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前塵過往

2024-05-02 21:21:38 作者: 木川

  那學子不服氣道:「殊不知聖人有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既入了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行當,就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若是自甘墮落,千夫所指,不在話下,若是走投無路,只怕郎君與我一般遭遇,還不如我!」

  「你!」

  「方才我這行當里的人扔出去的銀子,您不是撿的最歡嗎?」

  那學子啞口無言,漫說別的,他此刻手上還攥著一把銅錢呢!偏又捨不得放!

  突然,一個清朗之聲揚起,「你若有苦楚,我幫你贖身如何?」說話的是最先出口指責她是暗門子,後來又第一個打賞她的玄衣書生。

  

  楚嵐循聲望去,只見那玄衣書生一副劍眉星目的長相,十分英氣,倒有幾分儒將的派頭,她也不過是想起前塵過往,有感而發,哪裡真要贖身,只是此時卻不好說了。

  只搖搖頭,放下琵琶便往樓上走去。

  那攥著錢的書生啐了一口:「呸,不要臉!」

  玄衣書生皺了皺眉頭,繼續自斟自酌。

  楚嵐回了房,那應雪泥此時又恢復了風流倜儻的模樣,一襲白袍,坐在油燈旁閉目養神。

  聽見門開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桃花眼裡點點戲謔:「姑娘,回來了?」

  楚嵐坐到他對面,道:「你害的我好苦!」

  她為脫身與應雪泥演了這麼一齣戲,如今這客棧里人盡皆知她是暗門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有嫖客要上門問價了。

  應雪泥臉上十分無辜,道:「姑娘辛苦!」

  「少來這一套,明日一早我就走,您愛住多久住多久!」

  「那我跟著姑娘。」

  楚嵐沒想到這廝如此難纏,怒道:「你想得美。」

  應雪泥微微一笑,道:「姑娘可知,若不是正好遇見你,我打算如何逃過此劫?」

  「……」

  「當然是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取而代之,橫豎我身上有路引,只消占個名正言順的房間便是了。」應雪泥慢悠悠的說,倒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之事一般。

  楚嵐不由的抖了抖,應雪泥在燈下笑了笑,那笑容帶著點血腥氣,道:「姑娘莫怕,對你,我是捨不得的。」

  「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想怎樣?」

  「在下應雪泥,原是廣陽王座下屬官。」

  楚嵐還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模樣,應雪泥見她這般反應,無奈道:「姑娘莫不是活在桃花源中?三個月前,廣陽王以謀反罪滿門抄斬,屬官株連三族!」

  聽到這裡,楚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謀反在古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這應雪泥既然是屬官,又怎能逃出生天。

  應雪泥終於看到楚嵐臉上的驚訝之情,謙虛道:「在下昔日在王爺麾下,素來以足智多謀而頗得看重,大搜捕之時,便帶著金銀細軟逃出生天……」

  「我並沒有誇獎你!」

  應雪泥卻不理她,顧自道:「我在城裡辦了個正山茶莊的私產,本欲細水長流,不料手下掌柜知我底細,竟去東廠揭發於我,我只得連夜逃脫。」

  楚嵐鄙視道:「你既如此手段高超,怎讓自己後院起火?」

  應雪泥搖頭,做痛心疾首狀,道:「慚愧,慚愧。」

  「既然三個月前廣陽王就死了,你開始跟我說的那主公的莊子……」

  「也是我的私產。」應雪泥臉上的心痛之情溢於言表:「如今都歸了東廠那閹貨。」

  一陣沉默。

  楚嵐想了想,道:「我明日真的要走,你趁早打算吧。」

  「姑娘要去往何處?」

  這一句話倒把楚嵐給問住了,是啊,這天下之大,她又要去往何處呢?

  應雪泥道:「既然姑娘無處可去,我倒可給姑娘指條明路,城南郊外,有個村子名為天寶村,因這村子在商道上,人口極為繁雜,又背靠平原,良田無數,價格也公道,姑娘若是願意,不妨到那村子裡落地生根,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啊。」

  楚嵐嗤笑:「我身上不過十餘兩白銀,你也想的太美。」

  應雪泥默默的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金元寶。

  「……」

  楚嵐目測這金元寶至少有二十兩。按照這兒的算法,便是白銀二百兩,放在鄉下,足夠當個小莊園主了。

  應雪泥深情款款道:「匆忙跑路,只帶了這一錠元寶,便是在下的全部身家了。」

  「你想作甚?」楚嵐漫不經心的拿過桌上的水杯倒水喝。

  「妾本絲蘿,願托喬木。」

  「噗!」楚嵐一口水全噴了出來,這本是戲文裡頭女子說與情郎的話,應雪泥這般說出來,實在怪異的很。

  楚嵐被嗆的直咳嗽,應雪泥體貼的幫她拍背:「在下出錢,姑娘出力,歸隱田園,難道不好麼?」

  「閣下既然足智多謀,怎自己不去?」

  「不怕姑娘笑話,在下自幼熟讀兵法韜略,偏對這管家庶務手生的很,不然也不至於要四處延攬英雄管理我那莊子了。」

  「現在你的莊子沒了。」

  「會有的。」應雪泥將金子往她面前挪了挪。

  楚嵐瞪著那金子,心中感嘆果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區區屬官隨手就是一錠金子,那廣陽王指不定撈了多少,怪道皇帝看不順眼要除之後快。

  她想了一會,道:「你也看到了,官兵在搜捕於你,若是你我結伴,你被官兵抓住,豈不是連我也完了?」

  應雪泥自信滿滿道:「今日他們是突然襲擊,我倉促而逃,不過是在找符合衣著描述的人罷了,事實上,這世上能認出我的人只有三個。」

  「誰?」

  「廣陽王,皇帝還有我師父。」

  「……」

  應雪泥嘆道:「王爺一生太剛愎自用,皇帝早有戒心,如今的結局,本在我預料,所以,一開始投奔於他之時,我若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現,一定佩戴面具,皇帝也不過是在私下見過我一面而已。」

  「既知必敗,為何還要投奔於他?」

  應雪泥道:「姑娘,你可知,世上總有一種東西,讓你奮不顧身,也要助那人一臂之力!」

  這話說的頗有些推心置腹,楚嵐默默不語,心想這人大約有一段難以言說的情愫。

  結果,應雪泥拿起桌上的元寶,摩挲著回憶:「當年,王爺許我萬金之俸,賞銀另算,還賜我五進大宅,九井十八廳的格局……」

  楚嵐一片詩情畫意頓時煙消雲散,沒好氣的翻了白眼:「你對我說了這許多,不怕我如那掌柜的一般告發你?」

  應雪泥義正言辭道:「姑娘與我同舟共濟,怎會做這等蠢事!」

  楚嵐對這人徹底沒轍了,道:「我考慮考慮,時候不早了,你到地上打地鋪吧。」

  應雪泥點頭,嘆道:「儘管在下身負重傷,到底不能委屈姑娘。」

  楚嵐心知這是苦肉計,吹燈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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