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我擔心你
2024-07-20 04:01:22
作者: 風吹小白菜
面對這樣的父親,周顯霽心底已是毫無敬重孺慕可言。
而得知早衰症或許有治,周碩那張臉神采奕奕,更添幾分意氣風發。
他往前傾了傾身子,一手克制地按住龍椅扶手,一手捻著佛珠,眼睛裡透出幾分野心:「花愛卿,這丹藥何時能進獻給朕?!」
「回稟皇上,東廠的方士們說,再觀察二殿下一段時間,對藥方稍作增刪,便可送給您服食。」
周碩頓時大喜:「好、好、好!」
「那麼立太子一事……」花宴濃遲疑,「陛下,恕微臣直言,如今朝中人心動盪,皆與立儲立儲之事有關,還請陛下早立二殿下為太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爭端。」
「花廠督此言差矣!」慕容燾站了出來,「二殿下雖然比瑞王殿下年長,但二殿下的生母乃是草原女子,他身上有一半草原血脈。將來若是有了皇嗣,那便要拱手稱草原王為曾外祖父。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難道我大周江山,從此要交到草原人的手裡嗎?!」
這番話引起了不少老臣的贊同。
周顯陽暗暗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他不是毫無準備,就來爭奪儲君之位的。
他身後,站著小扇子和長公主,以及她們替他拉攏的無數朝臣。
太子之位,他勢在必得!
眼見朝中局勢朝一面倒,一位宦官忽然提著拂塵急匆匆奔進殿內:「啟稟陛下,齊魯之地的數位大儒進宮了,如今就等候在殿外,似有要事面見陛下!」
齊魯之地大儒輩出。
如今周國的文臣和讀書人,幾乎有五分之四的數量出自他們的門下,或者拜他們為師,或者拜他們的學生為師,因此即便是廟堂之上,這些大儒也頗有話語權。
如今聽見他們親自進京,尊貴如周碩也沒敢端架子。
他道:「還不請進來?」
十幾位鶴髮蒼顏精神瞿爍的老人,個個褒衣博帶,魚貫步入殿內。
不少文臣爭相觀看,忍不住竊竊私語:
「那位是我的恩師,他都八十高齡了還這樣精神!等散朝之後,我定要請他去京中的金玉滿堂吃兩壺熱酒!我今年也有六十歲了,也不知將來還有沒有和恩師重聚的機會!」
「那位是我恩師的恩師,當年我老師家境貧寒,要不是他宅心仁厚免了束脩收為學生,此刻我老師還在老家種田呢!」
「呀,那位是我的師祖,我恩師二十年前觸怒天子家道中落,妻兒老小流離失所,便是他出手相助,給了容身之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呀!」
「……」
這些文臣有的正值青春、有的垂垂老矣,此刻看見這群坐鎮齊魯之地的大儒,不禁感觸頗多,皆都滿臉孺慕地紅了眼眶,像是再一次做回了當年那個出身寒微四處求學的落魄少年。
周碩抬手示意宮人賜座。
他的語氣難得恭敬:「不知諸位老先生進京,所為何事?」
為首的老人聲音渾厚擲地有聲:「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儲君。草民等人這次進京,正是為了立儲一事。」
周碩沒料到,立太子一事竟然還能驚動這些老人。
他道:「您請言。」
「自古以來,『立子以嫡不以長,立子以長不以賢』,天底下沒有繞過嫡長子冊立幼子為儲君的事,史上但行此事的王朝,無一不陷入混亂之中,引得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更有甚者,還會惹來敵寇入侵,以致生靈塗炭、國無寧日。」
這些大儒雖未直接挑明他們支持周顯霽為儲君,但態度已經相當明了。
有他們牽頭,其餘文臣再不敢拿血統之事附和慕容燾。
朝臣們紛紛跪地山呼:「請陛下立二皇子為儲君!」
周碩眯了眯狹眸。
捻著翠玉佛珠的指腹幾近發白,沉默良久,他才沉聲道:「允。」
十幾位大儒紛紛起身振袖,朝周顯霽拜倒:「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朝臣們連忙效仿。
一時間,賀拜的聲音傳出很遠。
周顯陽站在百官之中,垂在腿側的雙手攥緊成拳。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周顯霽,面對這位看起來光風霽月的兄長,眼底終於忍不住殺意泛濫。
前朝之事,很快傳到了後宮。
青橘喜氣洋洋地奔進水榭,朝魏紫福了一禮:「娘娘大喜,殿下受封太子,不日就會舉行授封大典!聽說那些官員們原本為了立誰為太子爭論不休,怎料突然從齊魯來了十幾位白鬍子老頭,也不知什麼來歷,嘴皮子好生厲害,稱立二皇子為儲君乃是老祖宗的規矩,天子愣是沒敢頂嘴!」
齊魯來的老頭……
魏紫捻著棋子,心底一片清明。
想是二殿下請花宴濃幫忙,風雨兼程前往齊魯接來的那些大儒。
他手上有太子殿下贈予的兩支狼毫,那是三朝帝師留下來的信物,那些大儒們見了,自然會幫他一把。
慕容九里笑得眉眼彎彎,看起來格外人畜無害。
她丟掉手裡的花生殼,脆聲道:「我瞧著,這倒不是大喜的事。」
青橘不解:「慕容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慕容九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魏紫:「只怕大喜過後,必有大悲。」
看完這場熱鬧,她哼著小曲兒離開了。
魏紫若有所思。
暮色四合。
隨著夜色漸深,宮裡的樓閣殿宇皆都燃起宮燈,盞盞連綿,漸次巍峨。
已是入秋的時節,宮牆外里飄來淺淺的桂子甘香。
魏紫提著燈站在寄北宮的高樓之上,她才沐過身,只梳了一個簡單的高髻,髻邊簪了一支金桂花碧玉葉的髮釵,淡青色的寬袖和襦裙隨風輕曳,月光照落在她的臉頰上,呈現出白玉一般的光澤,好似瑤台仙子月宮姮娥。
周顯霽從前朝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幅景象。
他仰起頭,清澈溫潤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痴意。
等魏紫從高樓上出來,沿著花徑急匆匆走到他面前時,他眼底的情緒被淡然取代。
他溫聲:「夜涼了,更深露重,你不在寢殿待著,出來作甚?」
魏紫眉尖輕蹙:「我擔心你。這次你奪了周顯陽的太子之位,只怕長公主他們不會放過你。對了,你在外面做了什麼,怎麼現在才回來?」
周顯霽心中觸動。
此情此景,多像擔憂夫君晚歸的妻室。
只可惜,小紫不是他的妻。
他垂下眼睫,解開系在身上的月白色緞面斗篷,披在魏紫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