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落地為兄弟(2)
2024-07-13 17:06:33
作者: 吉祥夜
「范仲……你……」他終於無法再假裝淡然和冷漠,這麼多年,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正常地,叫范仲的名字,可是,叫完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他傻嗎?他不忍……只是,心頭的抽痛,狠狠鞭打著……
「小二……」范仲的聲音更加小了,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不要難過……什麼都不要多想……那時候是我站得最近……但凡是個男人都會這麼做……換成是你,你也一樣……一切……都是宿命罷了……」
「額……」蕭伊庭吸了口氣,鼻子堵得死死的,呼吸都無法進行了……「范仲……你不要再說了……趕緊出山,趕緊去醫院……不會有事的……我還要和你喝酒呢!等我找到清禾,我們再一起……我們四兄弟……有多久沒聚了……你說……你還記得嗎?」
范仲凝視著他,深深的,「好啊……四兄弟……小二……你終於不恨我了嗎?」
「我……」蕭伊庭的臉扭向一邊,眼中晶亮晶亮的,「范仲……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
即便知道了他深愛的人是自己,即便范仲自己把自己看得低到了塵埃里,他也從來沒有恨過……
他凶,他吼。他咆哮,他躁怒。只不過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到他這麼痛苦……他多麼希望,他也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范仲的眉間驟然間放寬了,「真的嗎?」
「嗯……」蕭伊庭用力點頭,微張了嘴,用力呼吸,感受著窒息的痛楚,將他的六腑淹沒……
「小二……」虛弱的呼喚如雲般飄渺,「我范仲……今天和蕭伊庭……結拜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也不求同年同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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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死字說完,如巨大冰凌重重擊在蕭伊庭頭頂,他迅速抬頭看范仲,只見他眸光有些亂,頓時急躁地催促,「宋子衡,趕緊背他走!趕緊!」
宋子衡不敢再耽擱,卻深深看了蕭伊庭一眼,背著范仲急忙走了,臨走,還聽見范仲輕輕說了句,「小二,我們是兄弟……記住……兄弟……」
蕭伊庭望著快步離開的宋子衡,耳邊一直迴蕩著范仲的話:我們是兄弟……只是兄弟……
那種窒息般悶漲的痛持續高漲,范仲這是在告訴他,不要再為那段感情而有負擔了麼?他們,從來只是兄弟?
他倒吸一口氣,望著遠去的兩人,暗暗祈禱,范仲,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說好的,我們四兄弟重聚,我們是四少,不能少了你一個……
而宋子衡背著范仲快步急走的時候,卻聽見范仲在他背上說,「子衡,對不起……」
那聲音,便如在雲端一般……
宋子衡聽得心中劇痛,眼淚早已掉落下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呢?什麼對不起?」
范仲卻輕輕地笑了,「子衡,對不起……」他對不起的人太多了……對不起爸爸媽媽……對不起小二……對不起他的前妻……也對不起宋子衡,這個憂鬱的陽光男孩……
「我早說過!你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自願的!你沒有利用我!你還是閉上嘴,省點力氣吧!」宋子衡一邊掉淚,一邊大聲呵斥他。
人人說他冷血,就連他親爹也這麼說。可他一生掉過兩次淚,一次是媽媽去世時,一次,就是現在……
沒有人會明白范仲對他的意義,在獨自成長的艱苦心酸歷程里,在沒有人疼愛的日子裡,和范仲相遇後的時光,是母親去世後最溫暖的記憶。
初遇,范仲並不知道他是宋成徽的兒子,他只記得,如此乾淨明亮的一個男人,在初見自己第一眼,眼睛便如星光般閃亮……
而後,便對他百般寵愛,沒錯,的確是寵愛,像父親對孩子,像哥哥對弟弟,像他孤獨的人生里,所有應該出現卻在他成長的半途中全部失去的角色……
後來,他終於明白,這樣的寵愛源於什麼,最初的那如驚鴻般的眼眸一亮也是因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和某個人少年時期是如此相像……
可是,儘管這樣,他也沒有怨尤,因為,他喜歡這段日子,依戀這段日子,這段母親去世後最陽光燦爛的日子……
他曾經憂鬱、曾經冷漠,可是,只有在和他一起的日子裡,變得陽光,變得溫暖,懂得怎樣被一個愛著,也怎樣去愛一個人……
所以,他不需要對不起……
想到這裡,他忍住眼淚,扭頭對背上的人說,「你要覺得對不起也可以,你不是要還我嗎?我們說好的,等這裡的一切都結束,就去荷蘭,你說,要給我建一座有風車的房子,我們在那裡開牧場,種鬱金香,也許幾年以後,爸爸媽媽原諒我們了,我們就把他們也接去,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你說過的,現在終於該兌現了!」
「好……」身後傳來微弱的應答……
宋子衡眼淚再度掉下來,范仲的爸爸媽媽,他從來沒有見過,可是,他想叫他們爸爸媽媽,私底下,在范仲面前,他都是這麼叫的,范仲自己說的啊,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
身後的人漸漸沒了聲息,他害怕起來。
他說話,他會擔心他浪費力氣,他不說話,他更害怕他就此睡去!
「范!」他叫他。
沒有聲音……
「范!」他再叫。
「嗯?」他模模糊糊地,回應他。
他鬆了一口氣,「你別睡著啊!會感冒的!」
宋子衡想起了自己感冒的那次,發著高燒,是范仲整晚整晚地守在他身邊,像照顧孩子一般照顧著他,給他冷敷,給他擦汗,每時每刻關注著他的體溫……
鼻尖再度一酸,「范,別睡覺……等出去了,我給你買你上次買給我吃的糕點,還給你……」上次他感冒,不想吃東西,范仲就去給他買他自己小時候最愛吃的糕點,結果被他故意搗蛋全吃了,一點也沒給范仲留,范仲卻只是溫柔地對他笑……
「嗯……這次……我全……吃……」
聽著他還能斷斷續續地回答,宋子衡放下心來,一路和他說著話:
「范,去了荷蘭,我會煮飯給你吃的,我不會,我可以學,你可以養老休息了,不要因為自己姓范而懊惱。」
他想起范仲每次煮飯的時候,總是一邊溫柔地笑,一邊說是他姓錯了姓,所以才會有煮飯的命,覺得好笑……
「我們自己養很多奶牛,我每天去擠奶給你喝。」
「我們要種玉米嗎?晚上坐在牧場的草地上,架個燒烤爐,一邊看星星一邊烤玉米吃好不好?」
「范,我以後會很乖的,再也不喝酒,不賭博,不淘氣,什麼都聽你的,我會陪著你變老的,你不用擔心你比我老啊……」
他一路說著,終於看見迎面開過來的車了……
他驚喜不已,對著身後的他說,「范!車來了!我們上車吧!你還真有點重啊!」
車在他們面前停下,車上的人以及和他們走在一起往回撤的警察,幫著他把范仲搬上車,卻發現,范仲的雙眼緊閉,雙唇上揚,眉間恬靜,極是安詳……
「范!范!」
疾馳的車裡,宋子衡大聲地呼喊著對他的暱稱,只是,再也不會有人用溫柔的聲音應答,不會有人笑著回身,摸著他的頭髮輕斥他調皮……
他涕淚交加,斥責他說話不算話,「你答應過我從此以後不讓我一個人,答應過的……」
現在,他又是一個人了……那個所謂的父親,就在剛才,在懸崖邊被警察抬走,是生是死,他已不敢上前去看。
媽媽在臨終交給他玉的時候,告訴他的其實是:不要恨他……
可是,他怎能做到不恨?他恨了很多年,恨得很深很深!他甚至以為,只要讓這個人渣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他心中這份恨才會釋然,然而,如今,這個人真的有報應了,而且,還是他自己親手送的,他心裡卻一點也不覺得輕鬆……
原以為,還有一個范是他最後的歸屬,他可以向范傾吐這份沉重,可是,更大的打擊卻臨空而來……
范總是喜歡叫他孩子,調皮的,愛犯錯的孩子,總喜歡像老人家一樣叫他不這樣不要那樣,然後又縱然著他這樣那樣……
他總是說,不要睡懶覺,傻孩子,早點起來鍛鍊!可是,每次他睡得很香的時候,他卻不忍心叫醒他,而後陪著他一塊睡……
他總是說,小孩子不要喝酒,然而,興致來了,卻陪他一起在陽台上小酌兩杯……
他總是說,小孩子別去學人打牌賭博,跟著他學做生意,因為范擔心,他比他老那麼多,如果有一天比他先走了,他不會照顧自己怎麼辦?
宋子衡流著淚,呆呆地坐在車上,他終於,還是先走了……還來不及教他怎麼做生意,也來不及照顧他一輩子……
其實,他不是小孩子了,他都大學畢業了,可是,他那麼地喜歡范叫自己小孩子,他就是一個忘記了寵愛是什麼滋味的小孩子而已……
范,你只是睡著了是嗎?你回答我……
他在心裡默默地念著,而後大聲對開車的警察說,「快!快點好嗎?為什麼急救車還不來?為什麼還不來……」
說著說著,他又哭了……
河岸邊,蕭伊庭席地而坐,盯著水面,以及水面上的兩條船,如被凍僵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姜漁晚心疼地用自己的圍巾給他擦著頭髮,哭著勸他,「伊庭,我們出山去,先把身體暖過來好不好?伊庭……」
他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那一刻,他的心,他的思維,他的靈魂,都凍結在那條河裡了,和清禾在一起,如果清禾不被救起來,他的生命也就從此凍結了……
姜漁晚拿他沒辦法,可又心疼,只好繞到他身前來,把他赤著的腳用棉被包緊,自己伸了手進去,用手給他捂著,而蕭伊庭,對此毫無反應……
「伊庭!伊庭!漁晚!」另幾聲呼喚響起,卻是蕭城興和蕭伊庭的舅舅們都來了。
蕭伊庭依然呆滯地看著河面,對於諸人的到來毫無反應……
「怎樣?你一個人就這麼著急地來了,沒事吧?」蕭城興首先便急奔至姜漁晚身邊,見她一切都好,才看著蕭伊庭問,「你呢?清禾呢?」