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她在這住的時間不長，又基本宅在室內足不出戶，所以來往的人一個也不認識，但是，為什麼別人都認識她？每經過一個人，對方都會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左先生，左太太，早上好！」

  辰安也會笑著向他們點頭，「早上好！」

  夏晚露覺得很奇怪，他怎麼會認識這麼多人？

  而且好些人都還會在問好後打量她一眼，然後很認真地告訴左先生，「左太太很漂亮。」

  「謝謝！」左先生一點兒也不謙虛，倒是讓夏晚露覺得不好意思。

  在第十個人和他們問好後，左辰安放慢了腳步，輕聲跟她說，「小區裡的爺爺奶奶都很好，他們主動和我們說話，我們不理好像不太禮貌，你說呢？」

  

  她感覺，他好像在教一個小孩……

  她點點頭，其實，說一聲「早上好」也並不難……

  於是，在第十一個人跟他們打招呼的時候，她終於輕輕地開口了，一聲簡簡單單的「早上好」，從她嘴裡，用她清婉的聲音說出來時，激動的是她身邊的左先生。

  醫生說，要把她帶入正常的社交活動中去，讓她多與人溝通相處。這也是他為什麼不願意讓她去健身館，而是在露天跑步的原因。

  她還做不到和往常一樣交流自如，可是，她終於邁出了第一步，這就足以值得左先生欣喜若狂了！

  沿著小區的綠化帶，大約跑了半個小時，她從最初的侷促忸怩，到後來慢慢放開，當他們解開羽絨服，脫去臃腫的束縛時，他暗暗祈禱，她的心門，會像這羽絨服一樣，漸漸敞開……

  一次成功的晨練！這是左辰安對今晨的評價。

  兩人最後仍是手牽手回家，打開家門，左辰安就聞到撲鼻的粥香味兒。

  其實早已知道是她前夜就煮的粥，熬了一夜，此時正濃香四溢，不過假裝不知，他驚嘆不已，「好香啊！肚子餓了！」帶著孩子似的飢餓的表情，他一反常態地在餐桌邊坐下不動了，若在過去，都是他屁顛屁顛去廚房盛飯的……

  他蓄謀，要讓她的注意力從她自己的悲傷里一點一點吸引到他身上來，要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那些逝去的人，過去的事，還有人等著她關心，等著她愛護，還有人需要他！昨晚的嘗試是成功的，那麼，今天他期待有更多的驚喜。

  「先去洗澡換衣服，別感冒了！」這是她的職業習慣，她見他坐在那等吃的，脫口而出。

  「哦，好！那你呢？你先洗吧！」他坐著不動，心內卻歡呼雀躍，他再一次成功了，她居然會關注他會不會感冒的問題……

  「不行！你先洗！」

  「不！你不洗我也不洗！」其實他很想說，我們一起洗吧，一起……可是不敢，還沒到時候，別弄巧成拙……嗚嗚，他聽見自己的心在哭泣……

  最後，到底沒能犟得過他，她洗去一身的汗水，換了乾爽的衣服出來，換他進去。

  等他洗完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盛好兩碗小米粥，還有開胃的小菜，以及他們剛才跑步回來時買的包點。

  「好香！」他迫不及待坐下，像是自言自語，「早上跑一跑步，好像胃口大開了！」他這麼說的目的，只是為了騙著她繼續堅持晨練……

  她聽了，果然抬起頭來，「那明天我繼續叫你起床！」

  「嗯！好！」他肚裡暗暗得意，並且好不吝嗇地稱讚，「這小米粥太好吃了！還有你做的小菜！比外面吃的不知道香多少倍！阿姨也沒你做得好！」

  「真的嗎？」她狐疑地問。

  「真的！」一碗粥而已，他西里呼嚕幾口喝完，把碗一伸，「老婆，再給我一碗！」

  「好！」她很自然地接過他的碗，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這一次小跑進廚房的腳步是輕鬆的……還有，她唇角那微微揚起的，久旱甘霖般的淺笑……

  她笑了！她真的笑了！左辰安看呆了，他後悔沒有用相機拍下來，具有歷史意義的一笑啊……

  他想起醫生說的話，有些抑鬱症患者，會對自己缺乏信心，認為自己什麼事都做不好，對人生無望，而夏晚露就是這樣的症狀，要讓她恢復信心，就要讓她覺得自己有用，讓她能做一些她喜歡的事，並且取得小小的成功。

  他不知道，讓她照顧他的起居飲食是否是她喜歡做的事，他只是嘗試，一份假的健康報告，終讓她對忽略已久的他產生了關注，並且真的陪他跑步，給他做飯。他毫不吝嗇他的讚揚，他要讓她明白，她的存在還是有用的，有意義的，她為他做的一切都很成功！

  事實證明，他的策略是對的！事實也同樣證明，無論她怎麼妄自菲薄，無論她怎麼鬱鬱寡歡，無論她怎麼有罪惡感，甚至無論她怎麼排斥他，但有一點，植根於她心深處，比她的抑鬱症更頑強，更堅固，那就是她對他的愛。她愛他，逾越這世上的一切！或許連她自己也未曾發覺，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影射出她潛意識裡的愛……

  難道是他過去太強大了？強大到讓她忽略了他？覺得他不需要她了？想起過去他對她護犢般的疼愛，倒也不是後悔，只是覺得原來男人也要裝弱勢，而且看來這偽裝的弱勢真的很管用，他得繼續偽裝下去……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儼然是要出門的樣子，並且不斷在看表，表情有些糾結。

  最後，為難地對她說，「老婆，我今天必須去公司，而且之後的一段時間會很忙，可是家裡又有好多事情要辦，怎麼辦？」

  「要辦什麼事呀？」她蹙著眉頭問。

  他拿出一張紙來，一項一項寫下，「嗯……要去交電費……交網費……要買菜……浴室里的洗浴用品都沒了……好像炒菜的油也沒了……我們搬家過來什麼都沒帶，兩套衣服我已經穿了好久了，再不換新的，我快鬧笑話了……還有……明天我要出席一個晚宴，禮服沒訂好，鞋子也沒有……」

  好吧，其實電費網費什麼的完全不必親自去交，衣服鞋子什麼的，也無需親自去買，打個電話就會送上門來，可是，他就是要給她找點事情做才行，讓她自己去交際，讓她習慣身邊沒有他，讓她習慣為他做點什麼。其實，她從前做得很好的，獨立而堅強，他相信，她一定能恢復到過去的樣子……

  「那……我去吧……」她想了好半天，終於擠出這幾個字。

  抑制住內心的狂喜，他儘量平靜地說，「真的嗎？如果你能做這些，就給我幫了大忙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原來這麼久以來，家裡油鹽醬醋的小事都是他在操心，他還管著公司，難怪他會這麼累……

  「怎麼了？不想去？那還是我抽空去好了！」他隔著餐桌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頭髮。

  「不！我去！我去……」她喃喃地說，心中無法言喻的感覺，很感動，可是，也很難受……

  他笑，「那好，我去公司了！晚上見！」

  「嗯……晚上見！」

  他走了，留下餐桌上狼藉的一片。平時，是有保姆來收拾的，特別是她情緒低落以後，更不用她沾手家務活，可是現在保姆沒來，他又走了，她瞪著那一堆碗碟看了一會兒，終於站起來收拾。

  廚房清理乾淨以後，她趕緊換了衣服出門，手裡還拽著他的紙條，一項一項地看。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隨手記下的東西，都是賞心悅目的硬筆書法，看完後，她把紙條折好塞進口袋裡，心裡對要做的事略略做了安排。

  先去物管交了電費，然後上街去交網費，既然出門了，就先去給他把衣服買了，不用跑第二遍。

  她沒有看見的是，左辰安根本沒去公司，從她出門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悄悄地尾隨著她，她還是個病人，他到底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啊……

  眼看著她熟練地交費，搭地鐵，他在人群中欣慰地笑，他的小豬，從來都不會讓他失望……

  她記得他喜歡穿什麼品牌的衣服，直接就去了他愛去的店裡，按照她的眼光，給他挑選風衣、毛衣、商務款冬裝，末了，還挑了套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