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拔刀斬將

  那輕輕的落足之聲方一出現，便形成一種似若催命符的節奏，不僅關羽立刻生出感應，轉首側目，連整個戰場廝殺的兩方這一瞬間也突然停止了動作，方才還廝殺慘烈的戰場，忽然間安靜了下來，靜至落針可聞。

  從聲音中可以判斷，此人走的似乎不快，可不知為何，關羽卻莫名感到即便自家此刻立刻策馬退走，也會被其出手截住。

  更令關羽凜然的是，對方甚至尚未露面，便已散發出一股雄渾強霸的氣勢，如波如潮，猛往這處湧來，令他竟不由生出莫可抗禦的念頭。

  

  要知關羽平生廝殺何止百計，所遇見過的強敵更是無數，但能帶給他這般可怕感覺的對手，在此之前，也唯有當年虎牢關的呂布一人而已！

  無論敵我，戰場上的所有人這一刻都在凝神等待，也不知過了多久...

  終於，腳步聲停了下來。

  下一刻，一個與關羽相若的雄偉身形，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他並沒有繼續靠近戰場，只是卓立在路心中央，但包括關羽在內的所有人幾乎都立刻反應過來，這個遠望如崇山峻岳般的人物，正是當今天下的強侯之一，徐州牧王政！

  這一刻，關羽見到了王政，王政亦見到了關羽，在時間上甚至沒有分秒之差。

  兩人的目光相觸瞬間，仿若雷霆交擊，關羽默然片刻，突然仰天長笑，旋即舌綻春雷，發出一聲斷喝：「王政！果然是你！」

  看著即便深陷重圍，依舊高踞馬上，一臉驕矜的關羽，王政微微頷首道：「雲長兄，你好。」

  「原來你早已到了江陵。」關羽沉聲說道：「一直藏而不露，便是想讓本將輕敵大意，入你陷阱？嘿，果是處心積慮！」

  關羽這會自然全想明白了，原來在這場針對他的殺局裡，數千天軍，乃至王熊和吳牛這樣的勇將，也不過是作為障礙罷了，而真正的重圍，真正的殺招，竟是王政這位堂堂的一方諸侯，三軍主帥！

  「如此大好頭顱，若要取之，自然需要好生籌劃一番。」

  王政上下打量了關羽幾眼，笑了笑道：「雲長兄放心，你乃當世英雄，本將素來欽佩，只要不做出抽刀離身之舉，本將願意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盡可放手而為。」

  說著顧盼左右，朗聲說道：「等會本將與關羽斗將，任何人不准插手，若有違令者，斬！」

  「諾！」

  在場將卒皆是王政的嫡系人馬，早視其為神明一般，自然毫不擔心，紛紛欣然應諾。

  「嘿，這般托大麼？」

  若換成旁人敢表現出這般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樣，關羽定然大為不忿，但王政卻是不同！

  一方面，關羽此前在下邳時便是見識過王政身手的，而另外一方面，則更是關鍵，那便是王政此刻所展現出來的氣勢太過驚人，明顯更勝當年！

  所以王政愈是表現的自信，關羽卻越是不敢大意，雖已隱約知道今日怕是難以脫困，但關羽也非貪生怕死之人，深處險境之中，反激發出他的豪情血性，振臂一揮，青龍刀再次高舉頭頂，低聲喝道：「既如此，關某便以手中長刀，來一試王州牧的神劍鋒銳！」

  「神劍，你是說乘勝萬里伏嗎？」

  王政聞言哈哈一笑，輕拍了拍腰間，「那倒是要令雲長兄失望了，這次本將的武器卻不是它！」

  聽到這話，關羽面色一怔，垂目望去王政的腰間，登時面露訝然之色，「刀？」

  以關羽的目力本該早就發現此事，只不過是因為從出場的第一刻起，王政本人就吸引住了他，以及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沒有人在面對他之後，還能分心去看其他的任何東西。

  這導致不僅是關羽，連王熊，吳牛等人都沒有發現今日王政佩戴的竟不是劍，此時反應過來，旁觀陣中立時出現一陣騷動。

  他們只是議論紛紛，而關羽卻是下一刻便面露勃然之色，旋即對著王政發出一陣冷森森的笑聲，「好好好！」

  若說之前王政下令旁邊的將卒不得參戰圍攻還能理解，畢竟可以解釋是自負武藝，同時顧惜羽毛，以免日後被天下人恥笑勝之不武云云，但這一次真是無法解釋，也讓關羽按捺不住心頭的怒意了！

  雖說武藝高強者，大抵皆有十八般武器精通的可能，但五指尚有長短，自然不可能在刀槍劍戟上的造詣全然一致，真正面對強敵時，必然會湧上自家最為擅長的兵器的！

  而王政與人斗將對敵，乃至沖陣相等，向來是用單手劍，可見他最擅長的便是如此，為何偏偏對上我關羽時，卻要改用刀呢？

  這甚至已經不算是驕傲輕敵了，簡直是紅果果的羞辱啊！

  關羽自然不知，王政的「劍法高明」本身並非勤學苦練而成，而是騎砍系統所賦予的。

  而在系統裡面，單手武器熟練度，以及劍類專精，刀類專精都點滿的情況下，他的刀法和劍法，還真的可以說是毫無高下之分。

  「小覷倒談不上。」

  王政擺了擺手，雙眸厲芒爍閃，電光般的眼神，仿若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任何人的心思都瞞不過他般：「此番棄劍用刀，不過是為一位故交找回場子罷了。」

  什麼意思？

  關羽正疑惑時，卻見王政淡淡地道：「聽說雲長兄當初破武原城，斬我大將之時，曾有狂言，黃巾賊寇不配用刀？」

  武原？

  關羽眉頭一皺，回憶了片刻，依舊沒有什麼印象。

  畢竟張饒這等人物哪夠資格被他記住，不過王政都這般說了，關羽便是沒有記起，也不會說什麼其他回答，免得被其以為是在示弱，當即點了點頭，傲然說道：

  「似有此事，那又如何？」

  「嘿，」

  王政輕笑一聲：「那本將今日倒想看看，不知是你的青龍偃月刀，壓服我這賊寇單鋒，還是我以這柄黃巾之刃，削去你這顆六陽魁首！」

  說到這裡，王政劍眉一挑，凝望關羽的眼神驟然變的森冷至極，仿若劍劈蒼穹，鋒芒無匹：「關羽，關雲長！」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字字充盈狠厲殺機：「且上前領死！」

  「豎子狂妄！」

  先禮的環節至此結束，關羽也不再廢話，一聲長嘯，兩腿一夾馬腰，胯下戰馬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極限，化成一道電光直向負手挺立在唯一退路之前的王政衝去。

  在全場的默注下，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至十丈距離，決戰一觸即發。

  關羽再次將青龍偃月刀高高舉起，綻起一道驚世的光芒，反映著高空烈陽，其銳其烈，卻遠遠勝過了太陽。

  王政卻是看也不看那柄天下知名的神兵，目光只盯在關羽身上，直到此時，他的刀還沒有出鞘！

  九丈、八丈、七丈...

  關羽長驅直入，眼見對方藉助騎馬沖勢，氣勢攀升到最高點時，王政終於有了動作。

  卻見他雙腳分開，原本傲然穩立的身子微俯向前，同時雙手一起按在了腰間刀上，呈左手按鞘，右手按柄的姿態。

  若是後世人看到這一幕，自然立刻便能認出，這正是最重氣勢的東瀛武道中拔刀斬的架勢，兩漢時之人卻是不識。

  不但關羽大感愕然，旁邊觀戰的兩軍亦響起嗡嗡細語，顯然對王政這史無先例的起手式，完全摸不著頭腦。

  王政擺開架勢之時，關羽已然迫近三丈了。

  縱橫無敵，所向披靡的青龍偃月刀似也感應到主人遇見了前所未有的強敵，竟是刀鋒顫震，無風自鳴，如龍吟，似虎嘯，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掩蓋分毫。

  人刀相映，氣勢直比天高，懾人寒氣直往外迫去，周圍林木受到震盪，灑下殘落瓣葉，首當其衝的王政更不消說，此時臉上笑容盡斂，神情變的無比凝重，但...

  他的刀依舊沒有出鞘！

  豎子！

  眼見此幕，關羽眼中怒意暴現，振臂奮舉，暴喝一聲，青龍偃月刀倏地爆開，化作無數青影，自飛舞的落葉中迸射而出，讓人分不清哪一刀才是真正的奪命殺招，直向王政呼嘯劈去！

  也不知是因為王政的威勢太過懾人，還是他擺出的這個架勢太過古怪，關羽忌憚之下，放棄了以往簡單粗暴，以力壓人的風格，竟破天荒用上了虛招！

  當此時也，兩人的距離已只有一丈了。

  而漫天的刀影，也將王政的整個身影徹底籠罩！

  正當眾人大驚，心都懸到半天高時，驀地，一道雪亮刀光撞天而起，直向關羽劈去，其中所挾著欲斬雲、誓裂日的凜冽氣勢，更令所有人同時為之震懾。

  卻是這一刻，王政的刀終於出鞘了！

  遮天蔽日的漫空刀影，在這一道光彩奪目的厲芒閃耀下，突然變得黯淡起來，本已怒到癲狂的關羽，亦為這絕世鋒芒驚懾，動作不由得一滯。

  兩位當世熊虎由見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衝。

  此時落葉紛紛落地，遠處觀戰的眾人終於能看清戰局之時，兩人已正面碰撞到了一起，就如世人看到兩道電火時，其實它們早已擊在一起。

  生死勝敗，決於剎那之間。

  兩人終於相隔咫尺之遙，這一刻成百上千的刀影同時消失不見，或者說是重新匯合成了一刀，迎上了那道眨眼間飆射到自家腰間的刀光。

  「鏘！」

  兩刀相互轟擊，發出一聲清越的金鐵之音，緊接著又出現「嗤」的一聲輕響，猶如撕裂厚紙，遠處的王熊等人同時發出驚呼，卻是王政手中的長刀斷為兩截，哐當落在了地上。

  「哎呀！」

  這一幕對王熊而言似曾相識，當日張饒與關羽對敵，不也是先斷了兵器，其後才陣亡的嗎？

  一旁的吳牛亦忍不住叫道：「將軍就算不用神劍，也不該用一般的武器啊，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卻見本以為大占上風的關羽卻是一聲長嘯，戰馬後腿一縮一彈，凌空躍過王政，往還處落去。

  王政卻沒有任何追擊的動作，只是重新挺直了身子，負手卓立，靜靜地看著關羽策馬飛馳到十數丈外。

  這是什麼情況？

  誰勝誰負？

  眾人正大惑不解之時，突然又是一聲震天的嘶鳴，一時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全移看過去。

  只見關羽的戰馬驀地前腿一軟，無力的往前倒下，旋即更有無數鮮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直噴而出。

  卻是王政方才那一刀的威勢太過驚天動地，單是余勁便已將這一匹上好的戰馬活生生的震斃了！

  坐騎尚且如此，那關羽...

  此時關羽正好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有些灰頭土臉，但看上去與之前並未不同，身子依舊挺得筆直，臉上依舊帶著那種驕矜自傲，目空一切的表情，並不像受到重創的樣子。

  「將軍。」

  此時戰場上的關羽軍已然不過一兩百人了，紛紛圍了上去，「您...」

  關羽視若無睹，只是回頭看了眼陪著自己轉戰天下的愛馬，默然片刻，緩緩轉身，顧盼左右，突然笑了笑道：「都放下兵器吧。」

  棄械投降？

  關羽軍中有人意識到了什麼，立時便悲叫道：「將軍，吾等大好男兒，豈能從賊？必死戰到底！」

  關羽搖了搖頭，再次望向遠處的王政，沉聲說道：「王州牧，可否...」

  話未說完，便被王政揮手截斷：「本將並非嗜殺之人！你安心去吧！」

  「...」

  默然片刻，關羽點了點頭，「如此便好。」旋即悶哼驟響，渾身一震，立時有大蓬血雨從他的腰間迸射而出，飛濺滿空，下一刻，關羽高大的身軀頹然倒在地上。

  一代名將，就此辭世！

  拔刀術，又稱居合斬，源自天朝明時的雙手刀法腰擊式，本就是針對腰部的殺人技。

  「青山有幸埋忠骨。」

  看著雙目睜而不閉，只是呼吸全消的關羽，又瞥了圍在關羽屍體旁哭嚎的殘軍，王政淡淡地點評了句，對著一旁的王熊道：「降者免死，儘快收拾好了，即刻點軍出山，火速支援甘寧等部。」

  關羽既然解決了，接下來自然是要儘快拔取江陵了。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