再上一個台階，就可以啟動後續融資，直奔上市通道了。」

  「田小姐現在也已是長陵知名的商界新秀，聽說慕名追她的人，很多，能從咖啡館門口，環繞商業廣場一圈。」

  「五年了……」

  「那些不敢面對的過去，總歸是要面對的。」

  「女孩子的青春，總是稍縱即逝的，當下，她未嫁，你未娶，而你們彼此心裡，多多少少都還惦記著彼此。」

  「所以……就不要再讓別人，一直等下去了。」

  「再好的耐心，也有徹底磨滅的時候，我知道，你也不想看到她牽著別人的手，走進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我……」燕鵬飛沉默，「我現在這樣……」

  他替原來的戰友報了仇，撫平了橫在他和田依雲中間的那道裂痕，可現在……又新增了一道，那是關於他自己的。

  任務中，他什麼都不會畏懼。

  但在感情上，在他一直守望的女孩身上，他卻是怯懦的。

  因為害怕拒絕，所以不敢面對，幾年來……也只敢在暗中關注著她的一切，害怕站在她的面前，接受她的那些質問。

  在燕鵬飛無言沉默里……

  蘇越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咖啡館裡，而無巧不巧的，正是田依雲。

  「老闆……」工作的服務員看見田依雲，微笑地打招呼，「還是照往常給您來一杯拿鐵，少糖？」

  田依雲點了點頭，在店裡隨意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注目著窗外，看著商業廣場的人來人往，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家店，是她起家的第一家店。

  所以有空的時候，她會時常來這裡坐一坐。

  看一看客人們點餐，聽一聽他們的抱怨和喜好，然後看一看窗外，廣場上人流穿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這樣安靜的坐著、看著，她心裡會安寧許多。

  「田小姐……」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田依雲抬起頭來，循著聲音看去，只見蘇越正背對著她，坐在前方不遠處，此刻，正側著身跟她打招呼。

  「蘇總！」田依雲眼裡浮現出一些驚喜，「你怎麼在這裡？」

  依雲咖啡館，之所以能夠快速成長起來，短短兩三年時間，即擴張到多個省市，幾十座城市，少不了『添越資本』集團的資本餵養和市場消費定位決策。

  田依雲現在都還記得當初蘇越找到自己，說要投資自己的場景。

  她沒見過蘇越幾面，但心裡的印象，卻極為深刻。

  「一個朋友難得回來，請我在這裡喝杯咖啡，順便聊一會。」蘇越微笑地說道，「很長時間不見了，你這店裡的生意，依舊紅火，而田小姐你，也是依然這麼漂亮，一點沒變。」

  蘇越說話間，秦雷已經主動站了起來。

  而田依雲也主動換了一個位置，坐到了蘇越的對面，秦雷原本所坐的位置。

  「這位……就是您的朋友？」田依雲看了一眼蘇越身旁，將臉側向窗外方向，不敢正面看她的燕鵬飛，高興地說道，」難得見您來我店裡，想喝什麼，隨便點，我不是一個挺會招待人的老闆，有什麼不周的地方，還望蘇總海涵。」

  「不用客氣。」蘇越說道，「我也是你這裡的老顧客了。」

  「當然……包括我這位朋友也是。」

  蘇越說著，正式向田依雲介紹道：「田小姐，我這位朋友……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話說到這裡，燕鵬飛知道自己是不得不面對了，輕輕轉過臉，努力地看著田依雲，心裡有一股暖流涌過。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注視著田依雲。

  他關注著田依雲的一切，默默守護著她，然而……卻一次也沒有這麼主動地看著她，說出自己的身份。

  「您這位朋友……」

  田依雲對於燕鵬飛的面貌，只覺有些熟悉，但並沒有對應上自己認識、或熟知的人。

  「他叫燕鵬飛。」蘇越微笑地說道。

  田依雲聽見這個名字，神色一震，輕輕偏開了頭，記憶里，許多自己努力去遺忘的往事，迅速地浮上心頭。

  她記得這個名字，因為這是哥哥在部隊裡犧牲前，最好的戰友。

  她也記得哥哥的犧牲，是為了這個人，擋下的子彈。

  她還記得蘇越曾告訴她，是這個人請求他，他才投資的依雲咖啡館，是這個人……從哥哥犧牲後，一直在默默地幫助她們家，守護她的一切。

  倆人不曾真正坦誠相見過……

  多年來，縱使相逢，也不曾真正的互相認識，直到……此刻。

  」對……對不起！」燕鵬飛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努力說道，「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說，當年是我的錯，我沒能……」

  「都過去了！」田依雲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以前……她想不通，後來隨著自己不斷成長，她也明白，那是責任，是一種奉獻精神，並不是燕鵬飛的錯。

  她心底，其實早就原諒了對方。

  只是……對方未曾主動過，有些話，她也無法主動說出口。

  「謝謝你這些年，為我、為我們家所做的一切。」停頓了一會，田依雲說道，「以後不要幫忙了，你不欠我們家什麼。」

  「我……」

  燕鵬飛心裡憋著很多話，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心裡確實有愧疚，但不只是愧疚。」蘇越看著燕鵬飛呆滯的神色，替他把話說了出來，「田小姐，這麼多年，他想說，卻沒勇氣說，不過是心裡，太在乎你罷了，縱使相逢應不識……是因為害怕拒絕，所以沒法說出口。」

  蘇越將話挑明之後……

  輕輕拍了拍燕鵬飛的肩膀，然後站起身，便同秦雷一塊離開了。

  倆人第一次坦誠相待，需要獨處，他們在，倆人之間，有些話，反而不好說出口。

  蘇越知道，田依雲心裡，對那個感覺得到，卻從不曾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心裡除了感激和抱怨之外，還是有一些情愫的。

  不然……不會一直拒絕那麼多條件很好的追求者。

  只是倆人的糾葛和心裡的一些疙瘩，需要將話說開之後，慢慢去化解。

  他所能做的，所能干涉的，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最終的結果如何，只能由倆人自己決定。

  「蘇總，剛剛那位田小姐，就是燕隊一直以來，惦記的人？」走出咖啡館之後，秦雷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嘟噥地道，「我真沒看見過燕隊像今天那麼靦腆和難為情，簡直都不認識他了，哎……女人啊……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