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談判

  談判桌上坐了8個人。

  雖然說是會議室，可會議室也小得可憐。

  曹陽跟小秘書以及裴思清坐在桌子的一邊。

  另外一邊分別是企鵝的五位創始人。

  

  張直棟是搞技術的，主要負責企鵝的底層架構和解決即時通訊技術和伺服器問題。

  準確來說是個技術大牛，為人比較低調沉穩，不怎麼說話。

  陳亦淡和張直棟一樣都是小馬哥的同學，以低調嚴謹著稱，在前世當中是企鵝的大管家，只不過後來離開企鵝之後專注於教育。

  這5個人裡面說話最多，口才最好的，不是小馬哥，是曾禮其，幾個人當中他是學歷最高的一位。

  在加入企鵝之前，他曾經在SZ市數據通信局工作，熟悉中國網際網路及電信行業，本身就有不錯的人脈資源，在加入企鵝之後，主要負責運營工作，大部分的生意都是曾帶著馬去談的。

  因為曾的體格比較大，看起來富貴，跟小馬哥文質彬彬弱不禁風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以至於很多人都會認為曾才是企鵝的老闆，而小馬哥只是一個技術人員。

  這一次的談判當中，曾提出的問題和討論也是最多的，很多時候小馬哥都是沉默不語，默默思考著，很久才會提出自己的問題。

  但是曹陽知道，這幾個人當中，最有堅持和想法的還是小馬哥自己，其他幾個人依然是以小馬哥為核心，所以這次會議的核心仍然是要說動小馬哥。

  幾個人先是對曹陽的父親過世表達了真誠的遺憾和惋惜，同時也為曹陽能完成其父親未完成之事的堅持和韌勁感到欽佩。

  在經過了一陣場面話的寒暄之後，幾個人進入了正式的議題。

  曹陽將準備好的公司資料和營收情況，推到眾人面前。

  當然，主要是展現公司好的一面，例如最近剛出的王者榮耀之夜盡天明這款遊戲，一周之內就打破了仙劍的首周銷售記錄，順利榮登5月暢銷榜首位。

  而且一周出售20萬套，現在已經盈利600萬。

  這些數據有一定的虛誇成分，特別是關於盈利方面，因為博米是未上市公司，所以相關的數據是不對外公開的。

  企鵝的一群年輕人有些咋舌，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原來做遊戲這麼賺錢。

  「我的這位合伙人，」曹陽介紹著裴思清，「她是松源礦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女兒，同時也是集團副總經理，她為我們的企業發展提供良好的資金保障。」

  臥槽！

  旁邊小秘書聽了這話，眼睛差點沒掉出來。

  老闆你的臉皮也太厚了吧？

  這種話也能說出口？

  吃軟飯吃到這種地步，也真的是絕了。

  裴思清微微一愣，有些錯愕和緊張，她本來只是陪玩來的，怕曹陽路途中出了什麼問題，完全沒有任何心裡準備突然就被曹陽推了出來。

  可是礦小姐受過良好的教育，本身反應也很敏捷。

  她只是低頭淺笑著，不時地點點頭，配合曹陽。

  莊羽柔在心裡默默發出一聲嘆息，這個女朋友也太好了吧？

  曹陽說，「所以我們這一次是帶著120分的誠意而來。」

  「你們真的想要收購企鵝剩下60%的股份？」過了許久，小馬哥開口問到。

  小馬哥團隊現在只剩下60%的股份，剩下的40%在李家二公子和IDG手裡。

  「為什麼呢？」小馬哥有些疑惑地皺著眉頭，「你們看中了企鵝的什麼？」

  有夢想的團隊，先不問錢，而是問價值。

  雖然看起來大同小異，可他們更在乎的是你是否會善待這個企業，以及對他們之前所做的工作的肯定。

  「你覺得呢？」曹陽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微笑著反問到，「假設我們不是來收購剩下的這60%股權，而是來做投資，你們會對我說什麼，怎麼展現你們企業的價值？」

  「我們……」小馬哥張了張嘴，一時有些語塞。

  「國內缺少一款即時通訊軟體，可以讓人們更好的進行交流，你在……在QQ上面，可以更真實地展現你自己，也可以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它將大大減少人與人溝通和交流的成本，實現陌生人或者跨地域的即時對話……

  這樣的產品，未來肯定會成為人人必備的必需品……」

  這樣的話他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可是他去拉投資的時候，小馬哥總會被人問到同一個問題：

  這樣的產品，感覺沒什麼技術含量，而且是為個人服務的，你要怎麼賣錢呢？

  是的，小馬哥不懂得怎麼變現。

  投資方也不知道。

  這是一個時代的局限。

  現在的小馬哥，正處於人生當中的最低谷，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人生黑暗時期，他沒有曹陽記憶中的意氣風發，神采奕奕，有的只是疲憊的身體和一個年輕的有點孩子氣的臉。

  連他自己說話也是沒什麼底氣的。

  啪啪啪。

  在小馬哥說完之後，曹陽為他鼓了鼓掌。

  「嗯，這就是我想要企鵝這家公司的理由。」

  小馬哥說得很好，他把這款產品的優點和做這款產品的初衷以及QQ在市場上的占比份額都說得清清楚楚。

  可是這是小馬哥自己說的，被打擊久了，整個團隊都有點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

  他們一臉懵逼地看著曹陽，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個傻的？

  你來買別人的公司，讓對方說優點，你心裏面到底有沒有數啊？

  曹陽心裡當然有數，他能不知道QQ是抄ICQ並且一路過關斬將成為龐大的企鵝帝國的嗎？

  「1996年，3個以色列人創立了ICQ，不到一年時間就成為世界上用戶量最大的即時通訊軟體，1998年，ICQ被美國在線已4.07億美元收購，此時用戶數已經超過1000萬，中國的用戶占有率是80%。」

  曹陽站起身來，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但是ICQ不想在中國市場花費精力，伺服器在國外，自然而然通訊效果並不好。

  ICQ是全球通訊，以英文為主體，對中文的支持很差。

  於是，我們國內的幾個懷揣著夢想的年輕人做了一款名為QICQ的軟體，想要為中國市場服務。

  這款簡稱為QQ的軟體彌補了ICQ的不足，所以用戶數量逐年增長，現在變成國內用戶最喜愛的即時通訊軟體。

  QICQ雖然是模仿ICQ，可也對本地化做了很多適應性的方案，穩定的底層架構，還有使用UDP的網絡協議，雖然開發難度大，但能使單台伺服器可以支持更多的客戶端……」

  曹陽口若懸河地對比講述著ICQ和QQ的差異化，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得一陣震撼。

  除了小秘書和礦小姐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是點頭微笑就對了之外，其餘的幾個人，特別是做技術的張直棟和小馬哥坐在原地，眼神有些恍然，他們回想起了這兩年來經歷的歲月。

  曹陽還是第一個對他們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仿佛跟他們共同經歷過磨難的人。

  「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法變現。」曹陽說，「我們拿著幾百萬的用戶數，可是沒有辦法從他們的身上獲得很好的效益。

  我們耗不起日益飛漲的伺服器、帶寬等硬性成本。」

  曹陽說的話很有藝術水平，先是將所有人做的事情挨個誇獎一遍，並且能有數據和實例支撐，得到他們的認同。

  然後話鋒一轉，將【你們】變成了【我們】，直接拉近了親近感。

  表明我和你們都是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這一來，就更加觸動眾人，讓他們覺得曹陽是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的。

  ……

  曹陽說的是個事實，眼前企鵝最大的難關就是入不敷出，不知道怎麼用QQ賺錢。

  可錢卻花得明明白白，基本上全用在維護伺服器和帶寬費用上，去年剛融的220萬美金，到現在已經花掉了大半，再過一段時間，就真的是山窮水盡。

  幾個人其實早就萌生了要賣掉公司的想法，奈何找不到下家。

  而盈科那邊又不準備接盤，他們想的是儘快為企鵝找到下家，好賣出去拿回一些成本。

  虧肯定是虧了，沒有人能指望現在的企鵝還能賣出個天價。

  只不過眾人之所以扛到現在，無非是沒有退路，以及對夢想的執著罷了。

  事實上，曹陽很清楚這類人，跟鄒潔倫也是一樣，他們非常需要你的認同感，只要你能真心實意站在他們的立場考慮，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那你想到解決的辦法了嗎？關於以後如何變現的問題？」小馬哥目光灼灼地問到。

  曹陽尷尬地笑了笑。

  這尼瑪，我沒有解決方法我買你幹嘛？

  可我要是告訴你的話，這企鵝不就不賣給我了嗎？

  你當我是傻的？

  當年MIH收購企鵝大部分股權的時候，他們也沒告訴你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啊。

  事實上，如果能容易想到解決方法的話，當年小馬哥就不會那麼想要賣掉它了。

  他搖著頭，「暫時沒有，但是我和我父親都很認同這個軟體，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受人喜愛的東西，所有受人喜愛的大眾化的東西，最後都會成為時代的潮流。」

  鄒潔倫如是，QQ如是。

  小馬哥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下去。

  他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眼鏡泛著一層薄霧。

  說實話，一夜未睡，到現在他的眼睛有些紅腫。

  他談不上今天這次談判究竟是好是壞，可心裏面隱約有著強烈的不安感。

  這種感覺曹陽還是很能理解的，就跟你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了一個孩子，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由於家庭經濟困難，百家飯也蹭不上，只能被迫賣給別人。

  當媽的當然希望孩子以後能找個好的歸宿。

  「那你們打算出多少錢呢？」

  這一次，小馬哥和他的團隊似乎認清了現實，第一次進入了正題。

  曹陽心底樂開了花。

  來到這一步，其實就不怎麼難了。

  「我出400萬。」曹陽淡定地開口。

  一開口，現場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驚呆了。

  2000年的400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在幾個月以前，小馬哥還曾經想過用幾百萬的價格賣給暢狐和丁三石，卻被對方無情拒絕。

  可誰想到曹陽一開口就是400萬。

  小秘書眼睛瞪得像銅鈴。

  別人不清楚，她對老闆知根知底的還不清楚嗎？

  我們哪裡來的400萬？

  公司這才剛開始賺錢，欠銀行的錢都還沒還清呢。

  倒是一旁的礦小姐非常淡定地在喝茶，仿佛這件事情跟她沒有關係似的。

  ……

  曹陽在心裡冷笑著，你們哪裡知道未來的企鵝會成長成什麼鬼？

  龐然大物，恐怖如斯。

  不過……

  曹陽冷靜地盯著小馬哥和其他幾個人，心裏面其實是非常忐忑的。

  他已經釋放出了足夠的誠意，也沒有像別人一樣先壓價再往上抬，就是想要直接打動他們，如果這樣都不行的話……

  拖到明年1月份，MIH開出的價格就不止是400萬了，它會用850萬的美金成為企鵝的第一大股東。

  2001年，美金跟人民幣的匯率，大概是1比8.

  留給曹陽曹作的時間也就這麼幾個月而已。

  ……

  不過，此時五個人的心裏面也是異常的忐忑。

  說不心動是假的。

  對比起國內的網際網路大企業來說，曹陽可是一開口就多出了兩倍左右的價格，這足以顯示出這個人的豪氣。

  可要說是否真能下定決心賣掉呢？

  可能還差了那麼一點。

  「這樣，我退一步，400萬，買你們51%的股權。但是我更希望是買下各位。」曹陽決定給出最後一擊，他雙手按住桌子站了起來，「我評估一家公司的好壞，主要是看這家公司的人，我非常欣賞各位，也希望在我成為公司的大股東以後，大家還是繼續在公司任職，職位不變，職能不變。

  之後我仍然會用博米賺到的錢來供給QQ這邊的需求。

  而且，我的主業在博米那邊，以後主要還是靠各位管理公司，我會給你們極大的自主權，除非是大方向的問題，否則我不會過問。」

  曹陽說完，優雅地笑了笑，「我畢竟是一個商人，最後也是要去享受生活的，不至於什麼都親力親為。你們大可以把我看成在企鵝賺錢之前的輔佐而已。」

  媽耶！

  小馬哥有些震驚。

  曹陽說得很實在，對比起博米來說，現在企鵝完全是個虧損狀態，曹陽不可能把工作重心放在這邊。

  以後企鵝能不能盈利還兩說，搞不好曹陽這400萬會跟盈科和IDG一樣打了水漂。

  這得何等的自信……才能做到？

  所有人面面相覷，呆立了很久。

  至此所有人的心結已經打開。

  不過小馬哥還是緩了一步說，「曹總，您的誠意我們已經收到了，你給我們三天時間討論一下。」

  ……

  在回去的路上，小秘書不解地問曹陽，「曹總，不是我有意要戳您，但是我們哪裡來的400萬？」

  「暫時沒有，不過很快就有了。」曹陽笑了笑，回過頭來，把目光看向裴思清。

  「我？」裴思清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