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去給有福喊魂

  顧成禮還沒開口，顧劉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好了老頭子，家裡頭夠亂的了，你少說兩句吧，還是趕緊再想想辦法，怎麼救有福吧。咱們有福心窩裡還有一口熱氣，總不能真就這麼放棄了吧。」

  顧劉氏性子和善，在家裡頭從來不對著媳婦和兒孫發火，但顧長庚對她卻很是敬重，一般只要她開口了，顧長庚就沒有不聽的。

  蓋因當初顧家家道中落，顧劉氏的爹原本是想悔婚的，是顧劉氏堅持著好女不嫁二夫，絕食相逼，才讓岳父認可了他們的婚約。

  顧劉氏在嫁人之前，雖然不說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但是也還是有小丫鬟伺候著的，算是富家小姐，沒吃過苦。嫁給他之後吃苦受累卻沒有半點怨言，對自己的老母親，也是非常的孝順。

  記得送走他臥病在床的老娘那年，顧劉氏瘦了一大圈，人都變形了一般，整個人輕得來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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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顧劉氏一開口，顧長庚心裡頭有再大的火氣，也都按捺了下去，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的說道：「現在能有什麼辦法？王大夫的醫術，別說在咱們這十里八鄉，就是整個樂途縣，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他都說沒辦法了，我們還能怎樣？」

  顧劉氏仿佛已經想了許久，顧長庚話音剛落，就說道：「大堰塘以往可是出過好幾次人命的，我素日就說，裡頭只怕是有冤死的水鬼作祟，想找替死鬼呢。」

  說著，顧劉氏頓了頓，又道：「咱們家有福既然還有一口氣，那就說明那水鬼受不起咱們有福的福氣，要不我們準備點香燭錢紙以及水飯，去給賞了孤，再給有福喊魂，沒準咱們有福就醒來了。」

  在大齊很多地方，都流傳著枉死的水鬼必須找到替身才能投胎的說法，顧劉氏本來就是個愛燒香拜佛的人，自然也是信這些的。

  其實顧長庚是不信的，但畢竟事關顧有福。而有福，又關係到顧家的未來……

  所以，聽了顧劉氏的說法，顧長庚凝著眉頭，想了想才開口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是讀書人……」

  多年夫妻，顧劉氏還是懂顧長庚的，他這是明顯意動了，卻要礙著自己讀書人的面子和名聲，所以，顧劉氏直接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子不語、子曰的？左右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香燭錢紙家裡還有，水飯也要不了多少米，就這麼說了，我這就去準備。」

  說完，顧劉氏轉身走到老二家的房門前，喊道：「老二家的，你找兩件有福的衣服出來，我準備一碗水飯，然後給有福喊魂去。」

  聽到顧劉氏的話，顧楊氏心中又升起一絲帶著僥倖的希望，連忙找了兩件有福的衣服出來，又拜託顧李氏道：「三弟妹，我跟著娘一起去給有福喊魂，有福這裡，就拜託你照看了。」

  顧李氏和顧楊氏平日裡的關係還算好，聽到顧楊氏拜託自己，連忙說道：「二嫂快去吧，你放心，有福這裡，我一定照看得妥妥噹噹的。」

  顧楊氏又謝過了顧李氏，這才抱著有福的衣服出門，顧劉氏也準備好了水飯和香燭錢紙，又叫了顧家老四顧成信一起，提了一盞燈，就出門去了。

  大堰塘離得不遠，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顧劉氏讓顧成信去繞著大堰塘往堰塘里撒水飯，自己點了香燭插好，然後一邊燒紙錢，一邊念念有詞。

  「知道你在大堰塘裡頭過得辛苦，所以給你送些香燭錢紙來，水飯你多吃一些，我家有福還小，又不懂事，一家大小都惦記著她，可沒辦法在這水裡頭陪你，你吃了飯，拿了錢，就不要留她了，勞煩你把我們有福給送回來吧，我們一家人，都記你的好。」

  ……

  「你放了我們有福回來，也是積德，我多少點錢紙給你，你拿著這些錢，去求求鬼差，沒準鬼差也就帶著你去陰曹地府，重新做人投胎，我們一家人都感謝你。」

  ……

  「我老婆子啊，也是平日裡也是行善拜佛，有佛祖保佑的。趕回頭我老去廟裡給你求幾篇在菩薩面前供過的經文燒給你，保佑你來世大富大貴，高官厚祿。」

  ……

  「想來你也該知道，我們有福啊，是得過道長批命的，你若是真要作孽，老天都會容不得你，你若不信，切看回頭打雷閃電，劈不劈得到你。」

  「若是被雷劈了，那可就灰飛煙滅，連投胎都投不了了。」

  ……

  顧劉氏話里話外，都透著同這大堰塘裡頭的水鬼打商量、說條件，威脅利誘，讓「他」把有福的魂魄還來的意思。

  顧楊氏則是抱著有福的衣服，一聲聲的喚有福的名字，問她冷不冷，餓不餓，讓她到娘的身邊來。

  夜風吹來，捲起明明暗暗，還沒燃透的紙錢灰，小小的打著旋兒。

  顧劉氏把手上的紙錢燒完了，趁著紙錢沒息透，用三片爛瓦蓋在周圍，最後顧成信拿著已經空了的碗回來，交給顧劉氏，顧劉氏把碗倒扣在爛瓦上面，隨即站起來說道：「走吧，咱們帶著有福回家去。」

  說著，顧劉氏和顧楊氏以及顧成信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還拖長了聲音呼喊著有福的名字。

  「有福啊，跟著阿奶回家去，阿奶給你燉雞蛋吃。」

  「有福啊，跟著娘回家去，娘給你扎頭花。」

  「有福啊，跟著四叔回家去，四叔給你買糖人。」

  「有福啊，快來，我們回家去，阿爺還在家裡等著你呢。」

  「有福啊，下坡了，你腳步走穩一些，可別絆著，摔倒了。」

  「有福啊，三岔路口往右拐，莫要走錯了。」

  「有福啊，這裡有個水溝，你邁大步一些，莫要掉下去了。」

  「有福啊……」

  就這樣三人一步一回頭，一回頭一聲喚，原本半柱香時間就能走完的路，他們整整走了兩刻鐘，這才到了家。

  到家之後，三個人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尤其是顧楊氏，先前有福出事，她已經哭了好幾場，後來又求王大夫，再加上在地里的時候，也沒喝上什麼水，回家之後到現在，也是滴水未進，嗓子幹得來，都幾乎開不了口了。

  哪怕是這樣，她也一進院子，就急忙抱著有福的衣服回屋，又把衣服壓在有福的心口上，做完之後，就一動不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著有福，巴巴的盼著她，睜開眼睛，叫自己一聲娘。

  顧李氏看著顧楊氏進屋，就出了房間，不一會兒，端了碗重新熱過的野菜粥來，勸著顧楊氏道：「二嫂，吃點東西吧，都這麼晚了，你早該餓了。」

  顧楊氏搖了搖頭，虛弱而又乾澀的說道：「我吃不下。」

  顧李氏心中憐憫，又勸道：「吃不下也得吃啊，有福還需要你的照顧，你不吃點東西進去，你又怎麼能照顧好有福呢？」

  顧楊氏再一次搖頭拒絕了顧李氏的好意，她真是沒有胃口，也沒什麼力氣再開口說話了。

  正在這時，躺在床上的有福忽然動了動，嘴裡低低的發出一聲又軟糯，又委屈的聲音。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