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永昌
2024-07-18 07:26:56
作者: 黑咖啡少糖
一連幾天,怒江西岸的明軍都在專心致志地招降俘虜,打掃戰場。他們派出的招降隊,搜索範圍超過二十里。
如果不是擔心激怒當地土司,他們甚至還想闖進各個土寨子看看,有沒有被藏匿的潰兵——這些潰兵都是極佳的勞動力,身強力壯,任勞任怨,還不敢逃跑。
留守龍川江驛的部隊抓到的俘虜,很快超過了守軍的數量。他們不得不通知騰越縣,讓孫崇雅派人來押送俘虜返回縣城關押。
初步統計,此戰明軍當場擊殺清軍六千餘人,抓捕了一萬五千多俘虜,這還不包括龍江川驛俘虜的部分。
俘虜中有三成是吳三桂標營的標兵、各將領的親兵和普通披甲戰兵,還有少量滿洲八旗兵。
這些骨幹需要花費大量金錢來配備武器盔甲,還要經過長期訓練和經歷多次戰鬥才培養起來,一旦損失就難以在短期內通過抓壯丁來恢復。
物資方面,明軍共繳獲一萬多石糧食,八千多套盔甲,兩萬多把刀、劍、長槍等各類冷武器,還有大量火器,足以裝備四五個步兵營。其他金銀銅錢、軍械、草料、被服等,更是不計其數。
堆積如山的繳獲,讓明軍上下都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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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完年,又過年啦!」
看到這些統計數據後,竇名望興奮得歡呼起來。
戰後第六天,明軍對俘虜的抓捕和甄別工作也已初步完成。
他們將俘虜到的輔兵填充到各個隊伍中,充當新的輔兵。而原來的明軍輔兵則穿上盔甲,成為新的戰兵。
俘虜到的戰兵、親兵、八旗兵則被繼續關押,等待進一步的甄別,看有沒有漏網的大魚。
靳統武告訴朱由榔,這些人長期以打仗為業,特別是親兵更是對舊主忠心耿耿。他們中有一部分甚至寧死也不肯加入明軍,與他們的滿清主子戰鬥,只能殺掉。
這個現象引起了朱由榔的興趣。
他曾以為明清雙方就是侵略與被侵略的關係,清軍普通士兵只是被強迫進入到軍隊中,如果有機會,他們會很樂意投身到反侵略的一方。
但事實並非完全如此。
在封建時代,國家概念並不十分清晰,民族主義也尚未成型。忠君愛國里,對君主絕對忠誠,就是愛國的最高境界。
大部分普通人並不能接觸到君主,所以效忠的對象只能是他們的直接上級,而他們的上級又效忠於實權諸侯。
那些實權諸侯,往往效忠於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皇帝,更不是國家。
所以滿清入關後,很快就席捲了整個中原大地。他們不需要降伏所有的人,只需要那些有實權諸侯對他們效忠就夠了。
「要想打敗滿清,首先要想辦法打破這種關係網。」
在還沒建立起民族主義這個大殺器之前,朱由榔選擇將這個觀點放在心底,繼續發酵。
經過這幾天的休整,得到俘虜補充的明軍戰鬥力迅速恢復,總體實力已和對岸的清軍持平。同時,明軍也擁有了足夠數量的竹筏,開始試探性的渡江攻擊。
但他們很快驚訝地發現,對面插滿旌旗、布滿拒馬的江防陣地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竇名望作為第一批渡江部隊,在江上便覺得對岸射過來的弓箭軟綿無力,毫無準頭。先頭部隊第一次衝鋒,便衝破了灘頭防線,直衝進了清軍大營。
一路上,清軍一擊即潰,明軍沒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抵抗。大營內更是空空如也,幾乎連一個士兵也沒有。
竇名望大吃一驚,幾乎以為自己掉進了埋伏圈。後續登陸的高文貴、王璽也遇到了和竇名望一樣的情況。
直到三人把整座大營大小營帳都檢查了一遍,他們才終於確認,自己被空城計給耍了。吳三桂在怒江邊布下的疑陣,成功地騙過了包括李定國在內的所有明軍將領。
「大人饒命啊!」
一個俘虜告訴竇名望,整個江防只有一兩千輔兵防守,近日來清軍精銳部隊分批調離,前日已是最後的一批。
兩日來,負責留守監視的八旗兵,一直在指揮這些輔兵不停地在江岸反覆巡邏,製造出到處都是強兵的假象。這些輔兵一天至少得巡邏個十七八遍,連鞋底都磨掉了。
「那隊八旗兵呢?」
「大人一開始渡江,他們就騎快馬跑了。」
「你們兩千漢人,就這樣被幾十個韃子管著,就沒想過反抗,沒想過反正?」竇名望瞪大了眼睛問道。
「咱們都是種地的,哪敢和韃子拼命呀!」
「他奶奶的,」竇名望氣得火冒三丈,一腳把那俘虜踢翻在地,仰頭怒罵,「吳三桂狗賊,氣煞老子也。」
李定國收到報告並沒有太過於憤怒,只是派出大量哨探,騎快馬對各個方向展開搜索,確保清軍已經走遠。
打掃戰場,消化俘虜以恢復戰鬥力,這是必須要做的工作。否則打勝仗就失去了一半的意義,甚至有可能先勝後敗。
就算猜到他們要逃,自己沒有足夠船隻,也不敢貿然渡江進攻。萬一對方是故意示弱設伏呢?
歸根結底,還是明軍太虛弱了,虛弱到無法再承受一次敗仗。
吳三桂精確算到了明軍渡江進攻的最佳時間,並且提前一天逃跑。這是他戎馬一生所學到寶貴經驗,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破解的。
晚上回來的哨探告訴李定國,永昌府城已經是一片廢墟,而吳三桂大軍在一天前就已經走了。
「今晚休息吧,明天再去永昌,」李定國無奈下令。
第二天,明軍開始向永昌府城進軍,一路上水眼關、金齒關的守軍都早已逃散,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第三天下午,明軍進駐永昌府城。
站在永昌城頭,朱由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座擁有八座城門,號稱七十二條街,八十二條巷的西南大城,幾乎已經被完全燒毀,甚至連城牆都染成了黑色。
被殘害的無辜百姓成千上萬,屍體散落在街頭,隨處可見。
朱由榔握緊了拳頭,憤怒的血液在身體裡四處激盪,湧向他的心臟。他開始理解,這些原西營的軍官將士們,為什麼還在堅持奮戰。
他們無法忍受滿清這樣的野蠻政權,在這個世界殘害他們的父母、兄弟、妻兒、好友。正如當初他們反抗明廷一樣。
吸收了所有記憶的朱由榔,這幾天覺得自己和以前的永曆漸漸融合了。
永曆的過去,仿佛變成了自己的過去。眼前原本屬於永曆的恥辱,也成了他的恥辱。
「陛下……」
李定國站在朱由榔身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晉王,這些……這些都是朕的子民,」朱由榔緩了緩心情,一字一字地說道。
「陛下愛民,這是沒錯。可這亂世之中,並不是仁慈便可阻止殺戮的,」
李定國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有以暴,才能制暴。過去陛下實在是太仁慈了。」
朱由榔知道,李定國嘴裡說的是仁慈,大概是過去的永曆,太過於軟弱無斷的委婉說法。
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磨盤山之戰,陛下的勇氣讓臣欽佩。以後我們一定能擊敗更多韃子,取得更多勝利,」李定國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可以中興大明。」
「中興大明?」朱由榔重複了一遍李定國的話。
這幾日來他一直都是為自己的安危去奮戰,但現在,他已然迫切想要做點什麼,來對抗這個充滿野蠻,充滿殺戮的亂世。
「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朱由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