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有疑心就會生暗鬼

  顧長庚家離著族長顧正清家並不遠，不過半盞茶（備註）的功夫就走到了。

  院門是半掩著的，顧成材一邊把院門推開，一邊衝著院子裡喊道：「阿爺，我把我叔請來了。」

  推開院門，顧成材微微側了側身子，看著顧長庚說道：「長庚叔，我爺在院子裡頭曬太陽呢，您快請進吧。」

  顧長庚點點頭，努力壓下心中的擔憂，往院子裡走去，在進院門的一瞬間，臉上就帶了些笑，嘴裡同時說道：「三叔，您找我啊？」

  

  院子裡，老態龍鐘的顧正清正坐在一把竹椅子上面，竹椅子旁邊還有一張小几。

  顧正清微微閉著眼睛，將頭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著臉曬太陽，聽到顧長庚的聲音之後先睜開眼看了他一眼，隨後才笑道：「是長庚來啦，快過來坐。」

  說著，顧正清衝著顧長庚招了招手。

  「哎。」顧長庚應了一聲，走到顧正清身邊，不過卻沒有地方給他坐。

  「瞧我，都老糊塗了。」等顧長庚走到面前了，顧正清才搖頭說道，說著又喊：「成材啊，給你叔搬張凳子過來。」

  「知道了，爺。」顧成材應了一聲，去堂屋裡搬了一張同顧正清坐的椅子差不多高的短板凳過來，放在小几的另一邊，同時說道：「叔，您坐。我給你倒杯水，您稍等一下。」

  不多時，顧成材就給顧長庚端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過來，放在他和顧正清之間的小几上，然後就又出了門，說是要去幫他娘在菜地里摘點菜。

  等顧成材出了門，顧正清才緩緩開口說道：「成材這孩子，如今總算是懂了禮節了。記得他小時候啊，特別的調皮搗蛋，那時候我可沒少腆著我這張老臉，帶著他去給村子裡的其他人家賠禮道歉。」

  「他爹總要打他的，不過讓我給攔住了。男娃子嘛，小時候都皮得很，他爹自己小時候也是一樣的，長大了就好了。」

  「不過我倒是記得，長庚你不一樣。打小啊，你就是個懂禮的孩子，不僅是你，你們家那幾個小輩，也都一樣。」

  顧長庚連忙賠笑，說道：「三叔您謬讚了。」

  「沒有，沒有。」顧正清擺擺手，說道：「三叔心裡頭明白，咱們這顧家村啊，就屬你家的孩子最有禮教，也最會體諒人。」

  說著，顧正清嘆了一口氣，看著顧長庚語重心長的說道：「長庚啊，你是知道的，叔這個族長做得，也不容易，族裡頭不管大事小情，都得叔出面處理。當然了，咱們都是血脈親族，我這個族長就是個大家長，有事兒，是得擔待著，誰讓大家信任我呢，你說是吧？」

  「是。」顧長庚聞言連忙點頭。

  顧正清也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是個讀書人，也是個明白人，叔就不同你繞什麼圈子了。你們家有福呢，也是叔看著長大的，這一次她因禍得福，把傻病治好了，叔也替她高興……」

  聽到顧正清提到有福，顧長庚心中頓時就緊張了起來，看著顧正清張了張口，不過到底還是沒打斷顧正清的話。

  對於顧長庚的反應，顧正清心中還是有數的，看他沒有打斷自己，顧正清也在心中對他贊了一贊。

  不過，雖然如此，他卻沒有給顧長庚插話的機會，直接說道：「不過啊，現在村子頭卻因為她的變化而流言四起，大家啊，都很恐慌呢。」

  「當然了，作為有福的叔祖，我還是願意相信，咱們有福確實是因禍得福，腦子清醒了過來，可你信，我信，不代表咱們顧家村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都信啊。」

  「我知道，你們讀書人有個講究，叫什么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你必須承認，有福她確確實實是劉氏帶著有福娘和你們家成信去喊了魂，才醒過來的，這本身，就是和你們讀書人的講究是相背的，這你得承認吧？」

  說道這裡，顧正清微微一頓，一雙看似渾濁的實則透著幾分精光的老眼直勾勾的看著顧長庚，等著他答覆自己。

  顧正清說的話都是實情，這顧長庚也是知道的，看顧正清看著自己，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說道：「三叔您說得是，可是……」

  顧正清當然不會給顧長庚解釋的機會，可是二字剛剛從顧長庚的嘴裡說出來，顧正清就馬上擺了擺手，一邊擺手，一邊還說：「你先聽叔把話說完。」

  顧正清既是族長又是長輩，無論如何顧長庚也不能當面違背他的意思，沒法子，到嘴邊的話也只得重新吞了回去。

  見狀，顧正清又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叔知道，你是心疼咱們有福，可剛剛叔就說過了，叔是看著她長大的，是她的叔祖，自然也是心疼她的。」

  「可越是心疼她，就越不能在這事兒上逃避，你總不能讓有福一輩子都躲在院子裡不出門吧？」

  「就算你能狠心將有福一輩子都關在院子裡頭，可你難道就願意看到村子裡的人因此而害怕疏遠你們？」

  「長庚啊，叔到底比你多活了十多二十歲，有些事兒，叔比你看得清楚。」

  「這事兒只要是不解決，就會是大家心裡頭的一根刺。」

  「從今往後，但凡誰家裡頭出點什麼事情，他們就都能把責任甚至說是罪名，往有福的身上推。」

  「你就真忍心看到有福小小的一個女娃，被大家那樣的怪罪嗎？你真忍心聽到有人罵有福是……是災星嗎？」

  「叔，有福不是災星！」聽到這裡，顧長庚終於忍不住了。

  「你不要著急，先聽我把話說完。」顧正清又衝著顧長庚擺了擺手，說道：「是不是災星你說了不算，叔一個人說了，也不算。」

  「這心裡頭起了疑心，自然會生出來暗鬼，大家要都這麼想了，咱們是沒辦法的。」

  「你想想看，等日子一長，事情一多，大家對你家有福的積怨一深，你還能護得住你家有福嗎？」

  「你是讀書人，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你，可你想沒想過，當他們真覺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讀書人這幾個字，在大家的心裡頭，還能有什麼分量？」

  「長庚啊，叔不想逼你，也不逼你，可有些事兒，你真得想想清楚。你總不能一個人，和全族、全村人作對吧？」

  聽完顧正清的話，顧長庚滿臉糾結，好一會兒才張口說道：「三叔，我知道，您說得都對，可是……我……我擔心的是……」

  「唉……」說著，顧長庚有些說不下去了，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猛的搖了搖頭。

  看著顧長庚的表現，顧正清眉頭鎖了起來，問道：「你擔心什麼？」

  顧長庚猶豫再三，終於鼓足勇氣，看著顧正清說道：「叔，要不咱們進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