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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董仲舒

2024-07-19 10:40:16 作者: 斑之

  一彎新月斜斜地掛在高高的屋檐上,在宮牆內撒下一大片光影,透過雕欄畫棟穿過竹葉斑斕一片。

  繁華朱翠盡東流,唯有望樓對明月。

  阿嬌在望樓上賞月,銀白色的月光如輕紗如薄霧靜靜地籠罩著未央宮。琉璃鴛鴦瓦,朱漆大紅門,整座宮殿靜下來實在有種迴腸盪氣的莊重雄偉。

  

  就算是她,登高遠眺。望著層層疊疊看不見盡頭的漢宮,也不不免生出幾分睥睨天下的豪氣來。

  她,按照現在的身份來說,是這個帝國當之無愧的女主人了。

  但是,就算劉徹如今也沒有成為後來那個舉言皆成誡律,滿朝文武萬馬齊黯,鴉雀無聲的大帝。又何況,她這個新晉才滿一年的皇后呢?

  上面還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呢!

  太皇太后是親人,是長輩,更是影響朝政幾十年的政治領軍人物。她是阿嬌在後宮中立足的墊腳石,有她在一日,阿嬌的地位穩如磐石,沒有人敢動分毫。即便她入宮三年獨寵之下,還沒有一兒半女,也沒有人敢多嘴一句。

  但對壯志凌雲、鋒芒盡露的劉徹來說,他壯志滿懷地定這一年為建元。他是歷史上首創年號來紀年的皇帝,他決意做一個銳意改革的新君。然而他無奈地發現一向慈愛的祖母默不作聲地掌控著實際的朝政大局,這實在是叫他有點伸展不開拳腳,有點束手束腳。

  世卿世祿的制度加上無為而治的蕭歸曹隨』,朝廷統共剩不下幾個空缺。結果太皇太后送來一份任免名單,顧命大臣竇嬰送再送來一份保舉名冊,田蚡代表著太后也要安插人手。,

  一個朝廷,逢著朝會,下面站滿了的不是他的臣子。

  這個皇帝,當的實在有點憋屈。他,需要自己的人才,需要跟他一樣決意青史留名的人才。

  但偏偏,祖母明面上並沒有干政。更何況,景帝遺詔叫他遇事多請教太皇太后。

  衛綰、王臧,這是景帝給他選定的兩個老師,儒道的中堅力量。而國家的王道如今是清靜無為的黃老之道,太皇太后出身貧寒,真正的忍飢挨餓過。她了解百姓的生活,所以文帝時她和文帝一起奉行節儉,治天下以「無為而治」、「與民休息」。文景之治」太皇太后太后功不可沒。

  太皇太后厭惡官僚主義的儒學,信奉具有平民思想的黃老術,為了迎合她的喜好,竇姓宗族都以《老子》為必讀書,而景帝在位時始終不敢重用儒士。

  然而時移事易,不可能永遠走同一條路。

  「有為」思想在抬頭,在被國家發展所需要。

  太皇太后和劉徹之間並沒有利益之爭,他們血脈相承,所思所想更是一致,都是為了漢室江山。

  自新年伊始,在丞相衛綰的支持下劉徹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以備擇優選用。全國為之轟動,天下貧寒學子云集長安,就是貴族子弟也深受觸動。

  太皇太后如今只是冷眼看著劉徹折騰呢,她有信心掌控局面,而劉徹又信心百倍能學高祖詔賢良召來他自己的朝廷。阿嬌也只能冷眼旁觀,她在這個時候憑著理智知道她最應該做的是歡欣鼓舞地支持劉徹,來換取他心中更重的地位。

  為了更好地活著,她對劉徹本就有著功利心。

  但是,眼看著他要狠狠地碰破一次頭,阿嬌還是心有不忍。

  他逐一接見來應召的士子,親自策問,問以為政之道。治國方略。常談到深夜,尚精神抖擻。

  他這般地朝氣蓬勃,叫阿嬌除了真誠地鼓勵他又能做什麼?

  到底有些心意難舒,漢朝的強大成就了一個民族的名字,而這來自現在的大帝劉徹。但誰又能想到大帝也不是順風順水呢?

  已經二更了,劉徹沒有回來。

  她睡不著,憑欄高望。

  不遠處走來一隊身著重甲的兵士,為首的將領遠遠地向阿嬌俯身行禮。

  是李廣,他是景帝病重時急招回來守衛禁宮未央宮的大將。

  漢文帝說他:「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公孫昆邪也說:「李廣才氣,天下無雙。」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其任右北平郡太守時,匈奴畏服,稱之為飛將軍,數年不敢來犯。然而「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他終於遇著大帝這個戰爭霸主時,卻屢戰敗北,迷路自刎。

  後世又有幾多為這一代名將惋惜的武將才子,就是阿嬌每讀到他迷道自盡,孫子李陵投匈奴,李氏族滅,隴西之士居門者皆用為恥時也為他心酸不已。

  她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包括自己的。然而,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別人,也救不了自己。歷史的齒輪一步一步向前滑動著,不管她是掙扎還是順從,軌跡都會回到寫好的程序中。

  她步下望樓,臉帶微笑:「將軍還請起。將軍夙興夜寐,守衛著未央宮,許多辛苦將軍了。」自李廣領導未央宮禁軍後,阿嬌心知名將風采,安心許多。

  李廣生的威武不凡,卻訥口少言,為人比較沉默。他聽了阿嬌的誇讚沒有起來,俯身更甚:「謝娘娘謬讚。」

  君臣對答,到了這裡也就到此為止了。

  阿嬌就此回殿了,到了殿內已是將近三更了。海棠服侍著給她寬衣解帶時不由就說起了威武的將軍李廣來:「娘娘,李將軍日夜穿著重甲守衛未央宮,與一般兵士無異。宮中上下都佩服的很呢,看到李將軍不覺叫婢子想起了婢子的父親。」

  她興沖沖地說著李廣的威風,後面卻越說聲音越小,黯然了許多。海棠的父親在軍中當兵,但是無奈換防去了梁國,逢著七國之亂時戰死了。

  一個小兵,戰死不過換來些許賞金。

  但對於海棠來說,卻是永遠失去了父親。她對父親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他在她尚未懂事時就留下在堂邑候候府當管事的母親和她,想要爭一份功名來。

  她沒有見過父親著甲的模樣,但是今天威武不凡的李廣,不知為何叫她想起了父親。她心知父親比不上李廣這般的將門虎子,但卻不自然地想起了許久沒有想起的父親。

  阿嬌握住她的手,心知她為父親難過。

  海棠卻很快就收斂了心神,笑著問阿嬌:「娘娘,要再等一下陛下嗎?」阿嬌搖了搖頭,劉徹這些日子總是回來的很晚,去的很早,召見大臣,策問賢良。他一步步試探著太皇太后的底線,然而太皇太后至今沒有做任何表示。

  這夜睡的不是很安穩,夢中總被煩擾著,她夢中只覺得腳步一錯,幾乎要跌倒,一下叫她去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又閉了下眼,來平復內心的跳動。

  她撥開帷帳叫道:「木筆,水。」

  今夜為她守夜的是木筆,然而叫她意外的是等來的是劉徹。他遞來一杯****,就像平常海棠木筆她們服侍她一般地將水送到她嘴邊。

  阿嬌只得一飲而盡,她看著劉徹一身睡服知道他回宮不久。她看了一眼殿內的滴鍾,已是丑時二刻了。

  換算成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一兩點了。

  等到劉徹躺到床上時,在黑夜中他抱緊了阿嬌低聲對她說:「朕回來吵著你了吧,快睡吧。等忙過這段,草長起來了,帶你出宮去走走。」

  他第一次說朕是景帝去後,眾臣對他俯身行禮。那個時候的他,說起朕來,有些彆扭。

  但是,現在即便是私底下,他仍說著朕。

  每一次,都提醒著她,他是漢武帝。提醒著她是陳廢后,她慢慢升起的對劉徹莫名的心思就在這個時候又壓了下去。

  黑夜中,她不禁側身去看他。

  他平躺著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阿嬌。但是眸子裡熾熱的星光顯出了這位年輕君主的興奮之心,她輕聲說:「陛下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她的聲音好似春風溫柔地拂在劉徹遐思不已的心上,他回神過來,定了定心神:「今天朕得了個賢才,朕跟他談的很合。」

  那是一個中年儒士,舉止莊重,溫文爾雅。很有名士風範,他面對劉徹的策問不慌不忙地拋出了一個主題性的結論,治國莫過於確立國家的統治思想,而這個思想就是儒學。

  他叫董仲舒。

  他的話叫劉徹眼前一亮,說到了劉徹的癢處。

  接著他肯定了以「貴清靜而民自定」的黃老學說在漢朝初期經濟凋敝、國力衰微的作用,他話鋒一轉,說:「如今陛下登基,萬象更新。過去的已不適用了,當今天下需要的是威服天下,統一國人的意志和行動的思想。而這隻有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才能做到。」

  他的一番長談,如大鐘長鳴般敲在劉徹心上。叫劉徹只聽得熱血沸騰,如蒙知己。

  劉徹把董仲舒安置在公車,叫他把言猶未盡的都寫成策論,再與他詳議。公車,是漢時的驛館,屬衛尉管領,四方名士來朝皆有公車接待。董仲舒心知皇帝雖然年輕,卻充滿了雄心和膽識。皇帝此意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是要重用他。

  他所料沒錯,劉徹深夜回宮仍止不住的思緒飛揚,他揣摩著董仲舒的話反覆思量,越想越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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