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牡丹花下死
2024-07-19 02:26:28
作者: 南宮思
「綠兒,你在這等著,我去到外面找點藥草回來。」
綠兒詫異地看著慕容薇:「可是小姐你懂藥草嗎?而且外面現在黑燈瞎火的,小姐你能找到藥草嗎?」
慕容薇看了看外面:「白天的時候我看山上倒是有些草藥,在醫書上我看過,應該沒錯。」
「那要不然我陪小姐去吧?」
「你在這照顧著,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她點上火把,推開了石磨,綠兒擔心地在門口守著,看到慕容薇舉著火把在四周找著東西。
四周黑漆漆的,夜幕之下,山林間隱約的野獸叫聲傳來,讓人十分心悸。
慕容薇心中雖然害怕,但是她更不能扔下洛王不管。
挖了點柴胡,當歸,白芍之類地東西,能用的一些藥草都被她帶了回來。
在外面的小水潭洗乾淨了藥草,拿了回來,該烘乾的烘乾,該處理的處理。
綠兒看她做這些,心中奇怪:「小姐怎麼還會處理藥材?」
慕容薇看了她一眼:「看書看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就多了。他燒還沒退?」
「是啊,這樣可怎麼辦啊?」綠兒擔憂地說道。
慕容薇處理了藥材,弄了些開始熬藥。
等她熬好了藥,試了試洛王身上的溫度,溫度的確很高。
也不知道喝下去藥之後他能不能退燒。
慕容薇心中擔憂,聽到他一陣囈語,迷迷糊糊地喃喃念叨著什麼。
「喝藥了。」她輕聲在他耳邊說著。
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話讓他聽到了,蕭明睿這會子終於輕輕睜開了眼睛。
他的意識似還有些不清醒,眼前朦朧一片。
只看到她的臉在眼前晃蕩。
「你終於醒了,快些喝藥,你發燒了。」慕容薇低聲道,聲音裡帶著幾分擔憂和喜悅。
之前他真的嚇壞她了,還好他現在起碼已經醒了過來。
這樣再喝下藥,應該會沒事。
「藥?」
他的聲音有些干啞,似清醒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
「是,我從外面采了點回來,只是隨便配的,說不準管不管用。」
藥碗遞到了唇邊,他喝了一口,很苦。
慕容薇挑眉:「不怕我下毒?」
他的回答是喝光了藥。
「我信你。」他眸光帶著幾分認真,深深的黑眸像一泓深潭,靜靜地倒映著她的模樣。
仿佛一個漩渦,把她的神魂全都吸了進去。
慕容薇撇過頭去,只覺得心中起伏不定。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樣跟她說過這三個字。
從前世到今生,她不是沒有談過情愛,可即便是那個人,也從未說過。
反而,是不相信,是不信任三個字。
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日趨冷漠,即便是面對感情,誰能不帶著自私和防備。
可到了古代,到了這個世界,她同意也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誰。
可她沒想到,就是他居然說出了這樣三個字。
按說像他們這樣出生皇室之人,更不容易相信別人。
他為何會這麼說?
只是三個字就讓她的心防一下子崩潰開來。
慕容薇回眸瞪了他一眼,「反正我也不懂醫術,也不知道這藥管不管用。」
他低笑道:「能不能喝點茶,藥很苦。」
慕容薇端了茶杯給他喝了些開水。
「就算藥能毒死我,我也認命了。」他忽然說道:「既然是你熬的藥,不管如何我都會喝的。」
慕容薇無語道:「我哪能真給你用毒藥?」
說罷從包袱里拿了些剩下的點心:「你能不能吃些點心,我把點心泡開,你當粥喝,起碼補充點體力。」
洛王沒有拒絕。
慕容薇把點心撥了些放進碗裡,調成了粥,餵他吃了。
他那雙黑眸一直在看著她,看得慕容薇心頭羞惱不已,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廝真是可惡至極!
雖然明知道情勢如此險惡,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卻頗好。
「還在生我的氣?」
慕容薇哼了一聲:「我哪敢生您的氣,反正像您這樣尊貴的人物,又哪裡會在意一個小人物的喜怒呢?」
「還是生氣了。」他伸出手,被她給撥開了,「殿下還是好好休息吧,您現在可是重傷的病人。」
她加重了病人兩字。
洛王笑了起來。
慕容薇哼了一聲,放下碗,低頭撿了樹枝扔進火盆里,看著火苗竄起,也沒跟他說話。
洛王半眯著眼,靠在草上,有些頭疼腦漲,胸口的傷雖然處理過了,可仍然很痛。
慕容薇感覺到他的視線,嘆了口氣:「你身體現在很虛弱,還是好好休息吧。」
洛王嗯了一聲,閉上眼,「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下面冷,到這邊來吧。」
慕容薇好整以暇地撥弄著樹枝:「男女授受不親。」
洛王睜開眼:「要我下去請你?」
慕容薇沒好氣地看著面前明明虛弱,卻還目光炯炯的男人,一時間無言以對。
「我胸口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裂開了。」他忽然道。
慕容薇有些無奈地過去檢查他的傷口,瞧見分明好好的,「沒事,你不要亂動就好。」
洛王半眯著眼,「夜裡冷,我不希望你凍著了。」
「你欺負人!」她控訴起來。
他淺笑盈盈,「怎麼捨得呢?」
「你就不擔心,外面那些人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這兒。今天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是蠻族吧?」
洛王眼中閃過一絲冷厲和殺氣,「是蠻族,只是本王沒想到他們有這個膽子,你是怎麼逃出去的?我還以為他們一定會抓住你滅口。」
慕容薇斂眸:「當時……我也是偶然發現了異常……」
她將今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也不知道,車夫有沒有把消息送回去。」
洛王眸光帶著讚許:「我早就知道你足夠聰明,定然不會有事的。上次我救你,這次你救我,你我,倒是打平了。」
他的確很欣賞她,早就知道她冷靜而聰明,今日在皇覺寺如果不是她夠警覺,怕事情會更糟糕。
現在,他恐怕也不會被她救了。
慕容薇撇撇嘴:「我呀,情願這樣的事少那麼幾次,不然我小命可都要玩完了。」
她可沒興趣用這種方式顯示自己的聰明才智。
再來幾次她可真要心臟病發了。
洛王嘆道:「此事卻是我連累你了。等吧,不管如何,到了天亮,這些人不可能還敢留在此地。」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沒回王府,慕容薇一個未婚少女更不可能住在皇覺寺。
早晚會被人察覺。
現在已經逃出了第一關,如此大的紫薇山,難道他們就會那麼倒霉被找到不成?
慕容薇看他的表情並不想談蠻族人為何刺殺他之事,自然也不會強問。
洛王並沒有她想的那樣焦急,反而一派安然,好似此地不是深山的陋室,而是他王府中華麗的閣樓,悠然自得,談笑風生。
光是這份氣度,已經讓她十分佩服。
不愧是曾經上過戰場,打過仗的人,這份鎮定自若,才是個做將領的最重要之事吧。
「殿下不怕死嗎?就不擔心那些人找來?」
洛王搖頭,目光坦然:「就算我擔心焦慮,那危險難道便不存在了?既來之則安之,若我真的命中注定今日要死,剩下的時間我也要舒心自在些。若天亡我,我又何懼於天?」
慕容薇望著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她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心中平靜,這份從容她學不會,她只是個小女子,面對死亡,沒有慷慨赴死的勇氣。
「難怪殿下能在塞北打仗,人家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怕是殿下也見過不少死亡之事。」
「若你曾經在塞北見慣了戰場上的死亡,或許也會覺得死亡不過如此,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似有些緬懷那段崢嶸歲月。
慕容薇有些好奇:「塞北是怎樣的?殿下能給我說說打仗的事麼?」
洛王見她如此好奇,烏黑的瞳眸閃閃發光,像璀璨的鑽石般奪目,一時間怔了片刻,「你一個小丫頭,怎的對打仗的事這麼關心?」
慕容薇嘀咕:「小丫頭怎麼了,難道我就不是大秦國的子民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話是誰說的?倒有些意思。」
「偶然聽到的,殿下可不要打岔,給我說說塞北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天亮呢。」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好像溫度降了,現在你感覺可好些了?」
洛王捉住她的手,眸光含笑:「先前還說我不舒服,又纏著我話說了?我好些了,只是渾身沒力氣。」
慕容薇哼了一聲,還不是他硬拉著她說話的麼,這會子倒倒打一耙了。
她抽回手:「可不是我要過來的。」
洛王只是輕輕地說:「我只是想你陪在我身邊,哪怕真的會死,有你陪在我身邊,此生無憾了。」
「花言巧語。」
「如何是花言巧語?本王從不喜歡說這樣的話討女子喜歡。」
「你不是想聽塞北的事麼?我說給你聽吧……」他娓娓道來,說起了塞北的天,塞北的大地,一望無際的草原。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
他說著那風刀霜劍的日子,獵獵的北風,樸實爽直的軍中漢子,他們閒話的俚語,調侃的大笑。又說起那裡乾燥缺乏蔬菜,就算是他也難免吃肉吃得想吐……
他說起對戰時的殘酷,兩軍相接時你死我活的爭鋒,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的憤怒,以及過後的殺意,到最後的麻木。
他說起自己參與的大戰,說起自己立的戰功。
烈馬西風,豪情萬丈,恣意瀟灑,那樣的時光是他當時未曾在意,過後卻如此懷念。
一望無際的天地,那才是真男兒該去的地方,就像雄鷹翱翔於廣闊的天空,他也同樣惦記著鐵馬冰河入夢來。
慕容薇靜靜地聽他說著,說著他的遺憾,說著他的抱負,說著那些或殘酷或愉快的時光。
漸漸的,她睏倦了,在他懷中安然睡去。
一直緊繃著的心,似在此處找到了安歇的地方。
吾心安處即故鄉。
他只是垂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微微閉上眼睛,似也睡去了。
這一刻,沒有抱負,沒有仇殺,也沒有爭鬥和陰謀。
有的,不過是兩顆靠近的心。
綠兒一直在外室照顧吳景,她不是沒聽到裡面的人在小聲說著什麼,但並未過去打擾。
直到裡面漸漸安靜了下來,那火盆里的火也似漸漸想熄滅,她才進去添了樹枝。
一抬頭看到兩個相擁而眠的人,也是愣怔了片刻。
此刻,那兩個人如此和諧,像天生一對。
綠兒悄悄地回到外室坐下,靜靜地想著:也許,小姐跟洛王真的是不錯的選擇。
只是,他們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小姐真的能跟洛王在一起嗎?
綠兒有些困惑。
「大首領,人還是沒找到,倒是山下來了兩撥人,一撥是洛王府的,一撥據說是慕容府的。他們都是來找人的。現在已經被我們的人扣住了。」
為首一臉陰鷙的瘦長臉男子臉色更是難看:「這麼多人,你們居然還能讓洛王給我逃掉!他不是受了傷嗎,能逃到哪去?」
托森在一邊說道:「大首領,實在是雨下得太大,很難跟蹤到他們。現在天色太晚,山路漆黑,很難發現他們。」
「發現不了你們也得給我找!現在我們不能拖了,再拖那些府里的人就得過來了。」
二首領皺眉:「現在事情沒完成,可是我們目標已經敗露了。若不再走,只怕走不了了。」
「不行,一定要完成任務。走,立刻跟我一起去找,若是實在無法,那再按照我們商量好的退路離開。」
大首領堅持,眾人想了想,也不得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舉著火把在漆黑的山林間尋找。
蕭景瀾趕到皇覺寺的時候,寺里早就沒有蠻族人了。
他只發現了皇覺寺諸多被捆綁起來的大和尚。
這些人數不少,那些蠻族人因為忙著抓人,倒也沒功夫理會這些和尚,只是將他們關起來了事。
等蕭景瀾問清楚今日的情況後,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真的沒想到,此事居然是蠻族行刺洛王引起的,而慕容薇不過是倒霉碰上此事罷了。
「那丫頭好端端的,怎麼會來皇覺寺?難不成是來跟洛王私會?」這種想法讓蕭景瀾氣得臉色鐵青,狹長的丹鳳眼滿是怒火。
這個蠢女人,就知道把自己陷入危機里。
讓你來皇覺寺,看看你跟著遭罪,這會還不知道死活!
要是跟我在一起,哪有這些破事?
「公子,現在咱們是先去找人,還是通知官府?」
一個屬下小心翼翼地望著即便隔著面具都能感覺到怒氣的蕭景瀾。
「找,一定要趕在那些人之前把她給我找到!」
蕭景瀾陰沉著臉,揮袖直接離開。
夜色漸深,空山寂靜。
慕容薇不知道睡了幾個時辰,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覺得周遭十分溫暖,渾身疲乏,根本一動也不想動。
她睡得很香,這一覺仿佛還是在她慕容家溫暖的大床里。
只是,耳邊那震動的心跳聲,還是讓她明白過來,她還是在紫薇山深山的山林中。
抬起頭,蕭明睿睡得很沉,慕容薇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已經恢復正常了。
外面似傳來鳥雀的嘰喳聲,篝火緩緩燃燒著,綠兒忽然進來了。
看到慕容薇醒了,她低聲道:「小姐,奴婢瞧著天還黑著的,可能也快到卯末時分了。」
慕容薇頓時想到自己現在還躺在洛王懷裡,連忙要起來,這一動就讓蕭明睿跟著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我瞧著快天亮了。」慕容薇說著。
蕭明睿看了眼綠兒,伸手到腰間,找了個荷包出來,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精緻的赤金祥龍紋懷表。
慕容薇看了一眼,西洋人傳過來的懷表。
從西洋傳過來的當然不多,也就皇室貴族有那麼些。但內務府也能製作懷表,洛王手上的這個看著就是內製的,十分精美。
他打開看了看,慕容薇一瞧,現在的時間正是凌晨四點多。
天色雖黑,但很快就會亮起來了。
想必該得到消息來救援的人絕對不少。
慕容薇才從他懷裡起來,失去了溫暖,她頓時覺得渾身有些冷。
蕭明睿淡淡道:「再睡會吧,我想到了白天,早晚會有人找來的。」
「不用了,我燒些茶喝。」
現在怎麼好當著丫鬟的面再睡。
香桃這時候也迷糊著醒了過來,綠兒數落了她一頓,她這才嚇得跪倒賠罪。
「行了,你替綠兒照看會兒人,讓她也休息下。」
香桃紅著臉訥訥地點頭,她也沒想到自己昨晚怎的就嚇得昏過去了,真是太丟人了。
等到了外面,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吳景。
蕭明睿休息了一晚,整個人比昨晚要好很多了,雖然因為失血過多渾身虛乏,但此刻也不再頭疼腦漲了,精神也恢復了許多。
慕容薇燒了開水,洛王也不嫌棄這水,喝了起來。
以前在打仗的時候,哪有那麼多講究,他早就習慣了。
「呀,王爺,您的侍衛也醒了!」香桃喊道。
「王爺!」吳景扶著門進來了,雖然臉色蒼白,但看到洛王安然無恙,頓時鬆了口氣。
「吳校尉,此次本王可是多虧了你拼死相救,本王心中感激。」蕭明睿目光柔和,看得出他很重視這個侍衛。
吳景愧疚道:「王爺說什麼呢,屬下以前就陪著您在塞北,職責就是保護您,可是這回卻還是讓您受了重傷……」
「此次不怪你,只是當初陪我一道去塞北的人,如今只剩幾個了……」蕭明睿似有些感傷。
吳景在親王府任職,是朝廷的武官,但同樣也受命於洛王,早就被洛王收服了,自然對他也是忠心耿耿。這次如果不是他,洛王還真的是凶多吉少。
「奴婢聽著外面似乎有什麼動靜。」綠兒忽然緊張地說。
眾人都是一震。
吳景聽著這話,連忙急著走到門前,透過石門的縫隙朝外看去。
只是此刻看著外面天色還黑著,但他仍然瞧見了遠處有舉著火把的一群黑衣人在搜尋著。
他心中咯噔一下,回頭道:「王爺,是那群蠻族人!」
蕭明睿臉色沉了下來,「先把火熄滅了,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們在此處。」
慕容薇也是趕緊熄滅了火堆,眾人大氣不敢出,實在讓他們沒想到這些蠻族人居然能找到這裡。
石室里頓時暗了下來,黑暗中只看到蕭明睿坐了起來,慕容薇連忙上前扶住他。
蕭明睿輕聲說道:「別怕,不管如何,一切有我。」
慕容薇一顆不安的心陡然安定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可是,哪怕真的會死,能跟他在一起,她也覺得這輩子算是沒白活了。
就算死了,天知道她會不會又穿越了。
只是再一次,還能不能遇到他呢?
慕容薇心中黯然。
今生相逢即是緣,她又怎能忘記這一切呢。
眾人一時沉寂起來。
而外面那些圍著周圍打轉的蠻族人中,那托森很快發現了蹤跡:「下過雨後這裡的地面泥濘,可同樣也留下了腳印。這裡可有不少腳印,我看過附近的腳印就都在這裡聚集了。定是在這附近沒錯。那洛王應該就在此處。」
大首領鬆了口氣,「快點速戰速決,我看山上出現了不少人,山下還有不少士兵搜山,我們如果不能儘快離開,早晚被逮住。」
二首領也是點頭:「對,他身上帶著……咱們,還是快些。」
說罷了這些人立刻分散開來,在這邊一寸寸搜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