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九八 火種艦，精靈帝國的燃素終律

  這似乎是個人類女性，仰面浮在半空，穿著法師袍，戴著眼鏡，看側臉和身體曲線還很年輕。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必須忽略若干怪異到令人驚駭的景象，才能拼出這麼個人。

  她的身體被切成了無數片，每一片間隔好幾公分，讓她被像是紙卷一樣被拉長了至少一倍。

  每塊切片裡的血肉和骨骼都清晰可見，雪白、黃白、猩紅、暗紅相間，宛如最細緻的人體模型。

  然而她還是活的，身體即便被切片了，血液還在奔流，心臟還在跳動，肺泡還在擴張收縮，包括胃臟、大小腸、膀胱之類的器官，都還像活人一樣蠕動著，仿佛那些將她身體分割成無數部分的空間只是幻覺，並不存在。

  「從頭到腳切片？」

  

  凱恩對海瑟薇看到的景象並不認同：「我看到的是斜著切的……」

  海瑟薇的兩個部下分別在隊伍左右兩端，看到的景象也有差別。

  薩迪娜說：「我看是豎著切的，就是從身體一側切到另一側，中間都有從腦袋一直到腳底的長長切片，呃……好噁心。」

  加西亞說：「我這邊看到的是橫著切的，從身體前面一層層切到後面。」

  海瑟薇和凱恩同時又抽了一口涼氣，然後變換位置再度觀察。

  阿特對凱恩說：「這不是切片，是切粒，切成了無數碎粒。然後不管在哪個角度，都能看到一層層完整的切片。」

  她發自靈魂的惡寒顫慄傳遞給了凱恩：「我忽然覺得還是不要身體的好，有了身體，再被這麼折騰，能死掉簡直是莫大的幸福。」

  辛西婭也在對海瑟薇說：「這幫精靈簡直太殘暴、太邪惡了！」

  「這應該是類似多重空間編織法術的技術，把一個人交錯分割，放進無數獨立的空間裡，再編織成一個空間集合。」

  「這樣的集合併沒有破壞她的生命構造，但她的靈魂會跟隨身體在無數空間裡切換，試圖跟身體重新融合，這種感覺一定非常、非常痛苦。」

  只聽聲音就能清晰的感應到，那完全就是各種頻率的呼喊疊加在一起的顫音。

  海瑟薇不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幹？是往螞蟻窩裡灌水的小孩子，還是這種切割能讓他們獲得什麼奇怪的快感？」

  辛西婭說：「我也不清楚，或許他們就是靠這樣的方法，研究世界之內凡人的超凡力量狀況吧。」

  關於科研，海瑟薇很有心得，辛西婭一說就明白了：「說得通，看這種……萬向切片的方式，可以從任意部位進行測試。」

  她又不太明白了：「多元宇宙的精靈不是高維生命嗎？應該知道靈魂產生力量，信仰之力才是超凡力量核心的道理，為什麼專注在折騰肉體上？」

  辛西婭糾正她的錯誤理解：「正因為是高維生命，才把肉體跟靈魂看作是一類東西。」

  「對他們來說，肉體也是燃素的呈現方式，跟靈魂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想想這艘戰艦，想想機魂。」

  「精靈可以給沒有生命的鋼鐵、石頭、泥土賦予靈魂，這跟我們對靈魂的認識完全不同。」

  「對他們來說，靈魂也是可以隨意創造的物質，跟肉體沒多大區別。」

  海瑟薇觸類旁通，有了更多理解：「感覺怎麼跟赤聯那邊的信仰差不多？他們也都把靈魂當作物質看待，甚至還有個什麼唯物主義魔女。」

  跟辛西婭嘀咕的時候，還瞅了瞅凱恩，後者的臉藏在厚重的頭盔里看不到，但感應得到這位赤聯英雄在沉思什麼。

  這時候阿特終於把眼鏡女魔法師的容貌拼接完整，然後在隨身助手的本地資料庫里找到了信息。

  信息來自凱恩之前看過的一部記錄幻景，是第一次曙光戰爭時期，發生在接近艾蘭尼斯王國地域，特蕾希婭與忠誠神廷的一場大戰。

  幻景的拍攝人正是這個眼鏡女魔法師，這個查詢結果讓凱恩和阿特都很意外，沒想到這個受苦的傢伙，居然跟赤聯有很深的關係。

  「風暴群島的魔法師艾妲，七年前離開主位面，在外層位面遊歷……」

  海瑟薇收到凱恩的報告，只是哦了一聲，她不熟悉。

  她還在心底碎碎念著，如果是李奇，或者是他那個猴子女神小紅被這麼切片就好了。

  下一刻，海瑟薇眼角一跳，白金光輝自魔法書中噴出，展開一個巨大的透明光球，將所有人罩住。

  凱恩這邊也感應到了，反手把動力錘背上，端起單兵電磁炮骨架。鏗鏘聲中，千噸魔鋼從腰帶里的晶格空間擴展到骨架上，拼出一部帶有巨大槍刃的銃炮。

  五團白光自空間上方降下，顯現出五個高大身影。

  都是倒三角體格健壯精悍的尖耳朵公精靈，一雙光瞳噴吐著攝人的白芒，壓根搞不清他們正瞅著誰。只感應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強大並且怪異，似乎能穿透所有防禦的力量波動。

  所有精靈身體外側都懸浮著一層由白光拉伸而成的框架，勾勒出類似護甲的輪廓，中間那個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開口。

  他用口音很怪異的費恩通用語說：「費恩人，我們並不需要這麼多標本。」

  「你們正在損壞精靈帝國的財產，馬上停手。」

  「根據帝國巡查律令第三百七十二條的規定，我們可以給予你們最大限度的仁慈。」

  「你們的意志印記將能獲得帝國的永久保留……」

  阿特從凱恩的隨身助手裡投影出來，冷笑道：「就是那些從艙壁里擠出來的怪物？」

  老精靈的語氣變得低沉：「這個世界果然被污穢了……」

  五隻精靈同聲道：「燃素是神聖的！」

  「燃素的呈現必須是完美和永恆的！」

  「任何違背燃素終律的呈現，哪怕只是想像，都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說話的同時，身上的白光框架流轉，如焰火般燃燒起來，將他們包裹成五具人體火炬。

  「雖然不太清楚細節……」

  海瑟薇嘆道：「可我大概明白了秩序女神為什麼要開門讓這些傢伙進來，他們根本就是一路貨色。」

  辛西婭提醒：「小心！對方的力量能級提升到了十級，附帶的靈魂蒸發特效對新生神祇的本體都能造成有效傷害！」

  這時候凱恩身上展開一層晶格，已經率先沖了上去。

  薩迪娜和加西亞等人各舉魔杖或者魔法書，向那五隻公精靈發動了攻擊。

  海瑟薇退步，手中魔杖揮舞，給凱恩和戰鬥魔法師們一口氣加持了奧術洪流、時光戒律、魔法粒子云三個傳奇BUFF。

  老精靈沒有動，四隻精靈拉出四道白焰衝過來，其中兩隻被凱恩攔住。

  淡金與暗金交織的光焰裹住凱恩，痛苦衝擊與正義律令通過千噸銃炮之刃，穩穩抵住對方白焰中的靈魂蒸發，雙方幾個來回，一時相持不下。

  薩迪娜和加西亞是海瑟薇精心栽培的心腹，都有傳奇級別。各率一隊戰鬥魔法師，以近似赤聯冒險者的戰法，分出坦克、控場和輸出三種角色，各自對上一隻精靈，場面上看去暫時還能頂住。

  「費恩的新神祇，我感應到了你的存在。」

  老精靈光瞳聚出白光，像手電筒般射向海瑟薇。

  「如果你願意接受帝國的燃素契約，我們會認可你在費恩世界的存在。」

  「我們對費恩世界的清理，將不會觸及你的神國。」

  「在世界重啟之後，你的信仰之路也可以重啟。」

  辛西婭對海瑟薇說：「不要理會他！」

  海瑟薇卻說：「可以了解一下他們的燃素契約是怎麼回事，知己知彼嘛。」

  不等辛西婭回應，她昂首問：「你說的什麼契約，有文本嗎？」

  老精靈搖頭：「不需要文本，也不是文本可以呈現的，必須由神祇接收。」

  海瑟薇阻止了辛西婭降下投影，冷聲道：「如果這個契約是凡人無法理解的東西，那就沒有溝通的必要了。」

  「我與我的女神同在，我也與遵從我們這條信仰之路的凡人同在，我絕不許可有什麼無法理解的未知命運強加給我們。」

  「真的想談，就說點凡人也能夠明白的東西。」

  戰鬥還在繼續，凱恩的淡金暗金光輝在兩隻精靈身上打出片片模糊虛影，他自身的金焰也燃燒得更加猛烈，映照得整個空間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凱恩的奮戰讓戰鬥魔法師們也不甘示弱，儘管他們以多打少也落於下風，不斷有人因為靈魂受損而倒下，但薩迪娜和加西亞還能頂住對方攻擊，甚至偶爾用粒子射流在對方身上拉出一道黯淡光痕。

  老精靈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這個契約很簡單……」

  「服從帝國的燃素終律，維持本世界的燃素呈現指標。」

  「定期上繳燃素變異樣本，隨時接受帝國審查。」

  「以及隨時保持本世界星海位面的暢通……」

  每說到一個海瑟薇不理解的名詞，老精靈都額外發出了一種混雜疊音，只有辛西婭能聽明白，簡明扼要的翻譯給她。

  海瑟薇大略聽明白了，反問：「你們應該已經跟秩序女神談過了吧，這樣的條件祂接受了嗎？」

  老精靈也沒隱瞞：「世界主神，或者占據主神位置的神祇是特殊的，帝國沒必要跟祂接觸。」

  「主神之下，希望守住自身道路的新興神祇，才需要跟我們談。」

  「燃素終律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可以接納某些符合帝國立場和利益的新神，用於彌補帝國在整個多元宇宙里的燃素力量。」

  「你的神祇雖然已經突破了這個世界原有的燃素水平，但還在帝國可以容忍的範圍內。」

  「這是唯一的機會……」

  海瑟薇皺眉：「說了這麼多，其實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精靈帝國，憑什麼提出這樣的契約，又憑什麼管我們費恩世界的事情？」

  老精靈那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孔終於擠出一絲笑容，如果海瑟薇的感覺沒錯，那是憐憫的笑容。

  他說：「精靈帝國是多元宇宙的燃素管理者，是我們在平衡整個多元宇宙的燃素水平，確保多元宇宙不因為永恆之戰而崩潰。」

  「這樣的使命體現在對億萬個像費恩這樣的世界進行有效管控的基礎上，費恩世界過去脫離了掌控，遊走在宇宙邊緣，現在是時候回歸了。」

  「你不必裝作不理解，人類，我們精靈帝國的燃素投影遍布整個多元宇宙，像火炬一樣傳播著最初的燃素種子，點燃世界之內的文明之火。」

  「所有信仰，所有道路，最初都是我們精靈呈現的，再由被我們喚醒的凡人種族繼承。」

  「費恩世界也不例外，這個編號是達迦馬像限319846區的世界，也有我們的身影。」

  「在十七個燃素潮汐前，我們就收回了這裡的投影，那時候費恩世界的成長還不夠，被我們看作是片貧瘠的土地。」

  「沒想到，這個世界還另有蹊蹺，起源之時就被某些邪惡的觀察者動了手腳，才有了現在的種種異常。」

  「現在，是時候讓這個世界回歸正常了。」

  薩迪娜和加西亞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凱恩也動用了大招，身上擴展出百米高的虛影，衝擊出的明暗光焰劈得兩隻精靈破碎成若干團白光，震盪出的衝擊波讓四周空間劇烈抽搐。

  「很好，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海瑟薇緩緩升起，一顆顆光珠從魔法書中飛出，繞著身體旋轉，各色光輝映照得她如神祇一般凜然不可侵犯。

  「精靈，你們以造物主和文明主宰的身份自居，這就決定了我們之間達成的任何契約，都是對我們的束縛甚至奴役……」

  「而且什麼契約，你提出之前，應該先了解一下，我和我女神所引領的道路，到底是什麼樣的道路。」

  魔杖指住老精靈，杖尖上漣漪震盪，匯聚著似乎能裂解一切的恐怖力量。

  「我們是自由與超然之主——！」

  「我們不服從一切對身體和靈魂的束縛——！」

  「我們從身體到靈魂，都只奉自己為主——！」

  「沒有任何存在有資格和力量，可以剝奪這樣的自由——！」

  海瑟薇如頒布神諭般呼喊，到後面身上罩上一層白金光輝，凝結出一道形貌不同於她的虛影，那是辛西婭降下投影，與她同在，一起宣示道路。

  末了海瑟薇還翹起嘴角，用俏皮的口吻說：「當然，如果價碼足夠，你們可以買走我們的自由，不過很遺憾……」

  她搖頭說：「你們出不起能讓我們滿足的價碼！」

  「價碼」一詞剛出口，一道粗壯的淡綠光束射出，分解成五股，分別擊中五隻精靈。

  「粒子裂解！」

  被打得飛到後面的薩迪娜和加西亞同時驚呼，他們只在海瑟薇的講解中聽過這個法術，這是足以將神國都轟開的禁咒。現在有女神辛西婭一同施放，能級必然至少有十一級，威力必然超過了半神禁咒。

  左右兩隻精靈，以及正在凱恩身前重新匯聚的兩隻精靈被綠光射中，慘呼聲中身影僵住，白光急速消散。

  被凱恩打碎的兩隻精靈凝固成類似石頭的物質，嘩啦啦落地。左右兩隻精靈也急速失去活性，變成兩尊石雕。

  後方的老精靈揮手展開一面光盾，綠光仍然透盾而入，在他身上留下一條淡綠裂痕。

  裂痕緩慢而堅決的在老精靈身上擴展，他怒哼道：「你會後悔的！」

  「帝國的艦隊就在費恩世界的晶壁之外，很快就會把你們燒成灰燼！」

  「跟著費恩世界一起，燒成灰燼——！」

  呼喊聲中，老精靈身上的白光也盡數消失，跟其他精靈一樣，變作石雕，再嘩啦啦崩裂。

  空間猛烈震盪，像是一隻龐大無匹的生靈殞命般，驟然失去活性。

  原本極為廣闊的空間急速收縮，變成比幻影號指揮殿堂還要狹窄的艙室，但懸浮在中間的那個可憐的眼鏡女魔法師，仍然沒有變化，還在機械的呢喃著救命。

  虛空中，團團白光消散，正率領戰艦和飛舟跟對方苦戰的瑞瑪科長出一口氣，看著白光之中那些蝶形機甲紛紛炸裂，又愕然不已。

  艙室里，辛西婭說：「剛才的裝筆很不錯，就是接下來怎麼辦？」

  海瑟薇看了看冒著青煙，已經廢掉的魔杖，用赤聯人的口吻苦笑道：「裝筆一時爽，一直裝筆一直爽唄……」

  雖然幹掉了精靈，一神一人心頭卻很沉重，這僅僅只是對方最普通的火種艦，卻消耗了一發神級禁咒才搞定，接下來該怎麼打，簡直不敢想像

  「不管怎麼樣，我們贏了！」

  海瑟薇振作起來：「正在進攻天堂山的赤聯人，尤其是奇麗，應該暫時安心了。」

  她大隊薩迪娜和加西亞說：「馬上搜索戰艦，尋找有價值的東西，尤其是賦予整艘戰艦活性的火種，就算現在熄滅了，應該還殘留著相應的粒子特徵。」

  她越來越有信心：「只要儘快研究這些粒子，在精靈艦隊主力進入費恩世界前，我們應該能造出可以有效克制他們的武器！」

  旁邊凱恩正在喘息，說實話不是海瑟薇出手，他已經不行了。

  阿特在他心底嘀咕：「這個海瑟薇，剛才說的什麼交易，是真心的嗎？」

  凱恩回應：「我們在這裡，就是防止那種事情發生的。」

  「而且她不是說了嗎？精靈帝國拿不出她想要的價碼。」

  阿特嘆氣：「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