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石猴入南海，小月見談心

  豬八戒道：「老豬當年總督天河，掌管了八萬水兵大眾，倒學得知些水性，卻只怕那水裡有甚麼眷族老小，七窩八代的都來，我就弄他不過，一時不被他捉去呢？」

  孫悟空道：「你若到他水中與他交戰，卻不要戀戰，許敗不許勝，把他引將出來，等老孫下手助你。」

  豬八戒道：「說得也是，我去耶。」

  說聲去，豬八戒就剝了青錦直裰，脫了鞋，雙手舞鈀，分開水路，使出那當年的舊手段，躍浪翻波，撞將進去，徑至水底之下，往前正走。

  卻說那妖怪敗了陣回，方才喘定，又聽得有人推得水響，忽起身觀看，原來是豬八戒執了鈀推水而進。

  那妖怪舉寶杖當面高呼道：「那和尚那裡走！仔細看打！」

  豬八戒使鈀架住道：「你是個甚麼妖精，敢在此間擋路？」

  

  那妖怪道：「你是也不認得我。我不是那妖魔鬼怪，也不是少姓無名。」

  豬八戒道：「你既不是邪妖鬼怪，卻怎生在此傷生？你端的甚么姓名，實實說來，我饒你性命。」

  那妖怪道：「我本天上仙，遭貶流沙河！」

  豬八戒聞言卻是道：「你這潑物，全沒一些兒眼力！你是天上仙，那我老豬還是天上仙祖呢！當著你豬爺爺的面怎敢胡吹大氣，看起來，你是把老豬當個痴呆了不成！吃你祖宗這一鈀！」那妖怪見豬八戒舉鈀打來，使一個「鳳點頭」躲過。兩個在水中打出水面，各人踏浪登波。

  這一場賭鬥，二人卻是難見高下，那個降妖寶杖著頭輪，這個九齒釘鈀隨手快。鈀抓一下九條痕，杖打之時魂魄敗，努力喜相持，用心要賭賽。

  一時間攪得那鯾鮊鯉鱖退鮮鱗，龜鱉黿鼉傷嫩蓋；紅蝦紫蟹命皆亡，水府諸神朝上拜。只聽得波翻浪滾似雷轟，日月無光天地怪。

  二人整斗有兩個時辰，不分勝敗。這才是銅盆逢鐵帚，玉磬對金鐘。

  卻說那孫悟空保著唐三藏，立於左右，眼巴巴的望著他兩個在水上爭持，只是他不好動手。

  只見那豬八戒虛幌一鈀，佯輸詐敗，轉回頭往東岸上走。那妖怪隨後趕來，將近到了岸邊，這孫悟空忍耐不住，撇了唐三藏，掣鐵棒，跳到河邊，望妖精劈頭就打。

  那妖物知道孫悟空厲害，自然不敢相迎，颼的又鑽入河內。

  豬八戒嚷道：「你這弼馬溫，真是個急猴子！你再緩緩些兒，等我哄他到了高處，你卻阻住河邊，教他不能回首，怎會拿不住他！他這一進去，幾時又肯出來？」

  孫悟空笑道：「呆子，莫嚷！莫嚷！我們且回去見老和尚去來。」

  豬八戒卻同孫悟空到高岸上，見了唐三藏。

  唐三藏欠身道：「徒弟辛苦呀。」

  豬八戒道：「且不說辛苦，只是降了妖精，送得你過河，方是萬全之策。」

  唐三藏道：「你才與妖精交戰何如？」

  豬八戒道：「那妖的手段，與老豬是個對手。正戰處，使一個詐敗，他才趕到岸上。見師兄舉著棍子，他就跑了。」

  唐三藏聞言眉頭一皺道：「你這猴子為何如此性急？？？如今又怎生奈何？」

  孫悟空耳聽唐三藏有埋怨之語，心中自有不滿。但還是按耐了下去道：「師傅放心，且莫焦惱。如今天色又晚，且坐在這崖次之下，待老孫去化些齋飯來，你吃了睡去，待明日再處。」

  豬八戒道：「說得是，你快去快來。」

  孫悟空急縱雲跳起去，正到直北下人家化了一缽素齋，回去給老和尚。

  老和尚見他來得甚快，便叫：「悟空，我們去化齋的人家，求問他一個過河之策，不比與這妖怪爭持強？」

  孫悟空笑道：「這家子遠得很哩！從這裡去有五七千里之路。他那裡得知水性？問他何益？」

  豬八戒道：「哥哥又來扯謊了。五七千里路，你怎麼這等去來得快？」

  孫悟空笑道：「你那裡曉得，老孫的筋斗雲，一縱有十萬八千里。象這五七千路，只消把頭點上兩點，把腰躬上一躬，就是個往回，有何難哉！」

  豬八戒道：「哥啊，既是這般容易，你把師父背著，只消點點頭，躬躬腰，跳過去罷了，何必苦苦的與他廝戰？」

  孫悟空道：「你不會駕雲？你把師傅馱過去不是？」

  豬八戒道：「師傅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這駕雲的，怎稱得起？須是你的筋斗方可。」

  孫悟空道：「我的筋斗，也是駕雲，只是去的有遠近些兒。你是馱不動，我卻如何馱得動？自古道，遣泰山輕如芥子，攜凡夫難脫紅塵。象這潑魔毒怪，使攝法，弄風頭，卻是扯扯拉拉，就地而行，不能帶得空中而去。象那樣法兒，老孫也會使會弄。還有那隱身法、縮地法，老孫件件皆知。但只是師傅要窮歷異邦，不能彀超脫苦海，所以寸步難行也。我和你只做得個擁護，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這些苦惱，也取不得經來，就是有能先去見了那如來，那如來也不肯把經與你我，正叫做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閒看。」

  那呆子聞言，喏喏聽受。

  遂吃了些無菜的素食，師徒們歇在流沙河東崖次之下。

  次早，唐三藏道：「悟空，今日怎生區處？」

  孫悟空道：「沒甚區處，還須八戒下水。」

  豬八戒道：「哥哥，你要圖乾淨，只作成我下水。」

  孫悟空道：「賢弟，這番我再不急性了，只讓你引他上來，我攔住河沿，不讓他回去，務要將他擒了。」

  豬八戒聞言只得抹抹臉，抖擻精神，雙手拿鈀到河沿，分開水路，依然又下至窩巢。

  那妖怪方才睡醒，忽聽推得水響，急回頭睜睛看看，見豬八戒執鈀下至，他跳出來，當頭阻住，喝道：「慢來！慢來！看杖！」

  豬八戒舉鈀架住道：「你這是個甚麼哭喪杖，叫你祖宗看杖！」

  那妖怪道：「你這廝甚不曉得哩！我這寶杖原來名譽大，乃是月宮月桂樹上伐下一枝做杖，裡邊乃是一條金趁心，名稱寶杖善降妖，永鎮靈霄能伏怪。只因官拜大將軍，玉皇賜我隨身帶。或長或短任吾心，要細要粗憑意態。我看你那個鏽釘鈀，只好鋤田與築菜！」

  豬八戒笑道：「我把你少打的潑物！且莫管甚麼築菜，只怕盪了一下兒，教你沒處貼膏藥，九個眼子一齊流血！縱然不死，也是個到老的破傷風！」

  那妖怪丟開架子，在那水底下，與豬八戒依然打出水面。這一番斗，比前果更不同，只見他二人寶杖輪，釘鈀築，言語不通非眷屬，只因木母克刀圭，致令兩下相戰觸。沒輸贏，無反覆，翻波淘浪不和睦。這個怒氣怎含容。

  來來往往，斗經三十回合，不見強弱。豬八戒又使個佯輸計，拖了鈀走。

  那妖怪隨後又趕來，擁波捉浪，趕至崖邊。

  豬八戒罵道：「我把你這個潑怪！你上來！這高處，腳踏實地好打！」

  那妖怪罵道：「你這廝哄我上去，又教那幫手來哩。你下來，還在水裡相鬥。」

  原來那妖怪也學乖了，再不肯上岸，只在河沿與豬八戒鬧吵。

  卻說孫悟空見他不肯上岸，急得他心焦性爆，恨不得一把捉來；孫悟空道：「師傅！你自坐下，等我與他個『餓鹰鵰食』。」

  就縱筋斗，跳在半空，刷的落下來，要抓那妖。那妖怪正與豬八戒嚷鬧，忽聽得風響，急回頭，見是孫悟空落下雲來，卻又收了那杖，一頭淬下水，隱跡潛蹤，渺然不見。

  孫悟空佇立岸上，對豬八戒說：「兄弟呀，這妖也弄得滑了。他再不肯上岸，如之奈何？」

  豬八戒道：「難！難！難！戰不勝他！—就把吃奶的氣力也使盡了，只繃得個手平。」

  孫悟空道：「且見老和尚去。」

  二人又到高岸，見了唐三藏，備言難捉。

  那老和尚滿眼下淚道：「似此艱難，怎生得渡！」

  孫悟空道：「師傅莫要煩惱。這妖怪深潛水底，其實難行，八戒，你只在此保守師傅，再莫與他廝鬥，等老孫去尋些人來。」

  豬八戒道：「哥啊，你去尋什麼人啊？」

  孫悟空笑道：「這取經的勾當，原是佛門大業，觀音菩薩安排，今日路阻流沙河，不能前進，自得去尋她。」

  豬八戒聞言笑道：「也是，也是。師兄，你早去早回！」

  唐三藏道：「悟空，若是去請菩薩，卻也不必遲疑，快去趕來。」

  孫悟空即縱筋斗雲，徑上南海。

  只是到了南海一想也不知月見是否還在南海，路過不去坐坐，豈不是生疏了當年情誼？

  孫悟空一念及此，也不往普陀山，反而宛如蛟龍一般，直入南海，只覺這一路上南海中水族卻是不多，有些人煙稀少之感。

  咦！那消半個時辰，早望見南海龍宮。須臾間落了下來，到南海龍宮外，又只見那蝦兵蟹將把守，那一群蝦兵蟹將眼見有外人來，趕緊上前迎著道：「來者何人？」

  孫悟空道：「我乃孫悟空與那月見仙子乃是故交，途徑此處，正好來敘敘舊。」

  看守龍宮的乃是一頭上古龍鯨，聽這猴子說是月見仙子故交，卻也不敢怠慢，趕緊道：「請稍後，容報。」

  那龍鯨，徑至龍宮報導：「門外有孫悟空來訪，說是月見仙子故交。」

  月見正在寶蓮池畔扶欄看花，聞報，即轉回頭，開門喚入，孫悟空一見小月見，卻是喜不自禁，小月見問道：

  「大石頭你怎麼不保那老和尚西行？卻有空來見我，莫不是偷懶了？」

  孫悟空笑道：「我因路過那流沙河被妖怪所阻，便要去南海尋那觀音大和尚出手收妖，正好路過南海，趁機便來看你一看！」

  小月見聞言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想我了呢！！不過你卻是聰明了，這西牛賀州一眾妖魔皆是有心之人排布，你卻不需打打殺殺，多講人情世故，實在不行就去請那觀音出手。反正這是他佛門興盛之機，他愛要不要！」

  「這西行之路可是有其他算計？」孫悟空聞言卻是眉頭一皺問道。

  「其中詳情我卻不甚清楚。不過你放心便是，你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若有劫難，且來尋我便是，自有我助你，任他如來佛陀傷不得你！」小月見笑道。

  孫悟空聞言，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舒服，覺得是月見小瞧了自己。

  月見見孫悟空眉頭一皺，便知他心中定是有些不服，隨即又說道：「此間事情，牽扯太多，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這其中變數太多，一個不甚就是天翻地覆，甚至這四大部洲都得消亡！！故而你且莫覺得是我小瞧與你，若勝自然一切無礙，若敗只怕到最後唯有金鰲島方能跳出這天地，得一線生機。」

  孫悟空聞言一想到數百年前兩界關前大戰的慘況，頓時沉默了下去。

  月見見石猴不說話，卻是又取出那枚定風珠道：「這枚定風珠，與我無用，卻是送與你把玩吧！」

  說著又從白蓮枝上折下一片蓮葉而後道：「你雖煉化了那五行山，卻並無煉器之法，一時間難以圓融，身上無有護身法寶，這片蓮葉乃是我自大叔這白蓮枝上折下，你且隨身攜帶，待到生死危難之際，或可救你一命！」

  石猴接過蓮葉，看向月見，一時間情緒莫名。

  小月見看著石猴，嘴角微微一笑道：「大石頭啊，我只望你能活下去，一起度過此番大劫，而後你我便一起回花果山，看星星，看月亮，看小猴耍戲！」

  孫悟空聞言，原本心中之氣，突然散去，看著小月見，卻是笑道：「好！！我聽你的！！」

  孫悟空與小月見又待了半個時辰，說了許多，這才收拾一番心情之後與小月見告別，直往普陀山而去。

  孫悟空剛走，龍宮深處便有一英俊腦子走了出來，道：「月見啊！！不是為兄說你，你怎敢將老師白蓮枝損毀呢！」

  小月見聞言笑道：「摩昂師兄莫要多嘴，你莫非以為我不知你將何物與了那小白龍？」

  敖摩昂聞言卻是面色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