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敖摩昂出手降鼉怪，孫悟空心中生寒意

  那怪舉鋼鞭，急架相迎。兩個在水底下，降妖杖、竹節鞭，二人怒發各爭先。一個是黑水河中千載怪，一個是靈霄殿外舊時仙。那個因貪三藏肉中吃，這個為保唐僧命可憐。都來水底相爭鬥，各要功成兩不然。殺得蝦魚對對搖頭躲，蟹鱉雙雙縮首潛。只聽水府群妖齊擂鼓，門前眾怪亂爭喧。好個沙門真悟淨，單身獨力展威權！躍浪翻波無勝敗，鞭迎杖架兩牽連，算來只為唐和尚，欲取真經拜佛天。

  他二人戰經三十回合，不見高低。沙僧暗想道：「這怪物厲害，與我差不多，我一人不能取勝，且引他出去，教師兄打他。」

  這沙僧虛丟了個架子，拖著寶杖就走。

  那妖精更不趕來，道：「你去罷，我不與你鬥了，我且具柬帖兒去請客哩。」

  沙僧氣呼呼跳出水來，見了孫悟空道：「哥哥，這怪物奸詐。」

  孫悟空問：「你下去許多時才出來，端的是甚妖邪？可曾尋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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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僧道：「他這裡邊，有一座亭台，台門外橫書八個大字，喚做『衡陽峪黑水河神府』。我閃在旁邊，聽著他在裡面說話，教小的們刷洗鐵籠，待要把師父與八戒蒸熟了，去請他舅爺來暖壽。是我發起怒來，就去打門。那怪物提一條竹節鋼鞭走出來，與我鬥了這半日，約有三十合，不分勝負。我卻使個佯輸法，要引他出來，著你助陣。那怪物乖得緊，他不來趕我，只要回去具柬請客，我才上來了。」

  孫悟空道：「不知是個甚麼妖邪？」

  沙僧道：「那模樣象一個大鱉；不然，便是個鼉龍也。」

  孫悟空道：「不知那個是他舅爺？」

  話剛落，只見那下灣里走出一個老人，遠遠的跪下叫：「大聖，黑水河河神叩頭。」

  孫悟空道：「你莫是那棹船的妖邪，又來騙我麼？」

  那老人磕頭滴淚道：「大聖，我不是妖邪，我是這河內真神。那妖精舊年五月間，從西洋海趁大潮來於此處，就與小神交斗。奈我年邁身衰，敵他不過，把我坐的那衡陽峪黑水河神府，就占奪去住了，又傷了我許多水族。我卻沒奈何，逕往海內告他。原來西海龍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狀子，教我讓與他住。我欲啟奏上天，奈何神微職小，不能得見玉帝。今聞得大聖到此，特來參拜投生，萬望大聖與我出力報冤！」

  孫悟空聞言道：「這等說，那四海龍王都該有罪。他如今攝了我師父與師弟，揚言要蒸熟了，去請他舅爺暖壽，我正要拿他，幸得你來報信。這等啊，你陪著沙僧在此看守，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龍王捉來，教他擒此怪物。」

  河神道：「深感大聖大恩！」

  孫悟空即駕雲，徑至西洋大海，按筋斗，捻了避水訣，分開波浪。正然走處，撞見一個黑魚精棒著一個渾金的請書匣兒，從下流頭似箭如梭鑽將上來。

  被孫悟空逮個正著，掣鐵棒分頂一下，可憐就打得腦漿迸出，腮骨查開，嗗都的一聲飄出水面。

  他揭開匣兒看處，裡邊有一張簡帖，上寫著：「愚甥鼉潔，頓首百拜，啟上二舅爺敖老大人台下，向承佳惠，感感。今因獲得二物，乃東土僧人，實為世間之罕物。甥不敢自用。因念舅爺聖誕在邇，特設菲筵，預祝千壽。萬望車駕速臨是荷！」

  孫悟空笑道：「這廝卻把供狀先遞與老孫也！」

  正才袖了帖子，往前再行。早有一個探海的夜叉望見孫悟空，急抽身撞上水晶宮報大王：「齊天大聖孫爺爺來了！」

  那西海龍王敖順卻是早有準備，即領眾水族出宮迎接道：「大聖，請入小宮少座，獻茶。」

  孫悟空笑道：「我還不曾吃你的茶，你倒先吃了我的酒也！」

  西海龍王敖順笑道：「大聖皈依佛門，不動葷酒，卻幾時請我吃酒來？」

  孫悟空道：「你便不曾去吃酒，只是惹下一個吃酒的罪名了。」

  敖順心中自有定數，只是笑道：「小龍為何有罪？」

  孫悟空袖中取出簡帖兒，遞與西海龍王。

  西海龍王見了，卻也不慌，口中只道：「大聖恕罪！這廝是舍妹第九個兒子，因妹夫涇河龍王當初錯行了風雨，刻減了雨數，被天曹降旨，著人曹官魏徵夢裡斬了，舍妹無處安身，是小龍帶他到此，恩養成人，前些年不幸，舍妹疾故，惟他無方居住，我著他在黑水河養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惡孽，小龍即差人去擒他來也。」

  孫悟空問道：「你令妹共有幾個賢郎？都在那裡作怪？」

  西海龍王道：「舍妹有九個兒子。那八個都是好的。第一個小黃龍，見居淮瀆；第二個小驪龍，見住濟瀆；第三個青背龍，占了江瀆；第四個赤髯龍，鎮守河瀆；第五個徒勞龍，與佛祖司鍾；第六個穩獸龍，與神官鎮脊；第七個敬仲龍，與玉帝守擎天華表；第八個蜃龍，在大家兄處砥據太岳。此乃第九個鼉龍，因年幼無甚執事，自舊年才著他居黑水河養性，待成名，別遷調用，誰知他不遵吾旨，衝撞大聖也。」

  孫悟空聞言笑道：「你妹妹有幾個妹丈？」

  西海龍王敖順道：「只嫁得一個妹丈，乃涇河龍王。向年已此被斬，舍妹孀居於此，前年疾故了。」

  孫悟空道：「一夫一妻皆是龍，如何生這幾個雜種？」

  西海龍王敖順聞言，面色一冷道：「此正謂龍生九種，九種各別，大聖說話還是要有些分寸不是嗎？」

  孫悟空聞言心下一驚，這才想起這西海龍王龍太子正是那金鰲島掌教仙君門下大弟子敖摩昂，說起來還是小月見的師兄，一念及此也放緩了語氣道：「我才心中煩惱，欲將簡帖為證，上奏天庭，問你個通同作怪，搶奪人口之罪。據你所言，是那廝不遵教誨，我且饒你這次，一則是看你昆玉分上，二來只該怪那廝年幼無知，你也不甚知情。你快差人擒來，救那老和尚！再作區處。」

  西海龍王敖順即請太子摩昂：「快點五百蝦魚壯兵，將小鼉捉來問罪！」

  一壁廂安排酒席，與大聖陪禮。

  敖摩昂看著孫悟空，只是冷笑一聲道：「大聖方才之言，小龍可是聽得清楚，若非師妹讓我在此處等你，只怕你今日是要吃重的！」

  說罷，卻是冷哼一聲，點兵往那黑水河而去。

  孫悟空自然知道這龍太子敖摩昂厲害，自也不敢惹惱，卻是也不作聲，二人一同前去。

  那西海龍王，眼見此狀，心中也是大喜，自家太子確實出息了！就連孫猴子這等有背景，有神通之人，也不敢與他賣乖！

  二人早到黑水河中，孫悟空道：「既是你家事，你好生捉怪，我上岸去，等你處置。」

  敖摩昂道：「猴子寬心，我自將他拿上來，懲治了他罪名，把老和尚送上來，再帶回海內，見我家父。」

  孫悟空聞言欣然相別，捏了避水訣，跳出波津，逕到了東邊崖上。

  沙僧與那河神迎著道：「師兄，你去時從空而去，怎麼回來卻自河內而回？」

  孫悟空便把那打死魚精，得簡帖，見龍王，與龍太子同領兵來之事，備陳了一遍，沙僧十分歡喜，都立在岸邊，候接老和尚不題。

  卻說那摩昂太子著介士先到他水府門前，報與妖怪道：「西海老龍王太子摩昂來也。」

  那怪正坐，忽聞敖摩昂來，心中疑惑道：「我差黑魚精投簡帖拜請二舅爺，這早晚不見回話，怎么舅爺不來，卻是表兄來耶？」

  正說間，只見那巡河的小怪又來報：「大王，河內有一枝兵，屯於水府之西，旗號上書著『西海儲君摩昂小帥』。」

  妖怪道：「我這表兄卻也狂妄，想是舅爺不得來，命他來赴宴，既是赴宴，如何又領兵勞士？咳！但恐其間有故。」而後道：「小的們，將我的披掛鋼鞭伺候，恐一時變暴，待我且出去迎他，看是何如。」眾妖領命，一個個擦掌摩拳準備。

  這鼉龍出得門來，真箇見一枝海兵札營在右，只見征旗飄繡帶，畫戟列明霞。寶劍凝光彩，長槍纓繞花。弓彎如月小，箭插似狼牙。大刀光燦燦，短棍硬沙沙。鯨鰲並蛤蚌，蟹鱉共魚蝦。大小齊齊擺，干戈似密麻。不是元戎令，誰敢亂爬喳！

  鼉怪見了，徑至那營門前厲聲高叫：「大表兄，小弟在此拱候，有請。」

  有一個巡營的螺螺急至中軍帳：「報千歲殿下，外有鼉龍叫請哩。」

  敖摩昂按一按頂上金盔，束一束腰間寶帶，手提一根三棱簡，拽開步，跑出營去道：「你來請我怎麼？」

  鼉龍進禮道：「小弟今早有簡帖拜請舅爺，想是舅爺見棄，著表兄來的，兄長既來赴席，如何又勞師動眾，不入水府，札營在此，又貫甲提兵，何也？」

  敖摩昂道：「你請你舅爺做甚？」

  妖怪道：「小弟一向蒙恩賜居於此，久別尊顏，未得孝順。昨日捉得一個東土僧人，我聞他是十世修行的元體，人吃了他，可以延壽，欲請舅爺看過，上鐵籠蒸熟，與舅爺暖壽哩。」

  敖摩昂喝道：「你這廝十分懵懂！你道僧人是誰？」

  妖怪道：「他是唐朝來的僧人，往西天取經的和尚。」

  敖摩昂道：「你只知他是唐僧，不知他乃是天命取經之人，那天命取經之人，身具大因果，你怎招惹他？」

  妖怪道：「表兄你說的如此玄乎，莫非是怕他三個弟子？表兄莫慌，他有一個長嘴的和尚，喚做個豬八戒，我也把他捉住了，要與唐和尚一同蒸吃，還有一個徒弟，喚做沙和尚，乃是一條黑漢子，晦氣色臉，使一根寶杖，昨日在這門外與我討師父，被我帥出河兵，一頓鋼鞭，戰得他敗陣逃生，也不見怎的利害。」

  敖摩昂卻是罵道：「你這無眼無珠的蠢貨，你表兄我師是誰？我會怕他幾個僧人？？就是那觀音菩薩，西天如來，表兄又何曾怕他？只是那老和尚乃是天命之人。背後牽扯甚多，殺他容易，吃他容易，只是背後的那佛道之爭的因果，你能背的起？」

  那怪鼉聞此言，心中驚疑不定道：「表兄，我與你乃是嫡親的姑表，你怎反護他人？聽你所言，就教把唐僧送出，天地間那裡有這等容易事也！你怕什麼因果，莫非以為我也怕他？」

  敖摩昂見說，便知道此子不開竅，但若自己不管，此子必遭橫禍，屆時自家父王，難免心傷，此事他不願見，故而又開口罵道：「你這潑貨果然無狀！不明因果，已有取死之道！」

  這怪不明天時，聽到自家表兄如此說自己，卻是不忿，持了兵器就打了過來。

  只是他只是個小怪，又如何是那敖摩昂對手，敖摩昂只是雙眼一睜，不見動作只是一道神光閃過，鼉怪已然被定在當場。

  頓時便有蝦兵蟹將趕上前，又一拍腳，跌倒在地。眾海兵一擁上前，揪翻住，將繩子背綁了雙手，將鐵索穿了琵琶骨，拿上岸來，押至孫悟空面前道：「猴子，我以捉住妖鼉，你們自去解救那老和尚去吧。」

  孫悟空與沙僧見了道：「你這廝不遵旨令，你舅爺原著你在此居住，教你養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別有遷用。你怎麼強占水神之宅，倚勢行兇，欺心誑上，弄玄虛，我待要打你這一棒，奈何老孫這棒子甚重，略打打兒就了了性命。你將我師父安在何處哩？」

  那怪叩頭不住道：「大聖，小鼉不知大聖大名，卻才逆了表兄，騁強背理，被表兄把我拿住。今見大聖，幸蒙大聖不殺之恩，感謝不盡。你師父還捆在那水府之間，望大聖解了我的鐵索，放了我手，等我到河中送他出來。」

  敖摩昂在旁道：「猴子，這廝是個逆怪，他極奸詐，若放了他，恐生惡念。」

  沙和尚道：「我認得他那裡，等我尋師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