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蛛斑草

  一葉大師捋了捋他的白鬍鬚，伸出拐杖朝著他們一指：「那老夫就來當這個裁判吧，你們可以開始了……」

  祈姑娘飛快地從小包里掏出一包茶來，走到一排水罐旁邊：「那我就先開始吧，請你轉過身去。」馮雷依言背過身子，忽略了她搶先出手的小算盤。

  祈姑娘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喝出馮雷所烹煮的茶，但她私心裡是可以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出馮雷喝不出品種的茶來！

  一旦馮雷認不出她用的什麼茶，那自然就不用她再去嘗馮雷的茶了！反正是馮雷提出來，平局就算他輸的。

  

  祈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漸漸加快了起來……

  無論這祈姑娘是真是假，但是起碼在眾人眼中看來，她煮茶的動作實在是優美，簡直就是藝術。

  不過在這一大圈人審視的目光下，她的動作也遠遠沒有以前那般嫻熟流暢了。

  她的心裡在發虛！如果是在剛開始冒充馮頂居的祈姑娘招搖撞騙的時候，她被人揭穿反而還會鎮定一些，因為那個時候的她擁有的並不多，可以失去的也並不多，而現在……她一旦被這個不知名的小子坐實了她的虛假身份，她將失去的是她賴以生存的一切。

  所以，緊張的情緒自然而然地蔓延起來，看著茶壺上慢慢騰起的灰色霧氣，她額頭上的汗也慢慢滴落下來。

  是留在馮端享受別人的追捧，賺取大把的金錢，還是被打回原形，再也無法翻身，就看這一壺茶了！雖然大多數人都被這假祈姑娘煮茶的手法所折服，一個個都聚精會神連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但是也有極少數人發現了她再煮茶的過程中，手有些非常細微的顫抖。

  難道居然她害怕了？不過很快，答案就可以揭曉了。

  「你可以轉過身來品茶了。」茶即將煮好的時候，祈姑娘儘量將聲音壓得很平靜地對馮雷道。

  馮雷的鼻尖動了兩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沈夢凝看著馮雷的表情，嘴角上揚：「怎麼了？剛才你就沒喝一口，信口說祈姑娘自己種的茶是什麼香山的鬼茶，現在怎麼沒聲音了？接著編啊。」沈夢凝的語氣尖銳而又囂張。

  一旁圍觀的茶客們，有些不由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品茶的地方是清心養氣的地方，這種明顯帶著怨懟與霸道的情緒，著實讓這些喜歡清靜的茶客們有些著惱。

  沈勵雖然看到了周圍的茶客對沈夢凝囂張言語的不悅，但並沒有開口提醒她注意形象，反正只要能證明馮雷是個跳樑小丑，那邀請馮雷進聽風樓的沈軒當然就會顏面大失。

  如果能有這種收穫，就算沈夢凝再丟人現眼一點又如何，他沈勵又不會有什麼損失。

  祈姑娘把茶倒出一杯來，捧到馮雷面前：「請說出我用的什麼茶，什麼水。」馮雷展眉一笑：「聽說你的茶都是自己種的，我一定要好好嘗嘗跟別人種的茶有什麼區別。」

  「請便……」祈姑娘看到馮雷似笑非笑的樣子，心裡有點發虛。

  「我喝過再說。」馮雷隔著面紗看到她微紅的臉，冷笑了一聲，端起了她茶盞上的茶杯。

  如果只從茶上來說，這確實是好茶，雖然比不上真正的祈姑娘親手做的品質，但對於不是過分追求口感的人來說，也實在是夠了。

  馮雷吹著氣，慢慢地把一杯茶全部喝完了。

  「我也可以要一杯嗎？」沈軒突然開口道。

  祈姑娘有些猝不及防，愣了半天才點頭道：「當然可以。」

  一葉大師也過來道：「那老夫也來蹭上一杯吧……」

  祈姑娘頓時就有點猶豫了，一葉大師確實是品茶大家，至少看起來比馮雷他們這些年輕人懂得多多了，她不太確定是不是應該也給他一杯。

  但沈軒自作主張地就從她手上接過茶壺，一個杯子裡面倒了一點點，給在場的每個人都嘗了一遍。

  沈勵喝完之後，眼睛略微有些泛光：「我才疏學淺，還真喝不出來這是什麼茶。不過，味道不錯。」

  「是啊，」沈夢凝喝完之後也有些詫異：「祈姑娘，這也是你的珍藏嗎？連我都沒喝過啊……」對於這道茶的口感，連沈軒和唐律明都挑不出什麼差錯來。

  唐律明有些擔憂地朝馮雷看過去，卻見馮雷只淡淡一笑，就抬起頭道：「姑娘如此雜亂地用水，不怕浪費了你自己費心做的這一道好茶？」

  祈姑娘心裡頓時就咯噔了一下，但嘴上絲毫不讓：「你不用顧左右而言他，既然你質疑我，那你就直接說我這是用的什麼茶，什麼水吧。」

  馮雷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幾個水罐，緩緩道：「紫竹花露味在甜美，用於中和味道過苦過澀的茶，清溪天池水純淨透徹，適合口感清淡溫婉的茶，而春江尾雨本身帶著一股淡淡的鹹味，一般不會用於綠葉茶飲，而姑娘三種水都用了，不知道是想幹什麼？」

  祈姑娘聽了馮雷的話，不由面色大變：「我……」

  一葉大師已經撫掌輕笑來：「厲害，這位姑娘剛才所用的，正是這三種水，一樣都沒錯！小兄弟問的問題，剛才在這位姑娘取水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問了，只是剛才不能透露，一直忍著沒有問。」

  唐律明點了點頭：「還請姑娘解答。」這個時候，就連唐律明也發現了不妥，話語裡也不再稱呼祈姑娘，而是改了一個稱謂。

  沈夢凝的臉色飛快地變幻，她沒想到這個馮雷居然還真的能嘗出祈姑娘用的水，但是她還是對祈姑娘有信心的。

  她開口解圍道：「馮雷還只說了水，沒說用的茶，還是等他全說完，再讓祈姑娘解釋她的高深用意吧。祈姑娘既然是公認的茶道天下第一，那她的用意自然不是等閒人士能悟得到的。」

  對於沈夢凝這番有些強詞奪理的話，馮雷無所謂地笑著搖頭道：「茶？！她這一盞茶根本沒有用茶葉。」整個聽風樓上一片譁然，連唐律明都張大嘴巴盯著馮雷。

  剛才馮雷說祈姑娘不是個姑娘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驚訝，但現在馮雷居然說，他們剛才喝的不是茶！如果這麼好喝的茶都不是茶，那什麼還叫茶？

  馮雷的眼睛眯了起來：「你用香氣極濃的蛛斑草，炒製成茶葉的樣子，然後拿從各種茶葉里提取出來的香精跟它混在一起，讓這茶喝起來既有茶葉的味道，又能有蛛斑草的迷幻作用，你用心也真算狠毒了。」

  「蛛斑草……是什麼？」聽風樓上的茶客們，紛紛相互詢問起來。

  沈勵差點把他剛才喝進去的茶吐了出來，馮雷不說，他還真沒意識到那茶里誘人的感覺，是蛛斑草的味道，現在意識到了，他掐死這個祈姑娘的心都有了。

  蛛斑草，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是很陌生的東西，但對於沈勵來說一點也不陌生，用桑葉和蛛斑草一起養大的蠶苗，能自然吐出藍色或者紫色的絲來，可那蠶最後是會直接死在蠶繭里，無法再產卵進行生命的延續了。

  簡而言之，蛛斑草就是一種毒！一種慢性神經類毒素！一種喝多了就能把人生生喝成白痴的毒。

  馮雷把茶壺底部剩下的最後一點茶倒進自己的杯子裡，在沈勵看怪物一樣的目光下一飲而盡：「我還以為，你是靠著你制茶的手藝招搖撞騙，沒想到，居然是用神經毒素。」

  沈夢凝臉都黑了：「你說什麼啊，猜不出來認輸就好了，你也未免越說越離譜了。」

  她氣憤地轉向祈姑娘：「快告訴他，你用的到底是什麼茶，省得他還在這裡胡言亂語。」

  祈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能想到馮雷對茶精通，所以才拿出了這包蛛斑草茶，但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對毒草也一樣精通，她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我……我用的明明是，是……」

  「是什麼？」馮雷搖了搖頭：「不要告訴我是蒙頂石花或者顧渚紫筍，雖然口感最相近的也只有這兩種茶了，可惜，如果真是這兩種茶，你剛才就不應該用那三種水。」

  祈姑娘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她是被自己害了，如果選用的是陽山馮泉，現在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那不是毒草，而是顧渚紫筍了！

  沈夢凝看祈姑娘不說話，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代她開口道：「都說了是祈姑娘自己種的茶，你猜不出來也很正常，她怎麼會用蒙頂石花那些尋常的茶葉？」

  一葉大師輕輕看了沈夢凝一眼：「知道你為什麼上躥下跳了這麼些年，也還是比不上沈家的大小姐嗎？」

  沈夢凝沒想到這位老人會突然把矛頭轉到她的身上來，不由氣結：「你又知道什麼？」

  沈勵看著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寸，就差沒當場罵街的沈夢凝，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深深的結，他開始覺得帶沈夢凝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了。

  馮雷看了看一葉大師，道：「瀟然若是不懂一樣東西，她就絕不會裝懂。」

  一葉大師點點頭：「沒錯，那才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沈夢凝你如果到現在還沒看明白這個祈姑娘什麼來路，最好讓你哥哥給你解釋明白。」

  沈夢凝愣愣地看向沈勵，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沈勵的臉都快扭曲起來了，咬牙道：「夠了！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