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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規矩

2024-07-19 15:38:31 作者: 狂風徐徐

  「駕,駕!」

  隨著呼喝聲,一行車隊在嘉定縣衙門口停下,頂盔摜甲的年輕武官縱身下馬,瞄了眼正在等候的眾人,臉上又浮現出那種不耐煩的神情。

  作為浙江首屈一指武將盧鏜的幼子,二十一歲的盧斌有這樣的資本,雖然大明文貴武賤,但也要看實際情況,如今浙江、南直隸處處烽火,武將的地位也在漸漸攀升。

  只是盧斌初出茅廬,在剛出獄的父親盧鏜身邊呆了不到一個月就被趕出來給人看家護院,心裡難免不是滋味。

  不過他也很清楚,此次護衛不容有失,不然別說父親,就是巡撫衙門那邊恐怕都會大怒追責。

  「孫公子。」盧斌從馬車上挽下一個青年書生,「到縣衙了。」

  書生站穩腳跟,對著縣衙門口眾人遙遙一禮,回身從馬車上挽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

  嘉靖縣令胡鵬再也忍不住,疾步而來長鞠行禮,「老師,一路奔波辛苦了。」

  老人捋須左顧右盼,微微點頭,感慨道:「三十年了,終能再嘗鱸魚蓴菜。」

  「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胡鵬恭維道:「老師身為大宗伯,又兼掌詹事府,不為權位所誘,當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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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年邁無力,不歸鄉還要貪戀權位嗎?」老人搖搖頭。

  這句話隱隱在嘲諷如今已經六十六歲還不肯致仕的內閣首輔嚴嵩。

  胡縣令不敢接過這個話茬,轉而道:「老師,進府歇息吧,正好今日震川先生來訪。」

  這位老人就是松江華庭孫承恩,去年末致仕前任禮部尚書兼掌詹事府,因不肯遵嘉靖旨意穿道士服遭嚴嵩訓斥,索性辭官歸鄉,因為年歲過大患了風寒,一直拖到今年才啟程。

  嘉靖縣令胡鵬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孫承恩是那一科的同考官,算是胡鵬的房師。

  一旁的盧斌聽得一頭霧水,大是無聊,視線不由落到車隊後方那群半路搭車的傢伙身上。

  錢淵,這個名字盧斌並不陌生,半個月前杭州城內惹得議論紛紛的那場官司他也有耳聞,父親盧鏜對其評價不低。

  「真是好威風。」李四羨慕的低聲說:「就算辭官歸鄉也有這麼大的派頭。」

  「要不是華亭籍貫,說不定毅齋公還能入閣呢。」錢淵惋惜的嘆了口氣,要知道孫承恩之前是禮部尚書,一般來說這是入閣的先兆,可惜內閣已經有了個徐華亭了。

  錢淵的確很惋惜,今日在嘉定縣城外碰到孫家一行,孫承恩毫不猶豫的讓錢淵隨行。

  剛開始錢淵很詫異,之後才從其子孫克弘那得知原委,二叔錢錚雖然無子,但有一女,就嫁給了孫克弘的堂兄。

  姻親關係真是盤根錯節啊,雖然錢淵這一支早年間已經沒落,父親錢銳甚至不得不經商維持家計,但錢錚中了進士之後,錢家立即一躍而起。

  錢錚的岳父是兩榜進士,親家也是兩榜進士,一個會元出身在翰林院廣有名望,一個官至禮部尚書差點就入了閣。

  可惜了,不然日後還能抱一條大腿……不過也未必,畢竟孫承恩今年已經六十有四了。

  「挺奇怪的。」現在越來越活躍的楊文小聲說:「雖然曾經位高,但畢竟辭官歸鄉,巡撫衙門為什麼要派兵護送,還是浙西參將盧大人的兒子親自護送。」

  「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錢淵嘴巴撇了撇,「之前季泉公長兄因為小股倭寇侵襲紹興而一病不起乃至喪命,朝中議論紛紛,甚至都有人告狀告到南京,如果孫承恩歸鄉途中也來了這麼一遭……」

  「那是浙江巡撫,這兒是南直隸啊!」

  「但現在不是派兵北上嘛。」錢淵隨口解釋道:「咱們運氣不錯,就跟著他們回華亭,既安全又不用操心……不然把張三剁碎了也吃不了幾頓!」

  楊文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裝死的張三,這貨今天早上大方的將錢淵用不著的布衣送人,一個時辰之後錢淵去找那布衣的衣角處的銀豆子……

  要不是碰上是孫承恩一行,他們要麼打家劫舍要麼得討飯回華亭。

  那邊孫承恩和胡縣令已經入了府,孫克弘笑著過來招呼錢淵眾人。

  「淵哥兒,給你安排了廂房,嘉定縣畢竟是小縣,條件簡陋,等回了華亭再聚吧。」孫克弘和錢家是長相往來的,和錢淵也熟悉的緊,只是以前關係未必多好,畢竟當年錢淵那張嘴是得了錢福真傳的。

  孫克弘是孫承恩晚年得子,在華亭縣名氣不小,雖然至今也沒功名但書畫雙絕,又為人仗義,好友遍布松江全府。

  實際上孫克弘是後來松江畫派的頂樑柱,在後世的名聲比其父孫承恩要大的多。

  「多謝允執兄。」錢淵行禮道:「不知何日啟程?」

  「不好說,家父年邁,這幾日又咳嗽不止,胡縣令已經派人去請了大夫,淵哥兒急著回去?」

  「不急,不急。」錢淵嘴角抽抽,不管急不急都得黏著你們。

  那邊盧斌也收拾完了過來聊了幾句,三個人正準備入府,突然有僕役急急奔來。

  「孫公子,劉大夫不在家中我,我已經派人去尋,他師承松江顧家,名氣不小,最擅治風寒之症。」僕役咳嗽兩聲,「據說是他外家的藥房進了批藥材,找他去幫忙了。」

  中醫是醫藥分家的,不過很多醫生往往不會丟掉這筆財,會將客人介紹給熟人甚至親戚家的藥房。

  一旁的縣衙捕頭趕緊解釋道:「這段日子有小股倭寇侵襲崑山、太倉,縣城那兩家藥房已經好久沒進過貨了,這也是好事,等下給老大人抓藥肯定齊備。」

  孫克弘客氣幾句就要往裡走,一旁的楊文往前兩步悄悄碰了碰錢淵的後肘。

  錢淵沒搭理這廝,徑直進了縣衙,安頓下來之後才舔著嘴唇在心裡琢磨……哪裡能這麼巧,老子昨天被人搶了藥材,今天嘉定城就有藥材商人來賣藥了。

  「少爺。」楊文試探問:「要不我去看看?」

  「看什麼?」錢淵哼了聲,「怕別人認不出你?」

  「那……」

  「急什麼。」錢淵揮揮手,「還沒看明白嗎?你少爺我睚眥必報,吃了這麼大的虧自然耿耿於懷。」

  「跑了怎麼辦?」楊文這廝其他方面還好,就是性子有點急,「少爺那玉佩還在他們手上!」

  錢淵悠然坐下端著茶杯抿了口,「教你個乖,這也是你少爺我的規矩。」

  「不要隨便樹敵。」

  「不要隨便出手。」

  「如果要出手,那就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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