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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頭鐵的叔父大人

2024-07-19 15:39:05 作者: 狂風徐徐

  「朽木不可雕也!」

  「本來就欠缺天分,還三心二意!」

  「你自己看看,都寫了些什麼狗屁!

  「就你這水平,別說十年了,就是二十年也入不了進士榜!」

  訓斥聲已經持續了兩刻鐘了,錢淵擺出一副聆聽教誨的表情,心裡嘀咕這老頭精神真好,也不嫌嘴干!

  下一刻,錢淵看見在一旁看熱鬧的陸樹德給兄長端了杯茶……

  

  昨天晚上錢淵心裡有事,三篇八股都是敷衍了事,今日早上又折騰了好長時間,錢淵回到「監獄」都已過了正午。

  當時,陸樹聲正沒滋沒味的吃著原本覺得湊合,現在覺得是豬食的午飯。

  不過人家是來求學的,不是來給自己做廚子的……但是心情不爽的陸樹聲立即找到了發泄情緒的理由。

  昨天錢淵請假,但還是帶了三道題回去的,但他昨晚心思不寧敷衍了事……

  長篇大論的訓斥後,陸樹聲冷冷丟下兩個字,「重做!」

  從錢淵住進監獄就相當於天天放假的陸樹德從桌上拿起一張紙,「淵哥,今天還有三道題。」

  沒轍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被關進書房的錢淵抓耳撓腮,費盡心思,花了三個時辰也只做了兩篇。

  不過,錢淵沒有隻顧著埋頭做題,而是兩道題做完之後就很明智的去了廚房。

  晚上要吃的清淡,錢淵熬了一鍋粥,烙了幾張蔥油餅,然後配上鹹菜,清炒了盤蘿蔔丁,再拿了幾個從家裡帶來的鹹鴨蛋。

  不得不承認,前世下海經商的錢淵的嗅覺很敏銳,喝完粥,吃完蔥油餅的陸樹聲臉色比中午好了不少。

  書房裡。

  陸樹聲仔細批閱錢淵下午做的兩篇八股,雖然真的在文采上沒什麼天賦,但照著規矩走倒是四平八穩,運氣好的話能連考連中,運氣不好的話多磨幾年也差不多了。

  「老大人,喝杯茶吧,這是今天帶來的明前龍井。」

  陸樹聲皺眉看著走進來的錢淵,「那四道題都做完了?」

  「晚輩一定努力,今晚……不睡了!」錢淵笑著往前湊了幾步,「只是有事要求教平泉公。」

  陸樹聲注意到錢淵對其稱呼的變化,沉默片刻後道:「若你問的只是松江事,老夫還能作答,如若是朝中……」

  「只是華亭事。」書案邊的錢淵的臉龐正好映在燭光邊,顯得陰晴不定。

  「叔父大人和徐家有隙?」

  陸樹聲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讓你問華亭事,結果你卻在問錢錚和徐階……難道這不是朝中事?

  「昨日晚輩拜訪上海縣顧定芳先生。」錢淵補充道:「顧先生和叔父大人交好,但他似乎對徐家沒什麼好感……」

  這是昨天一直盤旋在錢淵腦海中的迷惑。

  夏言對錢錚有提攜之恩,而錢錚也曾為夏言毅然上書。

  顧定芳和夏言交好,又在夏言被棄市後甘冒奇險為其收屍。

  而歷史上,夏言對徐階也有提攜之恩,兩人以師生自居,無數書中都提到徐階忍辱負重為夏言復仇。

  那就不對了……和夏言關係密切的錢錚、顧定芳偏偏都和徐階不和,要知道除了和夏言的關係外,這三人還是同鄉,理應被視為鄉黨。

  錢淵想到更深處,徐璠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只在四年前和自己是同窗,後來沒什麼接觸,但這些年兩人鬧出糾紛不止一兩回,恐怕這並不僅僅是前身嘴巴太毒吧?

  雖然知道面前的少年郎心思縝密,但陸樹聲還是難以抑制心裡的詫異,低低自語,「一葉而知秋……」

  「什麼?」

  「這件事要說起就話長了。」陸樹聲端起茶盞抿了口茶,「你叔父是個直脾氣,你小子以前也是,但腦袋被敲了一棍子後……綿里藏針,令人捉摸不透。」

  錢淵拖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也斟了杯茶,擺出一副聽故事的架勢,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你叔父是嘉靖十四年進士,那一年夏言任禮部尚書兼掌翰林院,當時其頗得今上寵信,內閣李時、翟鑾空占其位,第二年李時病逝,夏言一躍而為內閣首輔。」

  「夏貴溪那脾性……」陸樹聲嘆道:「和你叔父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兩人亦師亦友……」

  頓了頓,陸樹聲看向錢淵,問道:「你可知你叔父錢錚因何得士林讚譽?」

  「為夏貴溪上書?」

  「不僅僅如此。」陸樹聲幽幽道:「他還曾經為另一個人喊冤。」

  「誰?」

  「曾任華亭知縣、蘇州知府,如今官至大司馬的聶雙江。」陸樹聲輕聲道:「嘉靖二十六年,任平陽知府時的聶雙江遭人誣告受賄,夏貴溪將其下獄。」

  好吧,別說人家顧定芳頭鐵了,自家叔父也是頭鐵啊,難怪交情那麼好!

  錢淵咧著嘴,「叔父大人上書為雙江公喊冤?」

  「不錯,當時夏貴溪大怒,朝中也多有議論。」陸樹聲輕捋長須,「雙江公也因此被關在獄中長達兩年。」

  「兩年?」錢淵敏銳的發現了這個重點,「嘉靖二十八年?」

  「不錯,那一年夏貴溪致仕,但嚴分宜趕盡殺絕,將其下獄。」陸樹聲嘴角帶笑,「滿朝大臣多閉口不言,但你叔父毅然上書,雖被貶謫出京但清正剛直之名遍傳士林。」

  感慨了下叔父大人的頭鐵後,錢淵皺眉問:「這和徐華亭有何關係?」

  「急什麼!」陸樹聲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瞪了眼錢淵,繼續說:「當年夏貴溪雖遭棄市,但他幾起幾落,擔任內閣首輔長達十餘年,黨羽遍布。」

  錢淵眯著眼,在心裡將這些信息和前世的記憶對照。

  「當時嚴嵩還不能一手遮天,內閣張治、呂本皆碌碌無為。」陸樹聲的聲音變得飄渺起來,「於是,華亭欲有所為。」

  錢淵聽懂了這句話,低聲問:「華亭時任?」

  「禮部尚書兼掌翰林事。」

  錢淵點點頭,「禮部尚書常為入閣先兆,倒是有這個資格。」

  「當年百官哭門,今上的廷杖打折了多少根脊梁骨,但即使如此,夏貴溪散落的黨羽門人,還有朝中科道言官多敬佩錢錚。」陸樹聲哼了聲,「於是,徐階連續三次舉薦其起復。」

  「但是叔父大人沒答應。」錢淵反應很快,他知道這件事,兩年前是接任禮部尚書的孫承恩舉薦錢錚起復的,孫家和錢家是姻親,這件事和徐階扯不上關係。

  「不錯。」陸樹聲點點頭,「從那之後,嚴嵩漸漸掌控朝局,到如今一手遮天,徐華亭只能勉力支撐。」

  「你說說看,你叔父和華亭的關係怎能和睦?」

  錢淵長嘆一聲,的確如此,夏言被棄市,朝中出現權力真空,徐階拼了命要往上爬,但叔父卻不肯配合……

  嘉靖二十八年就已經任禮部尚書了,但直到嘉靖三十年末才入閣,看來叔父給徐階造成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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