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征服雪峰的英雄們

  新襄陽城北五里處，一直嘩啦啦流了幾個月的水聲終於小了下去，經過幾十個大大小小缺口的分流，被白蓮教稱為襄水的錫爾河終於差不多要被攔腰截斷了。

  當然造成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的，這新襄陽城外原本也是不錯的灌溉農業區，但現在幾乎已經變成一片澤國，被分流出來的錫爾河水在城西北外形成了一個長寬十餘里的淺水湖。

  「快去通知大汗，進攻苦盞的時機成熟了！」一個帶著奇恰克頭盔的軍官大聲吼叫著讓傳令兵去通知新襄陽城外的大汗。

  當然這個大汗不是愛里木大汗了，而是擔任聯軍指揮官的希瓦大汗葉爾圖則爾。

  就在出兵前，葉爾圖則爾廢黜了傀儡的阿布.加齊汗，建立了孔格勒王朝，而失去天府盆地後，愛里木的大汗稱號，已經再也沒人提起了。

  「總督大人，他們已經截流了七成的襄江水，應該馬上就要開始填平護城河了！」

  新襄陽城中，羅思舉已經趕到這裡來坐鎮了，白蓮教抽調的三萬金蓮接引軍和八萬雲城鎮軍，以及一萬一千人的明軍騎兵隊伍也已到齊。

  只不過羅思舉對於白蓮教軍隊再次進行了精簡，將雲城鎮軍縮減到了四萬人左右。

  

  因為要維持天府盆地的基本安全，還是得留著一支機動部隊，羅思舉不相信在這裡呆了一百多年的地頭蛇愛里木可汗家族，沒有埋伏著什麼暗線。

  另一方面也可以減輕後勤的巨大壓力，要知道為了準備這場戰爭，白蓮天國幾乎是無差別的徵收農夫們去年七成的收成，現在的天府盆地誇張一點的說，可以稱得上餓殍遍野了。

  「讓他們填，先耗一耗他們的力氣，襄陽城中非戰鬥人員的撤離開始吧！」

  羅思舉的戰術很簡單，新襄陽城足足有八萬大軍，其中還包括三萬最精銳的金蓮接引軍和一萬左右的明軍。

  當然這八萬人不是全在新襄陽城中，而是分散於以新襄陽城為首的十數個大小城堡之中的，而且新襄陽的城防是對外不對內的，這讓羅思舉擁有了一定容錯機會。

  對面的河中三汗國軍隊很可能超過了十七萬，但不管是訓練還是裝備都跟自己這邊差距很大，況且新襄陽城內，也不可能提供得了二十多萬人的混戰，對方只能是揀選精銳為前鋒。

  那就不如把他們放進來，直接進城打巷戰，精銳對精銳，吃掉他們之後，再和翻越恰特卡爾山脈的軍隊前後夾擊，一戰而定，羅思舉甚至已經制定好了驅趕敗兵拿下撒馬爾罕、查爾朱和布哈拉的計劃了。

  轟隆隆，三門巨大的奧斯曼風格火炮被上百人推了上來，只看這三門火炮的滄桑感，就知道他們的『年紀』一定不小了。

  的確，這是三門製造於六十年前伊朗征服者納迪爾沙時期的巨炮，當年伊朗人就是用這樣的巨炮轟開了烏爾根奇和希瓦的城牆，從而奴役了希瓦人的。

  不過由於新襄陽城的天然護城河襄江實在太寬闊了，這三門老式大口徑炮一直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直到了今天，他們抽乾了襄江三分之二的河水，然後填平了兩截河道之後，這樣的巨炮才被推了上來。

  一面綠邊黑底黃新月配孤星旗幟下，身材高大的伊塔扎爾.伊納克汗.伊本.伊瓦茲.伊納克.比高坐於一匹雄健的河中馬上。

  這個傢伙實際上就是原本的葉爾圖則爾，在當上希瓦大汗建立孔格勒王朝之後，他把自己所有能扯上關係的有名望祖先中的一個名字，全都加到了自己的名字中。

  其實這個名字都算是精簡了的，葉爾圖則爾的全稱連他的貼身侍從都不能一口氣念完。

  「以真主的名義，勇士們！轟開苦盞的大門！讓我們殺進去！」葉爾圖則爾意氣風發的拔出了腰間鑲滿寶石的莫臥兒彎刀。

  他有資格意氣風發，因為布哈拉的實際控制者曼吉特家族，還沒有擺平所有的反對者，浩罕的愛里木也不願意被原宗主國浩罕的掌權者指揮，所以聯軍的統帥一職，就落到了他新任希瓦大汗葉爾圖則爾的身上了。

  愛里木汗的眼角抽動了一下，葉爾圖則爾根本沒提起過他的名字，也沒有提起浩罕，心裡藏著什麼樣的想法，已經是昭然若揭。

  愛里木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將軍阿里一眼，默罕默德.阿里也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眾人是來收復浩罕國的，他們這些流亡的浩罕人當然要衝在最前面，但最前面的，根本就是從唯一還在浩罕控制下的塔什干拉來湊數的，真正的浩罕精銳，壓根就沒上去。

  新襄陽東門城頭，被火藥熏成了大花臉的龔文玉把手一揮，城頭上十餘門火炮和兩百多杆線膛槍就打響了，掩護著三門巨炮往前開進的河中士兵頓時倒下了一大片。

  一枚碩大的實心彈如同惡魔一樣在隊伍中亂蹦亂跳，鮮血混著碎肉和悽厲的慘叫此起彼伏的響起。

  一面綠色的三角旗不停的揮舞著，數百個裝備了最新式俄制滑膛槍的希瓦士兵出列了，他們排成較為密集的連續三個小方陣，對著城牆上的白蓮教士兵開火。

  密集的對射中，雙方不斷有人被鉛彈射中，運氣好的當場斃命一了百了，運氣差的捂著鮮血淋漓的肚子或者其他部位不斷在地上邊慘叫邊蠕動。

  一顆鉛彈嗷嗚叫著飛了過來打在了垛口上，龔文玉眼睛都沒眨一下，繼續督促著手下的士兵開槍射擊，滑膛槍對陣燧發槍還是以低打高，白蓮教軍倒下一人，河中人最少要倒下七八個。

  「嗡！嗡！」密集的破空之聲傳來，聽到來就跟惹到了馬蜂群後聽到的聲音差不多，龔文玉還未抬頭，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從城下拋射了上來。

  「舉盾掩護！掩護！」預備隊的士兵們在基層軍官的怒吼下，慌忙拿出了各式各樣從浩罕國庫中找到的盾牌舉了起來，這些河中的城牆雖然修的比較堅固，但牆高太矮，以至於弓箭也能大規模的威脅到城頭上。

  各種掩護的盾牌的頂到了頭上，但弓箭造成的混亂還不小，陣亡的不多，受傷的不少。

  而且還有個麻煩的地方在於，弓箭手在力竭之前的射擊速度，可比燧發槍手快得多，龔文玉這些才發現，這些浩罕人的火槍手只是用來靠近城牆的，他們的打算是以火槍手吸引城頭注意力，然後利用精銳弓箭手迅速壓制城頭的白蓮教火槍，最後再把三門巨炮推到能轟擊城門的地方。

  龔文玉還真沒想到，他竟然還有被弓箭手壓制的時候，白蓮教的火槍手可是基本不披甲的，對面射來的哪怕就是骨箭，穿透力都還不錯，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針對性攢射下，城頭白蓮教火槍手的擊發速度明顯下降下，唯一還有威力的，就是幾門三磅城防炮，但在這個滑膛炮時代，幾門或炮並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轟！」炸雷版的巨響響起，三門巨炮開火了，三枚碩大的彈丸呼嘯而至，一枚砸到了城門右邊的土牆上，正好在附近的龔文玉直接被震翻在了地上。

  感覺天旋地轉的他還沒爬起來，第二枚彈丸就到了，不過這次運氣不錯，巨大的彈丸竟然越過了一截低矮的城牆砸到了城內。

  不過第三枚就致命了，這一枚彈跳著被加熱過的彈丸準確命中了城門的上方，不但轟塌了一截土牆，還把鑲著鐵皮的木製城門給點燃了，這樣加上第一枚炮彈震塌的城牆，那些河中人至少有三個地方可以進攻了。

  「北面和南面怎麼樣？」龔文玉渾身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鮮血，他衝著靈猴般爬到高處的親衛問道。

  「衛道使，北面豎立起了紅蓮旗，他們也遭到了進攻，南面還沒有動靜！」

  這是從大明批發來旗語，紅蓮旗表示戰況激烈但還可以支撐，但要是升起黃蓮旗的話，就是支持不住的標誌了，看來敵人主攻方向還是在自己這邊。

  「讓左營補上來，老子不信那些河中弓箭手能一直射下去，輕步兵連抽一個小隊過來，專門打那些巨炮的炮手！」

  龔文玉一臉堅決的嚎叫了起來，但他知道，自己撤退時候快到了。

  「左奉道將，準備好黃蓮旗，多多殺傷一些河中精銳弓箭手後，我們就撤退！」

  。。。。

  漫天的雪花夾雜著冰花被呼嘯的冷風吹向了所有人，不過徹骨的冰冷都已經引不起士兵們臉上的任何變化了，因為他們的臉龐早已凍僵。

  恰特卡爾山脈落差極大，在山頂的高寒草甸處於極寒天氣的時候，山腳下的人早已經脫去了棉衣。

  這種氣候給軍隊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因為他們不得不在攜帶必要的糧食和水還有彈藥之後，還要攜帶大量的禦寒衣物。

  黃小北背著兩桿勝捷1798，其中一桿是一個扭傷了腳的士兵的，黃小北給他用樹枝做了一個拐杖，再幫他背著槍，這樣才能確保這個士兵不掉隊。

  吼叫聲從前面傳來，黃小北儘量加快速度跑了過去，原來是一匹背負著大量軍糧的挽馬不小心一腳踩空，滑落到了斜坡下去了，這裡的斜坡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積雪下面就是冰層極為難走。

  幾個士兵用繩索套住了挽馬，拼命想把它拉上來，這不僅僅是一匹馬，還是三十人一天的口糧，要是沒了，就會有人挨餓，或者一百人沒法吃飽。

  馬兒也在唏律律的叫著，它拼命想要在人類的幫助下爬上來，可是這裡太滑了，覆蓋的一層薄薄積雪被蹭沒了之後，如同凍土一樣的冰層更沒法著力。

  「鬆手吧！不要浪費體力了！」黃小北無奈的揮了揮手，正要命令士兵們放棄，這時一個和族士兵眼裡含著快要凍住的淚花看著他，用不太標準的洪武正韻哭嚎了出來。

  「上樣，這可是一匹好馬啊！它在庫拉瑪山救過我的命，它背上還背著我們全連隊一半的口糧，我們不能放棄它！」

  黃小北很想要下命令放棄，因為這是最明智的方法，但他看著那幾張臉上滿是龜裂傷口，眼角帶著淚滴的士兵怎麼也下不了命令。

  現在還有最少三分之一的路程才會下山，下山了也還有幾十里才能到塔什干，走到現在缺糧是普遍的現象，因為要攜帶的東西太多，只能壓低口糧的攜帶。

  而沒了這些口糧，這些士兵很可能會熬不過去的，這種天氣，沒有足夠的食物，很容易因為體溫太低死去。

  「後面的，來幾個力氣還足的，把這馬給我拉上來！」終於，猶豫再三的黃小北還做出了不那麼明智的選擇。

  長長鬆了口氣的幾個和族士兵當即跪下給黃小北磕了一個頭，更多的人影從後面上來，眾人萬眾一心七手八腳拉著那匹掉到斜坡下的挽馬，喊著號子把它往上來。

  隊伍後端，負責殿後的周小正盡力的向上攀爬著，雖然這支隊伍經過了四個月的專項訓練，但翻閱恰特卡爾山脈和庫馬拉山脈的難度還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在翻過庫拉瑪山脈和兩座山脈之間的冰川之後，隊伍的行進速度和士氣明顯有些下降。

  「薛棒槌！你們他媽的圍著幹什麼？沒被凍死心裡不舒坦是吧？」周小正轉過一個彎，就看見了薛棒槌等一批人圍著站在一個背風處沒動。

  翻越這樣的高寒地區，除了吃飽喝足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和禦寒衣服以外，忌諱的就是停留太長時間，人要是在運動中對風雪抵抗力是要高出不少的，一旦停下來，特別是停的時間長了再要保持狀態就非常困難了。

  「傳道使，你來看看吧，老唐不肯走了！」薛棒槌有些苦澀看著周小正，本來他是不會被選中這次作戰的，因為薛棒槌的專項訓練時間不夠，但周小正知道，除了訓練以外，意志力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親自把薛棒槌挑了進來。

  「不肯走？」周小正稍微有些冒火，薛棒槌口中的老唐也是老教眾了，從襄陽轉戰到西域，每戰必當先，怎麼會不肯走了呢？

  「傳道使，沒辦法了，走不動了，你把棒槌他們拉走吧，這些憨貨非要說做個扒犁拉著我，大家都是憋著一口勁在走，哪來的氣力拉我老唐？」

  老唐那瓮聲瓮氣的聲音傳來了，周小正拔開眾人看去，原來老唐是腿受傷了，而且還挺嚴重，左腳腳踝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扭曲，右腳則被落下的石頭砸的血肉模糊。

  「做個扒犁，找幾個體力好的輪流拉，老子沒有丟下弟兄的習慣，沒死就一定把你拉出去！」

  周小正幾乎都沒有考慮就做出了決定，老唐這樣作戰勇猛的老兄弟，每一個都是白蓮天國的寶貴財富。

  「傳道使，別白費力氣了，我老唐一輩子從來都是行俠仗義幫助別人的，窮苦人聽到唐大山的名字就知道有救了，老子這樣的人能拖累兄弟們？

  再說這荒山野地哪去弄東西做扒犁，做好了扒犁那又能怎麼樣，下了山打仗你們也拖著我？搞不好你們都得死在這！」

  老唐堅決的搖了搖頭，慢慢從衣服中掏出了一個東西，這是一把萬歲爺六輪。

  「老唐，我屮尼瑪啊！你想幹什麼？你怎麼這麼沒種？把槍放下，棒槌我一定能把你帶出去！」薛棒槌一下就炸毛了。

  「老唐！放下槍！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帶出去，你不會拖累大家的額，相信我！」周小正渾身一麻，一向沉穩的他也有些慌了。

  老唐看著他笑了一下，「棒槌，幫老子把老子兒子養大！傳道使，告訴總教師，我先去雲城享福去了！」

  「砰！」火光一閃，老唐的大頭猛地一甩，為了不影響大家，他毫不猶豫的扣響了手中的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