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新官僚與舊官僚

  「臣有句話一直想對陛下說，可又怕惹得陛下不高興！」書房中，林則徐一邊給批閱奏摺的葉開磨墨，一邊故意擺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葉開沒好氣的看了林則徐一眼，「年紀越大，怎麼膽子就越小了？你以前可是敢跟林元生一起到朕的書房裡偷糕點吃的！」

  林則徐尷尬一笑，當時其實是堂侄林元生眼饞御書房的糕點非要去拿，他只不過是因為好奇跟過去看了一眼，結果就被值班的太監給抓住了，回到家後差點沒把他爹給嚇死，隨後一頓棍棒教育更差點把他打死了。

  這件事其實對林則徐的刺激也很大，因為他只看了一眼，就差點被父親打死，而林元生則屁事沒有。

  

  於是林則徐同學挨了打還想找父親評理，結果父親對他說，林元生父親林逢吉有擎天之功，還是皇帝親自教出來的學生，林元生等同皇帝自己的子侄，只要不去謀刺君上，什麼事都不會有，你行嗎？你對皇帝有什麼潑天大功，能讓皇帝把你當子侄看？

  自此以後，林則徐就知道功勞、權力的重要性了，也下定決心要立下一個天大功勳！

  「臣覺得，陛下似乎有些太著急了，臣詳細研究過北美之地，確實是我華夏之民的未來之地，確實值得傾國去奪取，但目前似乎並未急切到這個地步。

  因為剛剛從英吉利獨立的北美十三州實力並不強，人口不過四百萬，兵不過五萬，國內尚有百萬黑奴，其民野蠻無遠見，工業薄弱。

  更偏居東海一隅，與我之間還隔著法蘭西的路易斯安娜，其中大多土地廣袤且無人煙，就算能威脅到我等，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

  況且英吉利一直對北美之獨立十分不滿，英吉利海軍到現在還在封鎖米利奸海岸，限制技術和人才流向彼國，兩國隨時有爆發衝突的可能。

  而以我大明之強盛、海運之發達，只要解決了英吉利對我的海上威脅，三十年間足以送千萬之民過大洋。

  更何況，北美土人實乃野人女真東遷之種族，與米利奸白鬼隔閡甚深，米利奸為了更多接納歐洲移民，必定會對北美土人實行屠殺驅趕之策略。

  到時候我大明反其道而行之，招納北美土人為王前驅，既有土人相助之地利人和，更兼大明天兵所向無敵之天時，何懼區區數百萬米利奸歐人？」

  葉開愣住了，他放下手中的毛筆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不得不承認林則徐的話雖然有些樂觀，但整體上是沒問題的。

  葉開是從後世米利奸最鼎盛的時候來的，考慮事情時，總會不自覺的把後世那個世界一霸帶入到現在的環境中，所以他才會視米利奸為頭號敵人，對他們抱有萬分警惕，甚至在不自覺上把米利奸看成了一個強大的列強。

  但實際上不然，這時候的米利奸只有北美十三州之地，人口確如林則徐所說，最多也就四百萬出頭，其中還有接近百萬的黑奴，這地方除了糧食和棉花多以外，什麼都不多，軍隊還是民兵式的五六萬人，工業更是排不上號，去年的鋼產量還趕不上大明的廣安一省。

  而與之對比起來，大明有人口四萬萬六千萬以上，鋼鐵產量十倍於米利奸，常備陸軍就有六十萬，海軍三級以上戰列艦七十多艘，全米利奸的海軍規模只有新州艦隊的七成。

  以如此大的體量跟幾百萬人口的散裝米利奸競爭，哪怕它身後還有整個歐洲可以補充人口，米利奸也不會是大明的對手，自己目前的搞法確實有些太著急，太激進了。

  看到葉開臉上的表情變幻，林則徐知道皇帝有些被自己說動了，於是他放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陛下頒布之忠君孝悌開拓法案確是仁政，但時間上太過操切了，三十畝以下之民最少占了大明農人的六成以上，哪怕長兄可以留守，其餘被迫遷出去的人口，也要占鄉間總人口的接近一半。

  這不管是大明的海運運力，還是北美的開拓速度，亦或是官員素質，都不足以支撐如此大規模的移民活動。

  在臣看來，這英豪鎮的張知鎮和趙少尉都算是有良心的官員了，比他們酷烈之官吏可以說多不勝數，陛下僅僅進行了十五個試點就出了如此多的狀況，一旦大規模開始移民，全天下的官員是否都能如此？到時候恐怕好事就會變成劫難！」

  葉開長長吐了口氣，他轉頭看著林則徐，「有個缺陷你還沒指出來，這種強制移民法中，移出去的大多是成年男子，女子不足兩成，只有男人，沒有女人，根本就無法開拓！」

  冷靜下來的葉開有些難受又很是欣慰，他未嘗不知道這次的法令太過於操切，他也確實是被塞古爾公爵發來的密信給刺激到了感覺時不我待，同時也高估了米利奸的實力，但也有看看下面官員執行能力和為國為民操守的意思。

  結果很讓葉開失望，如此大的國家，上到左右相，下到具體執行者，當皇帝要強推明顯有些操切法令的時候，幾乎是沒有反對意見的，這個國家仍然還是屬於開創者葉開一個人的，他手下的官僚，大多仍然是被滿清馴化了上百年的奴才式官僚。

  不過也有讓他欣慰的地方，不但今天林則徐敢面刺他的過錯，直言過於操切無異於劫難外，上海知府張振方，南京承天府尹陶澍，山東巡撫張同（張月溪），四川總督李鋐，以及他從義信大學、復興大學培養出來的大小官員，給他上奏了三十幾分奏摺，都是請暫緩執行《忠君孝悌開拓法案》的人。

  「起來！跪下幹什麼，朕又不是乾隆，皇帝的錯誤當然要指出來，這麼大個國家光指著君王什麼都安排好怎麼行？看看，這都是跟你一樣志同道合的同志！」

  葉開敲了敲跪在他腳邊林文忠公的腦袋，還拿出了一疊奏摺給他看。

  一看皇帝沒有生氣，林則徐趕緊就爬了起來，這一堆奏摺都是奏請暫緩《忠君孝悌開拓法案》的，打頭的就是那幾個跟他一樣被稱為皇帝心腹的官員。

  「張月溪不愧是堂兄逢吉和顧真逸先生的摯友，言辭懇切直指要害，比臣胡亂說一通要高明的多，安華陶子霖、興都張振方都是一時俊傑啊！」

  林則徐拿著一堆奏摺竟然先欣賞了起來，嘴裡還嘖嘖有聲的讚嘆著。

  葉開又站起來敲了敲他的肩膀，「說也說了，奏摺也看了，說朕法令如同劫難的也是你，那你看這北美開拓該如何行事？今天就在這書房中給朕寫一個建議吧！什麼時候朕滿意了，你才准出門！」

  「啊！」林則徐直接就呆住了，果然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