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番外三長恨歌（8）

  此時，府里的丫鬟婆子還亂著，但卻無人能出府了，嫣兒已是一不做二不休，往月影閣走，一路上打雞罵狗，滿口「沒用的賤人」，「如今叫世子妃跑了，等慕容大人回來，扒了你們的皮！」

  那些丫鬟婆子不知內情，見側妃發怒，只得賠笑。嫣兒又順勢罵道：「且去家廟裡候著罷！有四處通風報信的，立刻打殺了！」

  眾人聽了，嚇的半死，紛紛往家廟裡走。

  後院裡又寂靜了下來。

  此時，已是上燈了，亭台樓閣在燈火的掩映之下，如夢似幻，嫣兒看了一眼周遭，突然想起與女兒在花園裡玩耍的情景。

  那時皇甫晴也掌了家，她和女兒吃得飽，穿的暖，在園子裡捉迷藏。

  那時候，真的好幸福啊。

  嫣兒覺得眼睛模糊了，她猛的一擦眼淚，抬起頭，看見月影閣就在前頭。

  好孩子！娘要給你掙一個前程來！

  嫣兒走到了月影閣裡頭，齊安還沒醒，當時丫鬟婆子發現他後，給他鬆了綁，去了口裡的布，把他扶上了美人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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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兒小心翼翼的上前瞧了瞧，覺得一時半會還醒不了，於是把他小心的拖下來，讓他躺地上，然後將房裡的陳設弄的凌亂，做出搏鬥的模樣，又把掛在牆上的鎮宅寶劍拿下來，將劍拔出，放在他手裡，刀鞘扔在一旁。

  最後，她拿著他的手握著劍，將劍鋒對準自己。

  三尺青鋒，寒光凜冽。

  她用最後一秒想了想女兒的小臉蛋，狠狠心，迎著劍鋒而去。

  那把劍刺穿了她的胸膛，鮮血噴在齊安的臉上，他還昏睡著。

  嫣兒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後退幾步，劍從她胸口抽出，抑制不住的鮮血順著衣裳的紋路氤氳開。

  她踉踉蹌蹌的倒在地上，露出一絲笑，她死了，世子也死了，一灘髒水全在齊安的身上，齊安是慕容刈的女婿，不論慕容刈成敗輸贏，這個弒主的罪名，他再也洗不脫了！

  她的眼睛慢慢的合上。

  且說皇甫晴等人騎馬遠遁，慕容刈等人綴在後頭，緊追不捨。

  就這麼你追我趕了一陣子，天色漸黑了，身後馬蹄聲越來越響！

  還是追來了！

  前面的官道漆黑一片，皇甫晴三人此刻心裡越發絕望。

  莫非，在劫難逃？

  慕容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諸位且留步！下官定會禮遇！」

  皇甫晴此刻心亂如麻，覺得乾脆自己如嫣兒一般留下拖延時間，好讓孩子脫逃！

  正要開口，突然，前面出現一陣火光！

  有人！

  那火光越來越亮，竟不止一人，而是如江河一般綿綿不絕！

  是大軍！

  田涯眼尖，遠遠的看見前方火光之中，「順」字旌旗若隱若現，他欣喜若狂！高聲叫：「王爺！是王爺來了！」

  皇甫晴心裡一震，二將明明說順王已經病入膏肓，不良於行，怎又親自來了？！

  她沒有時間細想，轉眼間，大軍已到眼前，順王的親兵將皇甫晴等人牢牢拱衛住，她看見他一身銀光鎧甲，氣勢洶洶的衝著後面的慕容刈等人而去。

  慕容刈早也看見了順王，當即調轉馬頭就要跑！但一切都太遲了。

  順王的坐騎是名駒雲霄，他的坐騎卻已疲乏不堪，很快就被追上，慕容刈聽見那熟悉的駿馬嘶鳴，心一橫，想抽刀砍殺，下一秒，他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

  順王手中的丈八長戟輕而易舉的將他的頭顱砍下，動作之快，他甚至清醒的看見了斷頭之後的視野。

  那人鬢髮如雪，目光如電，冷冷的注視著他！

  慕容刈的身旁只跟著幾百人，很快被順王的大軍輕而易舉的擊潰，除了幾個趁著夜色逃跑的，其餘皆束手就擒。

  此時，皇甫晴與二將也趕了過來，皇甫晴正欲喚一句「王爺」，那個身影卻緩緩從馬上墜落。

  如同折翼的鷹，頹然倒地。

  皇甫晴大驚失色，忙翻身下馬，她想去扶他，身旁幾個將軍的動作比她更快，大步上前，將他扶起。

  皇甫晴慢了一步，走過去跪下。

  身後眾人也都陸續跪下了。

  順王此時已經油盡燈枯，連話都說不出來，當日，高荒氏讓他不得再走動，還給了藥，他服藥後，在營地里等了幾日，果然是病來如山倒，青絲盡如雪，可她遲遲不來，他便知出事了，他拼著最後一絲兒勁，領兵前來，還好，終於趕上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太多的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皇甫晴此刻也看著他，她早從二將口中得知他中了毒，卻不知這毒竟兇狠霸道至此！

  如今，他的鬢髮一片雪白，眉宇間布滿了紋路，已是垂暮之色，只有一雙眼，還是如以往那般，深邃而浩瀚。

  此刻，這雙眼裡有一些別的東西。

  不能說，不敢說！

  他突然想起，那日從長樂郡回來，他抱著她打馬而去，當時他曾放言「孤便是禮法」，可心裡實實在在的知道，他敢如此，只因那時身旁跟著的皆是心腹的緣故。

  如今，眾人都看在眼裡，越雷池一步，便是一個不倫的罵名。

  大限將至，他嗤之以鼻的禮法，最後還是牢牢的框住了他。

  在這生離死別之際，他得給她一個好名聲！

  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瞬，他先挪開了目光，似乎在搜尋什麼。

  皇甫晴會意，高聲命田涯帶世孫來，世孫開始與王女一道被擠在外頭，如今突然被推到最前頭，他好奇的打量著順王，覺得這個人似乎與爺爺有些像，但又有些陌生。

  順王的目光定格在世孫的身上。

  這孩子乍一看很像他，但仔細一瞧，眉眼裡還是有她的影子。

  這是他和她的血脈。

  他有些欣慰的笑了，老天還是厚待於他。

  他吃力的抬起手，從胸口取出一封信，抬眼看她，似乎想把信給她，可那隻拿信的手，卻慢慢的轉了方向。

  他把信放在世孫的手上。

  世孫有些好奇的接過，他努力抬頭，最後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也在看他，目光複雜而晦澀。

  他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絲滿足，盡力笑了笑。

  這一次，你看著我的時候，目光里沒有恐懼。

  如此甚好。

  那一雙眼慢慢的閉上了。

  田涯試了試鼻息，熱淚滾滾而下。

  他痛聲道：王爺賓天了！

  眾將紛紛跪地痛哭。

  皇甫晴高聲叫了一句「父王」！然後也跟著大哭，但她此刻心裡千頭萬緒，並無多少眼淚。

  那世孫和被擠在外頭的王女見這場景，也跟著大哭，孩子的哭泣倒是真心實意的多了。

  眾人就在這荒郊野外哭了許久才止了。

  田涯哽咽道：「王爺賓天，世子多病，該由世孫承繼王位！」

  眾人紛紛稱是。

  皇甫晴的淚水一下子洶湧而出，她對著眾將軍深深磕頭：「我們孤兒寡母，都指望大伯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