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她亦流淚不止，「我本來是想靜靜地離開的……我不想你知道的……辰安……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再見……」

  「不可以！不……」天台上響起他痛徹心扉的呼喊。

  於此同時，小孩響亮而悽厲的哭聲亦驟然間響起，並穿透了他的聲音，蓋過了他的聲音，在天台上空迴蕩。

  「舅媽……」隨著這一聲呼喊，一個小小的身影越過左辰安，大哭著不顧一切地朝夏晚露奔過去。

  是依宸！依宸怎麼上來了？！他想起自己倉惶間竟忘記了鎖車門。

  「依宸！別過去！」他焦急地大喊。

  然，依宸卻如沒聽見一樣，哭喊著「舅媽」，邁動著小腳，朝夏晚露撲過去。

  

  夏晚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住，穿著格子呢料短冬裙，白色短大衣的小依宸就像從天而將的小天使，讓她眼前豁然一亮，而依宸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舅媽」，更讓她的心猛然間異常疼痛……

  這種痛，來得極其迅猛，極其劇烈，甚至有幾分熟悉，隱約的，好像她之前的生命里也曾這麼痛過……就像……當年她得知兒子一出生便夭折了一般……痛如割肉……

  思緒一轉，只是一秒的時間。眼看著那個朝自己本來的小天使，她突然醒悟過來，依宸再這麼跑的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和依宸兩個人都墜下樓去。她不禁也急得跟著厲聲大喊，「依宸！別過來！」

  然而，依宸只是孩子，哪裡會聽？小腳邁得更快了……

  於是，不約而同的，警察、左辰安、還有她……齊齊奔向依宸……

  最後的結果是，她抱住了依宸，而左辰安抱住了她們兩個，警察在周圍，將他們三人圍成一個圈……

  再也不鬆手了……

  他用力抱住懷裡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交替吻著她們的臉，劫後餘生，這次真是太驚險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天台上，依然迴蕩著哭聲，是夏晚露和依宸抱頭痛哭的聲音。

  當夏晚露疾奔過來，將這個小小的柔軟的身體抱入懷裡的時候，竟然會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一種莫名的心疼，混合著心尖上的柔軟，並且，這柔軟瞬間便如海水一樣，在她整個心扉里暴漲起來。

  她不知道依宸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痛得這麼莫名其妙，也許，是因為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對孩子有特別的疼惜；也許，是因為她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兒子，那份痛影響到了她現在的心境；又或許，是因為她和依宸格外投緣……

  而被兩個大人緊緊抱著的依宸，還在哇哇地哭，邊哭邊嚷著，「舅媽……舅媽不要死……舅媽不要死……」

  小小年紀的她，還並不明白死是什麼意義。她從車裡出來，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問了問身邊的一位奶奶，她才知道，原來是有人要從樓頂跳下來。從小舅打電話的情況來看，好像要跳下來的是舅媽……

  從樓頂跳下來不是很痛嗎？她在幼兒園不小心摔一跤都很痛的，這麼高的樓，一定可痛了！問老奶奶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一下就揪起來了，誰知老奶奶還告訴她，不但很痛，還會死……

  痛已經是很嚴重的事了，老奶奶的話說得好像「死」比「痛」更嚴重，而且，好像死了的人就再也見不著了……

  想到這裡，她再也受不了，想到舅媽會死，她就忍不住想哭，所以，也忘了小舅說過要她呆在車裡別動的話，邁著小腳就跑，因為跑得太快，她還摔跤了呢！兩隻小手都摔出了血，疼得她眼淚直冒，可是想到舅媽如果跳下來會更痛，她連哭都忍住了，拼命地跑。

  幸好在電梯口遇到了何尊的爸爸，他也正要上去，她就求著他帶自己上來了……

  還好，還好舅媽還沒跳……

  「舅媽……嗚嗚……舅媽答應依宸……以後再也不要跳了……會很痛……依宸很難過……」依宸抽噎著，仰起小臉哀求夏晚露。

  蹲著的夏晚露，正好和依宸一般高度，依宸說話的時候，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裡含滿了淚，粉嘟嘟的臉，因為疾跑而泛著紅暈，又因為在地上摔了一跤，並用自己髒兮兮的小手擦過眼淚，所以臉上黑一塊灰一塊，還沾著血跡。

  夏晚露大驚，心中更痛了，伸出手來，輕輕擦著依宸的小臉，當她的手指觸到依宸柔柔的軟軟的小臉蛋時，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自心底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再次淚如雨下，「依宸，這是怎麼了？臉上怎麼了？」

  依宸見她哭了，也顧不得回答她的話，同樣伸出自己的小手，去給她擦淚，她流著血的，髒兮兮的小手終於暴露在她眼前，她心疼地一把握住，情難自禁放在唇邊輕著，「依宸疼不疼？疼不疼？」

  依宸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覺得心裡極難受，拼命搖著頭哭，「不疼！舅媽答應依宸以後不跳了，依宸就不疼，好不好？」

  夏晚露胸中劇痛，將依宸抱進懷裡，大哭不止。

  「舅媽好不好？舅媽，我們回家……天台好冷……依寶肚肚餓……舅媽回家好不好……嗚嗚……」依宸小臉皺成一團，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更為感動的是，是左辰安，聽著兩人的互動，心中既歡喜，又難受，只是將兩人環抱，和她們頭靠頭，回答著依宸的話，「好了……我們回家了……回家了……來，起來，我們回家……」

  他從夏晚露懷裡將依宸抱過來，單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將夏晚露攙起來，柔聲勸說，「小豬！回家了！走……」

  慶幸的是，夏晚露這一次沒有再犟，只是兩眼直直的，一直看著依宸……

  他一顆心算是落了地，對站在一邊的警察說，「謝謝你們，我太太身體不太好，我們先回去休息，過幾天再過來補錄，可以嗎？」

  「行！行！」這本來就不是什麼惡性案子，可警察拿在手上也棘手，雖是自殺案吧，但據說來頭不小，誰不是戰戰兢兢？現在好不容易給解決了，他們謝天謝地還來不及，上頭不找他們麻煩就萬幸了！至於別的，都好說！

  左辰安道了聲謝，環擁著兩個寶貝下天台，夏晚露還在流淚，而依宸，亦在抽噎不止。

  「我來幫你抱一個吧！」一名警察過來，手伸向依宸。

  依宸認得他的，抽噎著叫了聲，「何叔叔……」

  左辰安便明白，這就是依宸口中的何尊爸爸。

  他看了眼夏晚露，她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讓他心疼不已，便點點頭，把依宸交給了他，自己脫下身上的大衣，穿在夏晚露身上，並順手將她抱了起來。

  他沒有忘記把夏晚露的頭壓向自己胸口，也沒忘記叮囑依宸把小臉藏好，這麼大動靜，必然有小報記者盯上的，他不希望她們以這樣的處境曝光。

  樓下圍觀的群眾還是很多，果然也有媒體認出是祭夏的，閃光燈一直閃個不停，好不容易在警察的幫助下，他把夏晚露放回車上，然後從何可質手裡抱回依宸，準備把依宸放后座去，依宸卻扭著身子不願意，非要舅媽抱著坐前排。

  左辰安還有些擔心，因為這一路下來，夏晚露一句話也沒說，他完全無法把握她心裡是什麼想法，唯恐一個不小心再觸動她的情緒，然，卻見夏晚露主動打開了車門，從他手裡把依宸接了過去，放在自己腿上。

  他微覺驚訝，卻不敢耽誤，馬上上車，將暖氣開到最足。

  車發動，慢慢使出醫院，他也不敢隨便說話，他現在的情緒極是激盪，他必須得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怎麼和夏晚露交流才行……嗯，他打算從這兒到家裡這段時間就是自己冷靜的時間……

  然，小依宸卻突然轉身，撲進夏晚露懷裡，抱著她，小臉在她胸口蹭，「舅媽……舅媽……」不停地叫。

  那軟軟的，帶著哭腔的童音，左辰安聽了都覺得心尖像冒了水一般浸潤，饒是夏晚露再如何僵硬，也禁不住這樣的廝磨，輕輕地「嗯」了一聲，用瘦削的手指開始梳理依宸被風吹亂的頭髮，柔軟的發質又讓她心裡一動，胸口好像有團暖暖的氣體在撞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