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悟空論因果，陳家莊分食靈感王

  觀音菩薩即解下一根束襖的絲絛，將籃兒拴定，提著絲絛，半踏雲彩，拋在河中，往上溜頭扯著，口念頌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念了七遍，提起籃兒，但見那籃里亮灼灼一尾金魚，還斬眼動鱗。

  觀音菩薩這才道：「悟空，快下水救你師父去吧。」

  豬八戒道：「未曾拿住妖邪，如何救得師父？」

  觀音菩薩道：「這籃兒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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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豬八戒與沙僧拜問道：「這魚兒怎生有那等手段。

  觀音菩薩道：「他本是我蓮花池裡養大的金魚，每日浮頭聽經，修成手段。那一柄九瓣銅錘，乃是一枝未開的菡萏，被他運煉成兵。不知是那一日，海潮泛漲，走到此間。我今早扶欄看花，卻不見這廝出拜，掐指巡紋，算著他在此成精，害你師父，故此未及梳妝，運神功，織個竹籃兒擒他。」

  孫悟空道：「如此說來還真是熟人，怪不得那妖怪與我老孫打個照面就不敢露頭了，原來是觀音你家弟子造孽了！」

  「只是你家弟子，在這通天河中，年年要附近村莊進貢一對童男女供它食用，那孩童何其無辜？那父母何其悲慘？菩薩你還有何顏面，叫凡人供養你之金身。」

  觀音菩薩聞聽孫悟空此言卻是面色鐵青，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孫悟空卻是毫不在意觀音菩薩的面色，又道：「你如今卻是將他捉回了南海。又得教化，只怕日後還得有個果位，可如今這方百姓該如何？」

  觀音菩薩聞言無法只道：「那你說該如何？」

  「這金魚既食人作孽，因果循環當受人食！！」孫悟空冷聲道。

  觀音菩薩看著孫悟空目光堅定，心中記下了這筆，卻是無奈。

  「你既如此說，卻是打定主意了？」觀音菩薩問道。

  「因果循環，方是正道，菩薩不會護短吧？」孫悟空笑道。

  觀音菩薩道：「也罷，你既堅持，此獠便由你處置了。」

  說罷，當時觀音菩薩就歸南海。

  豬八戒與沙僧，分開水道，逕往那水黿之第找尋老和尚，原來那裡邊水怪魚精，盡皆死爛。

  二人入後宮，揭開石匣，馱著唐僧，出離波津，與眾相見。

  那陳清兄弟叩頭稱謝道：「老爺不依小人勸留，致令如此受苦。」

  孫悟空道：「不消說了。你們這裡人家，下年再不用祭賽，那靈感大王已在此處，永無傷害。他食你村中嬰孩，如今現了本體，陳老兒，如今才好累你，將這妖怪，分肉與失子村民食用，也完因果。」

  那陳清趕緊拜下道：「多謝孫老爺替我等報仇雪恨，那靈感大王一共在這通天河盤踞八年，童男童女各食八名，卻是害了十六名孩童！！」

  孫悟空道：「這孽畜害人不淺，合該舍肉還債！」

  隨即陳家莊人都集合了過來，村中共有男女老少三百六十五戶，丁口一千與人。

  這一戶一刀，這靈感大王活活挨了三百六十五刀才算斷氣。

  待分食靈感大王之後，孫悟空就教解板打船，眾莊客聞得此言，無不喜舍，那個道我買桅篷，這個道我辦篙槳，有的說我出繩索，有的說我雇水手。

  正都在河邊上吵鬧，忽聽得河中間高叫：「孫大聖不要打船，花費人家財物，我送你師徒們過去。」

  眾人聽說，個個心驚，膽小的走了回家，膽大的戰兢兢貪看，須臾那水裡鑽出一個怪來，只見他方頭神物非凡品，九助靈機號水仙。曳尾能延千紀壽，潛身靜隱百川淵。翻波跳浪沖江岸，向日朝風臥海邊。養氣含靈真有道，多年粉蓋癩頭黿。

  那老黿又叫：「大聖，不要打船，我送你師徒過去。」

  孫悟空輪著鐵棒道：「我把你這個孽畜！若到邊前，這一棒就打死你！」

  老黿道：「我感大聖之恩，情願辦好心送你師徒，你怎麼反要打我？」

  孫悟空道：「與你有甚恩惠？」

  老黿道：「大聖，你不知這底下水黿之第，乃是我的住宅，自歷代以來，祖上傳留到我。我因省悟本根，養成靈氣，在此處修行，被我將祖居翻蓋了一遍，立做一個水黿之第。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嘯波翻，他趕潮頭，來於此處，仗逞凶頑，與我爭鬥，被他傷了我許多兒女，奪了我許多眷族。我斗他不過，將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今蒙大聖至此搭救唐師父，請了觀音菩薩掃淨妖氛，收去怪物，將第宅還歸於我，我如今團圞老小，再不須挨土幫泥，得居舊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且不但我等蒙惠，只這一莊上人，免得年年祭賽，全了多少人家兒女，此誠所謂一舉而兩得之恩也！敢不報答？」

  孫悟空聞言，心中暗喜，收了鐵棒道：「你端的是真實之情麼？」

  老黿道：「因大聖恩德洪深，怎敢虛謬？」

  孫悟空道：「既是真情，你朝天賭咒。」

  那老黿張著紅口，朝天發誓道：「我若真情不送唐僧過此通天河，將身化為血水！」

  孫悟空笑道：「你上來，你上來。」

  老黿卻才負近岸邊，將身一縱，爬上河崖，眾人近前觀看，有四丈圍圓的一個大白蓋。

  孫悟空道：「我們上他身，渡過去也。」

  唐三藏道：「悟空呀，那層冰厚凍，尚且迍邅，況此黿背，恐不穩便。」

  老黿道：「唐師父放心，我比那層冰厚凍，穩得緊哩，但歪一歪，不成功果！」

  孫悟空道：「師傅啊，凡諸眾生，會說人話，決不打誑語。」教：「兄弟們，快牽馬來。」

  到了河邊，陳家莊老幼男女，一齊來拜送。

  孫悟空教把馬牽在白黿蓋上，請唐僧站在馬的頸項左邊，沙僧站在右邊，豬八戒站在馬後，孫悟空站在馬前，又恐那黿無禮，解下虎筋絛子，穿在老黿的鼻之內，扯起來象一條韁繩，卻使一隻腳踏在蓋上，一隻腳登在頭上，一隻手執著鐵棒，一隻手扯著韁繩，叫道：「老黿，慢慢走啊，歪一歪兒，就照頭一下！」

  老黿道：「不敢！不敢！」

  他卻蹬開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眾人都在岸上，焚香叩頭，都念南無阿彌陀佛，這正是真羅漢臨凡，活菩薩出現，眾人只拜的望不見形影方回。

  這一眾師徒駕著白黿，那消一日，行過了八百里通天河界，干手干腳的登岸。

  唐三藏上崖，合手稱謝道：「老黿累你，無物可贈，待我取經回謝你罷。」

  老黿道：「不勞師父賜謝。我聞得西天佛祖無滅無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我在此間，整修行了一千三百餘年，雖然延壽身輕，會說人語，只是難脫本殼。萬望老師父到西天與我問佛祖一聲，看我幾時得脫本殼，可得一個人身。」

  唐三藏響允道：「我問，我問。」

  那老黿才淬水中去了。豬八戒伏侍唐僧上馬，又挑著行囊，沙僧跟隨左右，師徒們找大路，一直奔西。

  四眾奔西，正遇嚴冬之景，但見那林光漠漠煙中淡，山骨稜稜水外清。師徒們正當行處，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嶺峻，人馬難行。

  唐三藏在馬上兜住韁繩，叫聲「悟空。」

  孫悟空問道：「有何吩咐？」

  唐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獸傷人，今番是必仔細！」

  孫悟空道：「老和尚放心莫慮，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歸正求真，使出盪怪降妖之法，怕甚麼虎狼妖獸！」

  唐三藏聞言，只得放懷前進，到於谷口，促馬登崖，抬頭觀看，只見這山嵯峨矗矗，巒削巍巍。嵯峨矗矗沖霄漢，巒削巍巍礙碧空。怪石亂堆如坐虎，蒼松斜掛似飛龍。嶺上鳥啼嬌韻美，崖前梅放異香濃。澗水潺湲流出冷，巔雲黯淡過來凶。又見那飄飄雪，凜凜風，咆哮餓虎吼山中。寒鴉揀樹無棲處，野鹿尋窩沒定蹤。可嘆行人難進步，皺眉愁臉把頭蒙。

  師徒四眾，冒雪沖寒，戰澌澌，行過那巔峰峻岭，遠望見山凹中有樓台高聳，房舍清幽。

  唐僧馬上欣然道：「悟空啊，這一日又飢又寒，幸得那山凹里有樓台房舍，斷乎是莊戶人家，庵觀寺院，且去化些齋飯，吃了再走。」

  孫悟空聞言，急睜睛看，只見那壁廂凶雲隱隱，惡氣紛紛，回首對唐僧道：「師父，那廂不是好處。」

  唐三藏道：「見有樓台亭宇，如何不是好處？」

  孫悟空笑道：「你肉眼凡胎，那裡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點化莊宅，不拘甚麼樓台房舍，館閣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龍生九種，內有一種名『蜃』，蜃氣放出，就如樓閣淺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現此勢，倘有鳥鵲飛騰，定來歇翅，那怕你上萬論千，盡被他一氣吞之。此意害人最重，那壁廂氣色兇惡，斷不可入。」

  唐三藏道：「既不可入，我卻著實飢了。」

  孫悟空道：「師傅餓了，且請下馬，就在這平處坐下，待我別處化些齋來你吃。」

  唐三藏依言下馬，豬八戒采定韁繩，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開包裹，取出缽盂，遞與行者。

  孫悟空接缽盂在手，吩咐沙僧道：「賢弟，卻不可前進，好生保護師父穩坐於此，待我化齋回來，再往西去。」

  沙僧領諾，孫悟空又向唐三藏道：「師父，這去處少吉多凶，切莫要動身別往，老孫化齋去也。」

  唐僧道：「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來，我在這裡等你。」

  孫悟空轉身欲行，卻又回來道：「我知你沒甚坐性，我與你個安身法兒。」

  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將那平地下周圍畫了一道圈子，請唐僧坐在中間，著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馬與行李都放在近身，對唐僧合掌道：「老孫畫的這圈，強似那銅牆鐵壁，憑他甚麼虎豹狼蟲，妖魔鬼怪，俱莫敢近。但只不許你們走出圈外，只在中間穩坐，保你無虞；但若出了圈兒，定遭毒手。千萬千萬！至囑至囑！」

  唐三藏依言，師徒俱端然坐下。

  孫悟空才起雲頭，尋莊化齋，一直南行，忽見那古樹參天，乃一村莊舍。按下雲頭，仔細觀看，只見雪欺衰柳，冰結方塘。疏疏修竹搖青，鬱郁喬松凝翠。幾間茅屋半裝銀，一座小橋斜砌粉。籬邊微吐水仙花，檐下長垂冰凍箸。颯颯寒風送異香，雪漫不見梅開處。

  孫悟空隨步觀看莊景，只聽得呀的一聲，柴扉響處，走出一個老者，手拖藜杖，頭頂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著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風起，明日晴了。」

  說不了，後邊跑出一個哈巴狗兒來，望著孫悟空，汪汪的亂吠。

  那老者道：「實不瞞你說，我家老小六七口，才淘了三升米下鍋，還未曾煮熟。你且到別處去轉轉再來。」

  孫悟空道：「古人云，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在此等一等罷。」

  那老者見纏得緊，惱了，舉藜杖就打。

  孫悟空公然不懼，被他照頭上打了七八下，只當與他拂癢。

  那老者道：「這是個撞頭的和尚！」

  孫悟空笑道：「老官兒，憑你怎麼打，只要記得杖數明白，一杖一升米，慢慢量來。」

  那老者聞言，急丟了藜杖，跑進去把門關了，只嚷：「有鬼！有鬼！」慌得那一家兒戰戰兢兢，把前後門俱關上。

  孫悟空見他關了門，心中暗想：「這老賊才說淘米下鍋，不知是虛是實。常言道，道化賢良釋化愚。且等老孫進去看看。」

  好大聖，捻著訣，使個隱身遁法，徑走入廚中看處，果然那鍋里氣騰騰的，煮了半鍋乾飯。就把缽盂往裡一椏，滿滿的椏了一缽盂，即駕雲迴轉不題。

  老者卻才轉過頭來，看見孫悟空捧著缽盂，打個問訊道：「老施主，我和尚是東土大唐欽差上西天拜佛求經者，適路過寶方，師傅腹中飢餒，特造尊府募化一齋。」

  老者聞言，點頭頓杖道：「長老，你且休化齋，你走錯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