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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九章 梭哈

2024-07-19 16:11:28 作者: 狂風徐徐

  廳內安安靜靜,錢淵和胡應嘉都坐在位置上,等著身子搖搖晃晃的侯汝諒回過神來。

  很久很久之後,即將落下的夕陽灑下的最後餘暉透過窗戶照在侯汝諒的側臉上,似乎被陽光晃了眼,這位浙江巡撫終於回過神來。

  「原來如此……」

  侯汝諒頹然坐下,「難怪了……」

  當錢淵從胡應嘉身後走出的那一刻,侯汝諒的第一反應是,京中必然出了變故,徐階很可能不敵高拱,胡應嘉為了自保投向了隨園。

  但侯汝諒很快反應過來,絕不是突然的變故,胡應嘉早就投入隨園才更合理。

  唐荊川病故後,關於寧波知府的繼任者,京中鬧得沸沸揚揚,張孟男突然倒戈,隨園推出陳有年,但卻是徐階得勝,天下第一知府輕輕鬆鬆的被胡應嘉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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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汝諒現在可以確定,張孟男的突然倒戈很可能有隨園插手的因素,剩下兩個人選……全都是隨園的人,這才符合錢龍泉的一貫做派。

  而隨園推出陳有年,很可能只是為了襯托出胡應嘉而已,畢竟朝中適合寧波知府這個級別的官員中,除了隨園士子,只有當年和陳有年、黃懋官一起南下的胡應嘉最合適。

  侯汝諒抖著手端起茶盞在心裡回想,難怪王本固做不到,而胡應嘉卻能成功掌控通商事,還創立海市贏得美名。

  難怪之前鎮海大亂,王本固被鎖拿入京,而胡應嘉只受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

  侯汝諒甚至在心底猜測,當日王本固召見汪直,都走到一半路程了,汪直突然逃竄出城,只怕也是因為胡應嘉通風報信。

  看侯汝諒情緒穩定下來,錢淵才輕聲道:「行海運事,的確繞不過錢某。」

  「荊川公於寧紹台建糧倉十三所,糧米已然匯集至寧海、鎮海兩處。」

  「慣走北上海路的海商,以台州府臨海柳家為首,海船已然準備妥當。」

  看侯汝諒一臉茫然,胡應嘉面無表情的解釋道:「護衛糧倉的士卒均是當年擊倭老卒,臨海柳家……那是他錢展才的嫡系,外人少有知曉。」

  侯汝諒臉頰動了動,他對臨海柳家關注很久了,只知道柳家和前任浙江巡撫譚綸有舊,沒想到卻是錢淵嫡系。

  臨海柳家,長達數年的擊倭諸戰中,先後戰死族人數十人,僅護衛譚綸而死就有兩人,家主明堂公柳暄入幕譚綸幕府後病逝溫州,自此之後柳家再無出仕者,甚至連有功名的都沒有。

  從那之後,柳家專心經商,以海貿大發其財,但實際上暗地裡都是錢淵、孫鋌、鄭若曾等人的關照。

  錢淵沒有理會胡應嘉的插嘴,繼續說:「京中如今黨爭紛亂不堪,華亭、新鄭已然難以共存……高新鄭有求和之意,只是拉不下臉。」

  侯汝諒這次立即反應過來,這個求和,不是指高拱想和徐階言和,而是和隨園。

  「你以為徐華亭為何命你籌備海運?」

  「高新鄭在陛下面前建言海運,徐華亭一力相阻。」

  雖然是無頭無腦的話,但侯汝諒和胡應嘉都聽得懂,徐階是怕高拱和隨園言和,才會急信南下命侯汝諒、胡應嘉兩人籌備海運,為的就是擾亂局勢,不使高拱和錢淵達成交易。

  侯汝諒臉色有點蒼白,這句話對他的打擊有點大,這意味著徐階是將自己作為棋子扔出去……換句話說,自己已經被徐階拋棄。

  錢淵突然抬起右臂指向了胡應嘉,「可知為何胡克柔願入隨園?」

  胡應嘉嘴唇微啟,特麼我可沒入隨園……想了想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閉上眼不理睬錢淵這廝。

  「分宜、華亭黨爭多年,何人將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黨爭醜陋至此,他徐華亭只為固守其位,不惜禍亂天下,不知候兄可願助一臂之力?!」

  侯汝諒呆若木雞的楞在那兒,突然想起一件事,胡應嘉早就暗中投入隨園,這是何等機密的大事!

  自己知道了這樣的秘密,還能安然脫身嗎?

  難道他們不怕自己出門後立即寫信密報徐階?

  直到聽到錢淵最後一句話,侯汝諒才反應過來,錢淵是想招攬我……

  看侯汝諒游移不定的模樣,錢淵輕聲道:「陛下密令,海運糧米入京,平抑米價。」

  「果真如此?!」胡應嘉狠狠瞪著錢淵,「既然是陛下之命,為何遲遲不動?!」

  「就你心憂國事?」錢淵無語的指了指門外,「京中急信南下,錢某昨晚來了杭州才知道,已經傳信過去,鎮海、寧海都開始裝船了。」

  「北邊也不是沒有倭寇出沒……」

  「吳淞水師、兩浙水師不能動。」錢淵低聲道:「已密令靖海伯麾下護衛……」

  「是那位方先生之子?」胡應嘉微眯著眼,「上個月去舟山倒是看到他和周澤、張一山勾肩搭背。」

  「咳咳咳!」錢淵用力咳嗽幾聲,「中丞大人還沒答應上船呢,這等秘聞還是不要說的好。」

  胡應嘉嗯了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奏摺遞了過去。

  侯汝諒接過奏摺掃了一眼後,這次不僅手在發抖,連身子都顫抖起來了。

  「克柔,你……」

  胡應嘉露出一個真摯而慘然的笑容,「用展才當年拋庶吉士而南下擊倭的話來說,雖九死其猶未悔。」

  「那份是克柔兄的,這份是候兄的。」錢淵也遞來一張紙。

  侯汝諒臉色一變再變,忍不住問:「王子民勾結倭寇?」

  「確鑿無疑。」

  片刻沉默之後,侯汝諒嘆道:「都說錢龍泉行事手段最擅草蛇伏線,灰延千里,此話果然不假。」

  「過獎了。」錢淵朝外面努努嘴,「候兄外出,官印應該未帶來吧?」

  胡應嘉哼了聲,起身去了書房,掏出寧波知府的官印,朝著自己親手寫就的奏摺蓋了下去。

  看侯汝諒還在猶疑,錢淵嘆道:「今日之事如此,候兄以為,還能置身事外?」

  「陛下命行海運事,也密令錢某擇時返京……看來京中實在太鬧騰了。」

  「明日一早攜兩本奏摺啟程,候兄還需要再想一夜?」

  侯汝諒眼神閃爍,「你要回京?」

  「秘密回京。」胡應嘉哼了聲,「陛下倒是信得過你。」

  「錢某人得兩任陛下信重,天下何人不知?」錢淵轉頭看向侯汝諒,「明日啟程之後,海運事還要請候兄主持,克柔兄、汪五峰、孫文和、趙大河均會全力相助。」

  「若海運順利,錢某當向陛下提議,南京戶部當專職海運事。」

  侯汝諒自然聽得懂這話,錢淵是要將海運事交給自己來打理,而且還給出了個南京戶部侍郎甚至尚書的誘餌。

  還需要考慮嗎?

  建功立業,升官發財,還能留名青史……這不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嗎?

  侯汝諒不再猶豫,他梭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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