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2024-07-19 15:38:22
作者: 狂風徐徐
張四維雖然地位不高,但卻名氣不小,至少那些士紳、世家心裡都清楚,張四維和海商來往非常密切。
所以,當張家被抄的時候,杭州城內一時人心惶惶,已經有人高呼「蘇州賊」了……第一任浙江巡撫朱紈和第二任浙江巡撫王忬都是蘇州人,前一位當年殺的人頭滾滾,後一位看起來也要大開殺戒了。
接下來,海道副使李文時奉命進了巡撫衙門得到了無數人的關注,前面兩三年間,汪直得明軍助力連續擊敗數支海商,明軍的代表人物就是張四維,而汪直於瀝港重新開商,得到的就是海道副使李文時的默認。
在無數人的視線下,不多時李文時就離開巡撫衙門徑直前往紹興抗倭前線,很明顯,王忬這是讓其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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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這些都和錢淵沒幹系,他沒能力也懶得去理會,他現在的精力擺在面前宅院後的這片不大的田地上。
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錢淵撓撓頭有點苦惱……已經是春天了,但辣椒和向日葵的種子是這麼直接種下去的嗎?會不會要先泡泡溫水?
請來的幾個老農也都在議論紛紛,以前大家沒見過這種子。
「回頭如果倭寇消停點,你們倆都給我出去再找找!」錢淵不爽的瞪了眼蹲在田邊的楊文和張三,「一個個的,都不給老子省心!」
明天就要啟程回京的張居正也不爽的盯著這兩貨,本來今天還想來蹭一頓!
剛剛傳入中國的辣椒是作為觀賞植物的,但在穿越者錢淵手裡……自然是美食佳肴,不僅僅是他自己,楊文、張三李四一幫人,就連張居正都習慣了。
結果是……等錢淵在巡撫衙門呆了三天後回到鋪子,他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辣椒全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了,要不是之前留了點辣椒籽,那就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呃呃呃,嘎嘎……」
一陣稀奇古怪又口齒不清的嚷嚷聲在不遠處的院門口響起,跟在後面的李四將小傢伙一把抱起,「再受了涼,少爺得扒了我的皮!」
張居正拿著葫蘆瓢舀了瓢水灑在地上,隨口問:「那是你親戚?」
「哼!」錢淵不屑的冷笑道:「叔大兄不是已經旁敲側擊好幾次,想問問金家幼子的下落嗎?」
張居正一時語塞,乾笑幾聲道:「金家與我無關,我只是不想看到……」
「明白,錢某人有自己的底線。」錢淵豎起腳尖在地上點出個小坑,「有的事不能做絕了。」
「這是正理。」張居正低聲說:「幾年前夏貴溪棄市,妻子流放廣西,但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夏家有一子寄託好友,但嚴分宜也沒膽子動手。」
「是啊,一旦滅人滿門……日後人人自危。」錢淵點點頭,搶過葫蘆瓢在手裡甩了甩,「昨晚我去見了金宏。」
頓了頓,錢淵咧嘴一笑,森森白牙在陽光照射下無比耀眼,「他現在也都想通了,我答應了,讓他留個丫鬟將他幼子養大成人。」
「想通了?」張居正嘖嘖兩聲,「可惜我明日啟程,看不到這場好戲了。」
「狗咬狗一嘴毛,這算什麼好戲?」錢淵搖搖頭,「現在京城裡倒是好戲連台,叔大兄此次入京還需小心謹慎呢。」
張居正長嘆一聲,「你上次說的那句……嘿嘿,如今倒是挺適用的。」
「哪一句?」錢淵呵呵笑道:「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是啊。」張居正低低譏笑,「你覺得……華亭如何?」
「別說笑了。」錢淵面不改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什麼?」
「去年我和徐璠在蘇州大街上狠狠打了一架,徐家的馬車讓我踹翻了,不過我也被一棍打暈,昏迷三日。」錢淵笑吟吟問:「華亭如何……不太清楚,不過那徐璠倒是和那獨眼龍有相似之處。」
張居正搖搖頭,「你知道大洲公嗎?算了,不說這事了。」
大洲公……好像是趙貞吉吧,錢淵心裡記住這個名字,但嘴上什麼都不問,只笑著看向還在琢磨事兒的老農們。
而此刻的張居正心裡五味雜陳,自從夏言被殺,這幾年朝中嚴嵩一手遮天,前年徐階進位東閣大學士,今年初又晉柱國,位列另一位閣老呂本之前,僅次於內閣首輔嚴嵩……如今內閣一共才三人。
在這種情況下,徐階開始了試探性的進攻……至少在其他人眼裡是如此的。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圍京,跳出來大罵嚴嵩的是趙貞吉,這是王學門人。
嘉靖三十年,彈劾嚴嵩的錦衣衛經歷沈煉也是王學門人。
雖然心學中派系眾多,但總的來說,朝中是以聶豹、徐階為核心的,他們這一脈爬的最高嘛。
但結果呢,泰州學派的趙貞吉,浙中學派「越中十子」的沈煉都被當做棄子,前者被貶謫出京險些病死途中,後者被貶居塞外。
還不僅如此,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十八,也就是錢淵赴杭的路上,徐階擔任國子監祭酒時的學生楊繼盛上書彈劾嚴嵩,如今被下昭獄死活不知。
一個也就算了,兩個三個跳出來……每個都或多或少和徐階扯得上關係,剛徹底搞死夏言還沒輕鬆幾年的嚴嵩現在是發了狠,更何況人家徐階越遷為次輔,天生就是首輔的對頭。
在這種情況下回京,張居正心裡實在是忐忑不安,這方面徐階的名聲實在不太好聽。
當年張居正就是怕成為棄子,才在徐階、嚴嵩之間來迴轉圈,和兩邊關係都處的不錯,到後來實在轉不過去了就索性出了京。
沒轍啊,實在是怕了啊,張居正和徐階之間的師生情分不多,只是後者掌翰林院事教導身為庶吉士的前者而已,哪裡能和楊繼盛相提並論。
官場的師生關係錯綜複雜,其中最接近師生本分的也就是國子監祭酒、司業、講師和監生的關係了。
楊繼盛都被忽悠得去彈劾嚴嵩……張居正曾經和錢淵聊起過這件新鮮出爐的大事,兩個人都隱隱露出這樣的心思,不管這是不是楊繼盛自己想做的,他身後必定是有徐華亭的影子的。
當天晚上一邊吃著錢淵精心烹製的送風宴,張居正一邊在心裡鄭重其事的對自己說……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次回京就是去做啞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